黄？
    胡尹强
    铭江中学

==========第1页==========
    038
    051
    前
    《峰嶸岁月》第一部
    胡尹强
    昆黌
    阕书龍
    民文学出版社
    一九七六年·北京
    、江

==========第2页==========
    内容说明
    前夕”（《峥荣岁月》第一部)是反映某中学斗争生活的长篇小说。
    作品围绕着培养革命接班人这个极其重大的问题，通过-一系列典型情节的生动描述，艺术地再现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前夕，教育战线上两个阶级、两条路线的激烈搏斗。作品从一个侧面拐示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是完全必要的，是非常及时的。
    ·作品着重塑造了青年教师方壮涛这个无产阶级英雄形象。他在毛主席革命路线指引下，在党的领导、教有下，在工人、贫下中农的帮助、支持下，团结广大革命师生，发扬了无产阶级大无畏的反潮流精神，与党支部书记兼校长陈文海所执行的修正主义教育路线进行了不屈不挠的斗争。作者以饱满的政治热情，颂扬
    了毛主席的革命教育路线，批了X数育路线对学
    校的长期统治。
    作品还塑造了赵峰、场炳、罗长林、刘振洪、杨海兰等英雄形象。
    封面设计：徐
    前
    梦
    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
    (北京朝内大街166号)新华书店北京发行所发行中国青年出版杜印刷厂印刷
    撒360.0.开本787×1082毫米最m张18号捧頁2
    1976车1月北京第1版‘1976年1月北京第1天印刷
    书号10019-2330
    完价1.10元

==========第3页==========
    第一章
    方壮涛坐在车窗旁，脸微微扬起，眼光越过月台上熙熙攘禳的人群，满怀豪情地跳望着远方。在邢里，从高大、林立的烟囱后面，在灿烂、绚丽的朝霞的烘托下，太阳象燃烧着的火球，冉冉地升起来。
    一抹玫瑰般的旭日的光辉，投射在方壮涛的脸上。从他脸上那不断变化着的表情可以看出，他的心思与眼前车厢内外一片行色匆匆的忙碌景象绝不相关，他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
    月台上渐渐平静下来，一阵预告开车的急遵的电铃声，惊断了方壮涛的沉思。他下意识地站起来，向车厢里看了一眼，又焦急不安地望着他的旅伴夏剑萍和她的母亲鲍素娟。
    夏剑萍此方壮涛年轻两三岁，二十三、四岁的样子。她身材順长，体态健美，举止轻捷；深埋在长睫毛下的清亮的大眼睛，是富于表情的；那秀美的面庞，泛着青春的红晕。她一直耐着性子，对妈妈临别时絮絮不休的叮咛、嘱咐，不住地点头。这会儿，急遂的电铃声使她开始焦急起来：就要开车啦，妈妈的叮嘱倒象刚刚开始似的！
    1

==========第4页==========
    “剑萍，”鲍素娟仿佛全然没有听到电铃声，也没有觉察女儿的焦急神情，继续她那没完没了的吩咐，“要多请示请示领导，虚心向老教师学习。要做一个好教师，这头一个星期的课，一定要准备得充分又充分。开头好，是成功的一半呵！课上得好，领导就信任你，同事就看得起你，同学们不用说也就尊敬你啦！”
    夏剑萍终于不耐烦了，忍不住截断妈妈的话头，城道：“妈妈！你这话可说了多少遍了，我早会背啦！”鲍素娟也笑了，略带不安地望了方壮涛一眼，辩解似地说：
    “我就怕你一开始工作，叉把我这话忘了。”夏剑萍象是宽慰妈妈，又仿佛激励自己，大声道：“妈妈，放心吧！我一定会成为一个好教师的！”这时，夏剑萍的眼光和方壮涛的眼光碰在一起了。方壮涛的眼光似乎在提醒她：“就要开车啦！”夏剑萍的脸蓦地泛红了。她贵怪地瞥了一眼妈妈。在车厢里熙来镶往的人群中，在新结识还很陌生的旅伴面前，妈妈对她说话的神情语气，就象她还是个十儿岁的挂红领巾的小姑娘似的，这可着实有损她的自尊心哪！她轻轻地碰了碰妈妈的胳膊，意思是提醒妈妈：要开车啦！
    可是，鲍素娟并不理会女儿的提醒，却转过脸来，诚悬地对方壮涛说：
    1
    “方老师，别看剑萍这么大了，她还没离开过省城呢！到了新的工作岗位，还得请你多多帮助哪！”
    2

==========第5页==========
    一定是对“方老师”这一陌生的称呼很不习惯，方壮涛呆了-一呆，微微笑了，正想答话；夏剑萍不高兴地推了妈妈
    一下，抢在方壮涛的前面，悻悻然地喊道：
    “妈妈，要开车啦！”
    她心里对妈妈颇为生气了，也不看方壮涛，挽了妈妈的胳膊向车厢门口走去。
    方壮涛酪-一踌躇，也跟着走到车厢门口。他觉得鲍素娟不时回头望着他的眼光，还在等待他的回答。于是，他站在车厢门口的踏级上，一边向鲍素娟挥手告别，一边气概篆迈地大声说：
    “你放心好啦：夏剑萍已经踏上生活的征途。在阶级斗争的风浪中，她一定会锻炼成为一个符合党的要求的好教师的1”
    汽笛一声长鸣，火车缓缓地滑动起来。
    方壮涛和夏剑萍回到座位上面对面地坐下来。·夏剑萍把头略略探向窗外，举起右手，向伫立在月台上的妈妈轻轻地摇动着。车轮发出悦耳的金属撞击声，越转越快。啊，那因离别而更显得慈爱的妈妈，那沐浴在玫瑰色的曙光中空空荡荡的月台，那从小熟悉的城市，连同她那欢快的学生时代，终于被抛在后面，再也看不见了！…
    方壮涛望着夏剑萍，心里想：毫无疑问，她是第一次禽开妈妈。尽管她在竭力控制自己的威情，仍然掩饰不住她的脆羽。应该鼓励她，把她从往事的追忆中，引向未来的新的生活、新的战斗。这样，她就能战胜一时的脆弱了。可

==========第6页==========
    是，话该怎么说呢？
    夏剑萍渐渐觉出方壮涛在注视她，心里不安起来了。刚才，她和妈妈告别时，妈妈简直把她当作小姑娘似的，而她自己的威情表现得也有些脆弱，这哪里象一个教师呢？而这一切，都被身边的旅伴看到了，他心里会怎样评价我呢？她觉得有必要为自己辩解一番。
    夏剑萍见方壮涛也似乎准备搭话了，便先开口道，“我还从来没有离开过省城，更没有长期离开过妈妈。还在我刚满六岁那年，爸爸就过世了。妈妈就只有我这么
    一个女儿，把我拉扯大，可不容易哪！现在，我走了，妈妈除了嘱附我要做一个好教师以外，没有说别的，可是我知道她心里不大好受。”
    她发觉自已的解释太笨拙了，就连忙收了口，不安地望着方壮涛。
    方壮涛沉思了一会，充满咸情地说：
    “第一次离别妈妈的心情，我没有体验过。在我还不满
    一周岁的时侯，妈妈就惨遭毒手，含根离开了人世。”
    夏剑萍的心微微一动，同情地凝视着方壮涛。可是，她在方壮涛脸上看到的，与其说是悲愤，不如说是悲愤的回忆所唤起的一种更坚强的精神力量。这力量，使他的神情显得更加刚毅、沉着。本来，她曾想请他说一说妈妈惨遭毒手的悲剧，可是一转念，她又打消了这个念头：我和他交往不深，贸然提出这个请求，不大合适。
    仿佛是方壮涛的刚毅的神情咸染了她，夏剑萍用一种

==========第7页==========
    比较昂扬的语调说：
    “本来，我是可以要求组织照顾，留在省城的。妈妈也有这个意思。可是我坚决请求离开省城。不是我对这个城市没有威情。不，我从小在这儿长大，我比谁都爱这个城市！更不是我的翅膀硬了，对妈妈的爱变淡了。不，随着岁月的流逝，年岁的增长，我逐渐懂事，更领会妈妈对我的深沉的爱。我请求离开省城，是因为我明白，如果我永远泡在大城市里，宁在妈妈的身边，我就会永远象温室里的花朵，经不起风霜严寒。我需要的是艰苦环境的锻炼！”
    方壮涛点点头，诚挚而热情地说：
    “我也这样想。我们青年人绝不能做温室里的花朵。我们应该到大风大浪中去经受考验和锻炼。在波澜壮阔的革命斗争中，我们的青春会进发出更多的光和热，我们的思想会更成熟，意志会更坚强，威情会更刚毅。”
    夏剑萍被他的热情所感染，激动地说：
    “是啊：现在，这飞驰的列车，不是正在把我们带到新的生活中去吗？”
    方壮祷突然问道：
    “你妈妈好象也是教师，对吗？”“你为什么认为我妈妈也是教师呢？”
    “我从你妈妈的谈吐中听出来，她对教师的工作艇熟悉。”
    “你猜对了，我妈妈也是教师。”“你妈妈对锦江中学的情况了解吗？”

==========第8页==========
    夏剑萍望着方壮涛那关切的神情，微微笑了。谈论新的工作单位，这无疑是她现在最威兴趣的话题。
    “怎么会不了解呢？”她热情地说，“锦江中学是全省闻名的省重点中学呀！可是，妈妈是小学教师，她只是听说，却没有到锦江中学去参观过。妈妈说，前几年，省城的中学教师，大部分都去那里取过经。还说，省的教育杂志上，经常有报导锦江中学的文章。可是，妈妈说不具体。方壮涛，你也许了解得更多些吧？”“也只是一鳞半爪的。”“你就说说这一鳞半爪吧！”
    “我来报到的时侯，就告诉我，分配到锦江中学。我想，
    一般分配到哪个中学工作，都是到下边去再决定的，锦江中学怎么由省教育厅直接指定呢？”
    夏剑萍笑着解释道：
    “就因为锦江中学是重点中学呀！”
    “是啊！当时我就这样想。我叉又想，既然是全省闻名的重点中学，省城的中学教师一定会有些了解。”
    “毫无疑问，中学教师-一定比我妈妈知道得具体！哦，前天你不是说去拜访老同学，听他们的经验介绍吗，怎么样？也给我传达传达呀！”
    “从你家里出来，我就去走访老同学。我希望他们介绍介绍学校里阶级斗争的特点，也希望了解一些锦江中学的情况。可是，收获不大。”“为什么？”

==========第9页==========
    “在三所中学找了三个老同学。两个已经调到郊区乡下工作了，一个因为还没有开学，不在学校里。直到昨天下午，才意外地碰到一个同年级不同班的女同学。她向我介绍了一些情况，并且还热情地向我祝贺了一番。”
    “祝贺你什么？”
    “她说，锦中是全省闻名的重点中学，年年高考升学率在全省名列前茅；你到那里，业务上肯定会长足进步，教出来的学生一定会进入名牌大学，将来成为名人多不出十年，
    二十年，你就有桃李满天下的福气了一你看：”方壮涛看着夏剑萍，大笑起来。
    “你这个同学倒挺会说话的。”她也笑了。
    “邪还用说吗？在学校里，她就是以饶舌闻名的。”夏剑萍不觉发急了，说：
    “这么说来，锦江中学的教师，肯定一个个都有很高的业务水平。要是我赶不上他们，不能胜任，多不好意思！”
    方壮涛收起脸上的笑容，沉思地说：
    “问题不在这儿。从我那同学对锦江中学的热情赞扬中，从你妈妈向你作的粗略的介绍中，我觉得，这个重点中学，很有点令人不安。”
    “哦！”她惊讶地看着方壮涛。方壮涛却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
    夏剑萍茫然地望着他。她觉得方壮涛的“很有点令人不安”简直莫名其妙。她的想法是单纯的：分配我到全省闻名的省重点中学工作，是党对我的信任，也是我学习成绩优
    7

==========第10页==========
    良的自然结果，有什么可不安的1一她对谈话的兴致不党变淡了。她把眼光转向窗外，跳望着从眼前飞掠过去的绿色的田野，葱郁的小松林，纵横交错的闪着银光的小河。过了一会儿，她的眼光重又落在方壮涛的身上。她开始认真地打量她的这位旅伴了，她还没有认真地打量过他哩！
    方壮涛有一头粗硬鸟黑的头发。他那方方的脸盘，有
    一种沉思的表情。这脸盘给人的印象是：诚挚而心胸坦荡。他的厚厚的嘴唇，既表现了他的质朴、憨厚的性格，也表现了他的刚毅、顽强的意志。他那宽宽的肩膀，那强壮的身躯，仿佛蕴藏着无穷的力量。不过，最引起夏剑萍注意的，是他那两条浓眉下闪耀着理想光辉的沉静、坚定的双睛。
    “生活真是千变万化。”她想，“许多我最知心的朋友，不能和我在一起了。这个方壮涛，我一点也不了解，看来同我的性格也很不一样，却要同我在一个学校里工作了。”
    两天前，他们第一次认识的情景，重又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那是毕业分配名单宣布后的第三天，夏剑萍回到家里，把不急用的书籍、讲义装箱，准备以后再带。头一次出远门，带过多的行李，她觉得不好办。
    鲍素娟斜倚在床背上，愣愣地望着女儿。离情别绪交织着对女儿长大成人的欣慰，使鲍素娟接连儿个晚上睡不好，加上为女儿张罗行装的操劳，她有些疲倦了。可是，略微休息了一会，她又念叨起来：
    8

==========第11页==========
    “明天你再回学校去看看，说不定方壮涛已经回来了。两个人一一起走，路上也好有个照顾。要是他还没有回来。为
    “妈妈，你真会腾操心！我可不是小学毕业生哪！连出门上路这点事都办不好，还能当老师？”
    妈妈却丝毫也没有觉得她的嘱附是多余的，继续说道：“到学校后，不要自恃一向成绩好，就骄傲自满。这可是个全省闻名的重点中学！我们是小学，没去参观过。省城里差不多的中学教师，都到那儿去参观过。听说那里抓教学质量，可有一套办法呢一一一到学校，不管工作多忙，别忘了写信。”
    女儿笑起来，推开书册，靠着妈妈坐下，说“妈妈，我怎么会忘了给你写信呢！”妈妈也笑了。
    突然，门口闯进一个高大、壮实的青年。那青年，头上斜戴着一顶小小的笠帽，身穿一件半旧白布衬衫，因为热，两襟散开，露出汗涔涔的背心；工农蓝的裤子，膝盖已经磨白了；布鞋的前头补着一块皮子。他那肌肉发达的胳膊，汗珠直冒，闪着红棕色的光泽。也许是外边正午太阳的光线过分强烈，进了室内，眼睛一时不能适应，也许是以为闯错了门，他在门口颇不自在地站住了。
    夏剑萍吃惊地打量着这位不速之客。鲍素娟向来人投了一瞥，问：
    “同志，你找谁？”
    9

==========第12页==========
    他的眼睛惭渐地适应了室内的光线。他看着夏剑萍优雅的装束，略带迟疑地问：
    “你是夏剑萍吗？”
    夏剑萍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却怎么也想不起在哪儿见过这个人。
    那青年憨厚地微微一笑，自我介绍道：“我是方壮涛。”
    “哦，你就是？”夏剑萍仿佛还不大相信。鲍素娟却早已站起来，热情地迎上去，说：
    “快坐呀！外边太阳真猛。打从知道你和剑萍分配在
    一个学校里，剑萍就去打听你。剑萍是头一次出远门，又是新走上工作岗位，要靠你多多照顾啦！可是，听说你还在社教工作队，还没有回求报到。”
    方壮涛环视一眼室内。房间不算宽敞，布置却处处显出主人的性格和爱好。桌上、收膏机上、五斗柜上、书架上，琳琅满目，摆设了许多精心安排的小玩意儿。
    “移交工作费了些时间，”他仍然站在门口，解释道，“上午才回来。问了好几处，才找到这儿。”
    夏剑萍显得活跃起来：
    “你搞了两年社教，是吗？这么说，我们是同学过三年啦！哦，现在我记起来了，好象打过儿次照面，是吗？刚才，我还当你是…”她咽下了溜到唇边的下半截话，格格地笑了。
    在鲍素娟殷勤招呼下，方壮祷走到椅子旁坐下。他摘
    10

==========第13页==========
    下小笠帽作扇子，用力地榻起来。鲍素娟连忙递过一把团扇。方壮涛伸手去接，不料胳膊肘把收膏机上两只象在嬉戏的精巧的小瓷老鼠碰掉了。一只茄花色的小瓷老鼠骨碌碌滚到桌子底下。他连忙弯腰拾起来，小老鼠长长的尾巴摔断了！方壮涛发窘地笑着，不知说什么好。
    “没关系的！”鲍素娟连忙说，“剑萍就是孩子气，喜欢这些小玩意儿。现在，要做老师啦，这些小玩意儿也没用啦！”
    夏剑萍含暝带笑地嚷道：
    “妈妈，这跟做不做老师有什么关系！”
    她迅速地向方壮涛投了一瞥，把另一只鹁黄色的小老鼠握在手中，趁方壮涛不注意时，塞进了小提包里。
    方壮涛见鲍素娟向厨房走去，就站起身来，向夏剑萍说道：
    “在工作队里，真舍不得离开，一离开了，又急着想到学校里去。后天走，你来得及准备吗？”
    “我也急着想走哩！都准备好啦！”“后天早晨，我来帮你拿行李。”
    “妈妈会帮我弄好的。你坐呀！站着干什么？”他温和地一笑，道：
    “我想利用这两天时间，去走访儿个老同学。两年前我去搞社教时，他们被分配在省城的中学里工作。”
    她高兴地说：
    “这可好啦！你可以叫他们介绍介绍经验。可惜我还没有这样的老同学。”
    11

==========第14页==========
    鲍素娟听见方壮涛要走，忙从厨房里出来想挽留。方壮涛却早已出了门，大步流星地走了。
    妈妈责怪起女儿来：
    “怎么也不留住他！人家冒着正午的太阳，特地赶来约你起程，说不定还没有吃午饭呢。我正在弄点心，你却让他走了！”
    女儿觉得好笑：
    “妈妈，你一点也不知道，人家有正经事情：”
    列车飞快地奔驰，向着朦朦胧胧地展现在前方的全新的生活，飞快地奔驰！
    夏剑萍望着沉思的旅伴，笑道：“看来，你想得很多。”
    方壮涛把跳望车窗外转动着的大地的眼光，移到夏剑萍的身上，坦率地说：
    “是的，我想得很多。”
    “想些什么？好不好说一说？”她俏皮地说，“如果没有秘密的话。”
    “秘密？”他有点惊异了，“为什么这么说？”她笑了，说：
    “我只是想激你说一说。因为我看出，这会儿，似乎有什么在激动着你。”
    他也笑起来，说：
    “是的，我有些激动。刚才，我想起了我自已。”
    12

==========第15页==========
    “自已？”夏剑萍沉吟道，“自已有什么可想的？”方壮涛见她有些不大理解自己的心情，就接着说：“我想，在将要踏上新的战斗岗位的时候，回顾一下自己走过来的道路是有好处的。这样，未来的战斗步子可能会踏得更坚实些。我在不断地叩问自己，考查自己：我有没有足够的精神准备去参加面临的斗争？知果还欠缺什么，应该怎样赶快弥补和改造？”
    哦，他倒自有一番道理呢！然而，我夏剑萍的过去，我走过来的道路，水晶似地透明，有什么可想的？当我解下红领巾的时侯，已经佩上共青团的团徽。我是在红旗下、歌声中长大的呀！…对未来的生活，我有足够的精神准备吗？是不是我也还欠缺什么，应该改造什么？
    仿佛是回答夏剑萍深心里的一连串的叩问，方壮涛继续道：
    “如果我们缺乏足够的精神准备，就有可能糊里糊涂地随波逐流，这就会给党的教育事业带来不应有的损失，因为培养和教育下一代的工作本身，就是一场两个阶级争夺接班人的严重的斗争啊！”
    “我心里矛盾得很。”夏剑萍神情略带焦急地说，“有时我觉得，对教师工作是热爱的，也满怀信心。我相信，只要我全力以赴，总会把党交给我的工作搞好，因为我自信不此别人更笨。可是，有时我又觉得茫然，没有把握，不免心慌意乱。你说教育工作本身就是一场阶级斗争，我就更紧张了。我可从来没有搞过什么阶级斗争啊，”
    13

==========第16页==========
    方出涛微微-笑，道：
    “我在反复啄磨：锦江中学是以升学率高而闻名全省的，可是，毛主席的教育方针是怎样规定的？，这里有矛盾哪！当然，我们对锦中了解得太少了，现在还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再过几个小时，我们就要到校了。只要我们遵照毛主席的教导，深入调查研究，情况总可以较快弄清楚的。有一点是我们现在得作好精神准备的；我们碰到的情况可能挺复杂。这就需要我们有冷静的头脑，认真地学习毛主席关于反修防修的教导，关于培养革命事业接班人的教导。”
    夏剑萍不觉也严肃地沉思起来，道
    “是啊，苏联变修，在培养接班人方面的教训是十分深刻的。”
    一提到苏联变修，方壮涛激动起来，他沉捕而愤怒地说：
    “每当我想到这一严酷的事实，我的心就不能平静！当我还戴着红领巾的时候，是怎样地向往苏联啊！全世界的无产者，全世界的革命人民，都曾经把人类的未来和希望，寄托在十月革命的故乡，列宁的故乡！可现在，在那里，流荡着一片复辟了的资本主义的污泥浊水，曾经掌握了自己命运的劳动人民，重又沦为奴隶！这是多么惨蒲的教训！”
    方壮涛这一席话，使夏剑萍的心猛烈地跳动起来。她当然早就知道苏联变修的事实，可是，即使她是多么的要强好胜，她也不得不承认，她远没有体验到方壮涛邢样的威情
    14

==========第17页==========
    深度。一种对新的伙伴的钦佩威情，不觉从她的心里油然而生。
    “这是应该永远记取的前车之鉴！”她也激动地说。方壮涛把两只握得紧紧的、象铁锤似的拳头搁在茶几上，满怀信心地说：
    “总有一天，苏联广大的劳动人民和共产党员，会起来清算苏修叛徒集团的溶天罪行的！¨看着吧，这样的日子不会太远了！”略-停顿，他的两眼闪耀着激情的火花，斩钉截铁地说：“我们绝不能、也决不会让苏联的悲剧在中国重演，因为我们有伟大领袖毛主席的英明领导！”
    “毛主席，党中央，一定会领导人民胜利地防止资本主义的复辟！”
    “这是毫无疑问的！”方壮涛继续沉思地说，“然而，防止和反对修正主义也是我们每个革命者的责任。因为毛主席的英明指示，还要靠我们每一个战士去认真、自觉地执行。你想，我们教师如果不按照毛主席的教育方针去教育学生，那不就危害了党的教育事业，毒害了青年，帮了修正主义的忙了吗？”
    夏剑萍神色严肃地沉思起来。是啊，方壮涛提出的问题确实是严峻的，应该在开始工作之前想想清楚。可是，她越想越乱，一时怎么想得清楚呢？算啦，以后再说吧！
    “你喜欢教师这个职业吗？”她不觉换了个话题，问。方壮涛坦率地说：
    “喜欢？现在还谈不上。我只是相信，教育战线是党的
    15

==========第18页==========
    一条重要战线，为了培养革命事业的可靠接班人，是值得我们付出毕生精力的。至于说到喜欢，在儿天前，我还宁愿留在农村里。”
    “为什么？”夏剑萍诧异了。
    “同贫下中农在一起，我就象在自己家里，我知道他们心里想什么，应该怎样同他们谈话。可是在学校里就不是这么回事了，尽管我在学校里度过的年头不算少，却仍然觉得陌生。”
    “我是带着甜蜜的留恋，追怀刚刚逝去的学生时代的。为什么你会觉得陌生呢？”
    “因为在初中三年中，我只想着毕业后赶快回公社去，没想到在学校里，我也应该是一名战士。在大学里，特别是后三年，我又象一个还不太熟悉自已的武器性能、不大善于战斗的战士。”
    夏剑萍不觉失声笑起来：“难道学生还应该是战士吗？”
    “应该是战士。”方壮涛毫不含糊地说，“我终于战胜了自己的臧情，没有要求留在工作队里，而是根据党的需要，来参加教育战线的工作。因为我知道，党是把我当作一名战士派来的。我想，这就是我走上教育战线的精神准备。”
    “我的精神准备是什么呢？”夏剑萍不觉在心里印问自己。
    正午，列车喘息着，滑进了锦江市车站。
    16

==========第19页==========
    他们从行李房里取出了行李。候车室外的台阶上，一字排列着一大一小两只铺盖，一大一小两只箱子。另外有
    七八件小行李，大都是夏剑萍的。其中有一件是方壮涛的：两把锄头、一条扁担和一根此锄头短些的木棍，用绳子结结实实地捆在一起。这引起了夏剑萍的好奇：方壮涛带这些东西有什么用？
    方壮涛很快动手抽出那条溜滑闪亮的小扁担，把两只箱子和两只铺盖搭配着分别捆起来，用小扁担挑着试了试。
    夏剑萍迷惑不解地说：
    “干什么？…你谁备挑？这可不行！我这两件已经够重啦！不是说有七八里路吗？不行，得用车，我去叫1”
    方壮涛阻止道：
    “我们自己可以挑，何必臁烦人家！”
    “不行，我去叫车。”她急急地说，回身便跑。方壮涛没来得及拦住她。
    当夏剑萍跟在一辆三轮车后边，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时，方壮涛已经把所有的大小行李全捆在扁担的两头，只剩下两个旅行袋，他估计夏剑萍是提得动的。
    “行啦，这两个留给你。”他笑着对夏剑萍说。夏剑萍满脸通红，焦急地说：
    “不，不！太重了！路父远，太阳又猛，会把你累坏的1再不然，这样好不好？你把自己的挑走，我的行李放在车上，我跟车子走。这担行李，足有两百斤哪！”
    方壮涛把行李挑起来，试着抖了抖，笑道：
    17

==========第20页==========
    "不到一百五十斤。”“你的扁担会断的！”
    “不会的。别看扁担小，可是黄檀木的，两百多斤都挑过。这还是我离开大队时，老支书送给我的。”
    别看方壮涛温和，要改变他的主意可不容易。三轮车工人赞许地向方壮涛微微一笑，蹬着车子走了。
    “走吧，”方壮涛诚挚地鼓励夏剑萍，“我的扁担你尽可放心。这两个旅行袋，就归你对付啦！”
    他挑起担子，大踏步下了台阶。
    “方壮涛！”她突然喊起来，“你先歇下！等等！”
    方壮涛茫然地把担子歇在马路边的白杨树下。夏剑萍急步追上来解一个最大最重的旅行袋。
    “你要拿什么？”“你的担子太重了。”
    他明白了她的用意，连忙阻拦，笑道：
    “百步没轻担，你提着那两个也够重了。有七八里路哪！·要是你胳臂提痠了，就挂到我的扁担上来。别耽搁啦，走吧，为
    方壮涛挑起担子，在前边健步如飞地走了。夏剑萍提着两只旅行袋，在后边紧紧追赶。
    约摸走了两里路，他们已经出了市区，公路上的行人逐渐稀少。时间刚过正午，天空的四周堆满了峥嵘的云山，白的，灰的，在被云山挤压得越来越小的天空，太阳光耀耀的，象一盆火，天气又闷又热，一丝风也没有多公路两边挺拔参
    18

==========第21页==========
    天的白杨树，静静地挺立着，树叶儿纹丝不动。
    泉涌般的汗水已经把夏剑萍的内衣湿透了，连裙子也不时粘滋滋地贴在膝盖上，浑身不是滋味。两只原先以为不怎么重的旅行袋，不知怎么的，越提越重。塑料凉鞋走路也使不上劲。“活该！谁叫你不也带条扁扭！”她气恼地埋怨自己。
    偶尔有两三个从她身边走过的行人，似乎在用异样的眼光打量着她和方壮涛，仿佛在此较着。这眼光使她好象浑身着了芒刺，火辣辣地难受。唉！七八里路竟有这样长，好象没有尽头似的，怎么还没有到哇！
    走在前面的方壮涛，横过扁担，手指前方，回头对夏剑萍说：
    “夏剑萍，你看，那边就是我们的学校。天这么闷热，要下雷雨呢！听，沉雷已经在远处滚动，我们得赶快走！”不知什么时侯，天空四周灰的、白的云山已经变成浓黑的阴云了。闪电在阴云背后闪亮，给阴云镶上银晃晃的眩人眼目的亮边。
    顺着方壮涛指的方向，夏剑萍展眼瞩望。在闪着电闪的阴云的映衬下，她看见，在远远的丛丛翠绿中，隐隐约约地现出了儿个楼房的深红色的大屋角。她听到，在阴云中，在遥远的山谷里，沉雷在阵阵滚动。
    她取出一条手帕，把两个旅行袋连结起来。一咬牙，也顾不得涤纶的短袖衫会被压皱，把两个旅行袋一前一后挂在肩上，拚出最后的力气，去追赶她的旅伴了。
    19

==========第22页==========
    第二章
    陈文海五十开外，头发花白，面颊清瘦，精神抖擞，口角两侧的皱纹的线条，表明他是个性格刚愎的人。他那老花眼镜后边，咯微显得混浊的双眼，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表情。当他要作出某种重要决定的时侯，他那整个神情就仿佛在说：“我决定了。你们就照着办吧！”他不修边幅，照例只有在理发的时候才刮胡子。他的下颏差不多总是长满了刺一般的胡子，白的，黄的，灰的，拉拉杂杂，活象一只小刺猬。
    陈文海对锦江中学，有着特殊的威情。他的大半生是在锦江中学度过的。
    远在三十年代初，陈文海在锦江中学度过了三年的高中学习生活。那时，他是闻名全校的勤奋学习、各科成绩优良的高材生。高中毕业，他考进了一所名牌理工科大学。学生时代的陈文海是个富有正义威的爱国青年。他幻想有朝一日，能用他刻苦攻钻得来的科学成果，改变祖国的贫穷落后面貌。可是，幻想很快象肥皂泡似的破灭了！抗战前
    一年，他那做中学教师的父亲突然病故。因为家庭经济的窘迫，他不得不离开读了一半的大学。经过两年为谋生而
    20

==========第23页==========
    奔走求告的失业生活后，好不容易，借着一个偶然的机会：他挤进母校任语文代课教师。他对文学，本来就有爱好，拥上孜孜不倦的钻研，很快便成为一个深受学生欢迎的语文教师。一年后，他终于获得了正式教师的聘书。凭着他对进步的学生运动的同情和支持，渐渐地和锦江市的地下共产党组织有了接触。
    解放战争爆发了。在反内战、反饥饿、反迫害的斗争中，他工作积极，斗争勇敢，光荣地参加了中国共产党。解放前夕，他已经接受地下党组织的任务，领导锦中的学生运动了。
    刚一解放，他就担任了锦江中学的校长。从一九五九年开始，锦江中学接连儿年夺得了全省高考升学率的第一名。邢儿年，陈文海在一些教育杂志上，连续发表了好儿篇文章，阐述中等教育如何为高等教育打基础，获得了有关教育部门的好评，在中等教育界影响颇大。
    就这样，陈文海成了全省有名望的党内中等教育专家。在各级教育会议上，既有发言权，又受到领导和同事们的尊敬。与陈文海成为有名望的中等教育专家的同时，他被任命为支部书记兼校长。然而，在学校里，在市里，在省教育厅开会时，大家都习惯地尊称他“陈校长”。陈文海仿佛也习惯了，挺乐意人们这样称呼他。支部书记的职务倒好象只是兼带着似的。
    然而，不管怎么说，凭着陈文海的名望、才能、精力和他担任的职务，锦江中学的党、政、教学大权，由他一手独揽，
    21

==========第24页==========
    这是毫无凝问的了。在锦江中学，陈文海说过的话，从来都是算数的。
    这天中午，吃过饭，他无心午睡，也不顾老伴数落，来到办公室里。他要对学期工作计划作最后的修改、润色。这是他下午必须完成的。要不然，晚上就不能刻写付印，明晚开全体教职员大会，就不能人手一份学习讨论了。
    每学期的工作计划，正如每学期的工作总结一样，都是陈文海亲自草拟、修改和定稿的。陈文海事业威极强，在每学期的工作计划中，他总要想出一些新的点子，总要给整个学期工作提出新的奋斗目标。
    这会儿，陈文海抽烟，喝浓茶，竭力抖数精神。然而，午睡的积习，仍然使他的眼皮沉重地合上来。他索性推开茶杯，一页一页地翻看稿纸。稿纸上，他的工工整整的钢笔小楷，渐渐地在他的脑海中化作一幕幕的教学活动。他怀着
    一种自豪臧，审视着，考虑着，睡意完全消失了。
    象明朗的天空骤然出现了鸟云，陈文海的好心情很快消失了。他满心懊恼地回忆起昨晚一直开到午夜的支委会。
    会上，到校还只一学期的党支部副书记赵峰，针对陈文海草拟的工作计划，提出了一个“加强政治思想教育，组织学生农忙下乡劳动，减轻课业负担，增进学生身体健康”的修改方案。陈文海知道，这个修改方案，虽然还没有反映出赵峰对学校工作的全部意见，却是几个月来，赵蜂同他越来越频繁的交换意见和辩论的必然结果。陈文海毫不踌躇地
    22

==========第25页==========
    对赵蜂的修改意见逐条予以驳回。于是，支委会就成了一场没完没了的激烈的辩论会。赵峰的修改方案，特别在组织学生下乡劳动这个问题上，得到了另一个支委、政治教研组组长马连山的有力支持。辩论持续到午夜，最后，陈文海不得不作出一点让步：除毕业班外，其他年级期中考试后下乡劳动十天。支委会以三此二通过陈文海的建议。赵峰对这点让步当然不满意，宣布保留他的意见。
    如果陈文海作出的让步，能弥合支委会的深刻分歧，他倒也心甘情愿。然而，陈文海分明看出，这是不可能的。赵蜂冲击的势头很足。而马连山经过两二个月的沉默，显然决定向赵峰靠拢了。陈文海在学校里得心应手的局面，难道就因为副书记赵蜂的到来而结束了？
    现在，陈文海必须把这个颇使他后悔的让步，写进工作计划中去。陈文海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好闷热呀！怎么
    一点风也没有？”他自言自语地说着，抹抹额角上渗出的一层细密的汗珠，站起来，反剪着双手，沉重地踱步到窗前。
    凭窗俯视，从解放后新建的气派宏伟的办公大楼起，穿过枝茂叶盛的法国悟桐的蔽天林荫，一条平坦的水泥大路，直通校门口。林荫路的两侧，暴晒在初秋正午的阳光下的，是东西两个对称的校园。校园的布局，很费过陈文海的·番心机。构图大方的绿篱修剪整齐，色彩缤纷的花圃赏心悦目，开阔的草坏柔软如毯，挺拔的常绿树终年郁郁葱葱。这一切，真不下于大城市的公园，给同学们提供了多好的学习环境！
    23

==========第26页==========
    陈文海的眼光不觉落在绿篱拐角处一株塔松的荫影下，一个学生，胸前抱着一本书，身子歪向一边；显然，他本来在背诵什么，却被瞌睡征服了。
    陈文海知道，这是高三年级的学生。高三年级的学生这几天陆续到校了。拿陈文海最爱用的一个比喻来说：现在毕业班的同学，正象长跑运动员，已经进入最后一圈，开始拚足全力向终点神刺了。
    陈文海很有点为邢个同学发急了：应该顽强地战胜瞌睡才好哪！…眼前的景象又使陈文海倏地想起在昨晚的支委会上，赵蜂为了阐明“减轻课业负担，增进学生身体健康”的必要性而提出的学生健康水平下降的调查材料。陈文海不以为然地晃了晃头。当然，赵峰的材料是有依据的。可是，年轻人要实现他们的雄心壮志，将来为祖国作出更大的贡献，在这面临祖国挑选的关键时刻，总得付出一定的代价哪！
    陈文海把老花眼镜戴上，又拿下，横看竖看，想看清这个打瞌睡的同学的面庞，却怎么也看不清。如果他能看清，也许还叫得出这个同学的名字呢！因为陈文海记忆力极强，学生到高三年级了，一大半他是叫得出名字的。可惜近几年来，陈文海的名望虽然不断增高，而他的视力却急遽减退。
    突然，那个同学身子一倾斜，失去了平衡，抱在胸前的书滑落在地上。他吓了一跳，连忙坐正身子，拾起书本，一手握拳，重重地敲了几下脑袋，重又抖擞精神，龛动双唇背
    24
    F3:A-.w

==========第27页==========
    诵起来。
    陈文海满意地微笑了。他的眼光继续在校园里搜索着。在另儿处僻静的树荫下，还有不少同学在同书本、同瞌睡苦苦奋战。陈文海的心底里涌起一股宽慰的暖流。
    方壮涛把一担行李歇放在办公大楼的台阶上，抽出一条毛巾擦汗。夏剑萍也随后赶到了。她把两个旅行袋使劲往台阶上一撂，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累吗？”方壮涛关切地问。
    “今天可被你‘将’了一军！”她揉揉肩膀，笑道。他也满意地笑了，幽默地说：
    “我看出，你是经得起这一‘将’的。走，报到去。”夏剑萍跟着方壮涛走进了办公大楼。
    正是午睡的时候，办公大楼静梢悄的，一个人也没有。他们找到了党支部办公室。
    方壮涛轻轻地敲了两下门，没有动静。他推了一下，门是虚掩的，开了。
    陈文海坐在办公桌前的藤椅上，右手握笔，左胳膊肘挂在一厚迭稿纸上，手掌托着歪向一边的脑袋，食指和中指夹着一截青烟袅袅的烟蒂，发出匀称的呼吸。烟蒂已经烧到指头边上了！
    “烟！”夏剑萍不觉脱口而出，发出一声呼喊。
    陈文海微微一惊，右手一松，啪的一声，钢笔掉在地上。陈文海惊醒了，睁开眼，摘掉老花眼镜，吃惊地望着两个汗
    25

==========第28页==========
    淋淋的年轻人。
    突然，陈文海敏捷地从藤椅上站起来，迎着两个年轻人，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喜悦，道：
    “我猜到了！你们是方老师、夏老师，是不是？你们来啦，太好了！我一直在等着你们。新教师嘛，就该有这种事业威，一接到通知，很快就来。七拖八拉，到开学再来就被动啦。‘教不严，师之惰'，做教师的要严格要求学生，自己就先得作出勤奋教学的榜样啊！唉，秋老虎真够人受的！看你们，一身大汗！行李呢？宿舍已经给你们安排好啦。你们坐呀：我叫陈文海。我们的副书记赵蜂同志，早上到市里开会去了。”
    方壮涛从袋里取出介绍信，递给陈文海，顺手把掉在地上的钢笔拾起来放在桌上。
    夏剑萍这时才注意到自己的上衣浸着汗渍，被揉搓得不成样子。她不安地望着陈文海，见陈文海似乎并不注意她的衣服，这才宽了心，坐下来，用小手帕揩着脸上的汗水，掠掠粘在额前的散发。
    陈文海递过来一杯热茶。她接住，往唇边一凑，太烫，她无可奈何地放在茶几上。
    陈文海连忙说：
    “我给你们找凉开水！”
    噔噔噔，一阵脚步声，陈文海走出去了。每年，来了新教师，陈文海总是满腔热情，殷勤接待。正如每学年末，他毫不踌躇地把业务上不称职的新教师调出去时，总是竭力
    26

==========第29页==========
    寻找一些好言好语解释、安慰和鼓励一样。
    一会儿，陈文海提来一瓶凉开水。他让两个年轻人喝够了，这才挺随和地询问两个人的家庭、喜好和大学里的学习生活。
    夏剑萍急于想知道工作分配情况，早沉不住气了。她斜觑方壮涛一眼，象是在说：“快问哪，我们的工作！”
    方壮涛会意后，正想开口，陈文海早看在眼里，呵呵笑了，说
    “我看出，你们要问你们的工作啦，我来说一说。夏老师担任高一两个班语文。新生刚发榜，过些天才会到校。夏老师还有一段准备的时间。方老师雕，”他停了停，用尖利的眼光探究地看了方壮涛一眼，仿佛想一眼估量出方壮涛的能力是否称职，“你的任务是够重的，担任高三(6)班的班主任，就教这个班的语文。新教师担任毕业班班主任，这是过去没有过的。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一来是原班主任谷老师长期卧病，没法再坚持；二来呢一”他顿了顿，把滑到唇边的话咽回去了。说出现在的安排是由于赵峰的坚持，是不谨慎的。陈文海摆了摆手，仿佛要赶开不愉快的念头，提高嗓子说：
    “方老师，这是领导对你的信任，希望你兢兢业业，刻苦钻研，成为一个好教师，不辜负党的期望。”
    任务已经摆在眼前了，方壮涛充满了战斗的热望，从椅子上站起来，说：
    “高中阶段，特别在毕业前后，对青年人世界观的形成，
    27

==========第30页==========
    是个十分重要的时期。我深知，我离党的期望，离任务对我的要求，还相差很远。可是，我一定竭尽全力，在战斗中提高自己，为党的教育事业贡献一切力量。”
    方壮涛的谦逊和对工作的热情，使陈文海略威宽慰，虽然他对方壮涛能否胜任仍有怀疑。但是，他不愿把这种疑虑暴露出来，损伤青年人的自尊心。
    “搞好工作的有利条件还是很多的。”陈文海顺着自己的思路说，“我已经关照过彭老师了，彭老师也满口应承。彭老师是你们的教研组长。无论教学，还是当班主任，他都很有一套。特别在指导升学上，他挺有办法。你们就来个新老挂钩。方老师，希望你踏踏实实地把彭老师那一套经验学过来！”
    陈文海一味强调方壮涛的任务重，使要强好胜的夏剑萍威到有几分委屈了。很明显，比较起来，领导上更器重方壮涛些。
    陈文海似乎看透了夏剑萍的心思，转过身来，对夏剑萍道：
    “夏老师，你的任务也不简单哪！一个新教师，教两个班语文！方老师是任务需要，出于不得已。学生嘛，最好从高一带起，一直带到高三。我相信，以夏老师在大学里的优异成绩，一定能带出一批语文尖子。”
    一席话，说得夏剑萍直笑起来：“我没有教学经验哪！”
    “谁能说一开始工作就有经验？经验是靠时间，更靠努
    28

==========第31页==========
    力来获得的。”
    方壮涛用沉思的神情，目不转睛地望着陈文海，专心地听着。他的两道浓眉偶尔耸动几下。
    陈文海一支烟抽完了。在接着点烟的时疾，他的眼光落在眼前的工作计划上。他皱了皱眉头，站起身，款意地说：
    “我们不能细谈了。这个计划下午一定得改好。”想到刚才伏案瞌睡，陈文海摇摇头，笑道：“同你们谈了一阵，我的精神好多啦！好吧，我们抽时间再详谈。晚上，你们到这儿来，我带你们去教研组向老师们介绍介绍。”
    方壮涛和夏剑萍也跟着站起来。陈文海却又作了个手势留住他们，说：
    “还有几句话，趁你们刚来，先同你们说一说。我们这个学校，在外边好象有点名气，只有正确对待，才能鞭策我们的工作。可不能沾沾自喜，故步自封起来。其实，报刊上说的，外边传的，只是我们好的方面。我们的工作，还有许多薄弱环节，有待我们去克服。我们的成绩，离党的要求，离我们这个伟大时代的要求，还相差很远很远。即使我们能把每个学生都毫无例外地输送到高等学校去，也还得在质量上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何况，我们并没有做到这一点。”
    方壮涛看着陈文海，沉思地说：
    “我想，我们一定要用反修防修的要求，来衡量我们的工作。”
    29
    -----

==========第32页==========
    不知什么时侯，天空已经堆满了阴云。一阵乱头风，夹着沙土，从窗口扑进来。陈文海惊呼一声，急忙用双手去护他的工作计划。哪里来得及！稿纸一张张扬起，满屋满地，乱飞乱舞。电光闪闪，沉雷滚滚，豆大的雨点劈劈啪啪地敲着玻璃窗。
    方壮涛舒了一口气，不觉欢呼道：“雨打秋头，样样丰收。好一阵雷雨！”
    夜幕冉冉降临的时候，已是雨过天晴。星星疏疏落落，在暗沉沉的夜空中熠耀。
    语文教研组办公室里，照得白昼般的日光灯下，坐着十儿位教师，有的抽烟、喝茶，有的摇扇，有的正伏案握笔凝思。没有人说话，都在苦苦地思考着头绪纷繁的开学工作。大家在等政治学习小组长到来。
    政治学习小组长是由教研组长、高三毕业班班主任小组长彭家豫兼的。这会儿，他正踏着弹性的步子，旁若无人地走了进来。
    彭家祿中等身材，衣着讲究。克罗米的近视眼镜，显示出他那学者风度。细心刮过的白净的脸上，几乎没有皱纹，看上去好象只有三十几岁，其实，他已经四十出头了。彭家豫是不少教师羡慕的对象。他走上讲台，边说边想，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让他说多少时间就说多少时间，而且讲起来头头是道。他幽默，虽然有时不免失之油滑；他兴趣广泛，各方面的知识都涉猎一点；对语文教学业务，钻劲尤其大。
    30

==========第33页==========
    象这样，他的讲课，总能抓住同学们的注意力，也总能博得同事们的好评。尤其使某些教师惊叹的是，他居然有三年猜到高考作文题目。在语文教研组不用说，就是在全校，他也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哇！
    这会儿，他走到他的座位前，却并不坐下，作了一个略带表演意味的手势，笑道：
    “我求迟了，抱歉得很！不过，倒是为了一件很有意义的事，值得向大家说一说。”
    彭家豫把大家的注意力吸引到他身上，然后，慢慢地坐在椅子上，煞有介事地继续道：
    “刚才发生的故事，用不着夸张，更没有杜撰，一切都是真实的。事情虽小，意义颇大。它使我明白了我们的工作和我们生活的全部意义所在。”
    虽然大家分明知道彭家脉是惯于渲染的，可是这个开场白，还是产生了一些效果。大家静梢悄地等候彭家豫说下去。
    彭家豫慢条斯理地神茶，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馒悠悠地吐出来。这又是彭家藏的花样：越是紧要关头，越是在众目睽睽的静场中，他越是从容不迫。
    周清是个好性子的青年教师，他的双唇总是微微地张开，象在嘻笑，大家送他个绰号“开口笑”。他也满不在乎地接受了这个绰号。这会儿，他终于给彭家藏逗得憋不住气了，笑着催促道：
    “彭老师，别卖关子了！什么精彩故事，快说呀！”
    31

==========第34页==========
    周清的话声刚落，陈文海带着方壮涛、夏剑萍出现在门口。陈文海兴奋的眼光，越过老花眼镜的上沿，在室内环视了一眼，最后落在彭家祿身上，热情洋溢地说：
    “我来介绍一下。”他回身拍拍方壮涛的肩膀，“这位方壮涛方老师，是一位党员同志。这位夏剑萍夏老师，文学、戏翻、体育、音乐，样样拿得起，是个全面发展的人。做教师嘛，就要样样都能来一手。”
    方壮涛觉得十几双探究的眼光在考核、估量着他。他以微笑表示回答。
    把她的名字同“老师”联系起来，使夏剑萍的脸上不觉泛起了红晕。但既然是老师了，她就竭力显出矜持、老练的样子。
    彭家祿一个箭步迎上来，象外交家似地彬彬有礼，从容而堂皇地演说起来：
    “欢迎，欢迎！我们需要新生力量！刚才，大家还在纷纷猜测，厅里会给我们派来什么样的新教师呢！结论只有
    一个：最胜任、最优秀的。毫无疑问，是最胜任、最优秀的！”
    于是，在彭家碌的带头下，大家鼓起掌来。
    方壮涛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更不用说这样的欢迎词了。他的两道浓眉微微聚起，一时还没有想好该怎样答对。
    夏剑萍求救似地望着方壮涛，那眼光象是在说：“真别扭！你快说几句，结束这场戏吧！”
    “我们，是新教师。”方壮涛开始说，“在今后的工作和战
    32

==========第35页==========
    斗中，我们会碰到各种各样的困难，希望同志们多加帮助。我们深深懂得，党交给我们的培养下一代的革命重担，是光荣而艰巨的。我们一定和同志们一起，去战胜因难，做好工作。”
    夏剑萍想起妈妈的叮咛，接口道：
    “希望在座的老教师们，多多给我们帮助、指点。我们
    一定虚心领教。”
    彭家祿得意地微笑道：
    “帮助新教师，原是我们老教师义不容辞的责任。虽说是心余力绌，但一定不遗余力。说来惭愧，我也教了十七、
    八年书了，‘经验'二字却还谈不上。因为经验的多寡，并不与时间的长短成正比。经验是才能的表现，或者说，经验即才能。只有我们的陈校长，才可以当之无愧为有经验。”
    陈文海显然并不喜欢彭家祿的恭维，皱皱眉头，幽默地说：
    “彭老师，你可不能凭这一席话，把帮助新教师的责任也推到我的头上啊！”
    彭家酸笑道：
    “绝对没有这个意思！”他回头对方壮涛和夏剑萍张开双臂，高兴地说，“你们来，我竭诚欢迎！我将尽我一点微薄的能力。夏老师，方老师，你们新来，威觉敏锐。我们是久
    背
    入芝兰之室，威觉迟钝了。我不是以芝兰自比，虽然我们也不是没有可以自豪的。我是比喻。比喻和被此的事物是不能等同的。一句话，我的意思是，请你们对教研组的工作多
    二
    33

==========第36页==========
    提宝贵的意见。”
    夏剑萍天真地凝视着彭家豫，仿佛有点吃惊：“这个人肚子里竟有这么多的话！”
    陈文海打断了彭家邂冗长的饶舌，说：
    “我已经同方老师、夏老师说了。谷老师去休养了，班主任由方老师接替。彭老师，你把情况给两位老师介绍介绍。方老师，夏老师，你们先准备准备。开学后，先跟他们老教师听一星期课，然后正式教学。我还有事，彭老师，两位新老师就托给你啦！”说完，就急急地走了。
    彭家豫给方壮涛和夏剑萍安排了办公位置。然后，他把十几位教师逐一作了介绍，再回到自己的位子上，笑着看看方壮涛，又打量打量夏剑萍，说：
    “刚才，我正在说一个意味深长的故事。我说到哪里啦？”
    方壮涛的右侧坐着一个五十出头的老教金友泉。金友泉是这样一个人：教好课就是他生活中最大的乐趣。因此，他废寝忘食地钻研业务，兢兢业业地备课、批改作业。他认定，这样他就无愧于党，也对得起同学们了。长期的伏案备课、批改作文，他的背微驼了，使他显得比他现有的年龄衰老了一些。这时，他把手里的授课计划放在桌上，提醒彭家酴道：
    “刚说了一个开场白。快说下去吧：”他友好地把身子侧向方壮涛，赞叹似地低声说：“彭老师是说故事的能手，妙趣横生。”
    34

==========第37页==========
    方壮涛把眼光转向彭家藏。他也想听听这个意味深长的故事。
    在全场的寂静中，彭家歃清了清喉咙，开始说：
    “我刚才送走了两位客人。严格说来，是两位家长。一个是钟望麒的父亲，一个是钟望麒的什么姨爷姑爷之类的亲戚。钟望麒，大家是知道的。他的功课，门门全优，早已名扬全校了！上学期结业典礼上，陈校长在总结报告中，足足花了十分钟来表扬他的刻苦勤奋的好学精神，并号召全校学生向他学习。”他把脸转向方壮涛，带着得意的神情，说：“钟望麒同你方老师大有关系，值得我向你推荐一番。钟望麒是贵班的光荣，也是全校的一张王牌。他是数学比赛的金质奖章获得者，作文比赛的冠军。我相信，哪个名牌大学也要张开双臂欢迎他。他的前途未可限量。”
    方壮涛的两道浓眉聚紧了，他望着彭家豫，正想发问，彭家脉已经把脸转向大家。
    “闲话少说。”彭家豫颇带说书意味地宣布道。然而，他的闲话真也不少，话音刚落，又回转脸来看定方壮涛。不过，这回是带着鄙夷的神情了，“贵班也还有一个累赘，一个包袱，他叫刘振洪。”
    方壮涛诧异地问道：
    “是个什么样的学生？为什么说是累赘、包袱？”
    一说到刘振洪，彭家脉有点动气以地说：
    “脾气華，脑袋瓜儿不会转弯，学习一味凭个人兴趣。陈校长给他下过最确切不过的评语，叫做‘胸无大志'。倦
    35

==========第38页==========
    拉贵班的后腿。”突然，他放声大笑，摆了摆手，道：“方老师，你可以放心啦！我竟忘了，贵班的这个包袱可以用掉啦。刘振洪语文、数学两门主科不及格，要补考。不过，也一定还是不及格的。刘振洪没有资格来拖贵班的后腿啦：”
    方壮祷更是一肚子疑惑，正想再问，彭家祿却全不理会，早已大声宣告：
    “现在言归正传。却说钟望麒的那个姨爷姑爷是个上海人，从未来过我们学校。这回钟望麒父子俩陪他来校观光，晚饭后莅临敝舍造访。那姑爷还是姨爷见了我，连连打恭道：‘久仰，久仰！迭格学堂，风景斜气赞1”
    彭家滌幽默地学着上海人说话的神情、语调，站起身来表演着。这是彭家礙的绝招。不论什么方言，他一学就象，而且还能维妙维肖地模仿别人说话的神情和语调。
    “上海人是有眼光的。”他评论道，“他们见过大世面。可见我们学校的风景的确‘斜气赞’。不过，这是闲文，叫做宕开一笔。”
    他顿住了，悠然地呷了一口茶，吸了一口烟，巧妙地把烟喷成一个个小圆圈，看着它在空中扩散，消失。然后，又抖擞抖擞精神，继续道：
    “下面是正文。那上海人坐下来喝茶、抽烟，然后竖起大拇指称赞道：‘锦江中学，斜气有名气，阿拉上海人随晓得。年年升学率百分之九十以上，是哦？了勿起！了勿起侬拉老师门槛随精。肯定有啥格秘诀！'他拍拍钟望䶞父亲的肩膀：‘侬格伲子随有福气，上大学，当专家，笃定哉！’哦，
    36

==========第39页==========
    那做父亲的脸上的邢种陶醉的样子，真是难画难描，更非彭某语亩所能形容。邪儿子呢，站在窗前，映着落日的余辉，神色非凡，仿佛已经登上宝塔的尖端，大有脾睨一切的气概。至于我这个有‘啥格秘决’的‘门槛随精’的老师，自然也被恭维得通体舒畅，就象三伏天连吃了两盒冰激淋！”彭家隧得意祥洋地顿了顿，下结论似地说：“我说过，这个故事包含着我们的生活，我们的工作的全部意义。难道不是吗？我们的心血，不是花得没有报酬的呀！”
    方壮涛听着彭家腺眉飞色舞的描述，他的两道浓眉越锁越紧了。他对彭家酵勾画出来的钟望麒的形象还把握不准，因为他还没有接触过钟望麒。可是，他觉得，从彭家隧这一席话，却大体上可以看出彭家脉本人的思想、志趣、性格和精神面貌了。他想起，下午陈校长曾经让他和彭家脉新老挂钩，要他把彭家碌的全套经验学过来，陈校长推崇彭家滌是无疑的了。彭家藏是否准确地勾画了钟望麒的形象？看来，对这个陈校长号召全校学习的学生，大有深入了解的必要。被陈校长评定为“胸无大志”的刘振洪叉是怎么样的学生呢？这倒很有意思，两个同学，都在我的班里…方壮涛一边想，一边对彭家藏提出了洁问：
    “彭老师，我们教师生活的全部意义，难道就是为使学生升大学、当专家？这样的提法恰当吗？”
    正在得意的彭家脉迷惑地看了方壮涛一眼。方壮涛说话的神情、语调并不严厉。可是，彭家祿分明觉出，这一诘问的背后包含着对他更深的责备。彭家祿脸上的笑容不觉
    37

==========第40页==========
    凝住了，愣了好一会，他才自我解嘲地笑道：
    “我用的是文学语言。方老师要打破砂锅问到底，话就多了。”
    接着，彭家滌又拉扯起晷假里的趣事軼闻来了。一时，语文组里笑语不绝，空气十分活跃。
    方壮涛注意到在整个谈笑过程中，只有坐在他左侧的
    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教师（刚才彭家豫介绍得太快，方壮涛怎么也记不起他的名字了)，好象带着一种无可奈何的神情，置身事外，用芭蕉扇般的大手捧着脑袋，在专心致志地读一本小册子。对彭家腺的一席话引出的七嘴八舌的闲聊，对彭家礙的层出不穷的笑料，不是皱眉头，就是不以为然地淡然一笑。
    方壮涛侧过身子，迷惑不解地问大个子青年教师：“我们这是在干什么？”
    大个子青年教师抬起头，歉意地对方壮涛笑了笑，摆了摆手，不满地说：
    “政治学习！”
    几乎同时，彭家祿起身宣布道：
    “早点结束算啦！两件事强调一下：一是各年级的授课计划务必在这儿天定稿，一式两份，填好；二是请老师们再检查一下，头一个月的课备足了没有。我再销悄地提醒一句：陈校长要抽查的。”
    38

==========第41页==========
    第三章
    “政治学习”结束后，老师们谈笑着走出办公室。方壮涛加快脚步，赶上大个子青年教师。刚想开口问他姓什么，大个子已经把芭蕉扇般的大手伸过来，爽快地自我介绍道：
    “我叫李明。”
    走在旁边的“开口笑”周清笑嘻嘻地插嘴道：“外号‘大个儿’，说话象放大炮。”
    李明推了周清一下，又回头对方壮涛忠厚地一笑。李明和周清住在第二幢教工宿舍。走过第一幢教工宿舍时，方壮涛邀请李明和周清到他房里坐一会儿。李明欣然同意了，周清却有些犹豫。李明扯大嶸门，抢白道：
    “你别老掂念邢一个月的课啦！”
    “万一陈校长又抽查我的备课笔记，怎么办？”
    “怕什么！你的头一个月的课不是早备好了？抽查就抽查，他还能吃了你！来吧！到方老师房里聊一会儿。”
    不容分说，李明把周清拖进了方壮涛的房间。李明毫不见外地一屁股坐在床上。周清却蹲在书架前，看看方壮涛有些什么书。
    “陈校长啊，”周清一边翻书，一边为自己辩解似地说，
    39

==========第42页==========
    “他说抽查，这话是对我们青年教师说的。他不放心我们青年教师。他呀，查起来，既认真，又厉害，总会找出一些漏洞，将你一军。”
    夏剑萍路过方壮涛的房门口，见周清、李明都在房里，她也走进来。听了周清的话，她还不大相信似地笑道：
    “陈校长真的会抽查我们的备课笔记？对我们青年教师这么不放心？”
    “陈校长可不是虚张声势的人。他说要抽查就要抽查。”仿佛为了安慰夏剑萍，周清又补充道：“不过，等他认为你业务上够水平了，对你放心了，就不会来抽查你了。”
    李明闷声闷气地补充道：
    “也还得加上一条，就是你还应当听话，叫你干什么就干什么。这样，他才放心。”
    周清指着李明半开玩笑地说：
    “象‘大个儿”，就是不大听话，要闹点别扭，要放几下炮，陈校长也就不大放心。‘大个儿’，你作好准备吧，说不定这次还要抽查到你哩！”
    一直沉默地听着大家谈话的方壮涛，颇有兴趣地转向李明，问道：
    “你放了些什么炮？”
    李明摇摇大脑袋，苦笑着说：
    “放倒是放过几回。就说政治学习好啦，哪儿象政治学习！难道不应该提意见？可是提也白搭，人家根本不把你的意见当一回事！”
    40

==========第43页==========
    方壮涛满怀信心地说：
    “多几门炮，火力猛些，集中些，就不能不当一回事了。”方壮涛说话的语调，象是在鼓励李明，又仿佛在激励自已。李明略带惊讶的神情，注视着方壮涛，方壮涛对他沉着而会心地微微一笑。李明的心突然不平静起来，思想的闸门打开了，许多过去郁积起来的疑团，一时重又兜上心头。
    周清却在继续对夏剑萍描绘陈文海抓业务的动头：“不仅抽查备课笔记，还考我们教师昵！”“教师也要考？”夏剑萍吃惊地问。
    “不信，你问‘大个儿’。”周清回身看着李明，“‘大个儿’，教师也要挨考，是不是？”
    “有这样的事？”夏剑萍紧盯李明追问道。“有这样的事。”
    “邢是前年，我们进锦中的第三天。”周清绘声绘色地描述起来，就象事情发生在昨天，“那天，教研组讨论学期工作计划，陈校长也来参加。他可一点也不动声色。讨论进行了一半，他突然站起来，发给每人一份袖印的几段《论语》，还是他亲手刻印的呢！大家正莫名其妙，他发话了，‘请你们把它译成白话文。要教学生嘛，自己应当先弄通。’好家伙，那天可真热，直考得我衬衣象水淋过似的。”
    “后来，”李明不满地补充道，“陈校长和彭家藏给每份卷子都评了分，在教师大会上公布。还说，要把评分存档。陈校长这一考哇，语文组读《论语》、《孟子》的热潮整整持续了一年1”
    41

==========第44页==========
    夏剑萍不觉失口喊道：“陈校长这么厉害！”
    李明指着周清友好地奚落道：
    “所以，他就一头攻进业务堆中去啦！”周清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承认道：“有点这个味道。”李明喊道：
    “还只有点？你倒谦虚起来啦，干么扭扭捏捏的。说爽快点：是很浓！”
    周清推了李明一把，笑嘻嘻地说：
    “‘大个儿’，今天你可不够朋友！方老师、夏老师刚到校，你就在他们面前出我的洋相！”
    李明宽厚地笑了。过了一会，他敛起笑容，说：
    “周清，还记得不？那一次，老赵同我们儿个青年教师座谈时，就语重心长地劝告我们：要关心政治，关心阶级斗争，要站在反修防修的高度来对待教育工作。”
    方壮涛觉得老赵对青年教师的劝告，说到他的心坎上了，不觉问道：
    “老赵就是赵蜂同志吗？”
    周清对方壮涛点点头，辩解似地说：
    “老赵的劝告，我何尝不记得？可是有什么办法呢？陈校长对教学工作逼得太紧啦！如果由于教学业务不称职，被调出锦中，毕凳不是件愉快的事。老李，你是知道的，在我们来锦中的三年里，满腔热情地来校报到，一年后又灰溜
    42
    .....u..m

==========第45页==========
    溜地调出去的青年教师，简直象走马灯哪！单是语文教研组，三年中就调走了五位新教师。”
    夏剑萍心里既紧张又不安：一定要争这口气，可不能在教学业务上坍台，失面子呵！
    李明道：
    “昨天晚饭后，老赵找我们教工团支部三个支委谈了谈，要我们开个支委会研究一下成立马列著作和毛主席著作学习小组的问题。”周清双手一摊，苦笑道“时间呢？时间！”
    方壮涛注意到李明谈起赵蜂时特殊的亲切和尊敬的语调，就满怀兴致地问李明：
    “看来，赵蜂同志是反对不问政治、只顾埋头钻业务的，是吗？”
    “是的，老赵强调先要弄清方向。”李明仿佛理解方壮涛急于更多地了解老赵的心情，就详细地介绍起来，“老赵是上学期开学时才从部队转业来的。那时，他对学校的情况
    一点不了解。上学期，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的主要精力好象都放在对学校情况的调查研究上。那次找我们几个青年教师开座谈会，也是为了了解情况。上学期末，教师中传说，老赵和陈校长对学校工作意见有很大的分歧。这传说，多半是有根据的，因为上学期结束前，老赵在教师会议上的几次讲话，和陈校长讲话中所强调的侧重面，就截然不同。好多教师都威觉出了，周清，你说是吗？”
    43

==========第46页==========
    周清慎重地补充道：
    “政治教研组的教师也许了解得更清楚些，因为老赵是分工抓政治教研组的。语文、数学、外语三个大组全归陈校长亲自抓。其他的组是教导主任邹国钧抓的。”
    方壮涛聚精会神地听着李明和周清关于赵峰情况的介绍。老赵的调查研究，传说“多半是有根据的”老赵和陈文海的分歧，引起了方壮涛深深的关切。一种强烈的想要同老赵谈一谈他所面临的战斗任务的愿望，在方壮涛的心田里升腾起来。老赵去市里开会，什么时候回来呢？…
    夏剑萍的脑海里却一个劲儿地盘算着怎样教好头一个月的课。她暗暗希望，前半个月，陈校长不要来听她的课。等过了半个月，对课堂教学，她已经熟练起来，陈校长再来听课就好啦！邪时，她相信她一定能使陈校长对她的业务能力放心的：想着，想着，她不觉岔开正在进行的话题，天真地说：
    “听你们说来，陈校长是挺厉害的。可是，今天初次接触，我觉得好象并不象你们说的那样。他对我们新教师还是挺关心的。”
    周清笑嘻嘻地说：
    “陈校长的厉害不是在态度上，他只是在教学上严格要求你，逼得你非全力以赴钻研业务不可。他对教师们，特别是对新教师的业务进修是很关心的。他能调动起教师们在教学上的积极性。这也是锦中升学率高的主要原因之一。”真的，周清的话一点不假。夏剑萍觉得，这会儿，她的
    44

==========第47页==========
    教学积极性就已经被陈文海开始调动起来了！这会儿，她不是银不能马上拿起课本钻研教学业务了吗？
    现在，话题又转到陈文海抓教学业务和锦中的升学率上来了。
    夏剑萍见方壮涛只是专心致志地听着大家的谈话，除了不时提出一两个问题，使谈话继续下去外，很少说话，就问：
    “方壮涛，你在想什么？”
    方壮涛没有回答夏剑萍的问话，却向李明和周清问道：“刘振洪这个同学你们认识吗？”“有点认识。不少教师都认识他。”
    “他到底怎么样？为什么陈校长说他是‘胸无大志’呢？”“这，很复杂。”李明沉吟起来，他觉得一时很难把对刘振洪的看法说清楚。
    周清笑嘻嘻地解释道：
    “事情是这样的：上学期期末语文考试，彭家藤别出心裁，出了个怪模怪样的作文题目，‘梦’。刘振洪在作文试卷上写了一篇三四百字的短文。彭家礙把它作为笑料，拿到语文组读过。短文的开头我记得是这样的：‘我不愿作梦，我更不想写梦。我有理想，我要写我的理想。’下面文章大意是说，他的理想是毕业后回农村去，因为那里是个广阔的天地，是可以大有作为的。是这样吗，‘大个儿’？”
    “是这样。”李明道，“原来我们还不认识刘振洪。后经彭家藏一点醒，大家才知道，这个刘振洪就是常常帮电工安
    45

==========第48页==========
    广播喇叭、修电灯的那个同学。”
    方壮涛拿出一个小本子，一边副剂地记着，一边问：“为什么他这篇短文会成了笑料？”
    “彭家祿是一边读，一边加以嘲笑！”李明愤愤地说，“彭家豫说，到高中二年级了，文章这么短，文不对题，没有描写，没有抒情，没有精辟的议论，没有丰富的想象力，更没有青年人的雄心壮志。他给刘振洪评了四十分，据说还算客气的。于是，刘振洪的语文就要补考啦。这件事一传两传，传到陈校长的耳朵里。陈校长就彭家脉去汇报。后来，在结业典礼上，陈校长就把刘振洪作为典型一陈校长没有点名，可是我们都知道指的是刘振洪一同钟望麒加以对比，说他没有出息，号召同学们学习钟望麒，树立雄心壮志，勤奋学习。”
    周清见方壮涛神情严肃、认真，就收起笑容，主动地说起钟望麒来：
    “钟望麒是门门功课全优的优秀生，又昕陈校长的话，陈校长每次作报告总少不了表扬他。可是，据说他在班里群众关系艇紧张，一直入不了团。上学期，陈校长为这事很恼火。”
    夏剑萍听到这里，不觉失口道：
    “方壮涛，你这个班，有个钟望麒，又有个刘振洪，只怕班主任不大好当啊：”
    方壮涛抬起头来，沉思地说：
    “不，有了这两个学生，地许班级工作更容易开展。”
    46

==========第49页==========
    彭家藏回到房里不大一会儿，住在斜对门的数学教师唐习初就跛进来了。
    唐习初形容枯槁，面无血色；下颏尖刻，两片薄薄的嘴唇紧闭着；在突出的颜骨上面，有一对分得过开的细眼。因为身材消瘦，更显出他的衣着的肥大。他常常讲自已有慢性病，至于是什么病，谁也不大清楚。每天早晨一套太极拳，是他必修的功课。
    唐习初在锦中地位的重要，几乎不在彭家碌之下。大家都管他叫数学教研组不是组长的组长。这不光因为他是数学组的“台柱”，正如彭家脉是语文组的“台柱”一样。也不光因为大家都知道，儿年前，陈文海曾两次请他出任数学教研组组长，两次都被他用年龄大、身体弱和精力不济为理由，婉言谢绝了。更主要的还因为他在数学组的威信远远高出于组长。洞悉内情的人都知道，数学组在同别组争夺学生自修时间的纠纷中，邪些歪点子，那些令人啼笑皆非的论调，都是出自唐习初的授意。在全校所有的教师中，彭家礙唯独对唐习初有儿分敬畏。
    真的，唐习初在教学上，有他自己的一套。他布置的课外作业、复习提纲，巧立名目，种类繁多，一批接着一批，漫山遍野向同学们压了过来。连出手最快的同学也得成天伏在课桌上，才能勉强应付。他的试题，变幻莫测，刁钻古怪，连成绩最好的同学，也得防着几分。他的临时小测验，更使同学们提心吊胆。他总是在同学们意料不到的时侯，从他
    47

==========第50页==========
    邪肥大的衣袖里，象魔术师似的，拿出一卷卷试题，进行突然的考试。象这样，每年高考的数学试题，差不多总有半数逃不出他的习题的范围。几年来，随着锦中连续荣获全省高考升学率的冠军，唐习初在陈校长眼里的地位也与日俱增。
    这会儿，唐习初一进来，就在床上惬意地躺下，深深地抽了口烟，嘲讽地说：
    “这么说，老彭，你们组也有个党员喽！听说，还是自己挑着行李进校的，是吗？”
    彭家藏既象讥笑，又仿佛赞叹似地说：
    “我也听说了。他一个人挑着两个人的行李，冒着正午的太阳，赶八里路，真不简单！”
    唐习初在鼻子里冷笑一声，道：
    “这号人，在大学里混了五年，土包子气不改。老彭，当心不大好对付哇！”说着，他猛地一翻身，坐起来，细眼直盯彭家豫：“就叫这么一个人来教高三毕业班，担任班主任？老头子聪明一世，怎么竞糊涂一时！你这个教研组长也不顶一顶！”
    彭家藏双手一摊，辩解地说：
    “这种班，明谁来接？陈校长原说过，这个班除了你，别人没法整好。可是陈校长说得动你吗？”
    “唐某这辈子再不会做班主任啦！”
    “好啦！除了你，别人有的已经做了班主任，有的望而却步。老赵一坚持，这个班主任只好破例地叫方壮涛来担
    48

==========第51页==========
    任了。”
    “老彭，据你看，眼下老头子同姓赵的关系到底怎么样？”
    “老赵刚来时，我听陈校长说，他对老赵长期参加革命战争的历史和为人深为钦佩。邪时，他还想帮助老赵提高领导学校工作的水平呢！眼下嘛，我看，陈校长对老赵已经失望了！”
    唐习初鄙夷地摇摇头：
    “哼！革命战争历史！…帮助！老彭，只怕姓方的一来，给姓赵的如虎添翼呢！”
    彭家礙哈哈大笑
    “老唐，放心好啦！新教师的心理，我算是摸透啦：他们来锦中，只要在业务上还没站稳，想兴风作浪也就难！”
    说话之间，走进来一个面色苍白的瘦弱青年。他扶了扶深度的近视眼镜，彬彬有礼地喊了声：
    “唐老师，彭老师！”
    彭家脉指着身边一把椅子叫那青年坐下。那青年却依然挺有礼貌地站在椅子旁边，并不坐下。
    彭家脉问道：
    “钟望麒，你的学习经验介绍写好了吗？”钟望麒答道：
    “照你和唐老师的意见，我又改了一改。刚才，我把它交给陈校长了。”
    唐习初拍拍钟望麒的肩膀，笑道：
    49

==========第52页==========
    “现在，你就是陈校长的掌上明珠啦！”钟望麒脸上放光了，说：
    “全靠唐老师、彭老师的教育、帮助。”唐习初慢悠悠地吐出一口烟，说：
    “钟望麒，刚才，我们正在谈论你的新班主任呢！”钟望麒显出关切的神情，连忙问：“哪位老师接我们班的班主任？”唐习初叹了口气，身子一仰，躺下去，说：“你问彭老师。”
    彭家藏把他所知道的方壮涛的情况约略说了一说。钟望麒的脸上显出十分失望的表情，说：
    “这么说，彭老师，你也不教我们的语文了？唉唐老师，要是你肯当我们的班主任，彭老师又教我们的语文，那该多好哇！”
    唐习初一骨碌坐起来，愤愤地说：
    “还当班主任！连这个班的数学，我都想辞去不教了呢！”
    钟望麒吃了一惊：“为什么？”
    唐习初道：
    “教你们这种班，没意思。哼！象刘振洪这样一个胸无大志的学生，居然能左右班里的形势！”
    钟望麒道：
    “刘振洪不是要留级了吗？”
    50

==========第53页==========
    “可还有杨海兰这个团支部书记呀！”彭家祿叹息道：
    “也得怪你们的谷老师，长期养病，无力照顾班级工作，乃至听之任之，才造成现在的局面。”
    “唐老师，你可不能再走啦！”钟望麒悬切地请求道。唐习初微微一笑，起身把钟望麒拉到床沿上坐下，异常亲切地宽慰道：
    “刚才的话，也不过是一时气头上说的。单是为了你，我也不忍心离开这个班哪！唐老师教了三十几年书，教出几个象你这样的高材生？屈指可数哇！钟望麒，只要你能实现你的宏图大愿，将来有一番作为，唐老师这番心血，也不算白费喽！”
    一席话，感动得钟望麒不知如何答对才好。
    “老彭，”唐习初回头对彭家歃说，“你虽然不教钟望麒语文了，他可仍然是你的高足哇！他的写作你还得继续悉心指导，是吧？”
    彭家脉眉开眼笑，欣然应道：
    “这还用说吗？说实在的，辅导钟望麒这样的学生，对我来说，是一种乐趣！”
    唐习初大笑：
    “将来，当我们在报纸上看到钟望麒的显赫大名的时候，老彭，我们是可以引为自豪的！”
    钟望麒神经质地扶了扶眼镜，喃喃地说：“唐老师，我…”
    51

==========第54页==========
    让一个新教师担任高三毕业班的班主任，最不放心的是陈文海。
    陈文海把学校工作计划定稿后，回到房间里，已经十点多钟了。他头一件想起的事情，就是新教师方壮涛接替了高三(6)班的班主任。陈文海心里不踏实，一点睡意也没有，就踱出房涧，去找方壮涛。他要了解一下方壮涛的水平、能力和劲头。他也要就如何在这个班开展工作，给方壮涛以必要的指示。
    方壮涛送走李明、周清和夏剑萍的时侯，教工宿舍已经寂静下来。他关了房门，在书桌前坐下来，沉思了一会，在小本子上又记了几句。然后，他从书架上抽出毛泽东选集》第一卷，赶开集聚在脑海里的种种印象，逐字逐句地攻读起《矛盾论》来。
    忽然响起了轻轻的有节奏的叩门声。方壮涛开了门。陈文海走进门来，先环视一眼室内。
    箱架上有一只半旧的帆布箱。箱子上迭着…床不过五斤的棉架。床上是一条旧草席，还有一个小小的带补丁的枕头，少说也有十来年的历史了。书架上倒有两排书。书桌前墙上贴着一张毛主席像。此外，就是门背后的两把锄头、一条扁担和一根搭拄。
    “方老师，还没有睡？”陈文海态度艇随和地说，“你们青年人，习惯早睡早起。我犹豫了一下，这么晚来找你谈工作，会不会打乱你的生活规律。可是，我还是来了。因为情
    52

==========第55页==========
    况特殊：你担任了毕业班班主任。我们这儿，习惯于把毕业班叫做第一线，也就是强调毕业班工作重要和紧张的意思。现在，毕业班的学生大都到校了，如果我到明天再同你谈，你就可能被动。因为说不定明天同学们知道他们的班主任已经来了，就会有事找到你头上来。”
    方壮涛在床沿坐下来，说：
    “我也深威自己责任的重大，担心仓促上阵，会穷于应付，想找你谈谈，又怕太迟了。”
    陈文海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坐下，笑道：
    “这么说，是不谋而合了。我们就来把你的工作研究一下。”
    说着，陈文海顺手拿起展在桌上的书册，看一眼封面。封面是用牛皮纸精心包裹起来的，上面恭恭正正地用隶体写着：“毛泽东选集（第一卷）”影因为年长月久，不断的翻读，牛皮纸显得有点旧了，但依然平正洁净。陈文海不觉又翻了翻书页。只见里边差不多每页都划满了红的、蓝的线条，有的地方还在线条旁加上一排小圆圈多在书页的上下左右，不时出现几行写得端端正正的钢笔小楷。陈文海放下书，锐利地瞥一眼方壮涛，仿佛想一眼看透方壮涛是怎样一个人似的。
    如何进行眼下的谈话？方壮涛在思考着。从下午和晚饭后同陈文海的两次接触中，从教研组会上老师们有关陈文海的谈话里，从刚才李明、周清的话语中，方壮涛对陈文海逐渐形成一个初步印象。于是他决定，这大谈话要了解
    53

==========第56页==========
    陈文海对他的班级、对刘振洪和钟望麒、对整个学技形势的看法，从而来检验他对陈文海的初步印象是否正确。
    “陈校长，”陈文海正想开口，方壮涛已经先发话了，“听说这个班里有两个同学一刘振洪和钟望麒，在全校都有些影响。”
    “哦，你已经知道了？”
    “刚才听彭家濑、李明他们说的，了解得很不深。”“从不同的意义上说，钟望麒和刘振洪都有点突出。这两个同学哪，简直是南辕北辙。”见方壮涛用疑问的眼光盯着他，陈文海笑起来，道，“也好！就从这两个同学入手，我们来分析一下这个班的情况，然后确定你的班级工作从何着手。”
    “好哇！”方壮涛赞同地说。他在书桌的一侧坐下，拿出小本子，全神贯注地看着陈文海。
    陈文海点上一支烟，手指轻轻地敲着桌子，道：
    “你想，两个同学，在同一个班里。一个有雄心壮志，有远大理想，一心要为祖国的科学文化事业作出贡献。为了勇敢地站出来让祖国挑选，考上大学，勤奋、刻苦，抓紧每分每秒时间学习。一个呢，没有理想，胸无大志。”
    “刘振洪不是地有理想吗？”
    “挪算什么理想！”陈文海断然地摆了摆手，不屑地说，“回去当农民，连高若也不参加，这也是理想？象我们这样的重点中学，国家每年拿出儿十万元钱，是为了培养农民的？不！这是农业中学的任务。我们的学校，是为了向高
    54

==========第57页==========
    等学校输送合格的新生的：国家的科学技术水平，在很大程度上就取决于这些新生是否合格。中等教育是高等教育的基础嘛！”
    方壮涛看出陈文海自视颇高，自信心很强，不喜欢别人打断他的话，可是方壮涛仍然忍不住插言道：
    “我们党的教育方针不是明确规定要培养德、智、体几方面都得到发展，有社会主义觉悟的有文化的劳动者吗？”
    陈文海做了个手势阻住方壮涛的话头，自信地论述道：“党的教育方针是总的指导原则。在这个方针的指导下，各级学校，各种类型的学校，又各有自己具体的特殊的任务。比如说，我们是全日制的省重点中学，同农业中学担负的任务就不同。当然，和高等学校也不同。因为我们的毕业生还要经过祖国挑选这一关。但是，不管锦中，农业中学还是高等学校，又都是在贯彻执行党的教育方针的，虽然各自负有具体的特殊任务。我们的社会主义教育制度就是这样，既有统一的方针，又显得各有重点。…哦，今晚太迟了，方老师，我们暂且不去探讨这些理论问题，还是回到原定的题目上来。你这个班哪，要抓住进入高三毕业班的时机，认真整顿一下。你先听我说完，然后我们再讨论。在一个班里，有钟望麒、刘振洪这两个表现极端不同的同学，并不奇怪，也不算什么问题。象钟望麒、刘振洪这样的同学，各个班都有。大成问题、需要下大决心整顿一下的是，在这个班里，钟望麒居然受到某种程度的歧视和排挤，而刘振洪反倒很有影响，竟然还有人准备学刘振洪的样，”
    55

==========第58页==========
    方壮涛压抑不住内心的兴奋，问道：“哦！有人准备向刘振洪学习？”
    陈文海推开椅子，踱到窗前，把烟头扔出窗外，继续说道：
    “此如说，这个班的团支部书记杨海兰，本来也是个同钟望麒差不多的全优学生。可是，她凳向刘振洪靠拢啦！最典型的怪事就是，刘振洪和杨海兰竟能左右团支部，硬是坚持说钟望蜞不够团员的条件，不让他入团：”
    “为什么他们坚持说钟望麒不够入团条件？”
    “无非是说钟望麒个人主义，一心想出人头地、成名成家就是啦！”
    “钟望麒有没有这种思想呢？”
    “这不是钟望麒有没有这种思想的问题，而是刘振洪他们怎么看的问题。他们没有远大的理想，看问题必然偏执。成名成家有什么不好？我们做教师的就是要鼓励学生成名成家，为祖国的社会主义建设事业作出更大的贡献嘛：方老师，希望你抓紧当前的时机，把班风整顿一下。一定要让钟望麒入团！钟望麒不入团正气难以抬头。刘振洪嘛，当然得看他的补考情况。我想，从你开展班级工作着想，也还是让他留级为好。”
    现在，方壮涛对陈文海的初步印象被证实了。陈文海的教育思想和毛主席的教育方针有距禽，有矛盾，这是可以肯定的了。可是，距离有多大？这还有待进一步深入调查研究。方壮涛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要冷静。他回忆起，在
    56

==========第59页==========
    农村搞社教的时候，曾经总结过在大学里斗争的教训：不能单枪匹马，要按照毛主席的教导办事，要依靠党的正确领导，依靠群众。他没有反驳陈文海。
    陈文海渐渐觉察到方壮涛神情有点异样：两颊微微发红，双眼炯炯闪光。陈文海开始蹙起眉头，不明白方壮涛为什么显得这样激动。他看了看表，快十二点了。他认定方壮涛已经疲劳了，就用下面几句话结束了他的指示：
    “开学前后这一个月，是关键的时刻，你必须全力以赴。班级工作要大刀阔斧地抓一下，要解决钟望麒和刘振洪的问题。教学工作更不能放松。因为教师是依靠他在学生中的威信工作的。这种威信，又主要是通过课堂教学建立起来的。方老师，党组织已经把这个重担交给你了，希望你勇敢地挑起来。碰到什么困难，可以随时找彭老师商量，也可以找我。”
    方壮涛缓缓地站起身来，沉着而坚定地说：
    “陈校长，你刚才说的，我都记下了。我一定认真考虑。不管困难多大，我决心挑起这个担子，并将坚定地遵照毛主席的教导办事。我一定不辜负党和毛主席的期望！”陈文海从容地和方壮涛告辞了。一路上，回忆刚才谈话时方壮涛的神情，和那儿句短短插话的语调，他的心猛地
    一颤：方壮涛并没有接受我的指示，他的观点好象还同我相反哪！想到方壮涛临别时那儿句意味深长的活，陈文海不觉心乱起来，轻轻地自言自语道
    “这个年轻人可能不大好驾驭呀！”
    57
    fe..t.vci/at

==========第60页==========
    听着陈文海的脚步声渐渐地远去，最后终于消失，方壮涛到灯下，拿出毛主席著作，继续学习《矛盾论》，并且开始写学习体会。
    这是他的习惯。工作越忙，斗争越是头绪纷繁，他越是坚持学习，坚持写学习体会，而且越是学得认真，记得详细。因为在复杂的斗争中，学习毛主席著作，用阶级斗争的观点观察一切，可以使自己思想明亮起来，透过错综复杂的现象，分清是非，抓住问题的本质，从而选择进攻的方向和时机，主动进攻，夺取胜利。
    他时而握笔运思，时而奋笔疾书，一连写了三页。这时已经两点多了。他关了电灯，躺在床上，合上眼睛。一天来
    五光十色的印象，使他兴奋，激动。眼看就要掀起斗争的预威，使他的心猛烈地跳动着，一种投身战斗的热望，在他的心里升腾起来…
    他一个翻身，从床上跃起，开了房门，走出宿舍。秋天的后半夜，凉风轻轻地吹着他的发烫的脸颊。在
    一排象多层的伞似的、枝叶整齐的檫树上边，在湛蓝的夜空中，星星闪着深沉的光辉。秋夜是寂静的，微风吹动着树叶，发出金属般的沙沙声，伴和着远近时起时伏的蛙声。
    他深深地吸了几口清凉的空气，猛力地摇动着肌肉强健的胳膊。就象刚进入阵地就听到枪声的战士，到锦江中学的头一夜，方壮涛几乎没有合眼。
    58

==========第61页==========
    第四章
    方壮涛搜索所有幼年生活若断若续的回忆，连妈妈的最朦胧的影子也没有。
    他只清晰地记得，脸上布满饱经忧患的深深的皱纹，头发斑白、蓬松，象石像以的沉默的爸爸，每天早晨邻家的公鸡一叫，就起来烧好父子俩一天的吃食。天色微明，爸爸背起柴绳、冲担，用粗糙的大手在方壮涛的后脑勺上沙沙地抚摸了一阵，就进山去了。
    爸爸很少说话，生活的重压使他象是忘记了张口可以说话似以的。可是，方牡涛，也只有方壮俦，从爸爸凝视着他的眼睛里，从爸爸抚摸他的后脑勺的沙沙声中，知道爸爸是怎样爱他的。
    直到太阳下山，要是在冬天，要到天全黑下来，爸爸才象风箱以地呼哧呼哧喘息着，挑回一大担杂柴。近山都被仇老虎霸占着。爸爸起早摸黑，爬山越岭，到深山里去砍柴。
    每逢镇上集市，方壮涛就帮爸爸把杂柴分类整理，捆得结结实实的。爸爸绽起脖子上的青筋，脸涨成紫色，挑到镇上去卖了，来维持父子俩半饥不饱的生活。
    59

==========第62页==========
    衣服破了，肚子饿了，冷得发抖，方壮涛从不叫苦，也从不向爸爸提出什么要求。可是，有一天，他突然用颤抖的声音，对爸爸说：
    “爸爸，我要读书。”
    爸爸吃惊地看着孩子满怀希望的双眼，痛苦地垂下了双手，没说什么，一转脸，走开了。爸爸不敢接触孩子失望的眼神。
    这以后，方壮涛再没有向爸爸提过他的要求。然而爸爸却一连几次发现，儿子一个人站在大路口，痴痴地望着村、口的小学校出神。在那里，三三两两的孩子，背着书包，跳跳蹦蹦，走进了学校的大门。爸爸问他在望什么的时侯，他的稚气的掩饰，常常使爸爸难受得背过身去。
    这一年夏天，爸爸发狠砍柴、卖柴，又带着方壮涛到镇上去打了十几天短工，好歹积下几个钱来。回到村里，爸爸求这个，托那个，奔走了四五天，总算说通了人情，让方壮涛进了小学。当爸爸把这个消息告诉他的时候，从来不淌眼泪的方壮涛，搂着爸爸高兴得哭了…
    衣衫褴楼、面黄肌瘦、被有钱人家的学生侮辱为“小讨饭”的方壮涛，坐在教室最后排的角落里。可是他的成绩是全班最好的。
    一个学期挨过去了，他的学费还拖欠着。第二个学期，爸爸向邢个老师说了许多好话。那个心软的老师，也同情方壮涛的勤勉好学，总算答应让方壮涛再坐在这个教室的角落里。
    60

==========第63页==========
    不出一个月，仇老虎把那个老师叫去恶狠狠地训斥了
    一顿：收留“小讨饭”在教室里，有损校风不缴学费读书，更破坏了校规！责令方壮涛立即退学，并在三天内如数交清拖欠的学费。
    当老师把方壮涛叫到走廊上，用怜悯的语调，如实地把
    一切告诉方壮涛的时侯，方壮涛脸色铁青，牙齿在嘴唇上咬出了一道道的白印。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向老师深深地鞠了一躬，提起破书包，头也不回地走了。
    方壮涛回到家里，爸爸已经捆好两大捆柴，正准备挑到镇上去。方壮涛一头扑在爸爸怀里，说：“爸爸，我再不读书了！”
    爸爸很快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把孩子紧紧地搂在胸前，用粗糙的大手沙沙地抚摸着孩子的后脑勺，没有说一句话。方壮涛觉得，有什么冰冷的东西，落在他的脖子上。他不敢抬头看爸爸一眼，只是把爸爸搂得更紧了。
    解放那年，方壮涛十一岁，看去仿佛只有八九岁，瘦得皮包骨头。他睁着那沉静、深邃的大眼睛，惊讶地注视着这些日子村子里翻天覆地的变化。
    爸爸依然每天起早，烧饭，却不去砍柴，就在村子里开会。方壮涛常常要等到半夜，爸爸才回来。而且，并不放倒头就睡，却坐在床沿上，温柔地用粗糙的大手，抚摸着方壮涛的额头，吧嗒吧喀地抽旱烟。借着烟火的微光，在捏忪的睡意中，方壮涛觉得爸爸的双眼，象两颗星星，晶亮晶亮，在微笑着。
    61

==========第64页==========
    这个沉静得儿乎有儿分忧郁的孩子，在党的教育下，活跃起来了。他加入儿童团，在一根削尖的木棍上，缚上一条小红布当作红缨枪，一声不响地守卫在大石桥头，一丝不荷地向每一个经过的人要路条。他的认真负责，他的少年老成的谨慎，他的沉静的深思熟虑，使他在小伙伴中获得了信任。儿童团执行任务时，大家都听他的意见，虽然他不是儿童团长。
    白天，他们除了上学，就是放哨。吃过晚饭，民兵接了岗，他们就聚集在仇家的花园里。这个花园，仇老虎的中过举人的曾祖父给它取了个怪诞的名字：梦园。
    解放前，梦园是孩子们的禁地。鸟黑的圆洞门总是象坟墓似地死闭着。孩子们走过时，总要打几拳，踢几脚，投儿块石头。可是，除了几声沉闷而空洞的回膏外，什么反应也没有。
    现在，圆洞门日夜大开，梦园成了孩子们的乐园。除了上学，放哨，他们的全部时间都在这儿度过，他们把牛群、羊群也赶进来，尽情地享受梦园的美景。
    现在的梦园可美啦！这儿有玲珑工巧、变幻无穷的假山，有清列如镜、游动着奇形怪状的金鱼的水池多亭子小巧玲珑，花圃芳气袭人}柔软如毯的草坪上，有各种各样的好玩的甲虫，薇天的林荫中，自由地聚散着快活的鸟儿。
    啊，这是怎样的世界呀！在这儿捉迷藏，在这儿摔跤，在这儿唱“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是多么惬意呀！有时)孩子们无法表达胸中的欢乐，就干脆一齐大声呐喊。
    62

==========第65页==========
    有一天，太阳刚下山，孩子们就聚集在梦园里，学喊上午刚从邻村斗霸会上学来的口号。他们派了两个女孩子到大石桥头去听，一定要喊到在大石桥头能听到为止。
    两个女孩子走了。他们伸长脖子，十几张喉咙一齐呼喊起来。喊了一阵，大笑；笑停后，又喊。
    突然，仇家楼房粗重的后门吱呀一声开了。从里边倏地跳出一个凶神恶煞似的汉子。蓬乱的头发直盖到眼眉下，浑浊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孩子们，散发着呛人的酒气。他踉盟跄跄，站立不稳，跺着脚，厉声吼道：
    “你们发疯啦，敢在这里撒野！”
    这是仇老虎的儿子仇福，原是镇上的小学校长。几天前，听说父亲被抓了，他没有和谁说过一句话，当夜卷了铺盖回家来了。在家里，除了酗酒，什么也不干，和谁也不说话。
    孩子们一时愣住了。
    仇福摇晃了一下，站稳脚，继续呵斥道：
    “这是什么地方！好心让你们来玩玩，越发爬到头上来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方壮涛从人群中走出来，静静地说：“快开斗霸会了，我们练练口号！”
    仇福通红的脸刷地苍白了，太阳穴突突地跳着。两个女孩子从圆洞门欢呼着跑进来，宣布道：“昕得见！听得见！方大伯说我们喊得好！”孩子们欢天喜地，一阵欢呼。
    63

==========第66页==========
    仇福两眼火星直冒，挥舞双拳，喊叫道：
    “你们叫！你们喊！这是我的家，我不准！你们统统给我滚！”
    方壮涛严厉地说：“这不是你的家了！”
    “谁说的？哪儿的规定！”仇福大吼一声，直逼方壮涛。方壮涛毫无惧色，怒视着仇福，坚定地说道：“爸爸说的！”
    “他爸爸是农会主任！”孩子们纷纷补充道。
    “农会主任！”仇福狞笑一声，“谁管你什么主任不主任1”
    方壮涛脸一扬，一字一顿地说：“地主被打倒了，不能再霸道了！”孩子们一齐呐喊起来：“不准地主霸道！”
    “不许地主反对农会主任！”“打倒恶霸地主仇老虎！”“打倒小地主！”
    “嘶啦”！仇福用力把领口一拉，撕裂了，敞开红斑斑的胸膛。他回身从门背后抽出一根粗重的门杠，咆哮着，扑向孩子们。
    孩子们一惊，散开了。方壮涛一动不动，说：“土改了，不准你打人！”
    孩子们呐城着，呼啸着，在地上找石块。有几块小石子
    64
    二

==========第67页==========
    已经飞到仇福的身边。两个小女孩向外便跑，一边尖叫着：
    “地主儿子打人啦！小地主打人啦！”
    仇福发狂似地向方壮涛扑了过来。这时，一块石子飞来，正中仇福前额，鲜血进流。仇福嚎叫一声，痛得用手往额角上一抹，把血涂了一脸。定睛一看，无数的小石子，飞蝗般地向他猛扑过来；而方壮涛依然岿然不动，怒目傲视着他，锋利的眼光象两把利剑。仇福发出一声痉挛的鸣咽，一手捂着脸，一手倒拖门杠，返身逃进门里黑沉沉的暮色中，碎地关上了门。
    孩子们胜利了！他们使劲地叩击着沉重的门，呼口号，唱歌，向墙里投石子。
    过了半个月，村子里开斗霸大会。
    方壮涛永远不会忘记，在斗争会上，爸爸是怎样悲愤地控诉仇老虎的罪恶的。从爸爸的血泪控诉中，方壮涛第一大知道妈妈死的惨剧。
    爸爸给仇老虎当长工，住在仇老虎的牛栏边。一天，爸爸进山回来，只见不满一周岁的孩子哭昏在床上，却哪儿也找不到孩子妈。爸爸急了，去问仇老虎。仇老虎冷笑一声：“你老婆得了急病，死了。我做个好事，给埋在后山。”这真是晴天里的霹雳！爸爸只觉天旋地转，踉踉跄跄地回到牛栏边，一看，稻草上有凝固了的血迹。在穷哥儿们的帮助下，爸爸在后山扒开一层薄土，揭开包裹着的破草席，看见孩子妈血迹班斑的尸体。仇家的一个女佣人梢悄地告诉爸
    65

==========第68页==========
    爸：仇老虎对垂诞已久的妈妈横加侮辱，妈妈拚命反抗，仇老虎恼羞成怒，在搏斗中把妈妈下死劲地往石墙上一推，妈妈脑浆迸裂，给撞死了！天昏地暗，穷人的血泪冤仇到哪里去伸雪？爸爸有心和仇老虎拚一命，可一见气息奄奄的儿子，他心碎肠断，泪如泉涌。他怕仅有的骨肉再惨遭仇老虎的毒手，只好把仇恨埋在心里。爸爸辞去长工，从此靠砍柴为生，等把儿子抚育大，再报血海深仇。…
    听着，听着，方壮涛在嘴唇上咬出了血，他呼喊着愤怒的口号，一个箭步跳上了土台，瞅住跪在台侧的仇老虎，举起了他那捏得格格作响的拳头。拳头还没有落下，仇老虎已经浑身发抖，瘫在地上。
    台下的群众愤怒极了，“打倒恶霸地主仇老虎”的口号声响彻冬季晴期的天空。
    傍晚，斗霸会结束，宣告仇老虎末日的枪声响了！方壮涛在漏风的草棚里等爸爸回家。他没有和伙伴们到梦园去玩。
    爸爸回来了。他很累，两眼却闪烁着从未有过的光辉。方壮涛一头扑在爸爸的怀里，哭了。爸爸温柔地用粗糙的手，擦干他的泪水，微笑着说：
    “涛，现在是仇老虎他们哭也来不及的时侯了！我们的仇报了！闷在肚里十几年的冤气也吐了。你妈妈…也会高兴的。我们会有土地，有牛。不，连天下都是我们的！我们会有好日子过啦！这全靠毛主席呀！涛，要永远记住毛主席的恩情。毛主席、共产党给我们打下的江山，一定要保牢！”
    66

==========第69页==========
    冬夜是这样的静。门外的黑地里，西北风呼啸着。爸爸黝黑的脸膛泛着红光，深深的皱纹舒展开来，比划着双手，用难以抑制的热情，谈着，谈着…他谈着土地，谈着庄稼，谈着毛主席，谈着共产党，还谈着毛主席指引的就在前边的社会主义…
    方壮涛惊异地发现，爸爸竟成了非常健谈的人了！仿佛要把蕴藏在心里几十年的话语，一齐倾倒出来。真的，把爸爸过去和方壮涛说过的话，全部加起来，也没有这晚的一半多呀！
    碎！碎：
    两声枪响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民兵闻声赶来。在梦园围墙外的小草棚里，农会主任扑在地上，身子下边是一滩血，已经没气了。他的儿子，手中紧握着一条小板凳，倒在门槛上，腹部也中了一枪，血直往外涌。他眼里闪着仇恨的火花，挣扎着，向民兵指着窗户。
    在草棚外，民兵发现一个黑影翻上围墙。“站住！不许动！”
    黑影已经翻上墙头，正要往下跳。叭！叭！
    黑影象一只沉重的布袋，向围墙里滑下去。民兵翻过围墙，在墙角，倒着一具尸体，散发着呛人的血腥和酒气。这是仇老虎的儿子仇福。他右手还握着左轮手枪。一颗子弹从背后射穿了他的心房。
    67

==========第70页==========
    方壮涛在医院里躺了两个月。开春，他回到村子里、两个月的医院生活，使他显得越发清瘦、苍白，眼里闪着同他的年龄不相称的坚钢的光辉。
    他在大石桥头爸爸的墓前整整坐了半天，默默地沉思着，没有流一滴泪。
    晚上，他找到新的农会主任，劈头就问：“钱大伯，你说，让我干什么？”
    钱大伯和爸爸一起做过仇老虎的长工。妈妈惨死，爸爸含冤辞工，钱大伯也毅然不干了。他比爸爸大一两岁，看上去却此比爸爸年轻。现在，他正趴在桌上，用父粗又硬的右手，死死抓住半截铅笔，颤巍巍地在一个小红皮本子上挪动着。他的嘴扭动着，额上渗出了汗珠。
    看见方壮涛，他晃晃头，放下笔，笑着摇摇手腕。“嘿！”他长长地舒了口气，象御下了千斤重担，“这活儿真不好干！铅笔头象有鬼似的，就是不听使唤！来来，阿涛，给大伯看看，我横写竖写，这个字总不大象，一定是哪儿出了毛病啦。”
    方壮涛诧异地凝视着钱大伯，年纪这么大的人，工作又这么忙，竟有这般兴致写起字来了：
    钱大伯眯起眼，瞅着小本子上这些字，象瞅着一群顽皮的孩子，摇头苦笑。
    方壮涛忍不住重复了一遍：“钱大伯，你说，让我干什么？”
    68

==========第71页==========
    钱大伯这才明白方壮祷的来意。他温存地把这个倔强而懂事的少年拉到身边，说：
    “你说呢，想干什么？”
    “当民兵，每日每夜站岗放哨。”钱人伯摇摇头，笑道：
    “你还太小。阿涛，农会讨论过了，决定送你到城里中学读书去。”
    方壮涛有点失望地说道：“不，我不去。”
    线大伯抚摸着方壮涛的肩膀，说：
    “阿涛，解放前，学校是地主阶级的，有钱人家的少爷小姐才进得学校。现在的学校是我们的了，你是为我们贫雇农去读书的呀！阿涛，等你毕业回来，你可以教大伙读毛主席的书，更好地为大伙办事了。象你大伯，连个名字都不会写，读毛主席的文章还得请人家念，当干部可有点难哪！阿涛，有了文化，将来就可以更好地搞社会主义呀1”方壮涛眨着大眼睛，想起被仇老虎赶出学校的往事，沉思了好一会，低声说：
    “这么说，我又要离开你们了？”方壮涛祖丧起来。钱大伯鼓励道：
    “你看人家解放军，哪一个不是四海为家的！阿涛，去读书吧！这是我们的大救星毛主席给我们贫雇农的权利，也是光荣的任务哇！”
    方壮涛扬起头，望着墙上毛主席的像，双手握拳在胸，

==========第72页==========
    一字一顿地说：
    “我去读！”
    初春，阳光灿烂，方壮涛带着区指导员的介绍信，由钱大伯领着到城里读中学去了。当他在大石桥头同乡亲们告别时，他只是无限深情地望着大家，一句话也没有说。可是，谁都仿佛觉得，方壮涛说过这样的话：“放心吧，我不会给乡亲们丢脸的。”
    县中学的办公室里，一个戴金丝眼镜的人接待了他们。“金丝眼镜”看了介绍信，冷淡地打量一眼方壮涛，摇摇头。方社涛初小课本还没有学完，学历不够。“金丝眼镜”一句话不说，站起来就要走。
    钱大伯拦住他，同他争论了一番。两个人一起走出去了。好一会，钱大伯同一个瘦削的两颊泛着红潮的人走了进来。钱大伯告诉方壮涛，这是郭校长。郭校长听了钱大伯的说明，立即决定把方壮涛留下，亲自给方壮涛补习功课，等秋天让他读初中一年级。
    方壮涛必须在儿个月内学完初小和高小的全部课本。起初，他几乎有点怕郭校长。他觉得郭校长严肃，说话声音嘶哑，不好听。而且，郭校长从来不坐下，总是红着脸，走来走去，这说明他性急。虽然郭校长给方壮涛补课从不厌烦，可是总设法和方壮涛保持一定的距离，以致方壮涛不好意思走近他。因此，郭校长有几次叫方壮涛到学校后面他家去玩，方壮涛也没有去。
    那几个月，方壮涛和炊事员老张住在一起。老张对哪个
    70

==========第73页==========
    教师都要挖苦儿句，而对郭校长却充满了尊敬。有一火，他告诉方壮涛，郭校长解放前在思明山打游击，患着严重的肺结核；解放后，当了几个月县委书记，就路血病倒了。上级要他去休养，他不肯。他搞地下工作时，曾经以小学教师的职业作掩护。现在，他自己要求到县中来，算是在职休养。
    “我看哪，”老张说，“他简直比全天工作还操心！他亲自给你补课，真不简单哪！”
    方壮涛非常惶惑了！许多日子来，郭校长每天给他上两节课，从没提起过他有病！而方壮涛，凳也不知道因为给自已补习功课而使郭校长不能安心疗养！
    那天，他第一大跑到郭校长家里。他原想请求郭校长不要亲自给他补课。然而，当他一触到郭校长充满期望的目光时，他溜到唇边的话，不知为什么又咽回去了。
    从那天以后，郭校长发现这个爱沉思的学生，常常以少年人的天真，不露声色地关心他，尽量揣摩他的心思，按他的意图行事。有时，一个字读错了，他就非常难受，老半天自疚自责。他的功课惊人地进步着，几乎很少要解释，就能领会了。这变化，起初使郭校长惊异。等他明白是怎么回事以后，他更喜欢这个顽强的有自制力的少年了。
    就这样，方壮涛成了中学生啦！
    当他戴着鲜艳的红领巾，第一次回到家乡的时候，所有的小伙伴们是怎样羡幕他，怎样引他为自豪啊！真的，方壮涛是村子里第一个贫雇农的中学生啊！
    钱大伯绕着他横看竖看，眼里含着激动的泪花，说：
    71

==========第74页==========
    “要是你爸爸在…该多高兴啊！”方壮涛的双眼湿润了。
    钱大伯指着墙上的毛主席像，说，
    “阿涛，要记牢，这全是毛主席的恩情啊！没有毛主席，贫雇农的孩子哪能进中学！你是我们村贫雇农的第一个中学生，你一定要不辜负毛主席的恩情，做毛主席的好学生啊！”
    方壮涛久久地，久久地仰望着毛主席像。毛主席微笑着，和蔼而慈祥地凝视着他，那涧察秋毫的眼神中，有期望，有信任，有激励…一阵阵从心田迸涌出来的热浪，电流似地传遍方壮涛的全身。
    方壮祷依恋同爸爸一样在旧社会受尽煎熬的穷哥儿们组织起来的互助组，更依恋经受住一场场急风险浪的考验，越来越兴旺，越来越富于生命力的农业社！每星期六下中，
    一放学，他就赶回村里。星期天，他和小伙伴们一起在农业社的土地上劳动。星期一，他起个大早，赶三十里路，回校上课。
    有一，他从村里回到学校，炊事员老张来找他，说：“快去！昨天郭校长找过你，他要离开学校养病去啦。他要你去看看他，快去1”
    方壮涛把挎包一撂，急忙赶到郭校长家里。方壮祷蹑着脚，轻轻地走进郭校长的卧室。
    郭校长静静地仰卧在床上。一见方壮涛，他困难地侧
    72

==========第75页==========
    过身子，对方壮涛微微一笑，用炯炯有神的眼晴，示意方壮涛在离床稍远的一张椅子上坐下。郭校长瑞息着说：“上级党委要我转移阵地。看来，我得全力同病魔斗一斗。否则，它会弄得我不能为革命工作了。我就要进疗养院啦。真遗憾，我得离开这儿啦！阿涛，你一定要把身体锻炼得象钢铁一样。否则，象我这样，麻烦无穷。”
    方壮涛凝神屏息地听着。
    郭校长停了停，等气喘过来，继续道：
    “阿涛，你还不全了解，可是，你一定得认清这个事实。在学校这个阵地上，封建的、资产阶级的习惯势力还很顽固哇！要照无产阶级的样子改造它，还要斗争，还要花很大的力气。阿涛，在这个阵地上，需要大量的我们自己的知识分子。”他从枕头边捧出一迭书，郑重地递给方壮涛，庄严地说：“永远把它带在身边，好好学习。干革命啊，就靠它！阿涛，只要我们按照毛主席的教导办事，我们的革命事业就一定会更加兴旺起来，任何困难险阻，都会被我们踩在脚下！”
    郭校长的两频燃烧着，两眼闪烁着怎样的光辉呀！方壮涛郑重地接过书，是三册《毛泽东选集》。他紧紧地抱在胸前。
    方壮涛买了一尺红布，把三册《毛泽东选集》小心地包起来，放在枕边。每天早晨起床，他头一件事就是翻开来读
    一段。
    ：初中毕业了，方壮涛没有昕从班主任的劝告升高中，他
    73

==========第76页==========
    回到家乡的农业社里。
    白天，他和贫下中农一起在农业社的土地上劳动多.晚上，他在夜校和贫下中农一起学习毛主席的著作。他是教员，讲解毛主席著作的内容，他也是学生，钱大伯和贫下中农联系农村阶级斗争实际领会毛主席著作的精神实质，给了他许多深刻的启发。
    半年后，他入了团。在由初级社转入高级社的斗争中，他被选为团支部书记。
    一九五七年的不平常的春天，在右派分子漏动下，部分富裕中农闹退社。在同这股歪风的斗争中，方壮涛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那年，他正好十九岁，长得高大、结实，象一棵茁壮的树。钱大伯说，方壮涛和他爸爸年富力强时
    一模一样。
    一九五八年，热气腾腾的大跃进的夏天，方壮涛调到区委搞成立人民公社的筹备工作。公社成立的第二天，公社党委副书记钱大伯突然把方壮涛找去，告诉他：
    “有一个新的战斗任务：上级党委要各公社选拔一批优秀的青年干部，保送上大学。”
    “我留在公社里。”方壮涛断然道。
    “不，公社党委作了研究，保送你去。阿涛，我们要看远些，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需要很多很多无产阶级的知识分子。去年夏天，我们不是天天晚上在一起看报吗？从报上说的大学反右斗争情祝看，那里斗争非常复杂、非常尖锐。现在大学要收工农兵学生了，看来，这也是反右斗争斗出来
    74

==========第77页==========
    的成果哇！你进了大学还是要紧紧地跟工农结合在一起。公社党委相信你经过这段农村阶级斗争的锻炼，到大学去，
    一定经得起风，经得起浪，也一定能够在斗争中锻炼成为更坚强、更自觉的战士。”
    方牡涛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钱大伯，沉思起来。这一晚，他们直谈到鸡叫。
    一九五八年的大学，可真是一派令人振奋的热气腾腾的景象！
    势如排山倒海的反右斗争的大字报，无情地揭露了右派分子反党、反人民、反社会主义的狰狞面目，动摇了资产阶级教授们的权威，揭开了教育革命的序幕，迎来了全民大办钢铁的高潮。往年静如一潭死水的校园里，土高炉林立，炉火熊熊，映红了夜空。方壮涛意气风发，日夜奋战在土高炉旁。眼看着小高炉奔流着通红的铁水，方壮涛和战友们
    一起欢呼，跳跃。
    毛主席提出的“教育必须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必须同生产劳动相结合”的教育方针，毛主席视察天津大学、南开大学、武汉大学时发出的一系列英明指示，象辉煌的灯塔，照耀着一九五八年教育改革的航程。大学办起了农场、工广。教育改革迅速深入到教学领域，在校园里，大字报棚里，饭厅里，走廊上，到处是批判资产阶级思想的大字报。周末的舞台上，演出了同学们自编的，揭露那些没有改造过来的资产阶级权威教授丑恶灵魂的活报剧。方壮涛亲眼看
    75

==========第78页==========
    见，有个权威教授在观众席上如坐针毡，那神情，宛如喉咙里塞了一大把辣椒。
    方壮涛被炽热的战斗吸引住了。他一边学习毛主席的指示，一边调查研究，和高年级同学一起，夜以继日地投入战斗。人们儿乎很难相信，邢一批接一批地出现在大字报棚里，署名“一兵”的旗帜鲜明、批判深刻、笔调泼辣的大字报，凳是出自一个刚进校门的一年级学生之手！方壮涛还和三年级的战友一起编写文艺理论的教学大纲…
    方壮涛知道，这一切都是战斗，而他是一名新投入战斗的战士。党和毛主席就是要在战斗中把他锻炼成无产阶级的知识分子。
    可是，事隔一年，校办工厂的大门紧闭，校办农场的土地渐趋荒芜。方壮涛他们编写好送去付印的文艺理论教学大纲，也象石沉大海，晋讯杳无。曾几何时，一度灰溜溜的资产阶级权威教授们，重又飞扬跋扈起来。他们得意洋祥地站在讲坛上，对一年前对他们的批判横加嘲弄，神情尖酸，用语刻薄…过去同方壮涛一起战斗的同学们，有些愤愤不平，有些无所适从，更多的却把头埋进了书本，想从权威教授们那儿学点“真本事”来。
    这是怎么回事？方壮祷忧心如焚地思索着。要同学们放下批判武器，拜倒在资产阶级权威教授们的脚下，能把同学们培养成无产阶级的知识分子吗？
    一次，一个西祥文学教授，在讲坛上用一种令人作呕的热情，绘声绘色地大讲十九世纪一些资产阶级作家的多角
    76

==========第79页==========
    恋爱故事。
    方壮涛蓦地站起来质问道：
    “你为什么还要宣扬这些鸟烟撑气的东西？”
    这位教授从黑边眼镜的上沿，吃惊地打量着方牡涛。好一阵，才明白方壮涛质问的含意。他的脸色由红变紫，终于大发雷霆，卷起讲稿，扬长而去。一时，大教室里闹得沸沸扬扬。
    系党总支书记是以善于做高级知识分子的工作著称的。他把方壮涛训去。他那神情，就象方壮涛闯了大祸。
    “你是党员，”他声色俱厉地批评方壮涛，“不模范地尊敬老教授，不严格遵守课堂纪律，却带头在课堂里闹事，弄得一堂课砸了锅！这还了得！”
    方壮涛吃惊地凝视着总支书记，喉咙里象梗着一个苦东西，沉默了好一会，才尖锐地说：
    “搞教改的时侯，我们揭发批判过这种资产阶级腐朽、黄色的东西，为什么他今天还要津津乐道地加以宣扬呢？”
    总支书记长长地叹了口气，苦笑道：
    “教改教改！告诉你，搞乱啦！槁偏啦！搞糟啦！为了两年前的教改，我们向老教授作了多少检讨，说了多少好话，赔了礼，道了款，好不容易才把他们的积极性重新调动起来！你还来说教改1”
    方壮涛愤怒了，激烈地反驳道：
    “群众性的对资产阶级思想的批判，学校办起了工厂、安场，使教育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教育开始同生产劳动相
    77

==========第80页==========
    结合。这是贯彻毛主席的教育方针。乱在哪里？偏在哪里？糟在哪里？难道说，象现在这样，让资产阶级教授在讲坛上公开放毒，把同学们引入邪路，倒是正确的了？！”
    总支书记不耐烦地说：
    “不要唱高调！老教授是国家宝贵的财富。当然，他们有点旧意识，讲课中有时也不免有偏差，我们不应苛求。正因为如此，党希望你们尽快地把老教授们治了几十年的学问继承下来，接好班。”
    方壮涛两颊涨得通红，愤怒地反问：“什么？你是说，要我们接他们的班？”
    “自然啦一可你，不行！方壮涛同志，人家不肯上课啦，你得向人家赔礼道歉！”
    方壮涛断然拒绝：
    “我不接他们的班，我更没有什么可以赔礼道歉的！”总支书记又是劝，又是压，方壮涛寸步不让。
    “这样好不好，”方壮涛建议道，“我可以承认提意见的方式欠好，但有一个条件，他必须承认讲课的内容是错误的，或者他同意和我在课堂上进行辩论。”
    总支书记哪里会接受方壮涛的建议！他向方壮涛发了
    一顿脾气。事情就这样拖下去，不了了之。
    这以后，每当方牡涛回忆起这场纠纷，他的耳边就响起了郭校长的话：“在学校这个阵地上，封建的、资产阶级的习惯势力还很顽固哇！要照无产阶级的样子改造它，还要斗争，还要花很大的力气。”一怎么办？方壮涛下了一股狠
    78

==========第81页==========
    劲，一定要弄清教授们在讲课中宣扬了哪些封建的、资产阶级的毒素！从此，他更加自觉地攻读郭校长怀着深沉的期望赠送给他的三卷《毛泽东选集》，更加自觉地钻研马列主义的经典著作。教授]开列出来的一长串一长串的书单，他也尽可能广泛地浏览，有重点地深入解剖。学期一放假，他就回到公社参加劳动，同钱大伯，同贫下中农一起分析大学里的问题。
    象这样，方壮涛在课堂讨论会上，在作业里，在试卷上，常常用鲜明的阶级观点，提出了和教授们针锋相对的论点，批判了教授们的资产阶级思想。在班里，在年级里，他也团结了一些战友。有不少同学同意方壮涛的论点，钦佩方壮涛的勇气和胆识。就连有的被方壮涛尖锐的批判刺痛的教授，也不得不在心里暗暗承认，尽管这个学生观点偏激，令人难以理解，可是他的确下过一番功夫…于是，方壮涛就不断地受到总支书记以及资产阶级权威教授们的歧视、打击…
    毕业分配时，党总支有个委员提出要把方壮涛留在系里。那个资产阶级权威教授知道了，大发雷霆，告到总支书记那里。总支书记把那个总支委员批评了一通。当消息灵通的同学，用腕惜的口吻，把这段周折告诉方壮涛的时候，方壮涛只是淡然一笑。
    正在这时，省委搞农村社会主义教育运动试点，组织社教工作团，要调一批大学生参加。方壮涛坚决要求参加工作团。经过多次申请，终于被批准了。
    79

==========第82页==========
    在社教工作团，方壮涛经历了一场激烈的两个阶级、两条道路的深刻的教育多他学到了在五年的大学生活中没有学、也不可能学的阶级斗争的课程。方壮涛象一株茁壮的禾苗，在肥沃的土壤里，在充足的阳光雨露下，迅速地成长起来。
    一九六五年初，一个雪后的晴天，方壮涛怀着激动和喜悦的心情，在社员大会上宣读了《农村社会主义教育运动中目前提出的一些问题》（二十三条）。那时，方壮涛领导一个工作小组，负贵一个大队的“四清”已经半年多了。
    当晚，方壮涛和老支书在灯下一遍又一遍、逐条逐句地学习《二十三条》。他们彻夜长谈。
    方壮涛不觉回忆起五年的大学生活。他向老支书叙说了大学里的斗争，特别是邪场同资产阶级权威教授和系总支书记的纠纷。他指着展开在桌上的《二十三条》，沉思地说：
    “‘这次运动的重点，是整党内那些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我想，如果大学也搞社教运动，那个总支书记倒，是应该查一查的：他走的是哪条路。”
    老支书深有威触地说：
    “小方，看来大学里两个阶级、两条道路的斗争也相当严重哪！”
    谈着，谈着，方壮涛总结了他在大学里的斗争教训：“认真说来，五年大学生活，也不是没有收获的。下河
    80

==========第83页==========
    才知水深浅哪。我经历了一场意识形态领域的阶级斗争的锻炼。遗憾的是，邪时候，我站得不够高，看得不够深，还不善于依靠群众，没有学会用毛主席的教导去发动群众，团结群众，同资产阶级思想作斗争。要是现在再让我回去呀，我
    一定会总结经验，吸取教训的1…当然，这是假设，我不会回去了。我不是怕大学里的斗争，而是太喜欢农村了，和贫下中农在一起，一辈子战斗在农村有多好哇！”
    方壮涛没有回大学里去。可是，党却把他派到锦江中学来了。在这里迎接着他的，也是一场同样尖锐、同样复杂的斗争。
    81

==========第84页==========
    第五章
    第二天，方壮涛依然精神饱满，绝无倦意。吃过早饭，他出了房门，准备到教室里去和同学们见见面。在宿舍走廊上，他迎面碰到彭家礙，彭家脉叫他去参加毕业班班主任小组会议。这个会议刚结束，接着父开高三年级语文备课小组会议。会议直开到吃午饭，才勉强收场。
    高三(6)班团支部书记杨海兰的爸爸杨炳，是化肥磷肥车间的党支委。每年暑假，他都要把女儿送到他弟弟所在的生产队里去参加双抢。
    离开学只有一星期了，杨海兰才告别叔叔，告别贫下中农，回到家里。杨炳告诉她，已经有好儿个同学来邀过她了。
    杨海兰在家里佳了一夜，第二天就背上行李，挂着挎包，到学校里来了。
    杨海兰是个性情文静的姑娘。她短发齐耳，清秀的面庞被夏季的炎阳晒得黝黑，那聪颖的双眼，忽闪忽闪的，带着沉思的表情。从小学开始，她一直是干部，担任过各种职务。社会活动锻炼了她的性格，她遇事沉着，善于思考问
    82

==========第85页==========
    题。别看她文文静静，一旦要干的事情决定下来，她可大胆泼辣啦！正如陈文海说的，从小学到高中，杨海兰一直是个门门功课全优的学生。可是，近年来，她响应毛主席的“向雷锋同志学习”的伟大号召，努力学习毛主席著作，用陈文海的话来说，她确实有些向刘振洪靠拢了。杨海兰的心思不再重视分数了，虽然她的成绩依然不错。班主任已经不大能驾驭她，连陈校长的某些话，她也常常怀疑是否正确。
    杨海兰在女生宿舍把行李、挎包往床上一搁，就到教室里去。同所有的毕业班教室一样，高三(6)班的教室里也差不多座无虚席，同学们儿乎都到齐了。
    杨海兰一跨进教室，不觉愣住了。同学们都在紧张地做作业。静悄悄的教室里，只听见一片钢笔尖触纸的慈篓声和翻书页的窣窄声。
    上学期末，各科都布置了大量的暑假作业。同学们，特别是来自农村的同学，都没有完成。大家都想利用提早来校的个把星期时间，把暑假作业赶出来。谁知一到校，唐习初又布置了一百多道复习题多物理教师不甘示弱，也塞下来
    五十几道题目。象这样，谁还能抬得起头来呢？
    谁也没有发现杨海兰的到来。杨海兰收住脚步，向教室扫了一眼，见刘振洪的位子还空着：刘振洪还没有来？、她放轻脚步，走到第一排靠窗边一个矮个子男同学面前，低声叫道：“洪跃虎！”
    洪跃虎那还带着儿分稚气的脸蛋上，架着一副近视眼
    83

==========第86页==========
    镜，颇有几分滑稽的味道。他正伏案移动三角板画立体儿何图形，并不抬头，只是不断地重复着说：
    “加一条辅助线，从B到F…加一条辅助线，从B到
    …”
    杨海兰笑了：
    “洪跃虎，我可不问你题目哇！”
    洪跃虎是班里的团支委、数学尖子。他乐于助人，来请教他的同学源源不断。听见说语声，洪跃虎急忙抬起头来，见是杨海兰，快活地说：
    “杨海兰，你才回来！大家都在说，这回我们的团支书可落后啦1”
    洪跃虎说话，又急又快，象开机关枪。有的同学开玩笑，就送他个绰号，叫“机关枪”。
    大家这才发现杨海兰回来了，都从课桌抬起头来，亲热地同她打招呼。有几个女同学，走下位子，拥着杨海兰。一时，教室里叽吼喳喳地谈开了：
    “海兰，你晒得这么黑！把辫子也剪啦！”“简直不认识你啦，海兰。”“海兰，暑假作业做好了吗？”哎呀！你的胳臂都晒脱皮啦！”
    “是呀：”杨海兰做笑着，“这说明我还不经晒。洪跃虎，刘振洪还没有回校吗？”
    “我以为他今天一定会回来，可是没有。现在，只剩他
    一个人没有回来了”
    84
    空北

==========第87页==========
    望麒坐在第二个窗边的位子上，同洪跃虎隔着三个同学。教室里的一阵紊乱，打扰了他的注意力。他不快地抬头瞥了一眼杨海兰，站起来，拾起展在桌上的《古文观止》向外便走。在门口，他听洪跃虎在说刘振洪，不觉站住了，用得意的调子说：
    “刘振洪吗？九成是不来我们班了！”“谁说的？”洪跃虎吃惊地盯着钟望麒。钟望麒带着一种情不自禁的得意神情，说，
    “这是明摆着的事嘛！两门主科补考，补得及格吗？彭老师说过，他的语文可以肯定不会及格。数学呢，那就差得更远啦！”说完，他扬长走了，好象刘振洪的留级，对他也是件快事。
    洪跃虎望着钟望麒的背影，气愤地说，“哼！这副神气！”
    杨海兰双眉紧蹙，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过了一阵，当教室里重又恢复原先的平静的时候，杨海兰把洪跃虎到走廊上，问道：
    “上学期放假走的时候，刘振洪跟你怎么说的？”“打从听了结业典礼上陈校长的报告后，他气得满脸通红，整天憋着气，直到离校，他一句话也没说。”
    “你不是跟我说，他要提前一星期回来，复习功课，准备补考吗？”
    “这是我说的呀！我说，‘振洪，没什么，补考就补考，你早一星期回来，我和杨海兰帮你复习数学。语文嘛，你保证
    四
    85

==========第88页==========
    能考及格！”
    “刘振洪怎么说？”
    “他一句话也没说呀，我估计他是同意了，就来同你说
    ·了。那还是在陈校长报告之前哪！后来，你不是也同振洪谈过吗？”
    “他也是没吭声。我想，既然跟你约好了，也就没说下去。这也是在陈校长报告之前！”
    洪跃虎有些发急了：
    “要来，昨天他就该来的呀！”杨海兰沉默了好一阵，忧虑地说：“他会不会不来读了？”
    “这一”洪跃虎一急，连脖子都涨红了。他抓抓后脑勺，扶扶眼镜，不知说什么好。杨海兰却冷静地分析起来：
    “这是可能的。刘振洪性格屈强，听了陈校长的报告，我们都愤愤不平，他却一句话也没说。那时我脑海里就闪过一个念头：他下学期会不会不来读了？这样好不好，如果他明天还不来，我门到他家去看看。”“好1他不来读，实在太可惜了。”“教室里的气氛，有点叫人透不过气来！”
    “是嘛！暑假作业已经够重了，昨天数学、物理老师又发下邢么多复习题。大家就只好整天伏在课桌上抬不起头来啦！你还没看到呢，唐老师的邪些复习题呀，才料人伤透脑筋哩！”
    86

==========第89页==========
    杨海兰沉思着，不安地说
    “毕业班毕业班！我真担心，还没有毕业，就把大家的身体遁垮了！”
    洪跃虎叹了口气，说：
    、:
    “有什么办法呢，只好豁出来拚一拚啦！”
    杨海兰不以为然地晃晃头。她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她的脑海中萌发出一种隐隐约约的忧虑、疑问和不安，
    一时又很难捕捉到恰当的词句把它们表述出来。
    洪跃虎见杨海兰只是瞧着他，不说话，便扶了扶眼镜，换了个话题，道：
    “听钟望麒说，我们的新班主任已经来了，是个新老师，教语文的，姓一咦！姓什么的呀？”他焦急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却一时怎么也想不起来了。他跺跺脚，道：“咳！我这个脑袋瓜，叫唐老师的数学题目缠昏了！还是早是告诉我的，姓什么，我就忘了！”
    “这么说，彭老师不教我们了？”杨海兰情不自禁地又补充了一句，“我不喜欢彭老师。”
    “我也不喜欢。可是钟望麒惋惜死了！他是因为一个新老师来做我们的班主任，又替走了他的彭老师，来向我诉苦、发牢骚，才把这一切告诉我的。”突然，他高兴起来，拍了
    一下脑袋，道：“到底让我想起来了！姓方！方老师！”杨海兰想了一想，提议道
    “下午，我们去找方老师谈谈，好吗？”洪跃虎很高兴地同意了。
    87

==========第90页==========
    夏剑萍哼着轻快的曲子，按幻想已久的式样，兴致勃勃地费了一个午睡的时间，弄得满头大汗，布置好了她的房间。
    她独自把一切欣赏够了以后，突然生出一个念头：应该找谁来一起欣赏一番才好哇：找谁呢？学校里女教师很少。同事之间，各有各的工作和家庭，不象过学生的集体生活邢样单纯，那样亲近。在人地生疏的异乡，她把方壮涛看作老同学。可是，她断定，方壮涛不是对她的房间布置威兴趣的人。还是抓紧时间备课吧！她坐下来，开了一长串教学参考书目，准备到图书馆去借。
    方壮祷住在她的楼下。她下楼到图书馆去时，走过他的房间。天热，门敝开着。见方壮涛伏在桌上看一本很厚很大的册子，不由得引起她的好奇心，她在门口站住，笑道：
    “喂，你在看什么？”
    方壮涛抬起头，对她笑了笑，站起身来。她走进去。方壮涛把大册子翻过来，让她看封面：“学籍登记册”。
    她迷惑不解地望着他。
    “我怕学生多，一时记不清。”他解释道，“我不认识他们，怎么做工作呢？这里有名有姓，有照片，还有过去两年的品德评语，我乘这会儿同学们还在午睡，先熟悉熟悉。”
    “我可以不用那么急。你是班主任，还是毕业班的。这里大家都说高三毕业班是第一线。我是教高一年级的，一定是第三线喽！”说完，她格格地笑了。
    88
    ...

==========第91页==========
    方壮涛聚紧眉头，说：
    “夏剑萍，我们都是站在教育青年的第一线哪！照那种说法，不成了一切都是为了高考啦？这哪里是在为无产阶级革命事业培养接班人，简直是追名逐利啦：”接着他问夏剑萍：“你们上午的备课组会开得怎么样？”
    “给我一个下马威！”夏剑萍喊道，“光是授课计划，就足够我看半天啦！每一篇课文，什么字啦，词啦，句啦，篇章结构啦，主题思想啦，写作技巧啦…都给陈列出来了，要我们教师嚼个稀烂，然后塞给学生。他们还告诉我，每周有一百本大作文或小作文，外加一百本叫作练笔的本子。总之，每周要批改两百本作艾本。老天爷！七天批两百本哪！而且，陈校长还要来抽查我们的备课笔记，抽查批改过的作文！”
    她见方壮涛若有所思地沉默着，昨天下午陈文海分配工作时，因为组织上更器重方壮涛而产生的委屈情绪，不觉又油然兜上心头。她后海刚才脱口而出类似叫苦的一席话了。这一席话不是暴露了她还没有开始工作就担心对付不了吗？
    、
    “我不相信，”她于是改口道，“他们老教师对付得了，我会对付不了！”
    “我想，问题不在这儿，”方壮涛用一种探讨的语调说，“问题在于这一切，嚼得稀烂的字、词、句、篇哪，一迭又一迭的大小作文哪，抽查呼，能不能真正培养有社会主义觉悟的有文化的劳动者。”
    89

==========第92页==========
    有这么复杂？夏剑萍可没想到，她茫然地说：“你说能不能呢？”
    方壮涛正想回答，杨海兰和洪跃虎来了。洪跃虎望望方壮涛，瞧瞧夏剑萍，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困窘地望着杨海兰，仿佛在催促：“你先说呀，快呀1”
    杨海兰显得从容不迫，落落大方地对方壮涛说“我们找方老师。”
    方壮涛把杨海兰打量了一下，好象有些面熟，一时却怎么也记不起在照片上有这么一位女同学。他又打量洪跃虎，猛地想起他的名字，道：
    “你叫洪跃虎，是不是？”他又看着杨海兰，“你一”“我叫杨海兰。”
    哦，原来就是团支书杨海兰哪！
    “好象有点变了。”方壮涛笑道，“对了，你把辫子剪了1我就是方壮涛。”
    洪跃虎迷惑地说：
    “方老师，你怎么认识我们的？”方壮涛指指桌上的“学籍登记册”，道
    “我趁你们午睡，先在这里看的。”他一边说，一边把杨海兰、洪跃虎让进来。
    夏剑萍见来了方壮涛班里的学生，就告辞到图书馆借书去了。
    “方老师，”洪跃虎说，“班里同学差不多到齐了」”方壮涛说：
    90

==========第93页==========
    “离开学还有一星期，怎么就都到了？”杨海兰解释道：
    “上学期放假时，陈校长就关照我们早些来校。说是毕业班啦！大家对时间要抓得持别紧。因此，老师布置的思考题、复习题也特别多，简直叫人应接不暇！”
    方壮涛不觉问道：“为什么这样呢？”洪跃虎毫不含糊地说：
    “为了毕业后的高考，为了让祖国选中！上学期结业典礼上，陈校长向我们作过报告。陈校长还说，毕业班不是从高三开学那天开始，而是从高二结业那天开始，就进入毕业班了”
    杨海兰不以为然地说：
    “为了让祖国选中，难道要我们豁上身体健康，埋头拚命吗？不要说身体会垮掉，就是思想倾向，也不对头。”洪跃虎红着脸争辩道：
    “陈校长可没有说要大家豁上身体拚命。”杨海兰却不慌不忙地反驳说：
    “陈校长是没有这么说。可是，事实很清楚，谁豁上身体健康，拚命攻书，他就表扬谁。这种表扬不就是提倡吗？有的人为什么一直受表扬？难道他除了一心埋头攻书，想考大学，成名成家之外，还有什么值得表扬的？”
    杨海兰这个“有的人”是指钟望麒，只是她不愿在同新班主任第一次谈话时就说出钟望麒的名字。
    91

==========第94页==========
    洪跃虎解数学习题很有办法，辩论问题可不是杨海兰的对手。杨海兰接连几个反问，就把这挺“机关枪”问哑了。洪跃虎搔搔头皮，因惑地望着方壮涛。
    方壮涛醑暗钦佩杨海兰看问题眼光尖锐，有分折问题的能力。他为班里有这样的团支书而高兴。
    “我赞成杨海兰的意见。”方壮涛毫不含糊地说，“我们看事情必须看它的实质，而把它的现象看作入门的向导，这就是说，要透过现象，窥透事物的本质。刚才提到的问题，是很重要的。我想，它的本质应该是把我们的同学培养成什么人的问题。”
    杨海兰觉得下午还堆积在心田的隐隐约约的忧虑、不安和疑问，经方壮涛这一点，骤然明朗起来，不觉失口称赞道：
    “方老师，你说得好极了！”话一出口，她的脸蓦地红了，不安地望着方壮涛，自己竟表扬起老师来啦！
    “你同意我的意见？好极了！”方壮涛看着杨海兰说，脸上闪着由衷的喜悦。
    杨海兰心里暗想：“这个老师同别的老师不同。”她更加留心方壮涛的每一句话了。
    “杨海兰，刚才你说同学们的身体会垮掉，为什么你会有这样的担心呢？”
    杨海兰想了一想，说：
    “方老师，不是我担心，事实上，有的同学身体已经垮了，不少同学正在垮下去。我们这个班，高一年级进来时是
    92

==========第95页==========
    整整齐齐的五十个同学。现在只有四十五个了，而其中有
    六个是留级下来的，有两个是因神经衰弱休学了一年又复学插班进来的。这就是说，原先的五十个同学，只剩下三十
    七个了。那被淘汰的十三个同学，都是工人和贫下中农的子女。有的因为连着留级两次而被迫退学，有的因为身体垮了不得不休学回家的。洪跃虎，是这样吗？”
    “是这样。几个休学的同学，有患肺结核的，有患肝炎的，还有两个患神经衰弱，整夜不能睡觉。都与课业负担过重有很大关系。”洪跃虎急急地一口气补充了这些。
    方壮涛站起来，推开椅子，踱到窗前站住了。想到那些被沉重的课业负担压垮了身体而给挤出学校大门的同学，想到那些因为成绩差而被赶出学校大门的工农家庭出身的同学，想到他们年轻的身心遭受的可怕的摧残，方壮祷的心
    一阵阵地捕楚起来，神情也显得沉重了。
    杨海兰和洪跃虎心里也艇难受的。
    沉默了好一会，方壮涛回转头来，看着杨海兰和洪跃虎，轻轻地，然而却是异常坚定地说：
    “不能让这种情况再继线下去了1”顿了顿，他继续道“谈谈现在班里同学的情况吧！”杨海兰用一种忧虑的语调说：
    “有的同学已经有轻度的神经衰弱。一碰到考试，大多数同学都抱怨晚上睡不着觉。就说近视眼吧。我们刚进来时，全班只有四个同学戴眼镜。现在呢，戴眼镜的已经占了
    一半。已经近视而没配眼镜的同学有多少，我不清楚。反
    93

==========第96页==========
    正也不少。高一的时候，大家都想坐后排。现在呢，大家都争着坐前排。这就足以说明问题的严重了。洪跃虎的眼镜就是上学期戴上的。”
    洪跃虎下意识地扶了扶近视眼镜，声明道：“我进高一的时侯，视力还是一点五！”杨海兰补充道：
    “其实，在全校，我们班的这些情祝还不算最严重。”方壮涛想再了解些其他方面的情况，就问洪跃虎道：“刚才你说同学们差不多都到齐了，这就是说，还没有全到齐，是吗？”
    “只少一个刘振洪还没有来。”“刘振洪为什么还没有来呢？”
    “刘振洪很可能不来读了。”杨海兰担忧地说。“这是怎么回事？”
    于是，杨海兰把刘振洪的情况，和她担忧刘振洪可能不来读的根据说了说。方壮涛一边听，一边不时在小本子上记下几句，
    “为什么刘振洪会两门主科不及格？他真的学习很差吗？”
    “谁说的！只是刘振洪有他自己的想法就是啦！”洪跃虎断然否认道。
    “刘振洪早就下决心毕业后回农村去。”杨海兰有条不紊地解释道，“他想学点对农村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有用的东西。我们班的黑板报，不是我自满，无论思想内容，还是
    94

==========第97页==========
    版面设计、插图、刊头，都比有的班好。刘振洪是我们黑板报的主编。他学习毛主席著作的体会，他的短评，钟望麒写得出来吗？另外，他还虚心跟电工学习。现在他已经会修理广播、电灯、收音机、抽水机。他不愿把时间消耗在唐老师的奇奇怪怪的数学题上。他常说：‘为了这种题目，费这么多时间，不值得！’对作文题目也是这样。所以，彭老师和唐老师，特别是唐老师，就时常克他。他也看不惯唐老师，有时就顶撞几句，又被扣上不尊敬老师的帽子。上学期的结业典礼上，虽然没有说出名字，我们班的同学都听出来，陈校长在批评他，把他同钟望麒对此，说他目无师长，胸无大志，是个不好的学生。”
    “同学们对陈校长的批评怎么看？”洪跃虎抢着回答：
    “我们很气愤，为刘振洪抱不平。可是也有的人很高兴。一陈校长简直是不了解情况，乱批一通！”
    杨海兰两眼忽闪忽闪的，纠正道：“陈校长是很了解情况的。”方壮涛肯定地说：“是的，他是了解的。”洪跃虎可不能同意：
    “我不相信！如果陈校长是了解的，为什么他要批评刘振洪？”
    正说着，广播里传来了通知：“高三毕业班的团支委，马上到团委办公室开会。”
    95

==========第98页==========
    杨海兰蹙起眉梢，不高兴地说：
    “大概又是陈校长来作报告，要我们支委带头钻书本。”洪跃虎望着方壮涛，仿佛在问：“去不去？”
    方壮涛很想再谈下去，可是一转念，他改变了主意：“你们还是先去开会吧。反正从今天开始，我们是在一起战斗了。我们另外找时间再谈吧。明天上午，我想尽可能多地组织一些同学，到农场去铲草泥，烧几堆草泥灰，为种大萝卜积肥。你们看，这个工作有困难吗？”
    杨海兰想了一想，道：
    “困难是有的。可是，洪跃虎，我们回去组织一下，总会有一些同学参加的。”
    洪跃虎却犯难地搔搔头皮说：
    “暑假作业有的还没有做好，数学和物理的复习题又堆得象山一样，只怕大家抽不出时间来。”
    杨海兰笑着问洪跃虎：“你来吗？”
    洪跃虎想了想，决定道，“我一定来。”方壮涛笑道：
    “看，我们这儿就有三个啦！”洪跃虎惋惜地说：
    “可惜劳动委员刘振洪还没回来，要不，他一个人少说也可以顶上三个！”
    方壮涛满有把握地说：96

==========第99页==========
    “刘振洪会回来的。明天组织劳动的事，就交给你们啦！”在到团委办公室开会的路上，洪跃虎不觉向杨海兰问道：“你对方老师印象怎样？”
    杨海兰不假思索地说：“挺不错。你呢？”
    “也不错。”洪跃虎迟疑了一会，又不解地说：“可是，方老师为什么一开头就抓劳动呢？”
    杨海兰笑起来，指着洪跃虎道：
    “你呀，叫你分工管学习，就只知道学习学习啦！一进入毕业班，就得用开一切抓学习？苗头就不大对。据我看，方老师一开头就抓劳动，就是挺不错！”
    罗村生产大队党支部书记罗长林，刚满五十岁。他那粗硬、班白的头发，那额角上、眼角上密布的深深浅浅的皱纹，那一脸黄中带白的络腮胡子，至少使他的年龄增加了五
    六岁。在长得出奇的象屋檐似的眉毛下，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闪着犀利的光芒。
    这是初秋的一个晴朗的傍晚。罗长林照例捧着饭碗，边吃边向大队的院子走去。院子外有一口水塘。在塘边枝茂叶盛的老樟树底下，有一块黑板报。罗长林在黑板报前站住了。
    一个粗手大脚的十八、九岁的青年，赤着胳膊，聚精会神地用彩色粉笔在黑板报的上端描画着一个通栏的标题，“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那青年黝黑的皮肤，浴着夕阳
    97

==========第100页==========
    的余辉，象涂了一层油彩。
    罗长林微微摇晃着脑袋，满意地看着那漂亮的仿宋体大字标题，饭也吃得更津津有味了。
    “振洪，”他对邪青年说，“索性把他的名也点出来吧！他敢跳，再好也没有了，我们就再组织大家同他辩论，进一步分请什么是社会主义道路，什么是资本主义道路。”
    刘振洪转过胖墩墩的圆脸盘，说：
    “点了。中午，我越写越气愤，就把名也点上了！正想找你商量一下。你看看，说不定火气大了点。”
    他把稿子递给罗长林。罗长林眯起眼，龛动双唇，目光吃力地在稿子上缀缓移动。
    这是刘振洪和罗长林商量着写的一篇文章，揭露一个上半年“四清”时下台后下放在大队里劳动的公社干部。他不好好劳动，双抢时不但自己不出工，整天往市里跑，并且扬言“四清”把他弄下台是错误的。他还说在罗村大队蹲点时鼓吹的“粮食种在生产队的地上，钞票生在自己的脑袋里”，是从实际出发。引得少数私心严重的人，心绪不定，想弃农从商，走资本主义道路。
    罗长林看完稿子，不觉赞扬道：
    “好哇！道理说透了，火气大点有好处。这号人，触得不蒲，他还当搔痒！”
    刘振洪受了夸奖，脸微微红了，接过稿子，继续抄写起来。
    罗长林突然问：
    98

==========第101页==========
    “不是快开学了吗？你什么时候回校？”
    刘振洪猛一愣，瞥了罗长林一眼，双手无力地垂下来。过了好一会，他才气愤地说
    “我不读了！”“你说什么？”
    刘振洪拿粉笔的大手在空中猛力地挥了几下，想说什么，没有说出来，却使气似地在黑板上疾书起来，一边瓮声瓮气地说：
    “我再也不读这份书了！”
    罗长林迷惑不解地望着刘振洪说：
    “再一年就毕业了，你倒不想读了！这是怎么回事？”刘振洪双唇紧闭，粉笔在黑板上“嗒嗒”作响，黑板摇晃起来。他抄错了，使劲用手乱抹，哪里抹得干净！他气冲冲地四下里找黑板擦儿，又找不到。
    罗长林把他拉到塘边石凳上，强按他坐下来，发急地说：
    “好端端的，怎么不读了？是不是读书伤脑筋，怕苦了？还是这个暑假在这里干出瘾来啦？振洪，我们不是早说定了，等你高中毕业才让你回来？”
    刘振洪转过脸，象发泄郁积已久的苦闷似的，喊道：“难道我没有下决心毕业后再回来？可他凭什么说我是环学生他判定我是坏学生的理由哪一条站得住脚！”罗长林大吃一惊：
    “你是坏学生？谁说的？凭什么？”
    99

==========第102页==========
    整个暑假一直郁积在刘振洪心头，只是由于双抢的紧张战斗稍稍变淡的满腔激愤，在这一刹那，象山洪似地暴发出来。刘振洪双眼闪着愤怒的火花，喊道：
    “谁说的？陈校长！他是支部书记！唐老师和彭老师说说我才不在乎呢：老实说，要是唐老师表扬我，我还不乐意呢！可是他陈校长，说我是不好的学生！没有说我的名字，可是谁不知道是说我刘振洪！他凭什么这么说？他有什么道理？罗大伯，我再也不去读书啦！”
    罗长林用他长满老茧的手，温存地抚摸着刘振洪结实的肩膀，他迷惑起来了。在一年来的“四清”运动中，刘振洪的笔不是写出一篇又一篇的文章，击中了阶级敌人的要害，受到贫下中农的赞扬吗？贫下中农谁不夸奖刘振洪阶级斗争观念强，又热爱劳动？谁不夸奖他勒奋好学，谦逊、质朴？虽然是个学生，发育也还不成熟，他已经顶得上个全劳力了。装电灯，拉有线广播，测量水库、渠道，振洪哪一样不是拿得起放得下！当然，振洪也有缺点，就是脾气率点。可话又说回来，谁个没脾气？老实说，罗长林还有点喜欢这种脾气呢！在阶级斗争的风浪中，振洪肯定会在政治上茁壮地成长起来。罗长林的心里，一直是把振洪作为未来的大队干部加以悉心培养的哩！他对振洪要求特别严格，很少表扬他。虽然他知道，振洪不是有了成绩就自满的人。现在，校长竟然说振洪是“坏学生”！这是罗长林万万想不到的，也是万万想不通的！
    “放暑假时，我已经在心里暗和同学们告别了！”刘振
    100

==========第103页==========
    洪的眼里闪着泪花。
    罗长林一肚子疑惑：
    “振洪，过去，我对你学校里的事情关心不够。我一向以为，你在这里不错，在学校里一定也不错。振洪，你说哪，这是怎么回事？”
    刘振洪从语文、数学两门主科不及格讲起，一直讲到结业典礼陈校长的报告中如何批评他“目无师长，胸无大志”，断定他是个“不好的学生”。他的语调越来越激烈，越来越愤慨。“这种学校，还是不读的好！”这是他最后的结论。罗长林的长眉毛抖索着，好容易控制住自己的威情。刘振洪说完了，他还在吧嗒吧嗒地抽旱烟。沉默了一会，罗长林在石板上敲掉烟灰，气冲冲地问：
    “两门课不及格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就是这么回事！你去做那些作文，还会听毛主席的话？还会热爱劳动？还会喜欢农村？那种古里古怪的数学题、作文题，除了考大学，有用吗？为什么要逼着我们把青春消耗在这种毫无用处的题目上呢？”
    罗长林又是沉默，吧嗒吧嗒地抽旱烟。
    “毕业后回农村就是没有远大理想，就是‘不好的学生’。这话当真是你们那个校长说的？”罗长林在石板上敲掉烟灰，愤怒地问。
    “他不说这话，”刘振洪说，“我还下不了不读的决心，还想去补考。可是他这么说了，就是不补考，我也不去读了”
    罗长林语气突然放温和地问：
    101

==========第104页==========
    “跟你爸爸说过了吗？”“过几天开学了再说。”
    “先别说啦！你爸爸会难受的。哼，你们那个大学堂啊，是怎么搞的？”
    刘振洪仿佛松了一口气，道
    “这么说，罗大伯，你同意我不去读啦？”
    罗长林犀利的眼光看了刘振洪一眼，又只顾抽旱烟了。刘振洪重又不安起来。
    突然，罗长林站起来，右手猛力一挥，决断地说，“明天，我同你一起到学校去。我要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振洪望着罗长林，他想阻止罗长林到学校去。但是他知道，罗大伯斩钉截铁地决定下来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
    刘振洪抬眼望着前方不远处的锦江大堤。大堤挡住了大部分哗哗作响的江水，只能看到一条细细的颤动的带子，闪耀着晚霞的光辉。刘振洪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去就去吧！罗大伯了解了这一切，总会同意我不去读书的。反正我不读书的决心，是下定了
    02

==========第105页==========
    第六章
    钟望麒把《古文观止》抱在胸前，斜倚着窗沿，双眼半闭半合，望着蔚蓝的天空，不出声地背诵着苏轼的x前赤壁赋》。当背到“杯盘狼籍”的时侯，他松了一口气。昨天的功夫没有白用，他到底能顺利地背出来了。
    他的眼光不觉落在一个农民模样的人身上。那人，头上戴一顶小竹笠，背一把锄头，裤脚卷到膝盖上，正沿着石子路走了过来。他正在估量这个农民的身分，这农民已经走进教学大楼。过了一会儿，在教室门口站住了。钟望麒断定他是哪个农村同学的哥哥。可也出奇，到学校里来找弟弟，干么背着锄头呢？
    那农民把锄头轻轻地放下。杨海兰和洪跃虎已经迎上去。
    “方老师！”两人同时喊道。
    钟望麒吃了一惊，这人是方老师？哦，他明白了。难怪唐老师一提到方老师，就露出一脸瞧不起的神情直摇头啦！
    方壮涛的出现，杨海兰、洪跃虎的一喊，这个本来寂静的教室，顿时活跃起来。
    新班主任来啦！
    103

==========第106页==========
    昨晚杨海兰、洪跃虎串连好，准备去校农场铲草泥的八个同学，迎到讲台前，围着方壮涛。大部分同学则从椅子上站起来，用友好的、惊讶的目光打量着方壮涛，仿佛还不大相信，这就是新班主任方老师？杨海兰不会弄错吧？
    方壮涛温和地微笑着。他同身边的同学谈了几句后，摆了摆手，教室里顿时静了下来。
    “同学们，”方壮涛充满威情地说，“从今天起，我们就要并肩战斗了！这个战斗的目的，就是要把我们培养成毛主席所希望的那样的接班人。现在，我们还是陌生的。但是，在战斗中，我们是会很快互相了解和熟悉起来的。”随后，他叫出了儿个拥在他身边的同学的名字。教室里的空气就显得轻松、活跃起来。新班主任的朴素的衣着和诚悬的态度，给同学们以深刻的印象，大家都乐意和他接近。
    钟望麒一时踌躇不决：该不该迎上去同方老师打个招呼？
    杨海兰对方壮涛说，只有八个同学自愿报名去农场铲草泥。
    方壮涛笑道：“有八个，好哇！”
    他对开展工作时的困难局面，已经作了比较充分的估计。他格一沉思，又用一种商量的口吻，对大家说：
    “今天，我想组织一批同学，到校农场铲草泥，烧草泥灰，为种大萝卜准备充足的灰肥。现在已经有八个同学报
    104

==========第107页==========
    名了。要是还有人自愿参加，这会儿我们一起去。”
    方壮涛一说话，四十几个同学都抬起头来望着他。方壮涛觉得同学们向他投过来的眼光，在犹豫，在斗争。有的同学已经把眼光滑开，落到课桌上的讲义以及作业本上去了。
    方壮涛用满怀希望的眼光，鼓励着还在犹豫的同学。有四个同学，终于毅然推开讲义和作业本，走向方壮涛。
    现在，钟望麒已经开始懊恼了。在短短的几分钟内，他对新班主任的威情，由原先的怀疑，一变而为反威和失望了！新班主任头一次走进教室，竟然组织起劳动来了！这是毕业班哪！虽说考大学得靠自已的才华、运气，可班主任的指导，毕凳也有些关系呀！进了毕业班，偏偏碰上这样一个班主任！唉！要是唐老师肯做班主任，该有多好哇！钟望麒心烦意乱，他趁着教室里准备劳动的一阵紊乱，抓起课上的《古文观止》，低着头向外便走。走过方壮涛的身边时，方壮涛叫住了他：
    “钟望麒，你叫钟望麒，是吗？”
    钟望麒只好压下对方壮涛的反咸和失望的情绪，有礼貌地站住。他对方壮涛认出他，叫出他的名字，毫不惊异·象他这样名扬全校的人，新班主任认出他，是理所当然的！彭老师不是说过，还曾特意向方壮涛慎重地推荐过他钟望麒哪！
    方壮涛早已觉察出钟望麒对他的不满，他越发和颜悦
    105

==========第108页==========
    色地看着钟望麒，说，
    “你看什么书？”
    钟望麒炫耀似地把书的封面向方壮涛亮了亮。方壮涛关切地问：“读得懂吗？”
    钟望麒微微一笑，邦神情仿佛在说：“你真太不了解我钟望麒了！”
    “这种书，”方壮涛说，“其中大部分篇目，毒素很大必须用批判的眼光去读。”钟望麒不以为然地答道：“我只吸收它们的写作技巧。”方壮涛恳切地说：
    “技巧是为内容服务，和内容结合在一起的。如果对内容缺乏鉴别能力，不去批判，光着眼于技巧，不知不觉还是会中毒的。”
    钟望麒鼻子里轻轻冷笑一声，不说话了。方壮涛看出这会儿劝钟望麒放下《古文观止》是不可能的，就改换话题道：
    “你的暑假作业做完了吗？”“刚做完，交上去了。”
    方壮涛按着钟望麒的肩膀，热情地和他商量道：“我们一起到农场去铲草泥，好不？”
    钟望麒大吃一惊，急遽地看了方壮涛一眼。这个问题提得太突然了，他没想到，不知如何应付了。
    106

==========第109页==========
    “我…我还有事。”他慌乱地扶了扶眼镜，喃喃地说，
    一边竭力找“事”，“我有事。真的，彭老师找我，要我去一下。”他眼不敢看方壮涛，抱着《古文观止》，急急地向外夺路便走。
    洪跃虎嘟嚷道：
    “有事有事！还不是去背他的古文观止》！”
    后来报名的四个同学回寝室拿锄头去了。方壮涛带着
    八个同学，谈笑着先向农场走去。
    方壮涛半开玩笑地对洪跃虎说：“我知道为什么大家叫你机关枪'了。”“因为我说话又急父快。”
    “还因为你性子又直父急。”方壮涛笑着补充道，“一个同学的思想落后，是他个人的主观因素和周围环境长期作用的结果。要帮助他，一要分析他落后的原因，二要做长期耐心、细致的思想工作。比如对钟望麒…”
    走在方壮涛身边的一个同学，吃惊地望着方壮涛说：“钟望麒落后？彭老师、唐老师和谷老师都经常表扬他，要我们向他学习。陈校长在全校的大会上，还一再说他是大家学习的榜样呢！”
    方壮涛扫了左右的同学一眼，问道：“你们向他学了吗？”
    同学们七嘴八舌地回答着，议论着：“向他学？我才不学呢！”
    “向他学习，今天我就不来铲草泥了！”
    107

==========第110页==========
    “钟望麒又自私，又骄傲，简直目中无人！”
    “我们学雷锋，成立马列著作和毛主席著作学习小组，动员他参加，他都不愿参加。”
    “他作文比赛第一名，可从来不给班里的黑板报写文章，说邢是浪费时间！”
    “他一心想考上名牌大学，成名成家，出人头地，住小洋房，坐小轿车哪1”
    “他呀，怎么也不肯帮助人！生怕别人成绩比他好！”方壮涛欣慰地听着大家的议论，对同学们说：
    “这就是说，钟望麒不是大家学习的榜样。相反，倒是
    一个需要大家从思想上帮助他提高的同学。”
    大家对方壮涛的话又惊奇又从心底里高兴。在这以前，还没有一个老师说过这样的话。
    杨海兰现在从心底里腾起一种对方壮涛的尊敬的威情。这种尊敬是在一种同志威的基硎上萌发出来的。
    “上学期末，”她说，“班主任谷老师根据陈校长的指示，
    一定要我们支部吸收钟望麒入团。”“你们怎么办？”
    “大多数团员硬是不同意，这才没有成功。后来，陈校长把我们三个支委叫去，狠狠地批评了一通！”
    方壮涛热情地鼓励道：
    “对！钟望麒觉悟还没有提高，不够团员条件，就不能吸收入团。批评就批评嘛！只要我们做得对，暂时挨几句批评也没啥了不起！”
    108

==========第111页==========
    学校农场的荣地，零零散散地分布在山坡上。一九五
    八年大搞勤工俭学的时侯，山坡上下，围墙内外的空地全开起荒来，土地面积有六十来亩，每班平均两亩以上。以后，围墙外的土地完全废弃，无人管理。就是围墙里边的土地，也一天天被当作累赘，荒掉了一半。现在，每班只有半亩荣地了。就连这点土地，大部分班级也由于耕作马虎，田头地角逐年扩大，畦沟一季比一季宽，荣畦一季比一季窄。现在，经过一个暑假，农场更是长满了杂草，荒芜得不成样子了
    方壮涛望着这一片被荒草淹没了的土地，蒲心地摇摇头。这时，后来报名参加劳动的四个同学也扛着锄头赶到了。在如烤如炙的烈日下，大家兴高宋烈地干开了。
    方壮涛觉得，同学们都不时悄悄地斜觑着他，仿佛在考核他的劳动。他满意地笑了。同学们能注意老师在劳动中的表现，可见劳动在他们的头脑中还是占着相当重要的位置。他这第一堂课，虽然只有十二个同学参加，却开始得挺不错。特别是刚才关于钟望蜞的一场谈话，给了他很大的鼓舞和启发。他从心底里越来越喜欢这些在他身边挥锄铲草泥的汗流浃背的同学了。
    大家一边劳动，一边无拘无束地谈笑着。洪跃虎停下锄头，抹抹满脸的汗水，问：
    “方老师，在我们这样的毕业班，别的班主任一开学，总是谈一通抓学习的重要性和知何学习。为什么你头一次见面就带我们来劳动呢？”
    109

==========第112页==========
    方壮涛见杨海兰也停下手中的锄头，就说：“杨海兰，说说你的意见。”
    杨海兰沉思的双眼忽闪了几下，说：
    “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开学第一课就劳动，抓得很及时。象钟望麒这样，缺乏社会主义觉悟，学习再好，有什么用：我想，社会主义觉悟就是要有劳动人民的思想威情，无产阶级的思想威情，就是要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参加劳动可以改造我们的思想，使我们的思想藏情逐渐接近劳动人民，接近无产阶级。”
    方壮涛很满意杨海兰这一席话。他连连点头，赞赏地说：
    “杨海兰说得对。杨海兰说的·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这句话很重要。什么是‘现在这样的情祝'？以后我们可以深入讨论。这会儿，我只补充一点：文化学习也是很重要的，必须抓好，不认真学习文化课是不对的。但首先要弄明白为什么学习，要德、智、体全面发展啊！”
    十几把锄头，此起彼落，在太阳下闪着耀眼的银光，大家千得更欢了。
    突然，路上有两个女同学，肩上扛着锄头，气喘着跑过来。其中一个，边跑边扬起尖脆的嗓门，喊：
    “方老师，刘振洪在找你哩！”
    刘振洪沉着面孔，拖着不大情愿的脚步，跟在罗长林的后面，怒气冲冲地向学校走去。一路上，他们一句话也不
    110

==========第113页==========
    说。罗长林看着刘振洪的神情，越走近学校，他那压在心里的疑团也越大，越沉重。
    高三毕业班的同学，都在教室里用功。其他年级的同学，还没到校。花团锦簇的校园，静悄悄的。
    刘振洪先把罗长林带到寝室里。
    钟望麒斜倚在床上，正在竭力收束心神，重背《前赤壁赋》。'刘振洪、罗长林走进来，打扰了他的注意力。他的眼光透过深度的近视眼镜，楹怒地打量着来人。一见是刘振洪，他不屑地扭转脸。
    “我找你们的班主任。”罗长林不快地声明道。钟望麒不耐烦地说：
    “谷老师休养去啦！换来个新教师当班主任，叫什么？叫方出涛，方老师！”说完，他重又背起书来，不再理会他们了。
    刘振洪也不搭活，就和罗长林到教师宿舍找方壮涛。找到方壮涛的房间，敲了一会门，没人应。
    夏剑萍从楼上走下来，说：
    “找方老师吗？整个上午，一直没见过。”罗长林对刘振洪道：“找你们的支部书记去。”
    刘振洪便带着罗长林向办公大楼走去。
    虽然罗村离学校只有七里路，罗长林却很少到学校里来。现在，令人眼花繚乱的宫殿般的高楼大厦，花团锦簇的校园，东奔西找中，有时碰到的儿个老师和学生投过来的冷
    111

==========第114页==========
    淡的眼光，特别是钟望麒的傲慢的神态，使罗长林情不自禁地联想起解放前，进大财主的深宅大院时的某些威受。他为这个赶不开的联想对自己恼怒起来，不觉同情地瞥了刘振洪一眼。
    他们在上楼梯时，迎面碰到了彭家碌。
    刘振洪装作没看见，低头只管上楼。彭家腺看看刘振洪，又打量打量罗长林，叫住了刘振洪。
    刘振洪眼睛看着地面，说：“找方老师，没找到。”罗长林望着彭家隧，说：“我要找支部书记。”刘振洪不得不介绍道：
    “罗大伯是我们大队的支部书记。”彭家藏彬彬有礼地问：“贵姓？”
    罗长林闷闷地说：“我斟罗长林。”
    “老罗同志，难得难得！”彭家豫满面堆笑，他是善于应翻的，只是他的神情中不觉流露出俯就的味道，“哦，我猜到了，你是为刘振洪来的，是不是？是呀，你早该关心关心刘振洪的前途啦！方老师没找到？方老师是新教师，到校没两天，也许进市里办私事去了。”
    罗长林竭力平息升腾起来的怒气，声明道“我要找你们的支部书记。”
    112

==========第115页==========
    刘振洪已经向支部办公室走去。彭家豫只好陪着罗长林跟过来。快到门口，彭家豫抢上一步，在刘振洪的前头先进了门，说：
    “陈校长，有人找你。”
    陈文海摘下老花眼镜打量着罗长林。刘振洪望了罗长林一眼，仿佛在说：“我的任务完成啦！”他也不同陈文海打招呼，就大踏步走了。
    彭家豫于是指着罗长林介绍道：
    “这位是刘振洪的家长。”他已经完全忘了罗长林是“老罗同志”了。“他们找方老师，没找到。”
    罗长林瞪了彭家歃一眼，再一次声明道：“我找学校的支部书记。”
    陈文海让坐，冲茶，又递来一支香烟。罗长林推辞了，掏出了烟袋，抽起旱烟来。
    彭家豫接过陈文海递来的烟，抽了一口，两眼翻白，望着天花板，沉吟道：
    “刘振洪嘛，人倒老实，就是脾气太倔！”他想缓和一下似乎有点紧张的气氛。
    罗长林断然说道：
    “依头顺脑，指一指拜一拜、拨一拨转一转的人，也不见得好1”
    “哦，是吗？”彭家藏冷笑了。
    陈文海一边估重着罗长林来意，一边说：
    “刘同志，关于刘振洪的事，我们是应该商量一下。”
    113

==========第116页==========
    罗长林声明道：“我姓罗！”
    陈文海茫然地望着彭家藏，彭家隧猛地悟出刚才的介绍出了差错。可是，彭家豫还来不及更正，罗长林已经按捺不住，开始说：
    “振洪给大队黑板报写的文章，在阶级斗争中，起了不小作用，贫下中农个个翘大拇指。你们说他语文不及格1振洪会测量水库、渠道，会装电灯，修广播，修水泵。你们说他算术不及格！振洪响应毛主席的号召，决心毕业后扎根农村，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你们又说他胸无大志！振洪的思想和为人，我最清楚，够得上贫下中农的好苗子，是个好学生：你在全校的大会上却批评他，说他是坏学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罗长林长眉毛抖索着，挥舞着手中的旱烟管，越说越激动。彭家歃却越听越觉得好笑。
    陈文海背靠着藤椅，神色安详地微笑着。罗长林说完了，彭家豫正想说话，陈文海抬了抬手，阻止了彭家静，镇静地说：
    “罗同志，你不要太激动。我们冷静地谈谈刘振洪的问题。”他的嗓门略微提高了：“在上学期的结业典礼上，虽然没有点名，我确实批评了刘振洪。虽然没有说刘振洪是坏学生，但确实指他为不好的学生。从某种意义上说，坏学生、不好的学生，不过是程度上的差别，世可以说，不好的学生就是坏学生。是的，我批评啦！而且，如果今天我去作报114

==========第117页==========
    告，我仍然会这样批评。为什么？因为这批评没有错。”罗长林一边听着，一边尽量克制着自己，等陈校长说完，就忍不住霍地站起来，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生气地责问道：
    “我问你，你们是不是社会主义学校？”
    陈文海听了皱了皱眉头，接着又微微一笑，搜索通俗的词句解释道：
    “我们是社会主义学校。罗同志，你要知道，各种学校分工不同。我们是省重点中学，我们的任务是为高等学校输送合格的新生的。高等学校就是培养教授、专家、工程师、作家的。我批评刘振洪没有远大理想也是这个意思。你们农村和我们学校担负着不同的任务，也就各有不同的特点。如果我们毕业的学生，都只想回农村，也只学了点到农村去用的本事，我这个学校，就是没有完成上级党委交给我们的任务。我批评刘振洪，道理就在这儿。罗同志，眼光要放远点，就是你们农村的社会主义建设，农业的现代化，将来也还得靠这些教授、专家、工程师啊！”
    罗长林可怎么也听不下去了！他截断陈文海的话，说：“什么话：我们还得靠他们？不！我们不靠天，不靠地，不靠神仙皇帝！我们靠毛主席！靠共产党，靠人民公社！靠我们贫下中农的一双手！陈校长，不是我的眼光看近了，倒是你的眼光不知看到哪里去了！”他愤怒地把手一挥，回身便向外走。
    彭家騄望着罗长林的背影，喷出一阵大笑：
    115

==========第118页==========
    “好一个倔老头！”陈文海摇摇头苦笑道：
    “人倒直爽，可惜眼光看不远。农村里的同志往往有这个缺点。”
    彭家脉从支部办公室走出来，一路上还在笑着那个“倔老头”。在走廊上，迎面碰到浑身泥汗的方壮涛。
    “方老师，急急忙忙干什么？”彭家豫吃惊地打量着他。“听同学说，刘振洪找我。”
    “是呀！来过啦！刘振洪和他的家长。”彭家錄又把罗长林看作刘振洪的父亲了。“人呢？”
    “陈校长同他谈啦，开导啦！他想不开。人倒直爽，可惜眼光看不远。农村里的同志往往有这个缺点。他气醇哼地走啦！那火气呀一一”彭家豫又笑起来。
    “怎么回事？”方壮涛浓眉紧锁。彭家隧耸耸肩膀，笑道：
    “自己的儿子痢痢头也比别人的好！”他于是饶有兴味地把陈文海和罗长林的谈话描述了一番。
    彭家隧越得意，方壮涛脸色越严肃，越阴沉。方壮涛听不下去了，说了声：“我去找他们。”回头便走。
    彭家祿望着方壮涛的背影，双手一排，苦笑了，象是在说：“怎么啦？难道你也是个倔家伙？”
    刘振洪愍着一肚子气，坐在床沿上愣愣地出神。
    四
    116

==========第119页==========
    罗长林突然出现在门口，脸色阴沉，象暴风雨前的天空，怒气冲冲地喊：
    “走！振洪。”刘振洪茫然道：“哪里去？”“哪里去？回去！”
    刘振洪的脸上掠过一丝笑影，跟在罗长林身后，步履轻快地走了。等方壮祷赶到宿舍，连罗长林、刘振洪的人影也看不见了。
    第二天清晨，夏剑萍下楼到盥洗室洗脸，见方壮涛头上戴着顶小竹笠，准备出门的样子。“哪里去？”
    “罗村。”见夏剑萍莫名其妙，方壮涛解释道，“到刘振洪家里去。”
    “一个月的课备好了？”
    “没有。可是，非得去一下不可1”“天正下雨哩！”
    “就会晴的，还是个好天气哩！”“听过气象预报？”
    “没有。我家乡有句农谚：雨打天亮头，晒死大水牛。”“哦。”她将信将疑。
    方壮涛走出校门，疏疏落落的雨渐渐收点了。微风起处，嫩绿的秧苗掀起微波。他美美地吸了口田野清甜的空
    程
    17

==========第120页==========
    气，心里充满了劳动的渴望。方壮涛沿着锦江大堤，走进罗村。笼罩着天空的薄薄的灰云已经散开，太阳斜照过来，有点灼人。
    刘振洪的家座落在村北小塘边。进了门，是个小小的整洁的院子，静梢梢的，不见人。四只鸭子嘎嘎地叫着迎上来。
    从侧屋里走出来一个四十五、六岁的农民，身材魁梧、结实，古铜色的脸胖墩墩的，模样儿很象刘振洪。他站在屋檐下，把手搭在额头上，打量着陌生的来客。“刘大伯，早哇！”方壮涛热情地打着招呼。
    “起早不忙，种早不慌啊。”刘大伯说，一边寻思在哪儿结识了这位来客。
    “是啊！起早三朝当一工。”方壮涛说着走进了侧屋，“振洪呢？”
    刘大伯跟了进来：
    “在地里，等会儿来挑粪。”
    这是厕所，粪缸前排着两副肥桶。方壮涛拿起粪勺，熟练地掏起粪来。刘大伯想阻拦，见方壮涛毫不见外的样子，就拿起另一只粪勺，一起掏起来，心里寻思：这个人是来干什么的呢？
    “昨天，你和振洪去过学校不是？”
    “你说是大学堂？”刘大伯看看方壮铸，瓮声瓮气地说，“是长林和振洪去的。”
    “长林是谁？”
    118

==========第121页==========
    “大队党支部书记。”刘大伯回答。
    “哦，”方壮涛试探地说，“干什么去了，这么快就回来？”刘大伯古铜色的脸上布满了阴霾，长长地叹了口气，气愤地说：
    “别提它啦！学校办在大门口，对门不对路哇，不读啦1”
    一阵沉默。“长林大伯呢？”
    “在地里。”刘大伯重又端详方壮祷，迷惑地说，“你是新调到公社的？怎么没见过？”
    方壮涛拿过扁担，向学校方向一指，说：“我是学校里的老师。”
    “不象不象！”刘大伯摇摇头，笑了，“看不出你也是个会开玩笑的人。”
    “我是新来的老师。”方壮涛可不开玩笑，“以后，我就是刘振洪的班主任啦。我来是想听听贫下中农对学校的意见。走，到地里谈去！刘大伯，前边带路：”
    刘大伯将信将疑，垂着一双大手，不知如何是好。见方壮涛摆了个马步，准备挑粪，连忙上前阻拦：
    “使不得！振洪就来啦。”哪里拦得住！
    “刘大伯，我是来向贫下中农学习的。要是我干得不好，你就老实不客气地指出来，我会虚心改正的。可千万别把我当作外人，不让我沾手干活：”
    119

==========第122页==========
    刘大伯见方壮涛说得悬切，不使再拦阻。他搓搓手，连声地说：
    “担子沉哪！路远哪一简直看不出你是大学堂的老师！”
    “大学堂老师是怎样的？”
    刘大伯厚道地笑了笑。方壮涛看出刘大伯眼中的不信任。方壮涛利落地挑起粪，步履矫健地挑到院子中央，歇下，回头道
    “别等振洪啦！刘大伯，前边带路吧！”
    刘大伯见方壮涛粗手大脚，那晒得黑黑的肌肉发达的胳膊和腿肚子，那挑担的架式，全象庄稼人。刘大伯脸上现出了信任的微笑。他挑起粪，高兴地在前边走了，不时回头对方壮涛憨厚地微笑。
    大学堂的老师挑大粪哩！看来还是个行家！新鲜事儿象长着翅膀，一下子传开啦。
    罗大伯这一关通过了！经罗大伯一说，爸爸也很快同意了。刘振洪可以不用再回学校去憋那一肚子气了！从此，他将全力以赴在大队里战斗啦！心里是多么舒畅、松快呀！当然，想起学校里那些同他志趣相投、也不同程度受过气的同学们，象杨海兰和洪跃虎他门，刘振洪也有些留恋。他这一走，他们心里一定不好受。而钟望麒一定会高兴，唐习初和彭家豫就更不用说了。杨海兰他们顶得住陈校长的压力吗？钟望麒真的入了团可太不象话啦：…想到这些，
    120

==========第123页==========
    刘振洪心里乱糟糟的。可是，不管怎样，现在他是不回去了！刘振洪决定过几天，等开学后，再到学校去看望杨海兰他们。
    现在，刈振洪干活的劲头可大啦！天刚亮，突然下起一阵小雨，刘振洪全不放在心上。他于脆脱了红背心赤膊和社员们在地里铲玉米，一口气就铲了一大片。他正干得起劲，罗长林提着一把锄头，从另一畦玉米地里走出来，叫住了刘振洪。
    “昨晚，我一夜没有睡。”罗长林说，“我反来复去地想了
    一夜。振洪，我们不该逞着一股气就回来。”
    刘振洪吃了一惊：
    “不该回来？你是说，我还要去读这份书？”“是的，你应该回去。”刘振洪一时懵住啦！
    罗长林把刘振洪拉到田顷上，坐下说：
    “你这一走，倒象你们那个陈校长胜利了！你走了，你那些同学呢？放着由他们搓，任他们揉？咳！也怪我们过去对学校的事管得太少了，总以为是社会主义学校，出不了岔儿。谁知道竟是这个样子！所以一时火气太大，就把你带回来了。振洪，我说，你还是回去，回去同你们陈校长斗
    一斗，这对你也是个锻炼！我说呀，这番锻炼，比学点文化还重要。”
    两个小女孩飞一般地从田顷上跑过来，大喊：“振洪哥，你的老师来啦！”
    121

==========第124页==========
    “你的老师挑粪来啦，振洪哥！”罗长林挥挥手，想赶开她们：“走，走！我们在谈正经事1”
    “罗大伯，真的，振洪哥的老师来了，在那边！挑粪的架式跟刘大伯一模一样！”一个小女孩气喘吁吁地双手比划着说。
    “振洪哥，快去看看！大家都说是你的老师，刘大伯也说是的。快去呀！”另一个小女孩连声催促。
    刘振洪和罗长林站起来，顺着她们指的方向跳望着。“去看看。”罗长林道。
    两个小女孩在前边蹦跳着引路，把罗长林和刘振洪引到另一块玉米地里。
    方壮涛一边施肥，一边无拘无束地同干活的社员们聊天。方壮涛觉得又回到家里了，容光焕发地说：
    “我们还要经常来学习呢！”干活的社员七嘴八舌地纷纷说：“欢迎啊，那还不好1”
    “向庄稼人学习，这可是新鲜事儿：”方壮涛道：
    “这是毛主席的教导。”“可还是新鲜事儿！”
    刘大伯见罗长林和刘振洪走过来，连忙放下活儿，一边向刘振洪招手，一边对罗长林说
    “长林，这是方老师！”、
    122

==========第125页==========
    罗长林跨上几步，紧紧地抓住方壮涛的手，拍拍方壮涛的肩膀，很有威慨地说：
    “象你这样，肯和贫下中农一起挑粪的老师，从大学堂开办到现在，还没见过！方老师，你真是毛主席培养出来的好教师，同我们贫下中农心贴心的好教师！”
    方壮涛不自在起来，谦虚地说：
    “我不会忘记你们的勉励，这是我努力的目标。”刘大伯笑道：
    “我还当他是公社新来的于部呢！”罗长林道：
    “昨天怎么没见你？”
    “在校农场干活，等知道了，赶来找你们，你们已经走了！本想昨天就来的，因为有些事要马上处理，今天才来。”“昨天碰到你们那个陈校长啊，简直把我气坏啦：哪儿象个支部书记啊：”一说到昨天的事，罗长林又气愤起来，连连摇头，“这，这算什么社会主义的学校！”方壮祷心情十分激动，说：
    “我到学校只几天，也深威学校问题的严重、复杂。你的意见很尖锐、很正确，对我们启发很大。”
    罗长林说：
    “这个大学堂啊，高高的围墙，看门的人盘问得父紧，我们贫下中农是难得进去一趟的。有时，也有儿个老师，反剪着双手，到村子里来踱方步。”罗长林边说边诙谐地学着踱方步的样子，“他们把老樟树赞赏一番，再不，就走到堤上，
    123

==========第126页==========
    望着江水，叹息一阵，又踱回去了。”
    罗长林的表演，逗得大家捧腹大笑。方壮涛也忍不住笑了。罗长林敛起笑容，尖锐地说：
    “昨天，听你们的陈校长一说，才知道这个学校是在那儿培养什么工程师、教授和作家胚子的！不是我们不要工程师、教授。我们要啊！可是，说立志当农民就是坏学生，用这种思想培养出来的工程师、教授，会同我们一条心？1不跟我们一条心的专家、工程师，我们可不能要！我一气，就把振洪带回来了。振洪在这样的学校里，抗得住，没走样，也不简单哪！昨天晚上我又后海了。刚才，我正在动员振洪回去。”他的眼里突然闪出快活的光辉，回头对刘振洪道：“振洪，现在你有这样的好老师，我放心啦！回去学学方老师的好思想，同你们的陈校长好好斗一斗！”
    刘大伯指着方壮涛，在刘振洪的背上重重地拍了一下。刘振洪一呆，猛地悟出爸爸的用意。他大步走向方牡涛，高兴地鞠了一躬，激动地说，
    “方老师，今天，我就和你一起间去”
    方壮涛原想中午回校吃了午饭再来干活，罗长林、刘大伯哪里肯放！方壮涛深知贫下中农的脾气，就不再“见外”了。
    中午，好多贫下中农，不少妇女和孩子，聚集在刘振洪家的院子里，议论着大学堂。
    下午，刘振洪和方壮涛一起铲玉米。刘振洪对方壮涛产生了小弟弟对大哥哥的依恋威情，不再拘束，话也多起来
    124

==========第127页==========
    了。从刈振洪的口中，方壮涛了解了许多学校里的情祝。
    “那些作文题目哇，”谈到他的作文不及格时，刘振洪说，“什么‘雨后’呀，‘月下呀，‘夏夜呀，‘窗呀，‘赏菊’呀…一写在黑板上，我就头脑发胀。干什么要写这些呢？可又非写不可！就硬着头皮，搜肠刮肚，拼凑儿句。于是，片面、狭隘呀，威情不丰富哇，想象力贫乏呀，什么评语都来啦！上学期考试，作文题目就更离奇了，叫大家写‘梦’。我气闷了半节课，后来决定，不写梦，写理想。这时，彭老师发出警告啦：‘还有半小时！’一好啦，我的语文就这样不及格了！”
    罗长林对陈文海一针见血的批判，贫下中农精辟的见解，刘振洪介绍的各种情况，以及到校几天来的种种印象，都在方壮涛的脑海里翻腾开了。他想起毛主席在八届十中全会上向全党、全国人民敲起的“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的警钟，想起《关于赫鲁晓夫的假共产主义及其在世界历史上的教训》指出的“社会主义社会还存在着阶级和阶级斗争，存在着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这两条道路的斗争”，“存在着资本主义复辟的危险”的论断。哦，学校里的种种情况，难道不正说明存在着一场严重的阶级斗争吗？这场斗争的实质是用什么思想教育青年，是两个阶级争夺年轻一代。如果我们的学校都把刘振洪这样的学生当作胸无大志的坏学生，排挤出校门，而培养出来的都是钟望麒这样的“好学生”，将会多么危险啊！
    方壮涛思潮滚滚，威情象大海的波涛澎湃起伏。一定
    125

==========第128页==========
    要按毛主席的教育方针办事，社会主义的学校，就是要培养象刘振洪这样的受贫下中农欢迎的学生，绝不能树象现在的钟望麒这样的样板！方壮涛预威到一场斗争风暴将在锦江中学掀起，而他，作为一个共产党员，肩上的担子多么重啊！象一个临阵充满必胜信心的战士，方壮涛浑身不觉涌起一股股暖流。
    刘振洪发觉方壮涛落在后面了，他回头一看，方壮涛手握锄柄，正跳望着巍巍耸立的峰峦迭嶂的西山，充满激情的双眼，闪烁着严峻的光芒。刘振洪被方壮涛的整个神情吸引住了。
    方壮涛发觉刘振洪凝视着他，他微微一笑，坚定地说：“振洪，你看，学校里的阶级斗争多么复杂，多么尖锐：光是生气、着急不管用，我们要认真学习马列的书和毛主席的著作，发动同学，团结群众，好好地同一切违背毛主席教有方针的现象斗一斗，”
    126

==========第129页==========
    第七章
    方壮涛向彭家豫要刘振洪上学期期考的语文试卷，彭家豫找来找去没找到。这份试卷转手太多，不见了。方壮涛根据刘振洪的表现，认为他完全可以不通过补考而升入高三年级。可是，他知道，在目前学校的情况下，要做到这
    一点是不可能的。如果他坚持，只会形成相持的僵局，对未来的工作没有好处。因为当前最重要的是要让更多的同学和老师认清学校的阶级斗争形势。方壮涛决定，让刘振洪补考。
    在高三年级语文教师出作文补考题目的备课小组会上，方壮涛同彭家豫进行了一场争论。彭家静提议用“夏夜”为题，写一篇抒情文。方壮涛坚持以双抢战斗为题材，写一篇记叙文。双方都坚持自己的意见，谁也不肯相让。最后，金友泉提出了个偏祖彭家藏的折中建议：以“夏夜”为题写-一篇抒情文，也可以写以双抢为题材的记叙文。备课组以多数通过了金友泉的建议。方壮涛竟敢对彭家豫在语文组的权威提出挑战，彭家豫非常恼火。
    正式开学上课的头一天，吃过早饭，根据陈文海“新教师先听一星期课”的指示，方壮涛和夏剑萍一起到高三(6)
    127

==========第130页==========
    班教室去听彭家隧的课。
    一进教室，方壮涛就被刘振洪、杨海兰等一群同学包围起来。方壮涛和同学们亲密无间的谈这谈那，威情非常融治。
    夏剑萍这才桃然大悟，明白了这些天方壮涛的房门总是紧闭，难得碰到他的缘由了。原来方壮涛把大部分时间都花在同学生的接近上了。她不由得钦佩方壮涛对教育工作的热爱了。而她，直到这会儿，还没有同学生接触过呢：心里开始暗暗发急了。她党得她被冷落在一旁，仿佛她是多余的。有的同学还用好奇的眼光打量她。她有点发窘了，心里怪不是滋味的。
    还好，预备铃响了。不一会，彭家脉走进了课堂。彭家豫见一群同学散开，回到座位上去，中间露出了方壮涛，不由得吃了一惊。
    上课了。方壮涛惊异地发现钟望麒的座位空着。彭家豫精神抖数地环祝课堂一眼，开始说：
    “在你们这一辈子中，由我来教的语文课，大概是最后几节了！下星期，你们的语文就由方老师教。方老师是你们的班主任，你们已经熟悉，我不用再介绍了。我要提请大家注意，方老师是新教师，”他微笑着咳嗽了一下，“你们知道，新教师和老教师是不同的，刚开始教学者谓之新教师。方老师先听我的课。这是我们经验丰富的陈校长的指示。当然，这并不是说一一不，我的意思是，我们教师，也和同学们一样，是互相学习的。”说完这个开场白，彭家礙转身写器
    128

==========第131页==========
    板去了。
    教室里掠过一阵低语声，象一潭轻风吹皱的池水。刘振洪涨红了脸，瞪了彭家碌一眼。杨海兰眉尖微置。夏剑萍大为不平了，彭家脉的目中无人也太露骨了！她斜视方壮涛一眼。方壮涛把课本摊在膝盖上，手里握一个小笔记本，神色安详地注视着黑板。连学生都威觉到了，他却似乎丝毫没有觉察。太忠厚了！也许，他根本没有想到这方面。个人利害好象在他心里全然不占位置。
    下课了。方壮涛问刘振洪，钟望麒为什么没有来上课？灯振洪道：
    “吃过早饭，就被陈校长叫去了。”
    同钟望麒同桌的同学名叫孙焕章。孙焕章和钟望麒是邻居，从高小开始，就在一个班里学习，直到现在。孙焕章的成绩不太好，常常求助于钟望麒，对钟望麒的才华软佩得很。钟望麒从来不肯为别的同学消耗他的宝贵时间，唯独对孙焕章的求教，破例肯回答儿句，虽然神情不大耐烦。孙焕章为此非常威激钟望蜞，就成天追随钟望麒的左右，形影不离。两个人，特别是孙焕章，又瘦父长，爱开玩笑的同学就戏称他们为“竿影相随定理”。这会儿，孙焕章替他那引为自豪的好友解释道
    “钟望麒说，陈校长要他今天上午向高一年级的新生作报告，介绍他勤奋学习和门门功课全优的经验。”
    下节课是数学，唐习初腋下夹着备课笔记、教科书，右手轻轻地晃动着教鞭，悠然走进教室。一见方壮涛，他那枯
    129

==========第132页==========
    槁的脸上顿时堆起笑容，艇亲热地和方壮涛打招呼。
    方壮祷听不少同学谈过唐习初。可是这几天因为忙，还没有同唐习初交谈过。
    “唐老师，今天不是新生进行始业教育吗？陈校长怎么叫钟望麒去向新生介绍学习经验？”方壮涛问唐习初，他想了解唐习初对这件事的看法。
    唐习初淡淡地一笑，解释道
    “陈校长抓始业教育是实打实地搔着新生的痒处进行的。所谓始业教育，无非就是两项。一是陈校长的报告，进行理想前途的教育和传统教育。”
    “什么传统教育！”刘振洪不以为然地说，“无非是说争得了几年全省升学率第一，多少学生考上名牌大学就是啦1”
    唐习初对刘振洪打断他的话很恼火，要不是方壮涛在旁边，早会冷冰冰地挖苦了，“等你补考及格了，再来说这话吧：”不过，在方壮涛面前，他宁愿克制一下，装作对刘振洪的话毫不理会的样子，把脸转向孙焕章，道：
    “你们在两年前就听过，印象挺深，是不是？这就是光荣历史，就是传统教育嘛！锦中有五十年历史啦，不少扬名全国的大人物，都是锦中毕业的呢！”
    ·孙焕章转向方壮涛，带着几分天真的稚气，热烈地说：“方老师，从锦中出去的名人可多啦：他们的大照片，都在校史展览馆里陈列着。”
    方壮涛略带惊讶地说：
    130

==========第133页==========
    “哦，还有校史展览馆？”
    “有哇！下午就要对新同学开放。方老师可以去浏览
    一下，值得一看，值得一看。”唐习初继续他被打断的话头，“始业教育第二个项目，就是请老同学中的拔尖人材，介绍学习经验。钟望麒的才气，钟望麒的成绩，钟望麒的勤奋，都是全校首屈一指的，自然是最理想的人选！方老师，这也是贵班的光荣啊！”
    方壮涛忧虑地说：
    “这样的始业教育会给新同学很大的影响啊！”唐习初得意地说：
    “何止很大」陈校长说过，始业教育要留给同学以终生难忘的印象。陈校长没有言过其实，他确实做到了。”
    说话间，下一节课的预备铃响了。同学们退回课桌，方壮涛也向教室外走去。
    孙焕章忧心忡忡地低声问唐习初：“唐老师，这节课测验吗？”唐习初含糊其辞地回答道：“要测险的时侯就测验。”
    孙焕章的神情顿时紧张起来，一边急急忙忙地翻动抽屉和教科书，一边惴惴不安地窺视着唐习初肥大的衣袖。
    方壮涛回到教研组办公室，彭家豫正在滑滔不绝地向夏剑萍论证上好第一堂课的重要性。
    “先入为主。”彭家豫雄辩地说，“新教师上好第一课尤为重要。第一课上好了，学生对你钦佩、倾倒，你的威信树
    131

==========第134页==========
    起来了，以后的事情就好办。你给学生头一个印象就很平常，甚至不佳，以后要改变这个印象，非得费九牛二虎之力不可。所以，夏老师，你一定要把你所有的才智、经验，都凝聚在第一个四十五分钟里。”
    一见方壮涛，彭家豫结束了他的话题，转而对方壮涛说：
    “方老师，这个刘振洪，你还让他坐在教室里？听唐老师说，他的数学照旧不及格。”
    方壮涛道：
    “刘振洪的作文，总的来说是质胜于文。即使从写作技巧和语言的角度看，评为良好也不算过分。”
    彭家祿满脸惊讶，大不以为然，却竭力耐着性子婉转地劝告道：
    “所谓及格不及格，其实是我们对标准的掌握问题。我们做教师的，在分数上一定要严而又严，心肠要硬，要狠。比如刈振洪，我看还是让他留级多读两年的好，陈校长也是这个意思。这样，一可以改变他的思想，慢慢地树立起雄心壮志；二可以使基础扎实，这倒是真心为他的前途着想啊！”
    “彭老师，对前途应该怎么理解呢？”
    “关于这，陈校长有个精彩的比喻：我们的社会好比一座宝塔，基础大，底部宽，越往上越小，越尖，对人民贡献也越大，因此前途也越大。只有天赋高而勤奋的人，才能登上宝塔的顶端。这是些对人民有很大贡献，受人民尊敬的人。我们应该鼓励学生登上宝塔的顶端。”
    132

==========第135页==========
    方壮涛冷静而尖锐地说：
    “这个宝塔的比喻，把劳动人民放在什么地位上1这不是鼓励学生出人头地，成名成家，脱离劳动人民，走资产阶级个人奋斗的道路吗？”
    “方老师，在我们国家里，知识、技术、才能、本领都是为人民、为社会主义服务的。”
    “不，事物都是一分为二的。在我们国家，同样深刻地存在着为谁服务的问题。为资产阶级服务，还是为无产阶级服务。”
    夏剑萍见方壮涛和彭家豫越辩论越认真，她忍不住笑着解围似地喊：
    “你们越说越抽象了！”
    彭家脉站起来，若无其事地说：
    “真的，越说越玄了。方老师，现在刘振洪的语文是你教，班主任也是你，作文补考及格不及格，决定权自然在你。我，作为一个教研组长，前任教师，前面说的意见，不是对你职权范围内的事情的干预，只是希望你慎重处理。因为你是新教师，而我，受陈校长的再三叮咛，对你负有责任。如此而已1”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就走出去了。
    夏剑萍对彭家脉的俨然以权威自居，摆老资格和目中无人的傲慢态度很有反威。可是她也不理解方壮涛为什么在开学工作千头万绪的繁忙中，会就“前途”之类的抽象问题，同彭家歃如此认真地辩论起来。
    “方壮涛，”她不解地说，“你为什么要同他辩论这种问
    )

==========第136页==========
    题呢？”
    “我也没想到会同他辩论起来。”方壮涛说，“刚才下课时，听同学们说，陈校长把钟望麒叫去给高一新生作报告，介绍勤奋学习和功课全优的经验去了。又听了唐习初关于新生始业教育的一席话，我的心情就不大平静。偏偏这时，彭家豫又劝我让刘振洪留级，还引出陈校长关于宝塔的比喻，我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威情了。”
    这些天，开学工作全面辅开了，大家都忙得很。方壮涛也沉浸在班级工作中，没顾上抽时间同李明、夏剑萍他们交换看法。只有一次，他去找李明，想把他去罗村的威受详细同李明交换一下。可是没谈上几句，几个学生来找李明，把谈话打断了。因此，夏剑萍对刘振洪、钟望麒的印象，还停留在来校头一天晚上，李明和周清所作的简略介绍上。这样，夏剑萍就很难理解这会儿方壮涛为什么这样激动。她茫然地望着方壮祷，不知说什么好。
    方壮涛沉思着，突然，在他的脑海里，闪过一个清晰的念头。他对夏剑萍说：
    “上午高一年级新生进行始业教育，陈校长要作报告，你不去听？”
    “陈校长叫我抓紧时间听课、备课，报告可以不用去听。”
    方壮涛站起身来，建议道：
    “我们一起去听听好吗？刚才，我看见高一年级的新生第一节下课才带了椅子到大礼堂去。这会儿也许陈校长的
    134

==========第137页==========
    报告刚开始哩！”
    夏剑萍没有动，吃惊地看着方壮涛。方壮涛觉得她那清亮的大眼睛似乎在说：“有这个必要吗？难道你还不够忙？”
    方壮涛诚悬地解释道：
    “是的，我们都很忙。可是这个始业教育可不能不去听听啊：夏剑萍，如果我们被业务工作牵着鼻子走，我们非迷失政治方向不可。走吧！我们去听听陈校长是怎样教育新同学的，听听陈校长要钟望麒向新同学介绍什么样的经验。然后，我们一起来分析一下，陈校长怎样使始业教育留给同学以终生难忘的印象。这对了解我们学校复杂的斗争，决定我们应该怎样开展工作，是很重要的。走吧！夏剑萍。”
    夏剑萍跟着方壮涛向大礼堂走去。不过，她仍然不理解，方壮涛对同高三毕业班毫无关系的始业教有为什么有这么大的兴趣。
    钟望麒向高一新生介绍学习经验的讲稿，是经过陈文海亲自修改的。新生始业教育后，他又受到陈文海热情的赞扬和鼓励。陈文海还晤示钟望麒，他的入团问题很快会得到解决的。钟望麒越发得意起来了，他在班里也就越发孤立。他既然旁若无人，对同学爱理不理，谁还高兴同他搭腔呢？现在，班里除了孙焕章追随在他的左右外，只有三五个同学同他还有些来往。
    钟望麒比上学期更频繁地去敲唐习初的房门了。钟望
    135

==========第138页==========
    蜞对唐习初是怀着特殊的威情的。这不仅是因为唐习初对别的同学的请教绝无耐心，常常冷嘲热讽，使请教的同学望而却步，而对钟望麒却特别耐心、细致，从不显出厌烦的情绪。也不仅是因为唐习初对钟望麒的才华、前途特别关怀，常常给予热情的鼓励。钟望麒对唐习初怀有特殊的威情，还因为唐习初虽然是教数学的，可是他的文学修养，特别是他对古文的精通，更使钟望麒折服，倾倒。钟望麒常常把作文送给唐习初过目。唐习初发表的意见，有的甚至比彭家豫还高明。有一次唐习初兴致特别好，竟提起笔来，在钟望蜞的一篇作文草稿上，添了几句。那文笔，连自视文才过人的钟望麒也不得不自愧望尘莫及。不过，唐习初一再告诫钟望麒，不要在同学中张扬。他的理由是怕别的同学也拿作文来麻烦他。“精力不济啦！”唐习初把作文草稿递还给钟望麒的时疾，不胜戚概地说，“往事如烟哪！要是在当年…唉，就别提它啦！”
    这天晚饭后，钟望麒又到唐习初的房里来了。
    唐习初把钟望䶞的经验介绍热烈地赞扬了一番后，拍拍钟望䶞的肩膀，鼓励他说，
    “年轻人嘛，要趁现在，积累点资本，将来可以在社会上争一块地盘。往后大显身手的机会多着呢！”他骼顿了顿，又关切地问：“新生始业教育后，你和陈校长从大礼堂边走边谈，直谈到办公大楼，陈校长同你说些什么？”
    “陈校长鼓励我争取入团，说我的入团问题，很快可以解决了。”
    136

==========第139页==========
    唐习初冷冷地一笑，道：
    “青年人嘛，争取入团，是件好事。不过，考大学归根结蒂要靠真功夫，靠分数。本来嘛，以你的条件而论，早就该成为团员喽！象你这样的优秀生，入不了团，简直是岂有此理！”
    钟望麒不安地说：
    “过去，我想：入不入团也差不多。到上学期，我才提出申请。可是一”
    唐习初叹了口气，想了想，觉得又有一个可乘之机，就说：
    “上学期尚且没有入成，现在，只怕更难遂心愿喽！”“陈校长说过，很快可以解决了。”
    唐习初冷笑一声，身子向后一仰，倒在床上，道：“只怕陈校长鞭长莫及哪！”“为什么？”钟望麒吃惊了。
    “上学期，陈校长也亲自出过马，尚且没有成功。这学期换来了这么个班主任，你想想…唉，你真是命运不济呀1”
    钟望麒垂下了头。唐习初连忙给他出主意，打气：“钟望麒，我看你呀，吃亏的就是班里朋友太少。你想入团，团里没人帮你讲话。在团外，孙焕章是个没骨头的人，起得了什么作用？你呀，我劝你，也要费点心机。朋友嘛不要太多，但志同道合的，一定要联络几个。这样不会吃亏，你懂吗？当然这事也难，你留心着就是了。”
    137

==========第140页==========
    走廊上响起脚步声。唐习初耳朵可灵啦，对钟望麒说：“彭老师回来了，你去把他叫来。”
    钟望麒开了门，果然见彭家祿正在转动房门的弹簧锁孔。钟望麒招呼了一声，彭家脉就拔出钥匙，走进唐习初的房里。
    “老唐，晚上开毕业班任课教师会议，知道了吗？”“知道啦！还早呢。你坐呀，我跟你说件事情。”彭家碌坐了下来。
    唐习初仰面躺在床上，双眼望着天花板，谫弄地说：“老彭，你这个先进教研组先进够了，准备不要了，是不是？”
    彭家礙笑道：
    “彭某无心谦逊，先进到底啦！”唐习初冷笑一声，道：
    “刘振洪的脑袋，过了一个暑假，竟换了一个不成？”“脑袋是父母生就的。”
    “可是，刘振洪补考的作文竟让他及格啦」”彭家脉不在意地笑了笑，道：
    “老唐，你又来了！为了刘振洪这篇作文的及格不及格，前天我和方壮涛认真辩论起来。过后想想，咳！何苦去计较！”
    唐习初翻身坐起来：
    “好一个‘何苦去计较’！刘振洪作文及格不及格，升级不升级，确乎不能算什么了不起的事情。然而此中含意，特
    133

==========第141页==========
    别是对你老彭，在我看来，颇不简单。一是贵组评分标准从此乱了套，可以听凭个人好恶，威情用事，分数失去了尊严威，二是你在贵组的威望，在年级里，特别在钟望麒班里的威望，从此下降；三是陈校长把姓方的托给你，姓方的对你的劝告竟视同耳边风！长此以往，看你老彭如何向陈校长交代！四是由此而造成刘振洪升级，此事更是影晌无穷。”
    彭家隧原以为唐习初不过同他开开玩笑，想不到竟这样认真，当着钟望麒的面，把他数落一顿，而且句句在理，击中要害。彭家脉讪讪地望着钟望麒，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有人敲门了。
    彭家滌回身顺手开了门。来人是方壮涛。
    唐习初连忙从床上起来，拉过一把椅子，放在方壮涛的背后，说：
    “方老师造访，难得难得！”
    唐习初的房间，窗户密闭，空气污浊，加上强烈的烟草气，使方壮涛戚到一阵窒息，不觉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方壮涛随便地在唐习初推过来的一把椅子上坐下，对钟望麒道：
    “刚才，我找你没找到。”
    钟望麒虽然心里挺不满方壮涛，却仍然有礼貌地问道：“方老师有什么事吗？”方壮涛说：
    “下午团支部讨论了一下，想成立一个批判小组，批判毒草电影、毒草小说。大家说，希望你也参加。”
    139

==========第142页==========
    批判小组吸收钟望麒参加，是方壮涛提出的。当时，团员们都呆住了。刘振洪吃惊地望着方壮涛。杨海兰也沉默不语。方壮涛反复作了解释，大家才同意。
    这会儿，钟望麒可呆住了。他瞥了唐习初一眼。唐习初仰面躺在床上，嘴角上挂着一丝冷笑。
    “方老师，”钟望麒犹豫地说，“我报考理工科还是文科，还没有最后决定。现在的倾向是考理科。如果我决定考文科…我，让我再想一想。”
    “好。你再想一想，不急于决定。”方壮祷语气婉转地说，同时他注意到唐习初嘲讽的冷笑，“不过，这同考什么学科没有关系。批判毒草是意识形态领域的阶级斗争，参加批判小组，是为了战斗，也是为了锻炼我们自已。”
    唐习初觉得方壮涛不时落在他身上的眼光，仿佛在考察着他，他不安起来，略略欠起身来，对钟望麒说：
    “你再去想想。虽然毕业班功课忙，可参加批判小组是好事。决定了，就告诉方老师。”
    钟望麒连连答应着。
    “方老师刚来锦中，”唐习初坐起来恭维道，“就担任毕业班班主任，遇事沉着应付，从容自如，令人惊攻不已！”方壮涛觉得唐习初的恭维，比起彭家藏的，又别有一股味道。似乎后者是出于习惯，前者却包藏心计。
    钟望麒一时摸不着头脑了。开学以来，钟望麒常常到唐习初的房里来，差不多每次唐习初总要对方壮涛嘲笑挖苦儿句，这会儿唐习初对方壮涛为什么这么客气啦！
    140

==========第143页==========
    彭家藏惊讶地望着唐习初。他也不理解这个谁也不放在眼里的人，对方壮涛竞一反常态地小心谨慎。他也觉出，刚才唐习初还对方壮涛有一肚子意见，可这会儿，方壮涛一来，又未免过分热心了些。老唐这个人，有时真有点怪。
    “方老师，”彭家歃插言道，“你有老唐这样足智多谋的老教师在班里教数学，遇事多参谋参谋，实在大有补益！”“老彭，你少给我吹牛！”方壮涛说：
    “唐老师，我想来同你讨论一下刘振洪的数学补考问题。”
    唐习初连忙拿过桌上刘振洪的试卷，递给方壮涛，道：“刘振洪的数学成绩，实在难以提高！”说着，他叹了口气：“不过，既然他语文补考及格了，一门数学不及格，也无关他的升级。”
    方壮涛看了看试卷，评分是“43”，就抬头问道：“唐老师，洪跃虎数学成绩怎么样？”彭家隧抢着回答道：
    “洪跃虎是贵班公认的仅次于钟望麒的数学尖子，年级数学比赛第五名。他脑子转得快，对数学又有兴趣，下过一番苦功。”
    方壮涛见唐习初点头表示同意彭家濑的话，就指着试卷，说：
    “我听洪跃虎说，这些题目，有一半编得连他也从未接触过。他苦思了一个晚上，还有三题，怎么也做不出来。”
    141

==========第144页==========
    唐习初一愣，脸色略略变了，差点恼怒起来。他连忙用手在脸上一抹，纵声笑道：
    “洪跃虎的第五名是运气好，碰上的，其实，他是程胶金三斧头，功底远没有钟望麒坚实。”
    钟望麒得意地望着方壮涛，满脸放光了。唐习初脸上的笑容凝住了，开始反攻道：
    “方老师，你是说补考试题太难了是不是？其实，到高
    三毕业班啦，这点知识是最起码的。”
    方壮涛胳一沉思，突然问道：
    “邪么，在唐老师看来，钟望麒是一定敌得出来的喽？”唐习初没料到方壮涛这一问，心里一愣，却笑道：“这还用说吗！”
    方壮涛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唐习初和钟望麒的表情变化
    钟望麒跃跃欲试了，他想在新班主任面前露一手：“唐老师，什么试题，给我看看好吗？”唐习初的眉毛神经质地耸动了一下，笑道：“这种补考题，你就不必看了。”
    原来刘振洪数学补考后，就同洪跃虎一起到方壮涛的房里。洪跃虎气愤地说：“唐老师就是要跟刈振洪过不去。补考题出得这么难，十个题目，我也只能勉强做出六题：”当天晚自修，洪跃虎捧着脑袋，苦思苦想，好容易又做出了一道。晚上躺在床上，反来复去，直想到半夜，怎么也想不出另外三道题的解答方法。第二天下午，方壮涛又叫了杨海
    142

==========第145页==========
    兰等五个数学成绩优秀的同学来做补考试题，结果和洪跃虎差不多。方壮涛又叫大家估计一下钟望麒做这些试题的情况。大家一致认为，钟望麒的结果不会此洪跃虎更好。
    方壮涛来找唐习初，是想了解一下唐习初出这样难题的目的；如果必要的话，只要钟望麒本人愿意，他准备让钟望麒当着唐习初的面演算这十道试题。方壮涛一进房里，从唐习初那套装腔作势的话语中，看出了唐习初那掩饰不住的内心惊慌。他当机立断，决定揭穿唐习初的谎言。方壮涛于是建议道：
    “唐老师，我们可不可以让钟望䶞也来试一试？”唐习初摆了摆手，说：
    “可以是可以。不过，试卷补考时都发下去了，我这里偏又没留底。方老师，这样好不好，如果你一定要让钟望䶞也试一·试的话，等会儿开完会，我到教研组去把试卷找出来再叫钟望麒来做，好吗？”
    方壮涛微微一笑，从口袋里抽出一张印着十道数学题目的补考试卷，道：
    “唐老师不用找啦：我这里有一张，是刘振洪补考时用过的。”
    唐习初没有说话。钟望麒却高兴地从方壮涛手中接过试题，道：
    “方老师，我这就做。”
    唐习初的双手象老猫洗脸似的，不住地摸着脸孔，说：“以后再做好啦！这会儿，我们毕业班任课教师要开
    143

==========第146页==========
    会。看，时间已经到了。”
    唐习初想拦住钟望蜞。不想彭家藏偏偏也希望钟望䶞在方壮涛面前露一手，借此也可以挡回方壮涛对数学补考题太偏的责难。彭家藏从书架上找出一张油光纸，替钟望蜞铺在桌上，笑道：
    “让钟望䶞在这儿一个人做好啦：老唐，方老师，我们开完会回来，管保钟望麒早做完啦！”
    彭家豫拉着唐习初向外走，唐习初不快地说：
    “老彭，你急什么，我还要喝口茶呢！”唐习初借着喝茶的机会，背向方壮涛和彭家谦，一边连连向钟望麒使眼色，
    一边故意问道：“钟望麒，你今天的作业都完成了？”
    钟望麒求胜心切，全付精神都集中在试卷上，并没有理会唐习初的眼色，急切地应道
    “下午都完成了。”
    彭家豫是毕业班班主任小组长，对毕业班任课教师会议负有召集的责任。没等唐习初开口，他又在催促赶快走了。
    唐习初无可奈何地放下茶杯，勉强跟在方壮涛、彭家豫的后面开会去了。
    方壮涛注意到整个会议期间，唐习初有点心神不定。会议一结束，唐习初就摆脱彭家豫，一个人急急回宿舍里去。他走到楼梯上，方壮涛从后面赶上来，说，
    “唐老师，晚自修已经下课了，钟望䶞该做完十道题目了吧？”
    144

==========第147页==========
    “这，这还用说吗？”唐习初含糊地说。
    房门一推开，只见钟望麒满头大汗，惶恐地站起来，口吃似地说：
    “唐、唐老师，我、我只做了五题，这第六题，做了，可是，没把握。”
    唐习初脸色发青，冷冷地说：
    “你也真是碰破鼻子不拐弯，这题做不出，不好先做后面的1”
    钟望麒哭丧着脸，分辩道：
    “后面儿道，我也做了一阵，更难，我才回头做这题。唐老师，你出的这些补考题太难做了。我把题目带回去再想想好吗？”
    方壮涛看到这种情况，就更怀疑唐习初的用心了。他温和地拍拍钟望麒的肩膀，道：
    “看你，做得满头大汗！还是回去休息吧！题目嘛，我看也不用带回去了，洪跃虎已经为这四道题吃了苦头，弄得
    一夜没睡好。”
    钟望麒见唐习初躺在床上，只管抽烟，不理他。只好怏怏地走了。
    唐习初在鼻子里哼了几下，坐起来说，“钟望麒今天失常了！”
    方壮涛把刘振洪和钟望蜞的试卷卷起来，严肃地说，“不，唐老师，不是钟望麒失常，是你出的这张试题很不正常啊！除了洪跃虎，我还叫班里五个数学成绩优秀的同
    145

==========第148页==========
    学做过，结果和钟望麒一样。不可能每个人都失常吧？你出这样的试题让刘振洪补考，是想叫刘振洪留级。唐老师，这可很不应该蚜！”
    唐习初猛地掷了烟头，翻身坐起来，尖刻地说：
    “方老师，你是语文教师，我是数学教师，井水不犯河水！我的试题难不难，自有陈校长来管。我只对陈校长负责。方老师没有必要来多管闲事！”
    方壮涛严肃地说：
    “不，唐老师，你我都是教师，都应对党负责，对革命事业负责，对年轻一代负责！你用这样的难题、偏题整学生，我怎能不管呢？唐老师，你应该检查检查，你为什么要出这样的试题！”
    唐习初心里有鬼，一肚子火，也不敢发作。
    彭家滌和邹国钩谈了一会毕业班的工作问题，快十点钟才回到宿舍。他先到唐习初的房里，还没有进门就先嚷道：
    “老唐，钟望麒得了个满分，方壮涛该没话好说了吧？”唐习初仰面躺在床上，象一具僵尸，一动不动，也不回答彭家藏的问话。
    “老唐，你不舒服？…钟望麒都做出来了吗？”唐习初不耐烦地说：“这还用说吗？”
    “我说的嘛：”彭家藏胜利地说。
    1号6

==========第149页==========
    4
    唐习初突然跳起来，一声冷笑，从牙缝里说：
    “姓方的手伸得太长了！竟连我出的题目也要管一管，真是岂有此理！走，找陈校长去！”
    彭家滌酸溜溜地苦笑道：
    “也好！这个新老挂钩，人家不但不挂，还拿钩来刺你。我要向陈校长交差啦！不过，今晚太迟了，明天去。”
    第二天，唐习初邀了彭家脉一起到支部办公室来找陈文海。
    “陈校长，方壮涛自作主张，自以为是，我的意见根本听不进，这个新教师的忙，我帮不了啦！”
    “陈校长，出数学补考试题，是我唐习初这个数学教师职权内的事，方壮涛凭什么任意干预？”
    陈文海吃惊地听着他的两个“台柱”轮番发泄对方壮涛的不满，一时摸不着头脑。
    “什么了不起的事，值得这么动威情？”陈文海一边劝慰着，一边递给每人一支烟，“有什么意见，慢慢地说嘛：”
    “老彭，你说吧！”
    彭家豫把方壮涛始而在作文题目上固执己见，争论不休，继则在评分上放宽标准让刘振洪补考作文及格，最后，莞然查问唐习初数学试题是否出得太偏太难的前后经过，叙述了一番。当彭家礙说到数学试题时，唐习初接过话题自己诉说起来。
    陈文海越往下听，眉头蹙得越紧。
    “把刘振洪留在班里，”唐习初最后表示忧虑地说道，
    147

==========第150页==========
    “而且让刘振洪这种胸无大志，目无师长的思想扩大开来，真是后患无穷。不过也难怪，这回刘振洪的脑袋开了窍，把方壮涛请到家里，呆了一整天，很下了点本钱！”陈文海吃惊地望着彭家藏，“有这种事？”彭家豫证实道：
    “我听方壮涛自己说去过刘振洪家里而且确实是呆了
    一整天，干了些什么，就不大清楚了。”陈文海沉默了好半晌，果断地说：
    “我找方老师谈一谈。方老师年纪轻，教学经验少，有缺点错误，还要你们及时指出。当然，方老师是党员，理当从党性的立场出发。彭老师，唐老师，你们也不要耿耿于怀。彭老师还是得负起指导的责任。至于方老师的班级工作嘛，也还得仰仗唐老师多加指点。方老师发生的这些事，也怪我官僚主义，这几天一直忙得团团转，虽然也有些担心，却没抽出时间找方老师谈一谈。”
    陈文海真怕挫伤了两位“台柱”的积极性，左劝右说，好容易平息了唐习初、彭家豫的怒气，把他们送走了。陈文海立即叫工友小姜去找方壮涛。可是，在办公室里，在教室里，在宿舍里，都找不到。陈文海挺恼火，却也无可奈何。
    次日，陈文海忙着别的事，方壮涛却找到他的办公室里来了。方壮涛用一种恳切的语调，对陈文海说，
    置
    148

==========第151页==========
    “陈校长，有些问题，想同你谈谈。”
    陈文海摘下老花眼镜，望着站在面前的英气勃勃的方壮涛。昨天下午唐习初、彭家滌怒气神神的情景，筷地重又呈现在他的脑海里。他不觉回想起和方壮涛第一次谈话后曾经一刹那地闪过心头的威觉：“这个年轻人可能不大好驾驭。”看来这个臧觉是对的。这个看上去质朴、憨厚的年轻人是不大好驾驭呀！
    “昨天，我到处找你。”陈文海皱了皱眉头，说，“我也正想和你谈谈哩。”他指着旁边一把椅子，请方壮涛坐下来。
    方壮涛意识到他和陈文海分歧的严重性。他估量陈文海-一时不可能接受他的意见。然而他仍然为这次谈话作了充分的稚备，他认为，作为一个党员，对支部书记的错误，从团结的愿望出发，提出坦率的原则的批评，是对党负责，也是对领导的爱护。
    “陈校长，”方壮祷诚挚地说，“我到校的时间不长，对学校各方面情祝的了解当然也谈不上深入。可是，有些想法想提出来和你商量。我认为，刘振洪是个好学生。你在上学期结业典礼上对刘振洪的评价是不正确的。”
    陈文海蹙起眉头，截断方壮涛的话，不满地对方壮涛道：
    “开学工作这么忙，我听说，你竟到刘振洪家里去了整整一天？”
    “是的，我去了整整一天。我参加了劳动，我受到了教育和鼓舞。贫下中农对我们学校提出了许多宝贵的意见和
    六
    149

==========第152页==========
    批评。”
    方壮涛在说贫下中农的意见，陈文海却想起了昨天唐习初的话。唐习初言过其实了，唐习初对方壮涛可能有成见。不过，这也要怪方壮涛的做法实在叫人难以理解。
    “贫下中农的意见是完全正确的。”方壮涛转回到刘振洪问题上来，“刘振洪没有个人主义的名利算盘，他有革命理想。他为了这个理想一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在勤奋学习。”
    陈文海笑起来：
    “刘振洪勤奋学习？他两门主科不及格！”方壮涛双眼炯炯闪光，看着陈文海，严肃地说：
    “刘振洪的两门主科不及格，正说明了我们学校教育存在严重的问题。先说数学，邢么多的怪题、难题、偏题，把学生引进死读书的死胡同，摧残了学生的身体健康，根本谈不上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谈不上和生产劳动相结合！除了达到个人奋斗，爬上宝塔尖，考进名牌大学的目的外，还有什么别的用处吗？”
    “方老师，你是语文教师，对数学教师的事，不要妄加评论1”
    “不，陈校长，作为一个教师，特别是一个共产党员，对危害党的教育事业的错误倾向，不应该置之不理。数学只是个突出的例子。我初步调查了一下，各科都存在这种情况。使同学们提心吊胆的突然考试，压得同学们喘不过气来的课业负担，事实上已经严重地摧残了同学们的身心健康。我
    150

==========第153页==========
    统计了一下我]班里近视眼和神经衰弱的数字。令人痛心哪1…”
    陈文海不耐烦了。类似方壮涛列举的统计数字，陈文海不止一次地听赵峰说过，虽然统计的是不同的班级。开学前那次支委会上，陈文海还为了这类统计材料同赵蜂激烈地辩论过。
    “这些情况，我知道。”陈文海打断方壮涛的话，教训道，“这是怎么看待的问题。你作为班主任，注意到这些情况是好的。可是也不要把它看得太严重了。青年人不习惯于紧张的脑力劳动，晚上睡不着觉，甚至有点神经衰弱，这是正常的现象。锻炼锻炼，会适应的。任重道远哪，他们以后的脑力劳动还要更紧张呢！至于谈到近视眼牖，在知识分子当中总是免不了的。而且，我们已经宋取了措施：灯光加强了，眼保健操的时间也落实了。”
    方壮涛听了痛心地说：
    “陈校长，事实告诉我们，问题非常严重。已经有不少同学成了沉重的课业负担的牺牲品啦！”
    陈文海刚愎地摆了摆手，断然道：
    “方老师，我们不谈这些，还是谈谈刘振洪补考的问题吧！”
    方壮涛竭力控制住自已。他知道这些问题不容易解决，就冷静地说：
    “刘振洪的语文补考，完全是不合理的。可惜上学期刘振洪期终考试的试卷不见了。可是，我听老师们说过。我
    151

==========第154页==========
    认为刘振洪的这篇短文是一篇好文章。为什么要写梦？谈理想不是很好吗？这不是文不对题，这是对这种奇怪的作文题目的尖锐批评！立志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这样的理想不崇高？不远大？这怎么能叫做胸无大志？难道只有走个人奋斗道路，想成名成家，才是有远大理想？陈校长，你对理想和前途为什么会持这样的看法！”方壮涛最后这句话带着一种沉痛的威情。
    陈文海吃掠地盯着方壮涛，皱起了眉头。看来这个青年教师搞了两年社教，习惯于农村工作，思想方法片面、狭隘，不理解学校工作的性质和任务，竟然想教训起我来了！辩解是没有必要的。在学校里时间呆长了，他自会发现他的这番“教训”是多么幼稚可笑1想到这里，陈文海嘴角上浮起自信的微笑，高声道：
    “方壮涛同志，不管你怎么说，刘振洪还是得补考。而且要按照我们学校的严格标准，补考不及格，就得留级！这不是任何大道理可以代替的。”
    陈文海的固执态度，没有使方壮涛戚到意外。他沉默了好一会，说：
    “我让刘振洪补考了。”
    “当教师不能威情用事，作文评分要有严格的标准。”方壮涛从衣袋里拿出一卷纸，从中抽出一张刘振洪的作文补考试卷摊在陈文海面前，说：
    “陈校长，你看看，这篇作文有没有良好的水平？”陈文海戴上老花眼镜，抓起刘振洪的作文，匆匆看了一
    152

==========第155页==========
    遍，陈文海原是语文教师，他不能不承认刘振洪这篇作文是“有良好水平”的。他略略沉吟了一会，无可奈何地说：
    “这篇还算通得过，他的语文补考算是通过了。不过，作为一个高中生，既要会写这一类记叙文，也要会写抒情文。有一年，高考的作文题目就是‘雨后'。可是，他的数学差距仍然很大，而且据说学习态度不好。你要加强对他的教育，督促他赶上去！”
    方壮涛说：
    “谁说刘振洪学习态度不好？他抵制做那些亳无实际作用的怪题、偏题，难道不对吗！”
    陈文海觉得争回谈话主动权的时机到了，于是摆出领导的架势，教训道：
    “方老师，我刚才不是说过，你没有权利和必要干预数学教师的事！刘振洪数学补考43分，这是事实。你为什么硬要为刘振洪辩护呢？”
    方壮涛仍然心平气和地说：
    “我没有必要为刘振洪辩护，还是让事实来说话吧！这里是两份试卷，同样的试题。这是刘振洪的，43分。这是全校数学比赛第一名钟望麒的，也不满60分。钟望麒是当着唐老师和我的面同意试一试的。”
    方壮涛把手里的一卷纸展开来，两张数学试卷和作文试卷一起摊在陈文海的办公桌上。陈文海愣愣地望着三张试卷，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把刘振洪的数学补考题，让洪跃虎、杨海兰等六个
    153

==========第156页==========
    数学成绩优秀的同学做了。他们都只能勉强达到及格的水平。为什么要用这样的试题整学生，卡学生？这实在是一件令人深思的事！”方壮涛略一停顿，把话题一转，继续道：“现在，我想再就你对新生作的始业教育报告和钟望麒的经验介绍，同你交换交换意见。”
    陈文海摘下老花眼镜，茫然地望着方壮涛，陈文海还没有从刚才的尴尬境地中恢复常态哩！
    154

==========第157页==========
    第八章
    方壮涛为了动员钟望麒参加“毒草批判小组”，同钟望麒在校园里谈了一个多钟头。方壮涛知道，钟望麒的思想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要改变这种思想，更不是几次谈话所能奏效的。首先是要把钟望麒吸引过来，让他在斗争中逐步认识自己的思想问题。批判毒草小说，批判毒草电影，是引导钟望麒认识自己错误的有效方法之一。因此，方壮涛在同钟望麒的一个多钟头的谈话中，只是正面地谈了参加批判小组的意义，鼓励钟望麒参加，并在小组中发挥作用。当时钟望麒有些心动，虽然还有点犹豫，但已表示愿意参加。
    可是，两天后，批判小组成立，杨海兰、刘振洪满怀热情地通知钟望麒开会时，钟望麒变卦了。他说，他已经决定考理科，没有精力参加批判活动。
    原来，同方壮涛谈话后，钟望麒去找陈文海，探问陈文海的态度。陈文海听了钟望麒的陈述，蹙起眉头。
    “批判嘛，也可以搞一些，如果有时间。”陈文海态度暖昧地说，“不过，到了毕业班，我的意见是，为了能勇敢地站出来让祖国挑选，要集中精力抓学习。”
    155

==========第158页==========
    钟望麒觉得陈文海显然不希望他参加批判小组，也不餐成成立批判小组。
    钟望麒又去找唐习初商量。唐习初只是冷笑，并且明确地劝钟望麒不要考文科。
    “文科是空的。”唐习初说，“作为业余爱好，还可以。理工科才是实顶实的，学得这身本事，到哪儿都用得着。”就这样，钟望麒变卦了。
    方壮涛听了刘振洪、杨海兰的汇报，虽然对钟望麒的变卦威到失望，但并不惊奇，因为他知道，争夺下一代的斗争是尖锐、复杂的。
    毒草批判小组在热烈的气氛中，推举刘振洪、杨海兰为组长。当决定正副组长的时候，刈振洪和杨海兰互相推让了一番，一时决定不了。大家要方壮涛表态。方壮涛赞同杨海兰的意见，刘振洪任正组长。因为杨海兰是团支部书记，要抓整个班的思想政治工作。除了刘振洪表示保留自己的意见，全组同学鼓掌通过。就在成立会上，拟订了一个批判毒草的计划。在计划中，强调要努力学习马列的书和毛主席著作。只有用马列主义和毛泽东思想武装自己的头脑，才能分辨香花和毒草，提高批判的质量。他们还决定在半个月后，刊出第一期“锄毒草”专栏。
    方壮涛还找了一批生产劳动的积极分子，就班级的劳动计划，开了个座谈会。会后，方壮涛叫刘振洪根据座谈会的精神，拟订整个年度的生产劳动计划。
    刘振洪很快把计划拟订好了，誊写得清清楚楚，交给方
    156

==========第159页==========
    壮涛。计划分两部分：
    第一部分是知何站在反修防修、抵制资产阶级思想腐蚀的高度上，在劳动中加强思想教育，明确劳动目的，端正劳动态度，促进思想革命化。
    第二部分是如何通过生产劳动学习农业知识和技术，争取丰收。刘振洪对土壤改良，作物品种，下种季节，田间管理，积肥施肥，产量指标…作了详尽的规划。根据刘振洪的计算，把现有的土地，田头地角，连沟带畦，全部深翻过来，实际的种植面积差不多可以增加一倍。
    方壮涛对这个计划非常赞赏。
    “我还补充一个意见。”方壮涛说，“那天座谈会因为时间不允许，这方面只提到一下，没有详细地谈。我建议，在劳动中，搞点嫁接、杂交之类的科学试验。这可以作为计划的第三部分。”
    刘振洪说：
    “那天座谈会后，我同杨海兰、洪跃虎他们谈过搞科学试验的事，我也草拟了几条。还只是个草稿，乱得很，伯你看不清楚。”他从衣袋里摸出一页草稿，上边涂涂改故写了大半张，不安地递给方壮涛，一边解释道：“过去从没搞过，心中无数，拿不定主意搞什么试验好。想同你商量商量，再请教生物老师指点指点，最后再作决定，所以没有整理出来。”
    方壮涛把途改得很乱的草稿接过来，细细看了一遍，沉思了一会，说
    157

==========第160页==========
    “这些想法是好的。只是，搞科学试验的指导思想还要进一步明确。可以先成立个小组，议论议论。也可以请生物老师来作指导。更重要的，我建议你们把这个计划带到罗村，同罗大伯商量，同贫下中农商量，征求他们的意见，同他们挂钩，取得他们的指导。”
    刘振洪把草稿纸往袋里一塞，说：
    “这个试验小组，我们已经酝酿了，有七个人参加。”刘振洪准备走了，方壮涛叫住了他，说：
    “你们七个人先议论一下搞试验的指导思想。后天是星期天，我和你们一起到罗村去，和贫下中农一起讨论、修改计划。这会儿，我先交给你一个任务。你把计划的第一部分，改写成一篇文章，回去就写，晚上要在黑板报上刊出。来得及吗？”
    刘振洪爽快地应道：“来得及。我这就去写！”
    方壮涛望着刘振洪生气勒勃的背影，心里充满了欣慰。班级工作的局面，比起整个学校来说，容易打开得多了。同学们年纪轻，除少数象钟望麒这样，受资产阶级思想毒害较深，一时难于觉悟，大部分同学，虽然也受了一些影响，但只要组织大家认真学习马列的书和毛主席著作，用马列主义和毛泽东思想把他们]从死啃书本中引导到三大革命运动中来，他们是很快可以锻炼成向资产阶级思想冲锋陷阵的战士的！更何况有刘振洪、杨海兰这样具有阶级斗争自觉性的战士在起着带头作用和骨干作用呢！
    158

==========第161页==========
    这些日子来，方壮涛觉得，他从同学们身上，特别从刘振洪和杨海兰身上，学到了不少东西，受到了很大鼓舞。方壮涛下了决心，不管阻力多么大，局面怎样困难，为了造就出更多的象刈振洪、杨海兰这样的战士，他一定要按照毛主席的教导，同资产阶级教育思想作斗争。
    眼下，方壮涛威到最困难的是：虽然他经过了这些天的紧张的调查研究，对学校里阶级斗争的情况，有了较多的了解，掌握了不少确切的第一手材料；可是，他觉得事关重大，必须慎重，眼下还不能对学校阶级斗争的形势作出准确的结论。他一边深入学习毛主席关于阶级和阶级斗争的教导，加深对党的教育方针的理解多'一边继续加紧在师生中进行调查研究，准备再去罗村同贫下中农座谈，并到学校附近的化肥厂同工人师傅讨论学校教育问题…在这种情况下，方壮涛多么想找老赵谈谈啊：因为他从不少教师那儿侧面地了解到，副书记赵蜂的旗帜是鲜明的，并且同陈文海有过多大激烈的辩论。他也听刘振洪、杨海兰他们热情地赞扬过赵蜂。提到赵蜂时，同学们总是亲热地叫“老赵同志”，足见赵蜂深入群众。方壮涛还没有见过赵峰，可是他的心里已经荫发出对赵峰的信赖的威情，就象战士对指挥员的信赖一样。
    赵峰同志什么时候回来呢？
    下午，刘振洪和杨海兰带着三十来个同学，把已经铲去草的土地，全部深翻过来。
    159

==========第162页==========
    刘振洪浮一件红背心，阳光照得他脸上、额上、肩膀上的汗珠，晶亮晶亮的。他抡起鹤嘴锄，“嗨”的一声喊，坚硬的黄土被翻出一大块。他横过锄头，“啪”的一下，大块的黄土崩散了。
    旁边的洪跃虎，看得出了神，连声赞叹：“振洪，你真是一把手！”
    杨海兰跟她的小组里十来个同学，热火朝天地竞赛起来。
    测振洪发现杨海兰悄悄地帮她近旁的女同学掘土，并不是一个人掘在最前头。刘振洪暗暗钦佩杨海兰善于团结同学，和同学一起进步。他也学习杨海兰，把他这个小组的同学发动起来竞赛。他自己选了一条踩得铁硬铁硬的地沟，还不时停下来纠正近旁同学掘土的姿势。
    钟望麒戴了顶簇新的大草帽，拣在地头的乌柏树荫下，
    一边心里计算着一道三角题，一边有气无力地用锄头轻轻刮土。刮了没儿下，锄头脱柄了。他斜眼见方壮涛挑着一双长荚畚箕，带着几个同学走了，便干脆在鸟柏树下坐下来了。
    方壮涛从校养猪场挑了一担猪栏肥，倒在地头上。他看见彭家祿衣冠楚楚，棕色的皮鞋油光季亮，腋下夹着他那仿佛永不离身的讲义夹，站在鸟桕树下，指手划脚地同钟望麒等两三个人谈笑风生。.钟望麒扶扶眼镜，回头对刘振洪城了两声，作手势要他过去。
    刘振洪眯起眼，向他们望了一会，终于放下锄头，走过
    160

==========第163页==========
    去。也不知道彭家碌向他说了句什么，钟望蜞他们大笑起来。
    刘振洪涨红了脸，分辩道：
    “不深翻，不施足基肥，怎么能丰产？”方壮涛听见彭家脉教训道：
    “学校里的劳动是教育性的劳动，不同于农村。农村是以生产为目的的。”
    刘振洪激烈地反驳道：
    “劳动马马虎虎，不想增产，还有什么教育性？”彭家藏优越地微微一笑，开导说：
    “看问题，做工作，一定要不偏不倚，不能走极端。学生的主要任务是学习，学校的中心工作是教学。再说，你们是高三毕业班，是增产几斤萝卜重要，还是多读点书，准备参加高考重要？”
    钟望麒胜利地说：
    “对啦：我早说过，用不着为了增产几斤萝卜大事张扬，小题大作。你看人家彭老师班里，比我们开始得迟，已经种好啦！”
    掘地的学生的注意力被他们的争论吸引过来。这时，都抬头看着紧邻的高三(5)班。果然，已经在纷纷收拾工具了。
    方壮涛放下畚箕走过来，说：
    “刘振洪说得好！如果我们劳动是为了敷衍，根本不想增产，还有什么教育意义？这不是恰拾说明我们已经受了
    161

==========第164页==========
    资产阶级好逸恶劳思想的影晌吗？是的，几百斤、儿千斤萝卜，值不了多少钱。可是，艰苦劳动能使我们的思想得到改造，头脑里多了点劳动人民的思想威情，这价值是无法估计的。”
    彭家脉见方壮寿头上戴着小笠帽，赤着脚，胳膊上、腿肚子上，溅满了星星点点的猪粪，又见不少同学不住地把眼光在他和方壮涛身上看来看去，象在比较着，不由得有几分不自在起来。他向方壮涛做了个手势，撇开同学，把方壮涛引到围墙边，用关切的调子，低声道，
    “生产劳动的事，你尽可以放手让同学们自己去搞。你是新教师，时间紧，教学任务重，还是应该集中精力先把课备好。”
    方壮涛悬切地回答道：
    “彭老师，我知道，我的时间紧，教学任务重。可是，作为一个教师、一个班主任，为了教育学生，这生产劳动是不能不抓的。同时，对我们教师自己来说，经常参加劳动，可以促进思想改造，有助于知识分子劳动化。”
    彭家隧呆了一呆，讪讪地说：
    “方老师领导劳动，身体力行，精神可嘉，一定会有好收成。”他干涩地笑着，走了。
    刘振洪望着彭家腺的背影，道：“你们这样马马虎虎，就是不对！”
    钟望麒生着锄头，悄悄地对个女同学说：
    “到底人家彭老师抓学习有经验。方老师不知从哪儿
    162

==========第165页==========
    来的一股劲…”
    那个女同学不以为然地打断钟望麒的话：“我看就要有这股劲：”
    钟望麒碰了一鼻子灰，越发没寥起来。他东张西望，犹豫不决，是挨下去呢，还是悄悄溜走，到静僻角落里去看书？
    劳动在热火朝天地进行着。洪跃虎突然喊起来：
    “老赵同志！你是什么时侯来的？”
    大家的眼光刷地集中在一个瘦高个子身上。这人四十开外，前额很宽，面颊微瘦，额上横着三条深的皱纹，穿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裤管卷到膝上，这就是支部副书记赵蜂。他把两齿锄举得高高的，猛地插进踏得铁实的畦沟。好家伙！翻起巴斗大的一块！他用袖子拭了拭从额上滚下来的汗珠，爽朗地笑着，说：
    “我刚回来，走过这里，被你们火热的劳动场面吸引住了。手痒痒的，就找了把两齿锄，干起来了。”刘振洪喊道：
    “我们没看见，你却掘了一大片啦！”“也怪你们干活太专心啦！”
    “老赵同志，你说我们这样干好不好？”“老赵同志，你看，我们能保证丰收吗？”
    “你们的措施，能保证丰收。”老赵说，“任何丰收都是通过艰苦的劳动得来的。当然喽，萝卜丰收不等于思想丰收。但只有在争取丰收的认真、艰苦的劳动中，才能有思想上的
    163

==========第166页==========
    丰收。总不能说敷衍了事，萝卜种得大拇指粗而满不在乎，却说，我们有了正确的劳动观点，有了贫下中农的思想威情了！不！你喊破喉咙，人家相信的还是事实，你的世界观没有认真改造过。.是不是？”
    夫家都笑了。在笑声中，干得更欢了。
    方壮涛留心观察老赵的一言一动。老赵虽然显得瘦削，也许身体不怎么好，可那挥锄掘地的样子，是庄稼人的气派。猛一看去，给人一种过分严肃的威觉，却和同学们相处得这么亲热、和谐。关于萝卜丰收和思想丰收的一席话，讲得何等透辟！这些日子，方壮涛是怎样地想念老赵，有多少话要跟老赵说呀！现在，老赵就在他的旁边干活，他倒一时不知从何开口了。当你盼望已久的人，意外地出现在限前的时候，常常会是这样的。
    老赵却在跟他搭话了：
    “方老师，同学们干得挺起劲哪！”
    方壮涛不觉环视一眼周围的同学们，热情洋溢地说：“这些同学们哪，给了我很大的鼓舞！”
    在新做的畦上，一道道放基肥的深沟已经掘好。老赵、方壮涛、刘振洪就动手大把大把地抓起栏肥往沟里填。杨海兰也毫不踌躇，跟着动手了。不一会儿，大家都抢着掰栏肥。一时，又说又笑，十分热闹。
    钟望麒困难地走近一堆栏肥，小心翼翼地低下头去。
    一股恶臭冲鼻而来，使他差点呕吐。他回头看看方壮涛，看看老赵，心怦枰跳着，趁着大家不注意时悄梢溜走了。
    164

==========第167页==========
    等大家在萝卜籽上盖了焦泥灰，晚饭的钟声响了。大家异口同声地惊呼起来：“真快呀！”
    同学们一边收拾劳动工具，一边怀着完成了任务的喜悦，情不自禁地唱起歌来。
    杨海兰悄悄地对方壮涛说：“不知什么时候，钟望麒溜走了。”洪跃虎在一旁大声插嘴道：
    “就是在这里，他也不好好于。这号人，应当狠狠批评！”
    方壮涛笑着拍了一下洪跃虎的肩膀，道：“‘机关枪'叉沉不住气啦？”洪跃虎脸红起来，也笑了。
    方壮涛把正在收拾肥桶的刘振洪和杨海兰叫过来，说：“晚饭后，分小组把今天的劳动好好总结一下。叫各小组都写一篇通讯，表扬劳动中表现类出的同学。钟望麒码？我说这回先不要批评。杨海兰，我建议你们开个支委会，全面分析一下钟望麒落后的原因，以便对症不药，更好地帮助他。”
    在同学们的簇拥下，方壮涛和老赵并肩边谈边向食堂走去。方壮涛对老赵说：
    “我们什么时侯谈一谈？”老赵欣然道：
    “晚上，我来找你，怎么样？”
    165

==========第168页==========
    方壮涛原想把自已坐的椅子让给老赵，可是老赵已经在桌子侧面的长凳上坐下了。方壮涛也不再谦让。
    经过下午种萝卜的劳动，他们仿佛早已熟悉，早已了解。他们之间的威情，早已超越出一般刚认识的同志或上下级了。
    “先听听你的。经历了两年农村阶级斗争的风浪，刚到我们这样的学校，一定有很多威触吧：”
    老赵胳膊肘拄着桌子，托着下颏，专注而诚整地凝视着方壮涛，额上三条皱纹略略加深、聚紧。谈活时，先认真倾听对方的意见，这是老赵的习惯。
    方壮涛开始说：
    “学校里的阶级斗争真复杂，真尖锐。”老赵深有威触地说：
    “是啊！不到教育战线来，不会知道教育战线的阶级斗争的复杂性、尖锐性。如果缺乏足够的精神准备，到学校里来，很可能随波逐流，甚至被波浪卷走。正象人们不知道河水的深浅，溪流的缓急，就跳下水，站不住，游不上，于是被浪涛卷走，却还桃恍惚惚。你抽烟不？”
    老赵把一包香烟搁在桌上。方壮涛摇摇手。老赵自己点上一支，换了个姿势，身子舒舒服服地靠着墙，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方壮涛。
    方壮涛用冷静而又流露出深沉忧虑的语调，从彭家脉特意推荐的陈文海的“好学生”钟望麒，到毕业后要回去建
    166

==========第169页==========
    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刘振洪，从罗长林来校质问陈文海，到陈文海的新生始业教育多从刘振洪的补考，唐习初的怪题、偏题，到他和陈文海最近的一次谈话…叙述了到校三个星期的所见、所闻、所思。
    当方壮涛说到他去罗村倾昕贫下中农对学校的意见的时侯，老赵拦住方壮涛的话头，说：
    “慢着，这里再说详细点！”他点起烟，津津有味地吸了
    一口。
    方壮涛从抽屉里找出笔记本，把他从罗村回来那天晚上归纳出来的几点威受，加上回忆，尽可能详细地说了一遍。
    老赵突然左手一震，一支烟快烧尽，只剩夹在两指中间的一小截，烫了手。老赵扔掉烟头，呼一口气把滚在桌上的
    一长段烟灰吹掉，兴奋地说：
    “贫下中农的意见真好1小方，找个时间，我们一起再到罗村去一趟！”
    “后天星期天，我和刘振洪、杨海兰他们的农业科学试验小组一起到罗村去。”
    “好哇，你们走时，叫我一声，我们一起去。”
    方牡涛把他半个多月的威受集中起来，谈了他对陈文海的看法。
    “简直叫人痛心！”方壮涛有点激动起来，“虽然，在事实面前，他不得不同意刘振洪的语文补考及格，让刘振洪升级，但这是出于无奈。老师们正确的意见，同学们正当的呼
    167

==========第170页==========
    声，贫下中农尖锐的批评，他为什么一概听不进？事情很清楚，他对钟望麒和刘振洪的态度，不只是对这两个学生的评价问题，而是用什么思想教育青年，引导学生走什么样的道路、培养哪家接班人的原则问题。我觉得，在对刘振洪和钟望麒的截然不同的态度中，表现了陈文海同志的教育思想是资产阶级的。老赵，陈校长坚持错误，这会给党的教育事业带来多大的损失啊：”
    老赵的脸色是严峻的。他同陈文海已经有过多次的思想交锋，对陈文海的了解，当然比方壮涛多。
    “是呀，这个问题很严重。”老赵说，“已经给党的教育事业带来很大的损失啦：”
    在方壮涛的质朴的叙述中，老赵被方壮涛深厚的阶级威情和忠诚党的教育事业的革命责任威深深威动了。难道不是吗，在到校短短的三个星期中，不管因难多大，压力多重，方壮涛坚定不移地按照毛主席的教导，认真地观察着，思索着，分析着，勇敢而顽强地斗争着。老赵对方壮涛产生了深沉的战友威情。他被一种强烈的愿望推动着，要和方壮涛推心置腹地谈一谈。老赵点上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道：
    “半年前，我因为身体的关系，从部队转业到地方。我原来以为，我会分配到某个工厂或公社去工作，可没想到我会到学校里来。”
    方壮涛插言道：
    “是啊！从部队调到学校，工作的性质变动多大呀”
    168

==========第171页==========
    “对！工作性质变动大，对教育战线又不摸底，所以，刚进学校，我就缺乏精神准备啦！”往事的回忆的画卷，在脑海展开了，老赵仿佛觉得好笑似地继续说：
    “那时，我的精神准备是：一是要去，邪是党的一条重要的战线。二是担心，据说知识分子的交道不大好打，我也从来没同知识分子打过交道。而我这个在部队里泡大的大兵，肚子里的墨水，连初一的小同学也比我多。第三，就是下决心去学。我相信，天下没有学不会的东西。我就来啦！我想，做领导的，在部队，要下连队当兵；在工厂，应下车间干活；在学校里，自然就是进教室当学生啦！”
    老赵扔掉烟头，爆发出一阵大笑，继续道：
    “我想，代数是什么玩意儿？我就要了初中的代数课本，坐到最后一排一个空位子上，象学生那样听起课来了。嘿！我可认真啦1就象入伍时第一次发到枪上靶场一样。我还不颜老婆的嘲笑，做过三回代数作业呢！作业本交给了老师，前两次大半是红杠权。第三回可受了老师的表扬。老实说，心里怪受用的。甚至我还想用这来抵抗老婆越来越尖刻的嘲笑呢！”
    方壮涛忍不住大笑起来，老赵比方壮涛笑得更响。“可是，我只学了四天。”老赵敛住笑说。“发现了问题，学不下去了？”
    “是啊！党交给我的任务可不是学代数，是要我领导这个学校，为革命事业培养可靠的接班人哪！我逐渐发现，我们并没有在培养党所要求的接班人。从课堂到教研组，从
    169

==========第172页==========
    学生寝室到食堂，甚至在党支部的组织生活中，我越来越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我吃惊了，整夜睡不着觉。我责备自己：赵蜂啊赵峰，毛主席刚刚在八届十中全会上向全党全国人民敲响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的警钟，你就忘了？阶级斗争不全力以赴地去抓，却做起代数习题来了！当心！忽视了党交给你的战斗任务，看你怎样答对！好啦，我赶快把那套课本、练习本收起来，包成一包，叫老婆藏起来。我说，等我把问题弄明白，矛盾解决了，等斗争允许我有时间来学代数时，再拿出来。老实说，做代数习题倒是挺吸引人的，它有一种乐趣。”
    方壮涛惊异地凝视着老赵，老赵竟会对代数发生兴趣！老赵似乎窥透方壮涛的心思，笑着辩解似地说：
    “这有什么奇怪的，我就是喜欢嘛！虽然我只学了四天。”老赵很快显得严肃起来，狠狠地抽了两口烟，继续道：“这以后，晚上的时间，我就全部用来学习毛主席关于社会主义社会阶级和阶级斗争的教导和关于教育工作的指示。我到处搜集，向上级机关要，去新华书店买，到图书馆翻，向部队首长要，还给每个老战友写了信，要他们邮寄这方面的书籍和资料。”
    方壮涛心里暗暗钦佩老赵在陌生的战斗环境中，在纷纭复杂的阶级斗争面前，一下子抓住了根本。
    “我一边学习毛主席的教导，”老赵说，“一边跑到工厂、农村作社会调查，征求工人和贫下中农对学校的意见。起先，我是一个人去。后来，我又拉了马连山一起去。附近几
    170

==========第173页==========
    个生产大队我们都跑过，只是罗村稍远，没去过。小方，你还可以到工“去调查、访问一下。工人同志对学校教育的意见也很深刻！他们对市里的一些中小学，特别对我们学校，很有意见，提出了尖锐的批评。哦，对了，你班里的团支书杨海兰的爸爸杨炳就是我在化肥厂调查时认识的。这个工人同志真好。他正是认识到学校存在着严重的问题，才对子女的教育抓得格外紧的。杨海兰的进步，同杨炳的教育有很大的关系。”
    “我听杨海兰说了。我已经和杨炳同志通过电话，约定星期三下午，他休息时去看他。”
    方壮涛和老赵都陷入了沉思。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方壮涛的心里剧烈地搅动着似的，他站起来，目光炯炯地望着老赵，说：
    “老赵同志，自从上星期和陈校长的那次谈话后，我父经过一段时间学习、调查和思考，对于学校中两个阶级争夺接班人的斗争形势，我有很多想法，可是头绪纷繁，一时很难作出准确的结论。老赵同志，你是支部副书记，我想听听你对这些问题的意见，”老赵怀着极大的兴趣，说：
    “好哇！如何估价学校阶级斗争的形势，这是个很重要的问题，不弄明白，我们开展工作就会是盲目的。小方，你先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这些日子，我在反复考虑，毛主席对教育工作的指示是‘教育必须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必须同生产劳动相结
    171

==========第174页==========
    合’，‘应该使受教育者在德育、智育、体育几方面都得到发展，成为有社会主义觉悟的有文化的劳动者'，在我们的学校里，有没有得到贯彻？我们学校在为哪个阶级培养接班人？”
    “问题提得很尖锐，抓住了要害。你的结论呢？”方壮涛坦率地说：
    “这个问题太重大了，而且看来不是我们锦中一个学校的问题。我来校的时间不长，情况掌握不全面，因此问题是提出来了，结论却还把握不准。”
    老赵觉得，方壮涛凝视着他的目光中，充满了诚挚而殷切的期望。老赵走向方壮涛，庄严地把手搭在方壮涛的宽阔的肩膀上，说：
    “小方，随着你对毛主席关于阶级和阶级斗争的理论学习的加深，随着斗争的开展，你对学校阶级斗争的形势一定会有更深刻、更全面的理解。你想听听我的想法吗？小方，我们还是一起来探讨吧！是的，这个问题太重大了，需要反复深入的探讨，更需要斗争的实践的检验。小方，我和你不同，我对教育战线的情祝的了解差不多是从零开始的。因此，我整整做了半年的侦察兵。我调查，我研究。我和老马
    一起学习、分析。我和老陈一次又一次地交换意见、辩论，我对照毛主席关于教育工作的一系列指示，从两个阶级争夺接班人的思想高度，总结了上学期的工作。我认为，在我们学校里，毛主席的教育方针基本上没有得到贯彻、执行，可以这样说，我们学校背离了毛主席的革命路线，在为资产
    172

==========第175页==========
    阶级、修正主义同无产阶级争夺接班人：老马也基本上同意我的结论。”
    老赵点上一支烟，在椅子上坐下来，列举种种事实，阐述他的结论。方壮涛聚精会神地听着，唯恐漏过一句话。老赵站在路线的高度，经过严密的调查和分析，提出明确大胆的结论，使方壮涛头绪纷繁的思路骤然变得清晰起来。方壮涛从心底里钦佩老赵：在长期的革命斗争的实践中，老赵学会了根据毛主席的教导，透过纷纭复杂的生活现象，迅速地抓住了事物的本质。
    说着，说着，老赵激动起来。他霍地站起身来，踱到窗前，沉重而痛心地说：
    “还有更复杂的事情呢！象锦中这样的学校，居然被树为全省中等学校的标兵！这算什么标兵？！可见锦中的问题不是孤立的，下面有基础，上边有根子。”
    方壮涛激动地说，
    “是啊，我访问过市里的几所中学，深深地威到，锦中的情况带有很大的普遍性。为了把我们学校变成培养革命接班人的阵地，我们的斗争将是十分复杂而艰苦的啊！”“从上学期末，我开始思索怎么样改变这样的局面。可是这事看来不大容易，特别是在干部和教师中，资产阶级教育思想的影响很大。因此，开学前，得到你分配到锦中来的消息后，我很高兴。你有三年的农村工作和两年的社教工作的锻炼。小方，党对你寄予很大的期望啊！”“这是党对我的鼓励和鞭策。”
    173

==========第176页==========
    他们接着又交换了一些对学校情况的看法。方壮涛说：
    “为什么在学校工作计划中没有让毕业班也下乡劳动呢？参加三大革命运动，向贫下中农学习，是培养和锻炼同学们的有效途径。我们班里不少同学对计划中不让毕业班下乡劳动意见很大。老赵，再过些日子，我想把我这个班的同学发动起来，向党支部请战，要求农忙时和其他年级一起下乡劳动。”
    “好哇！那时候，我将向老陈提出，要求支委会重新研究毕业班下乡劳动问题。”
    “我想，在发动学生的同时，也应该尽可能广泛地把教师发动起来。老赵，我准备参加语文组的团小组组织生活，和团小组的同志一起学习马列的书和毛主席著作。”
    老赵赞同地点了点头，接着，神色严峻地说：
    “还有，小方，我们要使同志们有充分的精神准备，斗争是长期的，不会是一帆风顺的。”
    方壮涛接过话头，满有信心地说：“但最后的胜利，一定属于我们！”
    174

==========第177页==========
    第九章
    邪次同方壮涛的谈话后，陈文海一连好几天闷闷不乐。在支委会里，老赵已经给他增添了许多痲烦。他必须费去很大的精力，对付老赵的冲击。现在，在老赵的下面，又来了个方壮涛，到校才半个多月，就对他陈文海的权威提出了挑战。而尤其使陈文海恼火的是，邢次方壮涛主动找上来的谈话，特别在刘振洪的问题上，竟使他陷入完全被动、尴尬的境地1陈文海是自信的。十几年来，他把锦江中学牢牢抓在手中，只除了一九五八年，有一度他儿乎迷惑起来，差点乱了套，十几年来，他的工作向来得心应手。他不相信，现在会因为老赵和方壮涛的神击而动摇了基础。在市委主管部门，在省教育厅，他有强有力的后盾。在教师中，他有不可动摇的威望。通过这些教师，他的权威伸延到学生中去。陈文海才不怕方壮涛的挑战呢！然而，陈文海仍然闷闷不乐。他决定要认真地对付方壮涛的挑战，因为那次谈话处于招架、被动的地位，毕竟是不愉快的！
    陈文海指示彭家藏，要抓紧教研组的工作，特别要注意几个青年教师的思想动向，竭力缩小方壮涛在教研组里的影响，不能让青年教师跟着方壮涛跑。
    173

==========第178页==========
    “如果教研组里有几个教师，班里又有一群学生，支持着方壮涛，对工作影响就大了。”陈文海说着，逐一地分析了语文组的儿个青年教师，“比较困难的是李明。思想方法本来就有点偏激，容易和方壮涛共鸣。”
    “还有夏剑萍。”彭家腺说，“她和方壮涛一起来的，又挺接近。”
    “夏老师嘛，”陈文海想了一想，说，“不一定。她的思想不会邪么偏激，她的性格看来也不喜欢顶顶撞撞。她倒是个可以造就成好教师的料子。不过，她的思想还不定型。对于夏老师，关键就看我们的工作啦！”
    星期六下午是教研组教学研究活动的时间。家在市内
    ·的教师，教研活动后才可以回家，星期天下午必须返校。如果有特殊情况，要在星期一早晨回校，必须向教研组长请假。这在锦江中学繁忙紧张而有条不紊的教学秩序中，早已成为不成文法。
    这个星期六下午，语文教研组由于例外的情况，把教研活动提前进行了。下午没有会议。有的家在市内的教师，吃过午饭就回家去了。彭家豫家也在市内。他没有走。他从图书馆找来一大堆资料，在房间里坐下来备课。他不能把一个下午的时间白白放过。一回到家里，孩子会来纠缠，老婆会分派他做家务事，时间就不属于他的了。
    彭家豫专心致志地翻阅资料。读着，读着，他的兴趣被资料本身吸引住了，忘记了备课，也忘记了时间。
    一阵铃声扰乱了他的注意力，他一看表，吃了一惊：怎
    176

==========第179页==========
    么？已经到吃晚饭的时间了！一一原先备完课赶回家吃晚饭的计划告吹了。也罢，干脆吃过晚饭，从从容容地回家；明天下午早点回校，完成今天下午没完成的计划吧！
    吃了晚饭，彭家碌回到房里，推出自行车，在房门口碰到他班里的两个女学生。一个脸庞微黑，扎着羊角小辫，一个脸蛋白嫩，触肩的辫梢上打着两个粉红色的蝴蝶结。
    彭家豫用略带讥诮的语调，问哪位扎蝴蝶结的同学“怎么？又是请假回家？”
    打蝴蝶结的叫汪玉兰，扎羊角小辫的斟吴玉兰。锦中的学生，哪帕是家在市里的，星期六晚上和星期天也得坐在教室里自修。要回家，得向班主任请假。
    汪玉兰胆怯地站住了，低头戏弄着辫梢。吴玉兰梢梢地用胳膊肘碰碰她的女伴，催促道：“你快说呀！”见汪玉兰想说又不敢开口，吴玉兰不耐烦了，代她的女伴解释道：“彭老师，汪玉兰三个星期没回过家了。这会儿想回家拿钱。她爸爸今天发工资。”
    彭家藏审问地望着汪玉兰，那眼光，仿佛在说：“晤？是这样吗？”
    汪玉兰不安地点点头，表示是这么回事。彭家豫路一沉吟，威严地说：
    “今晚不要回去了。明天吃午饭前回去，下午尽早赶回来。毕业班啦，一寸光阴一寸金，时间要珍惜哪！哦，对了，你这次作文不行，结构太乱，层次不清。你就利用晚上和明天上午的时间，改写一遍。”
    177

==========第180页==========
    他把自行车往走廊上一靠，把两个女同学让进房里，然后在书架上翻出一本作文本，打开，指着上边密密麻痲的批语，向汪玉兰解释了一通，然后把作文本递给汪玉兰，说：
    “懂了吗？…懂了，就这样改写吧！”叉回头向站在一边的吴玉兰问道：“你有什么事？”
    “我没有事。”
    她是陪汪玉兰来的，因为汪玉兰怕彭老师，更怕向彭老师请假。
    两个女同学走了。彭家藏关上房门，推着车子经过夏剑萍的房前，猛地想起陈校长的嘱咐。这一星期来，他忙于班级工作，还没找夏剑萍谈过呢！迟就迟到底吧！索性同夏剑萍谈了话再回家，谁知道下星期抽不抽得出时间哪！
    他把自行车停在走廊上，敲了敲夏剑萍的房门。没有人。
    妈妈是教师，夏剑萍怀着对充满青春气息的教师生活的向往，热情洋溢地踏上了工作岗位。
    可是，到锦江中学不久，这个要强好胜、性格开朗的姑娘突然吃惊地发现，自己处在一种进退两难的矛盾中。她竭力设法从矛盾中挣脱。可是矛盾的双方反而把她裹缠得、越来越紧，她在矛盾中也越陷越深。
    在奔驰的列车上，方壮涛怀着对未来斗争的预威，对锦江中学以升学率高而闻名全省，作了忧虑的分析。方壮涛准备投身于学校阶级斗争的火一般的革命热情，使夏剑萍
    178

==========第181页==========
    觉得又新鲜义钦佩。方壮涛的谈话，朦朦胧胧地在她的前方展开了一个充满风浪的境界。这个境界对她毕竟是太陌生了，仿佛和她十几年的学校生活衔接不起来。方壮涛决心做一个不辜负党的期望的好教师，也希望她成为那样的好教师。可是，方壮涛的好教师的标准和妈妈所说的好教师的标准是多么不同啊！一进入锦中，她就被学校优美的环境，齐全的设备吸引住了。在陈文海给她分配任务的时候，陈文海也鼓励她成为好教师。而陈文海的好教师的标准，分明和妈妈是完全吻合的。于是，她不觉把列车上方壮涛的谈话忘在一边，决心要迅速地成为妈妈和陈校长所希望的那样的好教师，受到学生的尊敬，同事的称赞，领导的器重。她觉得，这才是她十几年学生生活自然的发展。尽管这以后，她的决心也不时受到纷扰。比如来校当天晚上在方壮涛房间里的聚谈，以及此后同方壮涛几次短促的交谈，都曾经使她对自己的决心产生过怀疑。可是她仍然埋头备课，决心使陈校长第一次抽查她的备课笔记时就对她的“水平”放心，决心上头几堂课就使学生倾倒，建立起她的威信。
    新生到校前的一星期中，她成天忙于跑图书馆，找参考资料，钻研教材，编写教案。她的心情倒也平静愉快，对行将到来的课堂教学也充满信心。
    开学第一天，在听了彭家豫的课以后，方壮涛把她拉去听陈文海的新生始业教育报告。那天下午，方壮涛就陈文海的报告，同夏剑萍交谈了一个多钟头。这次谈话引起了
    179

==========第182页==========
    夏剑萍极大的震动，扰乱了她平静的心情。锦江中学的风浪和斗争，突然出现在她的身边，而在她的心田里，两种截然不同的好教师的标准，竟然也激烈地冲突起来！
    那天，当她和方壮涛谈话的时候，她不能不承认，方壮涛对陈文海的教育思想所作的尖锐、泼辣的批评，是无可驳斥的。他邢深沉的政治热情也威染了她。夏剑萍钦佩他那火一般的为理想而斗争的精神。可是过后，当她一个人面对课本的时候，她又怀疑起来。陈文海毕竟是全省中等教育界享有名望的老校长，难道他真的错了？难道她成为陈文海所希望那样的好教师是不对的，而应该和方壮涛一同冒风险，一同去批评陈文海的错误思想，才符合党和毛主席对她的期望？
    她仍然孜孜不倦地备课，讲课，批改作业。可是她的心情分明不再能平静，她的思想越来越矛盾，心绪越来越纷乱，她逐渐陷入了苦闷和彷徨之中。
    面对着学生，她照着教案有条不紊地讲课。但是，有时
    G
    讲着讲着，她会突然责问起自己来：我这不是按照陈校长的教育思想在教育学生吗？我这样做对吗？…不对呀！我把同学们往哪条路上引？如果方壮涛来听我的课，他一定会批评我。…
    面对课本和备课笔记，她的心思再也集中不起来了。我应该从教学业务中脱身出来，把问题想清楚再备课才好…可是不行啊，明天要上课，课讲不好，学生有意见，同事看不起，领导也不信任，多坍台：可是为什么我只想到自
    180
    六}

==========第183页==========
    已的面子呢？…
    渐渐地，她对一迭又一迭、永远批不完的作文本厌烦起来。批呀，改呀，既平凡又琐屑，简直没个尽头。批改头儿几篇，还有点新鲜，批改多了，就党得大同小异，甚至千篇一律。教师生活可并不象原先想象的邢样富于诗意呀！
    屋期六晚上，她决心把积压下来的作文本批完，可是批着批着，一种厌烦的情绪执拗地在深心里升腾起来。她批不下去了。也罢！今天是周未，干脆把烦心的作文本撂开，把越理越乱的思想矛盾也撂开，让思想轻松一下！
    她漫无目标地走下楼梯，听见方壮涛的房里，有许多同学在七嘴八舌地抢着说话。方壮涛和同学们凳有这么多的话好说！而我，除了上课，和同学们在一起，就无话可说。这是为什么呢？因为方壮涛有一个坚定的目标，他思想明确，他在战斗。而我呢，我矛盾得厉害！难道叫我向学生讲讲我的思想矛盾？…咳，别再想矛盾啦！刚才不是要把它摆开，怎么又想它啦！
    她穿过静梢梢的校园，走出校门，望着笼罩在一片灯光中的锦江市，不觉加快了脚步。当走过锦江大桥的时候，她被眼前锦江的夜景所吸引，倚着粗壮的石栏杆站住了。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她觉得有一个似乎挺熟悉的声晋在喊：
    “夏老师！”
    她依然不动。又喊了两声。她急忙回过头，吃惊地望着从自行车上跳下来的彭家祿，格格地笑起来。
    七
    181

==========第184页==========
    “我还不能把我同‘老师’联系起来。头两声，也听到了，我还以为不是喊我，到第三声，我才桃然大悟，我已经当了两个星期的夏老师’了！”
    彭家碌也笑了，把自行车往石栏杆上一靠，说：
    “夏老师真有闲情逸致，在这儿一个人欣赏锦江夜景啦！”
    她摇摇头，笑道：
    “我下了大决心，今晚干脆什么也不干，什么也不想。我随兴所至，也不知怎么的就踱到这儿来了。这儿可美极啦！你看，银灰色的灯柱，整齐的石栏杆，浩荡的泛着金光的江水，还有江那边，疏疏落落的灯火…”
    “邪是水泥厂、化肥厂、机床广和丝厂。”彭家豫热情地解释道。
    她却全不理会，自顾神往地往下说：
    “那使人回想起中山公园。.在中山公园，秋夜可美啦！特别是月色清明的时侯。你想象，那泛着银光的湖水，苍郁的树丛，斑驳的树影，从树隙筛下来的月光，象一条条无声的瀑布，静美的夜空，淡淡的神秘的星星，还有城市的隐约的骚攘声…”
    “夏老师真是个诗人哪！”彭家豫笑着打断夏剑萍的抒情，“解放前，我在省城读大学时，那湖光山色，虽说也不错，可是，毕竟有点破破烂烂的味道。解放后，我去省城开过五
    六次会，真是一次胜似一次。现在哪，用‘如诗如画’来形容，一一点也不算过分。那真是个令人流连忘返的城市啊：”
    182

==========第185页==========
    “我是自已要求离开的！”她自豪地说，“离开的前-一天，我和妈妈整整玩了一天，我向每一个风景区告别。当我想到不知要过多少天才能再见的时候，我…你要笑我了！”“为什么要笑呢？那是人类最美好的威情。”“不，邪是脆弱！是小资产阶级情调：”
    “这个问题，我们可以讨论。小资产阶级情调当然要反对。可是，我不喜欢没有人情味的铁石心肠，威情是人类的天性。”
    “我可不想跟你辩论。因为无论如何，我脆弱、动摇，这是事实。我下了很大的决心，想要在工作中锻炼自己！现在，我不是已经在过全新的生活了吗？可这是怎样的生活呢？我第一次发现，简直不知道我的路该怎么走，我矛盾、彷徨、心烦意乱。而在我的办公桌上、房间里，却堆满了作文本、练习本，我得逐本逐本地批呀，改呀，什么错别字啊，病句呀，眉批呀，总批呀…然后，发回去。然后，又收回来。无穷无尽，永远循环…彭老师，难道这就是教师生活吗？”
    彭家碌不胜威慨地说：“这还不是全部！”
    “还有？”她惊奇地问，多么希望他能否定她的话呀：“还有，从逐字逐句地咬文嚼字，到分数上的斤斤计较，从争夺自修时间的勾心斗角，到枝枝节节的无数琐事。还好，你不是班主任。如果是，还得加上成百上千的麻烦事。这才是全部的教师生活！”
    183

==========第186页==========
    “你们是怎么对付过来的？”他苦笑道：
    “大自然赋予人类以伟大的适应力。”“你爱教师的职业吗，彭老师？”他双手一摊，笑道：
    “怎么说呢？我已经做了二十来年教师啦，能说不爱吗？夏老师，慢慢地，你也会威到，当教师也有一种安慰，一种骄傲。那是看到我的学生一个个成了出人头地的人物的时侯。可同时也不免涌上一股酸味：蜡烛照亮了别人，自己却消融了。”
    夏剑萍膘了彭家藏一眼，见他也意外地沉默起来。“我知道自已不对。”夏剑萍振作精神道，“看人家方壮涛，那股政治热情，那股工作劲头1…”
    彭家豫想起了陈文海的指示，就打断她的话，不同意地说：
    “夏老师，你怎能和他比！”“为什么？”她茫然地问。
    “方老师嘛，”他鼻子里哼哼了一下，突然放低声音，神秘地说，“我跟你说，你可不要告诉别人。方老师迟早要犯大错误1”
    “犯错误？”她吃惊了，“方壮涛会犯什么错误？”“他思想偏激，自以为正确，性格又固执，竟敢同陈校长顷！陈校长在省教育厅开会，人家厅长都要敬他三分哪：方壮涛凳敢说陈校长错了！这，这谁会相信：我可以梢悄
    184

==========第187页==========
    地告诉你，陈校长对方壮涛已经很恼火了。你想，方壮涛再这么闹下去，不犯大错误？”
    夏剑萍直愣愣地望着彭家祿，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夏老师，”彭家款继续道，“陈校长对你是颇为赏识的1陈校长素来不大喜欢女教师，你是例外。他希望你成为一个好语文教师，也相信你具备这种条件。你可不要受方壮涛的影响，要把精力全副贯注在教学上，作出一点成绩来呀！夏老师，我这话，可是传达陈校长的意思啊！”
    夏剑萍一时心里乱糟糟的，象有无数的蚂蚁在爬。她无心和彭家碌再谈下去，就我了个借口，告辞了彭家礙。
    沿着静梢梢、暗沉沉的公路，她慢腾腾地走回学校。彭家豫的话执坳地在她的耳边回响：“方老师迟早要犯大错误！”陈校长“希望你成为一个好语文教师，也相信你具备这种条件…”她邪本来已够混乱的心，越发象一团乱麻了。方牡涛真会犯大错误吗？他错在哪里？…他竟敢和陈文海抗衡？力量悬殊哇！然而，方壮涛确实处处都按照毛主席的教导来思考问题、分析问题、处理问题的呀！而陈文海呢？他的始业教育报告符合党的教育方针吗？他对刘振洪和钟望麒的态度符合毛主席的教导吗？这些都是应该弄清楚的问题呀！…唉，我的心是多么混乱，多么矛盾哪！看来，我缺乏方壮涛邪样坚定的信念和勇气，所以，既不能和方壮涛一起去犯“大错误”，地不可能成为陈文海所希望的邢样的好教师。我连批作文都厌倦了…
    她觉得孤单，想起了妈妈。这会儿，妈妈也许在同样寂
    185

==========第188页==========
    寞地思念身在异乡的女儿吧？…
    她回到学校，已经打熄灯铃了。方壮涛同刘振洪、杨海兰等七八个同学从房间里走出来。他们站在门口，父热烈地谈了一阵，同学们才争辩着，推拥着，笑闹着走了。
    “夏剑萍：”方壮涛在同她打招呼了。
    她突然从遐思中惊醒，微微一震，神情颇不自在地随口问：
    “你们谈了一个晚上啦？”同时，她心里不安地想：要不要把彭家碌的话告诉他？
    “真快！”他笑着说，“谈着谈着，-一下子竟熄灯了！”夏剑萍看着方壮涛那英气勃勃的面庞，“他会犯错误吗？”的想法又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同时，不知为什么，她晃了晃头，决定不把彭家逯的话告诉他，却忽然问道：
    “你觉得，做教师怎么样？”
    方壮涛注意到她脸上表情的迅速变化，是什么使她烦恼不安呢？方壮涛笑着反问道：
    “你觉得怎么样？”
    “无数琐屑、平庸而麻烦的事务，天天重复着，无止无休，要我们付出无穷无尽的耐心，是吗？”
    他吃惊地望着她。在走廊黄晕的灯光下，她的脸色显得苍白，仿佛疲惫不堪多她的嘴角上，浮漾着一丝自嘲自解的苦笑。
    方壮涛请她到房里坐一会。她踌躇了一下，懒洋洋地走进房里，却并不坐下，挑战似地说：
    186

==========第189页==========
    “你不同意我的看法，是不是？你反驳好啦：”“让我想一想。”
    “明摆着的事实，再清楚不过了。有什么好想的！”方壮涛向她做了个手势，要她不说语。夏剑萍苦味地笑着，摇摇头，直视着他。过了一会，方壮涛开始说：
    “教师无疑要处理无数平凡、琐屑的事情。在这一点上，你是对的。”
    “你同意我的意见啦？”“不同意，不同意你的意见！”“为什么？”
    她坐下来，方壮涛也在她对面坐下来。
    “尽管它们平凡、琐屑，但绝不平庸。如果这些平凡、琐屑的事务，比如批作文啦，讲字、词、句啦，通过我们的正确处理，确实有助于党的培养革命接班人的事业，那么，我们的辛苦没有白费，我们的心血没有虚掷，我们的脑汁没有白绞。我们可以自豪地说，我们的生命是有意义的。可是，也会出现另一种情况。那就是，我们的一切努力，不仅无助于、而且有损于培养革命接班人的事业，不自觉地给帝国主义在中国搞和平演变的梦想帮了忙，邢么，象这样的教师工作，就不仅是没有意义的，而且简直是可怕的了！”“有这么严重吗？”“生活就是这样严峻。”
    方壮涛坚信自己是按照毛主席的教导事的。然而夏剑萍呢？她没有这样的信念，特别经过刚才彭家藏的一番
    187

==========第190页==========
    “警告”后，她虽然不肯明白承认，可是，在内心里，她怕犯错误。那么，最好还是躲到业务工作中去，避免和方壮祷谈这些使她不安的问题吧…她怕方壮涛着出她内心的矛盾，想一个人关在房里，把她的思绪好好理一理。
    “对于我，”她苦笑着说，“眼下的问题是：我的作文本还没有批好，星期一又要做作文了，我得把作文本发给学生啊！”
    方壮涛恳切地建议道：
    “你的作文本如果来不及批，明天晚上，我可以帮你批
    二十本。”
    她的自尊心被触痛了，两颊绋红起来，避开方壮涛的目光，讪讪地说：
    “我是没抓紧时间的缘故，现在是十点钟，我还可以批
    一个小时。”她慢慢站起来往外走。
    方壮涛本想留她再谈一会，可一转念，夜深了，就不再挽留。
    夏剑萍上楼回到房里，呆呆地望着放在桌上的一迭一迭的作文本，想把自己混乱如麻的思想整理一下。可是，越理越乱，越想越子盾。把脑袋都想疼了，想麻术了，她还是决定不了该怎么办。她叹了口气，既然想不请楚，就先批作文吧！她竭力排开混乱的思绪，集中精力，硬着头皮批改起来。
    老教师多是锦江中学的持色。语文教研组原本只有两
    t88

==========第191页==========
    个团员：李明和周清。这个学期又来了个夏剑萍，就成立了团小组。团支委李明被推选为小组长。
    李明为人热情、直爽，肚里有话不说出来不痛快。他对陈文海的只抓业务，忽视政治思想教育，有某种反咸。但还不敢直接向陈文海提意见，只在教研组里放过几回炮，同彭家酸争论过几次。看看无补于事，也便无可奈何。他心里
    一直为自己这个共青团员在政治上没能发挥作用而负疚。
    李明同“开口笑”周清过从最密。周清对一些问题，不是同李明没有同感。可是他却常常劝李明少说几句为上，何苦白费唇舌呢？只要你在业务上赶不上老教师，人家就不会把你放在眼里，你的话就没有分量！因此，周清对在业务上、教学上赶上老教师更威兴趣。在这方面，他有个雄心勃勃的计划。李明常常嘲笑周清这个计划。
    现在，李明常到方壮涛的房间里来。他同方壮涛的过往，很快超过了周清。在方壮涛的影响下，他对学校的阶级斗争，对陈文海的教育思想，还渐有了明晰的看法。他也不时利用星期天和方壮涛一起到附近农村、工厂去参加劳动，倾听工人、贫下中农对学校的意见，向工人、贫下中农学习。他钦佩方壮涛对阶级斗争的敏威和政治上的成熟。因此，当方壮涛主动地提出要参加团小组的组织生活时，李明就高兴地搓着一双大手，连声斟好。
    “我早想向你提出要求了！”他说，“只是，我怕你实在太忙，没有开口。”
    方壮涛参加的那次团小组组织生活，是这个新成立的
    189

==========第192页==========
    团小组第二次组织生活。事后，据李明说，是他来锦江中学参加的团组织活动中最好的一次。
    在校园一角的草坪上，盘腿坐着四个年轻人。方壮涛先就刘振洪的理想、罗村的访问和围绕刈振洪的补考引起的种种纠葛，作了扼要的介绍：接着又分析了钟望麒的表现和他对高一新生作的学习经验介绍。最后，方壮涛说：
    “我觉得，是树刈振洪这样的学生作榜样，还是树钟望麒这样的学生作榜样，这是引导青年走哪条路的问题。我们必须弄清这个问题，否则，我们的工作就会迷失方向。同志们对学校的情况比我更了解，我谈的这些想法，只是为了抛砖引玉，希望引起同志们的认真探讨。”
    方壮涛的话题引起了同志们热烈的讨论。
    “方壮涛提出了一个非正视不可的原则问题。”李明激动地说，“刘振洪和钟望麒的情况，我多少有点了解。我同意方壮涛的分析。类似的情形，我班里也有，而且常常是使我为难的问题。难道不是吗？树什么样的榜样，应该表扬什么，反对什么，这是我们天天碰到的问题，我们学校确实存在着严重的问题。”他举了儿个例子说明自已的上述论点之后，说：“对这些问题，过去也有些威觉，可是总被业务工作牵着鼻子走，没有追根究底。”
    周清接在李明后边，也列举了一些事例，印证方壮涛的论点。只有夏剑萍，茫然地望着大家热烈的讨论，默默无言，全然元心发表意见。她一反平日活泼、开朗的常态，显得疲倦、沉闷，双眉低垂、微蹙，愣愣地看着盘在两腿中间的
    190

==========第193页==========
    一小块草坏，不时下意识地拔几根草茎，折成一小段、一小段的，又掷回草坏上。
    方壮涛不时望望她，希望她发表意见。她却竭力避开方壮涛的视线。方壮涛威到不安和内疚，他决定找时间同她好好谈谈心。
    突然，周清敛起笑容，神情严肃地说：
    “我们刚才说的，固然有一定的道理。可是，陈校长是全省有名望的中等教育专家，他的办学水平是公认的，教育刊物上经常有我们学校的经验介绍，前两年，全省各地的中学，还经常到我们学校来取经。以陈校长的水平，难道连这样重大的原则问题都看不到？”
    夏剑萍扬起眉毛，忧心忡忡地望着方壮涛，神情显得紧张不安。
    方壮涛深思地说：
    “周清刚才说的问题很重要。这正说明了我们提出的问题的复杂性和尖锐性。我们既然发现了问题，提出了问题，就应该把问题弄清楚，解决问题。我建议，我们团小组定期学习马列的书和毛主席的著作，对我们提出的问题作深入的调查研究，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在纷纭复杂的阶级斗争中不致迷失方向。”
    开学前，老赵临去市里开会时，曾找教工团支部的三位支委谈了谈，建议组织马列著作和毛主席著作学习小组。后来，团支委会讨论了老赵的建议，觉得在时间安排上有因难，就去请示陈文海。陈文海的回答是：有时间就自已学，
    191

==========第194页==========
    不一定组织起来学。老赵的建议就搁起来了。老赵从市里开会回来，李明把情况向老赵作了汇报。老赵又找三个团支委详细地研究了一番，决定由各团小组根据同志们]的愿望，逐步组织学习。
    听了方壮涛关于团小组定期学习马列的书和毛主席著作的建议，李明立即表示同意。周清却沉吟起来，为难地嘟哝道
    “时间，时间哪！”
    “时间，时间！”李明对周清毫不客气地抢白道，“读整部整部的文学史、古汉语，记成册成册的读书笔记，有时间。要学习马列的书和毛主席的著作，你就城‘时间，时间哪1’亏你贼得出！”
    周清果真好性子，他并不动气，只是笑嘻嘻的，不响了。
    有人即门。
    夏剑萍不耐烦地应了一声，开了门。
    是方壮涛。这个孜孜不倦地埋头于工作，投身于斗争的人，登门造访，她觉得意外。
    方壮涛在书桌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看见桌边一只乳白色的盘子上，放着两只小瓷老鼠，象在嬉戏。那只茄花色的已经断了尾巴。
    夏剑萍见方壮涛只管看着盘子上的两只瓷老鼠，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方壮涛随口问道：
    192

==========第195页==========
    “国庆节回家去吗？”
    “想回去，离开的时候，就同妈妈约定的。妈妈今天又来信催问过。可是，我怕工作对付不了，还没定。”
    “昨天在团小组会上，”方壮涛说，“你为什么不发表意见？我一直希望你能谈谈你的看法呢！”
    夏剑萍避开方壮涛的热情的目光，低着头，只是戏弄辫梢。
    “夏剑萍，”他恳切地说，“我觉得，近些天来，你的内心好象在经历着一种斗争似的。我的威觉对吗？”
    “对。”夏剑萍低声地说，突然抬起清澈的大眼睛凝视着他，“你看出，我为什么苦闷吗？”
    “在上星期六晚上的谈话中，你透露了一点。后来，你走了。我想了一想，觉得你好象没有把心里想的全都告诉我，我不知道我的威觉对不对。.昨天的团小组会，似乎证实了我的感觉。你不发言，你的内心却在经历着也许比周清更激烈的斗争。”
    夏剑萍被方壮涛语调中洋溢的诚摯、坦率的同志威所威动，决心毫无保留地把她的苦恼摊开来，同方壮祷谈一谈。
    “方牡涛，”她说，“象你现在这样干下去，你不担心会犯大错误吗？”
    “你认为，我对刘振洪和钟望麒的看法，我对陈校长的看法，有错误的地方吗？”
    “我没有好好地想，我看不出。”她否认地晃晃头，“我更
    193

==========第196页==========
    多的是担忧。而且，事实上，陈校长好象在准备对付你了。”
    “你是不是听到一点什么了？”
    夏剑萍把上星期大彭家祿的活复述了一遍。她的满怀忧虑的眼腈紧盯着方壮涛，想看看他的反应。她觉得，方壮涛对彭家豫的话似乎毫不威到意外，相反，彭家藏转述的陈文海的“警告”，似乎使他的精神更振奋起来。
    “方壮涛，”她说，“我觉得，这是一种力量对此悬殊的斗争！你是一个教师，普通的教师而陈校长，是支部书记，报刊发表过他的文章，他又得到上级的支持和赏识。”
    方壮涛用略带激动的调子说：
    “是的，陈校长有中等教育专家的名望，在锦中有深厚的基础，在上边还有人给他撑腰，这是事实。可是，他们违背了党的教育方针。而我们，夏剑萍，你把我们的力量估计得太低了。我们不是孤立的几个人！我们有越来越多的同学的支持，我们也一定会得到越来越多的教师的支持。我认为，这些教师也包括你。”“包括我？”她吃惊地说。
    “是的，包括你！我相信你会逐步看清学校的阶级斗争形势，逐步理解斗争并投身到斗争中去。我们还有广大的工人、贫下中农的有力支持。我希望，有机会你能去听听工人同志和贫下中农对学校的意见。象罗大伯、杨师傅，他们的立场多么鲜明！而更重要的，`我们有马列主义和毛泽东思想！领导和指挥我们向资产阶级思想、向修正主义思想进行战斗的，是我们伟大的党，是我们敬爱的领袖毛主席！
    194

==========第197页==========
    因此，夏剑萍，只要我们认真学习马列的书和毛主席的书，严格按照毛主席的教导去做，不管风浪多大，我们一定会取得最后的胜利！”
    “可是我，我还不敢投身到火热的斗争中去。同你谈话的时候，我觉得你是正确的，至少，我不能反驳。可是，过后我又担心你会犯大错误，心里惶惶不安。方壮涛，你能坦率地说说吗，在你的印象中，我是怎样一个人？为什么我会这样？”她的语调是恳切的，她被他的热情洋溢的战斗精神臧动了。
    方壮涛沉思了一会，说：
    “我对你的了解不深，我的印象不一定符合实际。”“你说吧：”
    “我觉得，从你的矛盾彷徨中可以看出，你热爱党的教育事业，可是这热爱是建筑在把生活看作风平浪静的湖光山色的基础上的。你热情地憧憬过教师生活，可是这种憧憬是建筑在不现实的幻想基础上的。你也有在斗争中锻炼自己的愿望，可是，你对现实的斗争既缺乏理解，更不敢参加。因为，在心底里，你向往的是风平浪静，而偏偏恶风险浪就在你的身边掀起。于是，你苦闷，你无所适从。”夏剑萍吃惊地望着方壮涛。她不能不承认，方壮涛说的是实实在在的她。然而，她的眼光中不觉流露出“我凳一无是处了”的委屈神情。
    方壮涛从她的眼光中看出了她的委屈，诚恳地鼓励道：“矛盾、苦闷是内心斗争的表现，这是好事。它说明你
    195
    -.

==========第198页==========
    已经开始考虑自己要走什么路的问题了。”
    “可是，为什么你那样勇敢、坚定，我却-一时凳不能从矛盾中挣脱出来呢？”
    “在阶级斗争中真正做到勇敢、坚定，这是我努力的目标。只是由于我的生活经历，使我能比你早些认清了自己应走的道路。”
    夏剑萍猛地记起，在火车上，方壮涛曾经说过，还不满
    一周岁，他妈妈就惨遭毒手。于是，在她的请求下，方壮涛讲述了他的生活道路：妈妈的惨死，饥寒交迫的童年，失学，爸爸的牺牲，郭校长的补课，初中毕业后三年的农村两条道路的斗争，五年大学生活的波澜，社教的锻炼…他的语调、神情，随着他的生活道路的发展，从悲痛、激愤，转为沉思、坚定，终于，仿佛有一种坚不可摧的信念在激励着他，他说
    “二十七年充满风浪的生活和斗争，使我懂得了-“条真理：毛主席是我们劳动人民的大救星，毛主席指引的道路是我们劳动人民获得解放和幸福的唯一的道路！”
    夏剑萍凝神屏息地听着，泪水沿着她那青春的面颊，簌簌地滚下…她破涕为笑…略带沉思地说：
    “可是我，我的二十四岁的生命，有十七年是在学校中度过的。当我大学毕业接到分配通知的时侯，我只有一个愿望：做一个称职的教师，获得同学的尊敬，同事们的称赞，领导上的器重。根本没想到教师生活会充满着风浪和斗争。”
    196

==========第199页==========
    “因此，当你一踏上生活的征途，风浪在你的身边掀起，你原先的愿望受到冲击的时侯，你就开始迷惑、苦闷，经历着激烈的内心斗争。”
    “在我的一生中还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斗争。”
    “如果没有这场斗争，不用多少时候，你就会成为陈校长所希望的那样的‘好教师'。而通过这场斗争，你却有可能成为自觉的阶级斗争的战士！”
    “怎样才能把可能变为现实呢？你说，我该怎么办？”“你可以找老赵谈谈你的思想情祝。老赵对马列主义和毛主席的教导理解深刻，斗争经验丰富，看问题敏锐。我同他谈过几次，很受教育。”
    夏剑萍沉吟了一会，踌躇不决地说：
    “我也想到过。可是，我觉得，赵峰同志有点严肃。”“老赵头一眼给人的印象确有点严肃。其实，他很平易近人，丝毫没有领导干部的架子。你只要看看他和同学们在一起时那种亲密无间的情景就会明白这点了。老赵曾经说起过，他要找你谈谈。”
    “好吧，明天，我就去找老赵。不过，这会儿，还是你先说说：我该怎么办？”
    方壮涛毫不含糊地说：
    “希望你投身到火热的斗争中去。在斗争中，你会加深对斗争的理解。.也只有在斗争中，你才会发现和战胜自己的软弱和动摇。”
    出于一种对方壮涛发自内心的信赖，她催促道：
    17

==========第200页==========
    “你说具体点哪！”他没有说具体点，却问：“国庆节回家的事，定了没有？”她想了一想，犹豫地说：“要是有事，就不回去。”方壮涛说：
    “我和老赵商量，准备利用国庆节的假期，我们团小组到罗村去访贫问苦，参加劳动，同贫下中农一起研究学校的阶级斗争问题。希望你也去。”
    “要多少时间？”
    “两天。我们住到贫下中农家里去，同贫下中农同吃、同住、同劳动、同学习，这样更有利于我们向贫下中农学习，转变我们的思想威情，改造世界观。”
    她沉吟了一会，终于痛快地说：
    “这么说，明天我就写信告诉妈妈，我不回去了。”方壮涛走到书架前找起书来。夏剑萍问道：“你找什么书？”“《毛泽东选集》。”
    夏剑萍脸上泛起了红晕，不好意思地低声道：“这几年到书店买了儿次，都没买到。”
    方壮涛在书架上抽出：本《毛泽东著作选读》（甲种本)，翻到《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的“引言”部分，展开在桌上，说：
    198

==========第201页==========
    “你看这一段。毛主席谈他参加革命斗争，接触工农群众，引起的思想威情的深刻变化。这是我们每个革命同志自觉改造世界观的崇高的典范。”他的眼里闪耀着灿烂的火花。
    夏剑萍分明威到，崇高的敬仰在他的心灵里燃烧着。她情不自禁地接过书，把她过去读过的这段文章，细细地重又看了一遍。
    “思想威情的变化，就是世界观的改造。”方壮涛说，“没有无产阶级的世界观，就不可能认清我们周围尖锐、复杂的阶级斗争。我们如果脱离阶级斗争，脱离生产斗争，脱离工农兵群众，就谈不上改造世界观。我去过罗村几，对我的教育很大。这次团小组生活，只两天，时间自然太短了。但只能从实际出发，作为一个开端吧！”他看了看表，已经快十
    一点了，就站起来说：“你等一等。”
    他快步走出去，过了一会儿，他父回来，双手捧着一个方方的红布包。
    夏剑萍惊讶地望着红布包。
    方壮涛把红布包打开，是四卷崭新的《毛泽东选集》。“这是我离开工作队时，贫下中农送的。”他说，“我已经有一套了，这套一直珍藏着。既然你还没有，我就转送给你吧。”
    夏剑萍望着四卷《毛泽东选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了。拒绝是不行的，他是这样的诚意；而且，这不是一般的礼物1
    方壮涛已经捧起四卷宝书，向她递过来了：
    199

==========第202页==========
    “这是革命的方向盘，阶级斗争大风浪中的指南针，让我们共同学习吧！”
    她接过书，想说“谢谢你！”话到口边，却改成：“我一定好好学习！”
    200

==========第203页==========
    第十章
    国庆节午饭后，方壮涛、李明、夏剑萍、周清走出宿舍时，老赵也来了。
    夏剑萍眨着深埋在长睫毛下的大眼睛，笑着：“老赵，你也抽得出时间？”
    “时间这玩意儿，”老赵笑道，“挤不挤得出，得看你心中的那张程序表。你把它排在末尾，就挤不出。排在头里，一定挤得出。”
    老赵的话，无意间触到了夏剑萍的蒲处。她想起了她同方壮涛关于回家的谈话，不觉脸上泛起了红晕。
    方壮涛看了夏剑萍一眼，说：
    “夏剑萍的程序表重排了一下，排对了。”
    老赵见夏剑萍穿了一件半新的春秋衫，整整洁洁的，模样儿象去走亲戚，就问：
    “小夏，下过农村没有？”
    “大学一年级双抢时去过一次。大家住在一所小学校里，嘻嘻哈哈，怪有趣的。可是，连贫下中农的家门槛也没跨进去过。干了几天，有几个同学中暑躺倒了。大家也跟着回来了。”
    2a1

==========第204页==========
    老赵大笑起来，说：“这叫做败下阵来。”
    “有点败阵的味道。”夏剑承认道，“回来的路上，个个捶腰揉背，步履艰难，垂头丧气。”她想起那时的狠狈情景，格格地笑起来。
    刘振洪在村口等他们。他把大家带到罗长林的家里。紧靠两间半旧的瓦屋，搭了一间小茅屋，这就是罗长林的家。屋前，矮矮的竹篱围着几畦荣地。罗长林住在茅屋里，两间瓦屋五年前让给成了家的儿子。
    刘振洪在茅屋外喊了一声。
    罗长林笑呵呵地出现在门口，两手湿淋淋的。他热情地招呼大家进去。外边正午的太阳光耀耀的。夏剑萍一时觉得茅屋里暗沉沉，什么也看不清。她在门口站了一会。
    “进来呀！里边有坐的。”罗长林爽朗的话声，混杂着碗筷撞击的声膏，“秋老虎，热中午。先喝碗凉茶解解热。”
    夏剑萍等眼睛习惯了，在床沿找了个地方，小心地坐下来。方壮涛却象主人似地从类櫥里抓出两只大碗，在灶头上提起一把泥壶，往小方桌上一放，道：
    “要喝自己动手！”自已先斟满一碗，头一仰，咕噜咕噜灌了下去。
    夏剑萍看看两个碗，努力抑制着想喝水的愿望。老赵也喝了一碗，笑道：“老罗，搞点家务哇？”
    罗长林洗完碗，一边揩手，一边呵呵笑着说：
    202

==========第205页==========
    “我那个老太婆啊，一瞅准时机，就把家务事往我头上推。刚才，她父说：‘老头子，你横竖要在家里等小方他们，这点事就归你啦！’她倒好，碗筷一放，不见啦！”
    夏剑萍道：“哪里去啦？”
    “猪场呗！”刘振洪抢着说，“大妈还能上哪儿，两头母猪下了小猪，一家伙二十六头，可把大妈乐坏了！夏老师，刚生下的小猪可逗人啦！”
    夏剑萍高兴起来，拍手笑道：
    “去看看！我还没见过刚生下的小猪的模样哩。”罗长林接过老赵递来的烟，关切地问：“老赵，学校里怎么样？不太平静吧？”
    “学校有点怪，不此部队，也不比农村。直到现在，有的地方我还不摸底。不过，也不能等摸到底再干。有的事，也许要干起来，才能摸到底。”
    罗长林象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对正在同刘振洪说话的方壮涛说：
    “小方，我可对你有意见啦！”“你提吧！”
    “你干么出个题目，撺掇振洪写作文给我吹牛？”事情是这样的，打刘振洪重新回校后，罗长林每星期都要翻翻刘振洪的作文本，用罗大伯的话说，是“看看有没有混进什么”。有一次，看到一篇题为“我们的支书”的作文，写的是罗长林。罗长林要把这篇作文扯下。刻振洪眼尖手快，一把抢了过来，逃走了。
    203

==========第206页==========
    这会儿，刘振洪涨红脖子，分辩道：
    “我哪里吹牛！我只写，公社年年拨木料，要你盖房子，你年年让给别人。你说说，哪点不是事实！”
    “难道你要我老头子老太婆去盖座洋房住住？”“你盖了洋房，就别想我在作文里表扬你啦！”方壮涛见两人顶得起劲，笑道：
    “罗大伯，我这个题目，比什么花呀、月呀、梦啊，总好些吧？”
    “大队里好人好事多得很，干么要写到我头上来呢？”老赵幽默地说：
    “老罗这点精神应该吹一吹。如果小方撺掇过的话，也撺掇对了。在这件事情上，看来老罗的民主作风还欠缺一
    .点。”
    说得大家都笑起来。夏剑萍先站起来，道：
    “你们再聊一会儿。我和刘振洪先到猪场看小猪去。”
    大队的猪场座落在村边，紧挨着一口小水塘。长长的两排猪舍，有二十来个猪圈，是水泥和三合土做的。除了养的肉猪，还有十几头母猪，两头公猪。
    猪舍外，一圈矮围墙里的空地上，母猪带着成群的小猪，有的欢快地蹦来跑去，有的懒洋洋地躺着晒太阳。
    夏剑萍走进猪舍，一股冲鼻而来的臭气，使她不觉放慢了脚步，蹙起了眉梢。她怕被刘振洪看见，蝎力控制着自
    204

==========第207页==========
    已，不用手帕去捂鼻子。
    一头母猪拖着膨脖的大肚子，伸直后腿，静静地躺在一堆干草上。刘振洪告诉她，这头母猪傍晚就要生产了。
    夏剑萍在另一只栏圈前，发出了惊喜的喊叫。栏圈里，围着一头白色的母猪，十几头白茸茸的小猪你挤我拥，抢着吃奶。其中有两头小猪，背上颈上有两块墨黑的圆点，活象小熊猫，特别惹人喜爱。
    “母猪是杂交种，”刘振洪解释道，“所以，这两头小猪有黑圆块。”
    他见夏剑萍很喜欢，就翻身进栏，梢悄地抱出一头颈上有小圆黑块的，放在地上，抚摸着小猪柔软的脊背。小猪伏在地上，喉咙里发出轻轻的晤唔声。
    夏剑萍已经忘了那股冲鼻的臭气，欣喜地接过小猪，学着刘振洪，抚摸着小猪的脊背。那小猪突然发出尖利的叫声，挣扎着想逃回栏圈里，惊动了母猪。母猪不安地站起来，伸长脖子，焦急地挤着水泥的栏圈，似乎想神出来。
    夏剑萍笑了，把小猪抱回栏圈。母猪才重又安静地躺下，让小猪吃奶。
    罗大妈性格开朗，身板结实，一点也不象罗长林叫的“老太婆”。她站在一个特别高的栏圈前，一手叉腰，一手把铁板做的猪栏门摇得晔哗响，骂道：
    “杀胚！浪荡鬼！吃东西也挑挑拣拣！好食料给你，就吃得狗舔过一样，差一点的就不吃啦。哼！你还斜眼看人哩！你想把自己养得胖胖的？想杀了，是不是？啊？还不
    205

==========第208页==========
    快吃：要宰，明天就宰了你！看你作孽不？”
    夏剑萍见罗大妈骂得有趣，就走过来。一看，罗大妈骂的是一头足有五百来斤的大白猪。那猪在食槽里吃几口，抬头看看罗大妈，又低头吃起来。
    夏剑萍笑道：
    “大妈，你骂，它也懂吗？”
    罗大妈也笑起来，对夏剑萍解释道：
    “这馋嘴的浪荡鬼可精灵呢！你对它客气点，它可威风啦！骂骂它，你看，它就老老实实地吃起来啦。”
    “大妈，这么大了，还不卖给国家？”
    “这是公猪。夏老师，看来你对养猪可不内行。母好好
    一栏，公好好百圈。附近几个生产队都用得着它！”
    夏剑萍有点不好意思，搭讪地把铁栏门摇得哗哗响。那公猪停下吃，慍怒地抬起头，敌意地瞪着夏剑萍。粗脖子缩着，大耳朵直竖，板斧似的向上撅起的鼻神转动着，发出粗浊的喉音，似乎在威胁夏剑萍。
    夏剑萍不觉倒退了两步。罗大妈对付得了这么厉害的一大家伙，真不简单！
    “大妈，公猪会咬人吗？”她天真地问。罗大妈给问得笑了，道：
    “你别看它这么威风，它还是怕人的。”
    罗大妈拿起一把扫帚，拉开铁栏门，闪身进去，准备打扫栏圈。
    夏剑萍满怀兴致地说：
    206

==========第209页==========
    “大妈，让我来试试看。”罗大妈道：“这活儿脏。”
    “没关系的。”说着，夏剑萍也闪进栏圈，去夺罗大妈手中的扫帚。
    罗大妈见夏剑萍挺热心的，就把扫帚让给她，一边退出来一边说：
    、“养猪没巧，窝干食饱。打扫猪圈是最要紧不过的。”她
    说过就去忙别的事去了。
    夏剑萍小心翼翼地不让猪粪把她的球鞋帮弄脏，动手打扫起来。
    那公猪见栏里来了个陌生人，歪着脖子，怒冲冲地瞪着夏剑萍，威胁似的喉苦更加重浊了。夏剑萍越看它，心里越慌。那畜生竟向她逼过来，夏剑萍不觉本能地举起扫帚，在公猪的头上捅了一下。
    那公猪痛得嚎叫一声。突然，它返身用鼻冲把虚掩的铁门拱开了，箭似地神了出去。
    刘振洪在门口切猪饲料，听见夏剑萍一声惊呼，急忙回头一看，见那公猪低着头，向他直冲过来。他急忙在门边抓起一根扁担，在公猪头前威胁地虚晃了一下。那畜生只一闪，擦着刘振洪的大腿，飞窜出去了。
    罗大妈闻声，同刘振洪一齐赶出来。那畜生发出胜利的长鏖，狂奔起来。
    老赵、罗长林、方壮涛、李明、周清正谈笑着向猪场走
    207

==========第210页==========
    来。听见前边刘振洪大喊大叫，方壮涛一抬头，见一头大公猪嚎叫着，低着头，向他狂奔过来。
    方壮涛一个箭步，蹿上前去，拦住公猪，大吼一声：“滚回去！畜生！”
    那公猪给当头意外一喝，愣住了。一抬头，见方壮涛拉开架势，铁铸似地矗立在前面。它倒退两步，站住不动了。它缩着粗脖子，大耳朵威风凛凛地直竖，板斧似的鼻神挪着，双眼三分惊惧七分敌意地估量着方壮涛，发出低沉、粗浊的嚎叫，象是负屈，又仿佛在威胁。
    刘振洪机灵地一闪，蹿到公猪前面，用一把旧竹扫帚，向公猪头部猛力捅去。公猪又长嚓一声。
    罗大妈也赶到了，举起了竹扫帚。大家一齐吆喝，那畜生伤了锐气，躲闪着竹扫帚，绝望地低吟着，垂头丧气地往回逃。
    夏剑萍脸色发白，双唇哆嗦，心跳不止。见公猪乖乖地回到栏里，她才惊魂稍定地说：
    “好厉害的家伙！”
    “有一次，”刘振洪道，“配种时，路上受了惊吓，野性发作，我们五六个人，追了三个村子，才押回来呢！”
    夏剑萍吐了吐舌头。
    大家在罗大妈的指挥下，七手八脚开始打扫猪场。他们要把二十来个栏圈打扫干净，把栏里和猪舍外矮墙里的猪粪，都挑到肥池里去沤起来。
    老赵、罗长林、方壮涛都脱了鞋，卷起裤管，跳进猪圈
    208

==========第211页==========
    里。李明和刘振洪找来了长荚畚箕挑栏肥。
    周清犹豫了好一阵，也脱了鞋，笑嘻嘻地进了猪圈，小心翼寞地怕踩到猪粪。
    栏肥翻动起来，臭气加浓，直冲夏剑萍的鼻子，她禁不住一阵阵恶心。她拿了把四齿钉耙，在犹豫，脱不脱鞋？看看方壮涛那赤着的双脚站在又黑父臭的猪粪上的毫不在乎的样子，她惭愧起来。可是一想到她的脚也会象方壮涛那样沾满了猪粪，她不觉打了个寒噤，浑身汗毛都直竖起来。
    “夏剑萍，我跟你清这个栏圈。”周清赤脚站在干草上，笑嘻嘻地向她喊。
    她决定不脱鞋，走进了猪圈。她踮起脚尖，小心冀翼地找块干燥的地方落脚，无奈总使不上劲。
    罗大妈看在眼里，笑道：
    “夏老师，你出来吧！这活儿脏得很，反正人也够了，你来扫扫灶间好啦。”
    夏剑萍刷地红了脸，含糊地应了声，也顾不得挑拣立脚点，拉开架势，咬咬牙，耙起栏肥来。
    方壮涛装满一担，挑出去，又返回来。夏剑萍和周清一畚箕还没装满。
    方牡涛提了两只空长荚畚箕，跨进夏剑萍、周清正在清理的猪圈里来。夏剑萍拿四齿耙用力往栏肥里揿，耙齿怎么也插不进去。她见方壮涛站在身旁，重又要强地把耙举得高高地掘下去，四个齿全进入栏肥。她拉得涨红了脸，冒出了汗，栏肥却一动不动。
    209

==========第212页==========
    方壮涛从她手中接过钉耙，摇了摇，轻轻拔出来。他顺手把钉耙在另一个地方只一揿，一拉，钉粑四个齿抓起了一大堆栏肥。他轻轻巧巧地放进长荚畚箕。脚一琛，钉耙脱出来，栏肥也踩实了。
    夏剑萍喘着气，笑道：“看你，这么轻巧！”方壮涛道：
    “你别看栏肥躺着一动不动，也有点鬼。你越怕它，怕它脏，怕它硬，它就越欺你。你不把它放在眼里，瞅准它的弱点进攻，它就只好乖乖的了。”
    周清耙起一小耙栏肥，往畚箕里放。栏肥怎么也不肯从四齿耙里脱下来。周清把耙举在空中，猛力地摇动了几下，附在稻草上的猪粪飞散开来。
    夏剑萍尖叫一声，急向栏边一跳。猪粪早已溅了她一身，有儿点落在她的头发上、脸上。她全身起了鸡皮疙瘩，忙用袖子往脸上一抹。袖子上溅的栏粪此脸上的还多，猪粪涂了一脸。她“呸！呸！”连吐了两口唾沫，跺着脚，指着周清骂道：
    “该死的开口笑’！促狭鬼！看我饶了你不！”大家见夏剑萍涂了一脸猪粪，又恼又急，想笑又想哭，、一副很狈的怪模样，都笑得前仰后合。
    夏剑萍猛地抓起栏边一把扫帚，向周清追去。周清一闪身，大笑着逃出栏外边。她追出去，看看追不上，又骂了几句，突然丢下扫帚，跟大家一齐大笑起来。笑完后，她才
    210

==========第213页==========
    记起衣袋里还有手帕，取出来拚命揩脸。手帕太小，揩得脸上、手上、手帕上一片臭气。
    方壮涛从裤袋里抽出一条手帕，在灶间水缸里浸湿，递给夏剑萍：
    “把脸上的揩干净。”她威激地瞥了方壮涛一眼。
    周清警惕地望着夏剑萍，一边走回来，一边笑着告饶：“干活吧！真的不是故意的。你看，我也溅了一身。”“可我还有一脸一头呢！”
    “那是你运气好。”周清笑着，随时准备返身就跑。“你还奚落人！…好，先干活，等会再找你算账！”罗大妈走进来，见夏剑萍一副狠狈相，连忙打了盆水，道：
    “夏老师，洗个脸再干吧！”
    夏剑萍用力耙起一耙栏肥，往畚箕里送，笑道：“反正还是要弄脏的，算啦！干完再洗。”
    方壮涛看了她-一眼。她觉得他邪眼光象是在赞许，在勉励。
    老赵隔着两个栏圈，笑道：“小夏今天可上了必要的-一课！”
    晚饭后，沐着夕阳的余辉，夏剑萍在塘边洗头发。她洗了又洗，总觉得还有一股猪粪臭。
    方壮涛提了双鞋来洗脚。
    211

==========第214页==========
    夏剑萍抖着湿发，让风吹于，道：
    “说实在的，我是提着心来的。我怕到农村里，这也不懂，那也做不来，贫下中农会笑话我。可是，事实完全相反，罗大伯、罗大妈对我们又亲切，又诚恳。”
    “贫下中农就是这样，只要我们知识分子肯放下臭架子，虚心向他们学习，踏踏实实改造自已，他总是从心底里热情欢迎我们的。”
    “有一点我看出来了。我觉得贫下中农对你和老赵的态度，同对我的态度不大一样。他们对你、对老赵，就象自己家里人一样，可是总把我当作客人似的。”
    方壮涛笑了：
    “有这点不同。那是因为你也把自己看作是客人，人家怎么能把你看作自己家里的人呢？”
    “哦，”她把双脚浸在搪水里，沉思了一会，笑了，“这么
    量
    说还是我自己造成的。方壮涛，请你跟罗大伯、罗大妈他们说一说，叫他们不要把我当客人，要对我严格些，好吗？”
    “你自己说不是更好吗？”“这…还是请你说一说吧！”
    “有话还得请人代说，你不是真的成了客人了？”两人都笑起来。
    “好吧！我自己去说。不过，你也替我说一说。”“你自己说了，我当然也可以说一说。”
    “邪我就谢谢你啦！”她开玩笑地说，很快父敛起笑容，“我听你说起过，你和同学们星期天常常到罗村来，到工厂
    212

==========第215页==========
    去，以后你们走的时候，叫我一起去，好吗？”
    “好！我一定叫你。”看到同志的进步，方壮涛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
    晚上，在罗长林的茅屋里，他们听了罗长林、罗大妈和另外两个贫下中农社员忆苦思甜。
    照原先罗长林的安排，他自已睡到儿子那里去，把茅屋让给夏剑萍。由于夏剑萍自己的坚持，她和罗大妈一起睡到猪场去了。她要帮罗大妈给母猪接生。她深深地爱上了性格爽朗、在旧社会受尽磨难的罗大妈。罗大妈也象落闺女似地疼着她。·“我就要试试看，”夏剑萍要强地想，“我还怕不怕这股臭气！我就不信，我不能习惯它：”
    老赵、方壮涛、李明和周清住在刘振洪家里。方壮涛和刘振洪御下两扇门板，在堂屋前搭了两个铺。
    李明和周清合睡一个铺。睡前，他们就明天要不要周清去运肥争了一阵，李明最后大声说，
    “进市里拉肥是用独轮车。你不会推，一翻车，就是四桶肥呢！”
    周清不响了。
    方壮涛半身盖着被子，头枕着右胳膊，仰躺着。刚才贫下中农的忆苦思甜，使他联想起自己苦难的童年。他的脑际，闪动着连面影也没有留给他的妈妈被仇老虎活活砸死的惨刷，斗霸会上老泪横流的爸爸的形象…他的心久久地不能平静。
    八
    213

==========第216页==========
    老赵坐在床沿上抽烟，沉思。
    秋夜是这样的静，临近中秋的一轮圆月，透过小小的天窗，把皎洁的月光，轻轻地洒落在床前的泥地上，象一层轻霜。
    周清转了个身，喃喃地坚持道：“我要拉肥，试试看嘛！”真是“开口笑”，连说梦语也是笑嘻嘻的。老赵微微笑了，说：
    “今天的练兵是个良好的开端。收获不少！”方壮涛翻了个身，对老赵说：
    “周清和夏剑萍，今天都表现挺不错。刚才忆苦时，我见夏剑萍双眼闪着泪光，情绪挺激动。让毕业班的同学也来补上这一课多好哇！我想最近在班里搞个‘誓做无产阶级革命事业接班人'的主题班会。在会上，由团支部提出一项倡议，向党支部表决心，要求和其他年级一起下乡劳动，到三大革命运动中去锻炼！老赵，你看怎么样？”
    “好哇！我已经在高三(1)班、（3)班的学生中做了些工作。同学们到三大革命运动中去锻炼的要求是很迫切的。你们几个班可以一起行动，我在支委里也加紧做工作。”
    “刘振洪和杨海兰可以到(1)、(3)班去帮助做些发动工作。老赵，这次回去，我们语文组也要拉开斗争的阵势，主动进攻啦！”
    “政治组已经开始行动了。”老赵兴奋地说。方壮涛坐起来，问：
    214

==========第217页==========
    “老赵，唐习初这个人怎么样？”
    “唐习初在你班教数学，你对他的印象如何？”老赵反问道。
    方壮涛想了一想，说：
    “近些日子，我一直在注意他。可是，还捉摸不透。这个人阴阳怪气，心计极深。有时，我觉得，在他的冷冰冰的双眼后边，好象藏着点什么不愿让人知道的东西。”
    老赵点上一支烟，抽了一口，问：“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印象？”
    “关于刘振洪的数学补考试卷的事，我上次已同你说了。那时，我分明看出，他十分恼火，却又不愿发作，不断地用手摸脸，想控制自己的威情。我当时想，他以后碰到我肯定会怒冲冲的了。可是，恰恰相反，以后每次碰到，寒暄分外客气，恭维更加肉麻，就象根本没有发生过刘振洪的补考试题事件一样。他忘了吗？不，他把恨藏在心里，在背后捣鬼。他抢在我的前面，向陈校长告状，歪曲和隐瞒试题事件的真相，还造谣说刘振洪如何在我身上下功夫。”
    “唐习初就是这样。他能因人而异，对每个人都变换他的脸谱。同学们对他有什么反映？”
    “同学们都怕他。”“他常常发脾气吗？”
    “不，他不发脾气。可是，同学们说，谁要是触犯了他，他想整谁，只消不冷不热的那么两三句话，就足够在你心里梗上十天半月。他和钟望麒挺接近。看来钟望麒的落后同
    215

==========第218页==========
    唐习初在他身上下了功夫有很大的关系。老赵，我听周清说，唐习初是解放前夕和一批学生从河南逃过来的一周清是听彭家酸偶尔说起的。是这样吗？”
    “是这样的。对唐习初，我也有过怀疑。我曾经问过老陈。老陈说，唐习初是洛阳解放前夕，同一批学生一这批学生的政治成分非常复杂一南逃到锦江市的。那时离锦江市解放还有一年光景。后来，这批人又继续南逃。据说，唐习初因为带着家小，不愿再走了，就在锦江定居下来。不久又进了锦江中学。那时，老陈还是普通教师，领导着锦中地下党小组。老陈说，他曾特别留意过唐习初，怀疑他是国民党派来的特务。可是，老陈没有发现唐习初有什么可疑之处。相反，老陈说，唐习初从进锦中就是个埋头教学而不问政治的人。”
    “要解放了，他怎么会南逃的呢？”
    “据老陈分析，可能是那批继续南逃的反动分子裹胁来的。可是这仍然是个疑团：要是裹胁来的，为什么他又在锦江定居下来呢？”
    “对呀1要是在锦江定居下来，当初为什么还要南逃？再说，锦江解放了，他也还可以回老家呀！”
    “而且，我总诧异，这个人为什么居然能够支配数学组？为什么数学组老师个个对他存有戒惧心理？要做到这点，除了业务水平，还要有要弄权术的手腕。他拒绝当教研组长，除了怕出头露面，别的理由，什么年纪呀，精力呀，身体呀，我看都是托词。”
    216

==========第219页==========
    “唐习初的确是个值得警惕的人物！”
    “对，我们不能掉以轻心，因为争夺下一代的斗争是两个阶级你死我活的搏斗。对唐习初，我们还要多加注意、观察和了解。小方，你可以利用工作中同他接触的机会，多做些这方面的工作。哦，不早啦，明天还要进市里去推肥，睡吧！”说着，老赵躺下去，“小方，我听说你每天都干到十一、
    二点钟，当心哪，不要把身体弄垮掉！”“不会的，我的身体比你强。”
    “强弱是可以互相转化的，你可要注意啊！”“老赵，你放心，我注意就是了。”
    217

==========第220页==========
    第十一章
    在语文教研组，以刘振洪问题为起点，引申到学校有没有贯彻毛主席的教育方针的辩论开始了。
    方壮涛是辩论的发起者。他沉着，深思熟虑，说话语调舒缀，却尖锐、泼辣，倾注着从内心迸涌出来的热情。李明说话嗓门粗、声音大，真是一门大炮。周清和夏剑萍不时从旁声援，造成一种声势。
    彭家豫如坐针毡了。他虽然早估计到方壮涛会挑起这场辩论，但他没有料到方壮涛的挑战会有这样的声势，火力之猛，几乎使彭家豫难以招架。彭家脉不由得一反常态，说话连讽带刺，盛气凌人。他想激怒方壮涛。
    方壮涛却神色坦然，并不计较彭家礙的态度。只是抓住彭家礙的错误论点，加以反驳。态度依然诚恳，语调依然舒缓。连那些反对和怀疑方壮涛论点的教师，也不禁深深地钦佩方壮涛辩论的风度和高尚的品质了1
    类似性质的辩论，也在政治教研组进行。那是党支部委员、政治教研组组长马连山发起的。
    锦江中学的教师们，从来都是孜孜不倦，埋头教学业务工作的。现在都从备课笔记本上，从学生的作业堆里，抬起218

==========第221页==========
    惊讶的眼光，不安地注视着这场辩论了。
    陈文海颜上的皱纹加深了。晚上，他茶喝得更汝，烟也抽得更多。
    方壮涛把他的白天的大部分精力都放在班级工作上。大部分同学都尊敬方壮涛，喜欢接近方壮涛。因为他质朴、淳厚，绝不摆教师的架子，更不会盛气凌人地训斥、挖苦同学。可是，谁有思想问题，也逃不过他的眼睛，因为他生活在同学们中间。他总是能用简洁的儿句话，中肯地指出你的思想问题。而从他那满怀期望的眼光中，从他那恳切的语调中，你仿佛威到，就象这些思想问题，这些缺点，也是在他自己身上似的。这怎不叫你臧动呢？方壮涛对同学的态度，既是老师，又是大哥哥，更是同志。
    可是，在钟望麒身边，也聚集了三五个同学，其中当然包括同钟望麒“竿影相随”的孙焕章，他们不满意方壮涛。这几个同学，不时和钟望麒一起，在唐习初和彭家藏的房间里走动。他们觉得方壮涛不大象老师，更不满方壮涛在他们行将毕业、升学考试在即的时候，还把政治活动、生产劳动提到空前未有的高度上来。当然，方老师也抓学习，而且抓得很认真，强调要联系实际，可是，他们觉得，方老师抓学习也和彭老师不一样。比如方老师从来不分析一下，明年的高考作文题目可能是什么。而这常常是彭家豫作文指导时的主要课题。甚至他们对方壮涛的业务能力也颇为怀疑。比如说，`方壮涛对上学期彭家藏一再鼓吹提倡的写作技
    219

==========第222页==========
    巧上的某些东西，提出批评，要同学们加以克服。可是，人家彭老师是教研组长，全校语文教师公认的权威呀！又比如说，彭老师班里做的作文题目，方老师往往不做。方老师叫大家写批判毒草小说、毒草电影的文章，还花了很多精力刊出一期又一期的专栏。彭老师出的作文题目是为明年的高考作准备的呀？难道高考会叫考生写批判毒草的文章！甚至，方壮涛讲课时的商量、探讨的语调，不断要求同学们对他的讲课提出批评的诚恳希望，也成了他们怀疑方壮涛的业务能力的根据；唐老师、彭老师可从来不允许同学们对他们的讲课哪怕有一星半点怀疑的呀！更不要说批评了。
    期中考试临近了，钟望麒对方壮涛的不满，又有了新的发展。因为方壮涛不但没有象别的班主任那样，号召同学们奋不顾身地投入复习迎考，相反，方壮涛却一再强调同学们要德、智、体全面发展，特别要树立和巩固为革命学习的思想，还应搞好体育锻炼，注意身体健康，反复说明“不要开夜车”的道理。甚至，他还通过团支部，倡议召开“誓做无产阶级革命事业接班人”的主题班会。据说，团支部还要在这个主题班会上，发动同学签名，要求党支部让毕业班也在农忙时下乡劳动。为了这个主题班会，为了这个签名，刈振洪和杨海兰他们，已经在黑板报和团支部的壁报“革命接班人”上，接连发表了好多篇文章，大造声势了！
    钟望麒不会忘记，有一次，他在唐习初房里谈起这个主题班会，唐习初在鼻子里冷笑着，长叹了一声，从牙缝里挤出：“简直是拿你们毕业生的前途当儿戏：”
    220

==========第223页==========
    然而，不管唐习初恨得怎样咬牙切齿，不管陈文海亲自动员的期中考试的压力有多大，不管各科期中考试的复习题象倾盆大雨似地向同学们泼来，高三(6)班却在酝酿着重大的行动。同学们谈话的中心不再是考试、分数，激动着
    一颗颗年轻人心灵的是怎样才能使自已成为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接班人，使一颗颗年轻人的心向往的是到火热的三大革命运动中去锻炼。在方壮涛、刘振洪、杨海兰的带动下，同学们已经开始利用周末和星期天，到附近的农村去接触贫下中农，到工厂去和工人同志一起劳动。他们准备在主题班会上畅谈革命的理想，他们要向党支部请战：农忙时下农村参加秋收劳动。
    晚自修下课了，同学们把桌子上的东西收拾起来，纷纷回寝室了。钟望麒照例把儿本书和练习本塞进一个布提包。
    “晚上还要苦干？”和钟望麒同桌的孙焕章，打了个呵欠，轻声问。
    “我说你没心劲，只三分钟热度嘛！”钟望麒突落他的同伴道，“只苦干了三天，你就打呵欠，还成得了大器吗？我的决心是下定了。只要高考还没过去，我一夜也不停歇。”
    孙焕章是很威激钟望麒肯同他一起复习功课的。他连忙陪笑政口说：
    “我也是这样。我去给你把明天的洗脸水打好就来。”钟望麒又一次吩咐道：
    221

==========第224页==========
    “不要让他们知道我在哪里。”
    同学们走得差不多了，钟望麒拎了布提包，梢梢走出教室。
    孙焕章回到寝室里。寝室里有一张空床铺是让同学们放盥洗用具的。孙焕章一看，脸盆全不见了，只剩下一些牙杯、肥皂盒。他弯腰向床铺下一看，每张床铺下都放着盛满清水的脸盆。可是没有他和钟望麒的脸盆。他正想问，刘振洪和洪跃虎一人端一盆水走进来了。
    原来每天就寝前，打好明天早晨的洗脸水，已成了同学们的习惯。因为起床铃一响，盥洗室里就挤满了洗脸的同学，打水要排队，费时间。刘振洪他们以寝室为单位成立了
    一个锻炼小组。为了一起床能尽快洗好脸，抓紧早操前的时间开展体育锻炼，每天晚自修一下课，就先打好洗脸水。孙焕章和钟望麒是不参加锻炼小组的。他们一起床就抓紧早操前的时间读英语单词。这天晚上，刘振洪和洪跃虎把全寝室同学的洗脸水都端来了，最后只剩下钟望麒和孙焕章的。
    “给他们也瑞了吧！”刘振洪提议道。
    “为了让他们安安心心开夜车开早车？”洪跃虎可不高兴给钟望䶞端水。
    刘振洪推了一下洪跃虎，道：
    “你忘了方老师是怎么说的？不要把他们孤立起求，要主动团结他们，尽量争取他们多参加我们的活动。走吧，端洗脸水可不等于支持他们开夜车呀！”
    222

==========第225页==========
    洪跃虎虽然不大情愿，还是拿了孙焕章的脸盆，和刘振洪一起把水端来了。
    “你们…”孙焕章以为他们认错了脸盆。洪跃虎冷冷地声明道：
    “我们帮你端水，可不是支持你们开夜车！”
    孙焕章近来受钟望麒的影响，对刘振洪他们态度比较冷淡。这会儿，刘振洪竟然主动帮他端水，他有些威动。可是，洪跃虎这一声明，又使他有点尴尬。
    刘振洪却挨着孙焕章在床铺上坐下来说：“孙焕章，晚上还要去开夜车？”
    在窗口上铺一个正在脱衣服的同学大声说：
    “孙焕章，你们晚上深更半夜回来，动作轻点。不要乒乒乓乓把大家都弄醒！”
    孙焕章连忙声明道：
    “我是轻手轻脚一点不出声的。钟望麒眼睛不好，总要东撞西碰。”见刘振洪用诚恳的目光注视他，在等待他的回答，他就为自己辩解似地说，“我怕数学考不及格呀！这么多复习题，我的动作又特别馒，不多花点功夫不行！”
    刘振洪关心地对他说道：
    “为了这些又偏又怪毫无用处的复习题，你把身体拚垮，值得吗？连开几个夜车，你的眼睛都熬红了！上午上课，我就看你不断打呵欠。”
    “有什么办法呢，只好拚一拚哪！”刘振洪不同意地问他：
    223

==========第226页==========
    “拚-一拚？为谁拚？为什么拚？”孙焕章呆住了。
    洪跃虎已经开始脱衣服，准备睡觉了。他见刘振洪在做孙焕章的思想工作，也觉得应该去帮刘振洪说几句，就重又穿上衣服，走过来，对孙焕章谈他自己的体会道：
    “过去为了唐老师的这些怪题，花了我多少时间！我的眼镜就是这样戴上的！可是除了多得到几分分数，对革命有什么好处！孙焕章，犯不上为它们开夜车！”
    孙焕章怀疑地说：“这样行吗？”
    门口突然传来方壮涛宏亮的声音：
    “行啊！为了分数把身体搞垮那才不行呢：”
    方壮涛已经在门口听了一会。他为刘振洪学会做细致的思想工作而高兴，也为洪跃虎看破分数而高兴。
    方壮涛常常在熄灯前到同学的寝室里来。他一来，总受到同学们的热情欢迎。这会儿方壮涛在孙焕章的床沿上坐下米。已睡下去的同学，重新又披起衣服，坐在被窝里，同方壮涛说话。谈话既热烈，又无拘束。
    “唐老师的这些题目，把我的脑袋都想裂了：”“还有物理复习题呢！就象跟数学比难似的。”“晚自修时，唐老师和物理老师争起来了；一个说要复习数学，一个说应该先做物理题目。”
    “弄得我们无所遁从！”“真滑稽1”
    224

==========第227页==========
    “我就干脆两样都不做！写主题班会的发言稿。”“我也这样！唐老师对我直瞪眼！”“他瞪他的，我才不怕呐！”
    孙焕章却一直在想着方壮涛进来时说的话。他小声地问方壮涛：
    “方老师，你说数学复习题也可以不做吗？要是考不及格怎么办？”
    方壮涛说：
    “离考试还有一星期，孙焕章，就算你每天夜车开到十
    二点，这些复习题再加上以后发下的，你做得完吗？”
    “我的动作特别慢，就是现有的这些，怕也做不完。”“就是你做完了，你数学有把握老及格吗？”
    “我担心还可能不及格。唐老师的试题，神出鬼没。”方壮涛说：
    “可是，再开一个星期夜车，天天到十二点，你的身体倒可能垮了。孙焕章，我说如果这种考试是摧残我们身体的，如果这种考试是妨碍我们成为德、智、体儿方面都得到发展的，及格了父有什么用处！几道怪题值得我们去拚命吗？我们现在首先应该好好想一想：我们为什么学习？我们应该走什么道路？我们要成为怎样的接班人？不能让人家牵着鼻子走。”
    刘振洪向孙焕章建议道：
    “不要开夜车啦！好好睡一觉，明天起个早，跟我们一起去锻炼吧！”
    225

==========第228页==========
    孙焕章还在犹豫。
    方壮涛拍拍孙焕章的肩膀，鼓励他说：
    “我听说，你在高一的时候，还是班里的篮球队员。怎么现在连运动场上都看不到你的影子啦？刘振洪，明天课外活动我们第三锻炼小组，同你们组赛一场篮球。我们加进孙焕章，实力就和你们旗鼓相当了。明天早晨，我们去练练兵！”
    刘振洪望着孙焕章，问他：“怎么样？”
    篮球对孙焕章还是很有吸引力的。他伸伸胳膊欣然应道：
    “好吧！开学到现在，还没摸过篮球。明天早晨先练习练习！”
    熄灯铃响了。电灯熄灭了一下，又亮起来。这是熄灯的预告。
    方壮涛站起来说：
    “快脱衣服，睡吧！钟望麒在哪儿开夜车？”孙焕章低下头来，装作脱衣服。洪跃虎一边钻进被窝，一边喊：
    “孙焕章，你原来不是和钟望麒在一起的吗？钟望麒在哪儿开夜车？”
    孙焕章红着脸，含糊地应道：
    “我，我…他可能不在昨天的地方。”
    方壮涛知道孙焕章怕说出来钟望麒会埋怨他，就不愿
    226

==========第229页==========
    为难孙焕章，决定自己去找。方壮涛说了句：·
    “孙焕章，明天早晨，我在球场上等你们：”
    灯熄了。方壮涛掩上门走出来。走到楼梯口，突然听见后边孙焕章低声的呼唤：“方老师！”
    方壮涛站住了，有点惊异地看着孙焕章。
    “方老师，”孙焕章压低嗓门悄悄地说，“钟望麒在教工食堂门口的路灯下。不过，你可不要说是我告诉你的，他要我保密。那可是个好地方，他怕被别人占去。”
    方壮涛一边向教工食堂走去，一边想，孙焕章十一年来都在分数的重压下，战战兢兢，他的意志变薄弱了，他需要到大风大浪中去锻炼。
    教工食堂门口有一盏十五支光的路灯，散发着黄晕的光。灯光下，钟望麒坐在一张拖到门口的饭桌边，埋头演算数学题。在他的周围，是一片苍茫的夜色，静销梢的。
    钟望麒听到脚步声，并不抬头，却说：“打两盆洗脸水，要花这么多时间？”方壮涛走到钟望麒跟前，关心地说：“这里灯光太暗啦！”
    钟望麒一听是方壮涛的声晋，吃惊地转过头来，身子猛
    一摇晃，差点跌倒。方壮涛上前一步，扶住钟望麒。出于礼貌关系，钟望麒站起来。那张凳子却在他屁股后面翻倒了。方壮涛一看，是一张断了一条腿的凳子，不解地问：
    “食堂里好凳子多得很，为什么要这张破的？”
    227

==========第230页==========
    钟望麒略微显得不安地解释道“提着心不会打瞌睡。”“哦！”
    方壮涛把破凳子放到门背后的角落里，从食堂里拿出两张方凳，放在门口灯光下的饭桌边。自己坐了，叫钟望麒也坐下。一时，方壮涛觉得心里一阵疼痛。钟望麒中个人奋斗、成名成家的毒太深了！他竟搬套起“头悬梁，谁刺股”来了！他的身体本来已经够弱了，现在想瞌睡还挣扎着开夜车。这样下去，他的身体很快会垮掉的呀！而他的思想所受的腐蚀就更深啦！…钟望麒实际上已经是资产阶级教育思想的牺牲品啦！
    钟望麒见方壮涛沉默着，象是心情很沉重似的，一时也揣摩不出方壮涛在想什么，不安地问道：
    “方老师，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我已经找了你两个晚上了。”说着，方壮涛顺手抓起钟望麒的作业本，看了看，道，“钟望麒，你的近视眼多少度啦？”
    “一进锦中，我就开始近视。现在，左眼六百五十度，右眼六百度。”
    “这么说，已经是深度近视了。你的年纪还轻，这样下去近视还会进一步发展。你看，这里灯光这么暗淡，我不近视看你的习题演算都很吃力，你不吃力？”
    “吃力时，我就闭一闭眼。”
    “你再这样搞下去，近视会加深，身体也会弄垮的。”
    228

==========第231页==========
    方壮涛的语调是那样关切、诚笋，钟望麒的心不觉为之
    一动，下意识地扶扶近视眼镜，想了一会，道：
    “方老师，我决定考理科，将来搞点科学理论研究，近视深一点，关系不大吧？”
    方壮涛没有回答钟望麒的问题，随口转换了话题，问道：
    “今天早晨，你早操做了三节，怎么退出来了？”“我头晕，眼前好象发黑，又好象有许多光圈在变幻、跳动，就退出来了。”
    “我听说，你开夜车要一直坚持到高考才结束，是吗？”“我相信，我能坚持得到。”
    方壮涛把右手轻轻地按在钟望䶞瘦削的肩膀上，担心地说：
    “我怕你坚持不到那时候，身体就垮了。早操头晕，就是天天开夜车造成的。你的身体本来单薄，再这样搞下去。能不病倒？就算让你坚持到考上了你理想中的大学，你能坚持大学里的学习吗？你能够为社会主义建设事业进行紧张的劳动吗？没有健康的身体也不能更好地为人民服务眭！”钟望麒沉默了好一会，为难地说：“这一年，是特殊情况。”
    方壮涛沉思了一会，又转换话题，问道
    “你知道‘维刺股'的苏秦为什么发愤读书吗？”“为了得到六国宰相的黄金印。”
    “这就是说，苏秦发愤读书，是为了做官，是为当时的反
    229

==========第232页==========
    动统治阶级服务的。再说，什么‘头悬梁，锥刺股'？还不是反动统治阶级为了巩固他们的统治编造出来的说教！我们绝不能上这种封建说教的当。我们青年人一定要牢记毛主席关于‘青年应该把坚定正确的政治方向放在第一位’的教导，努力做到德、智、体全面发展。”
    钟望麒突然觉得，在方壮涛股切期望的活语中，包含着对他的一种批评，他不觉紧张起来，仿佛为自已辩解似地说：
    “方老师，我也要求过入团哪！”
    方壮涛觉得，如果他全面地说出对钟望麒的看法，不仅不可能使钟望麒接受，而且会加深他和钟望麒之间的隔闵，给以后的思想工作带来困难。再说时间也不允许长谈，应该劝钟望麒早些休息。如果这次谈话，能够引起钟望麒开始对自已的问题的思考，也就算不错了。
    “钟望麒，你有入团的要求，这是好的。作为一个共青团员，首先要有坚定正确的政治方向，这就是说，要有阶级斗争观念，明确学习不是为了个人成名成家，而是为了革命。这就要求我们以雷锋同志为榜样，认真学习毛主席著作，积极参加政治活动和集体生产劳动，努力掌握有用的科学知识，也就是说，要自觉地努力把自已培养成为革命的接班人。希望你能对照这些方面好好地想一想。今天太晚了，你还是早点回去睡觉，我们以后再找时间谈吧。”
    方壮祷站起来。钟望麒也下意识地站起来，可是他的思想却不再平静了，在他的内心里，仿佛有一个声音在不断
    230

==========第233页==========
    地印问自己：“你的政治方向坚定正确吗？你勤奋学习是为了什么？…”
    方壮涛看出钟望麒的思想斗争，他按着钟望麒的肩膀，
    一边和钟望麒向学生宿舍走去，一边说：
    “以后不要这样开夜车了，要参加一点体育锻炼一当心，这里是台阶，不要踏虚了…一共五级…好了，现在又是平地了。当然，有些问题不是我们谈儿次就能解决的。同学们正在酝酿向党支部要求下乡劳动，希望你积极参加。在三大革命运动中，在和贫下中农的接触中，你对自已一定会有些新的认识。好，进去睡吧！轻点，不要打扰别的同学。”
    钟望麒听着方壮涛走下楼梯，脚步声渐渐消失在秋夜的寂静中，这才轻轻地推开门。寝室里，在一片均匀的呼吸声中，孙焕章的鼾声高高地扬起，他睡得真香！
    钟望麒睡在刘振洪的上铺。他从小钻在书本里，不常参加体育活动，手脚不大灵活，再加上这会儿思想斗争很激烈，虽然他记着方壮涛“轻点”的嘱咐，竭力少发出声音，谁知上床时，踏虚了一脚，心一慌，把紧挨他床铺的那张空床上的一只牙杯撞翻下来。“咣啷啷”！一声巨响，牙杯、牙杯里的牙刷、牙膏和肥皂全都掉到地上，把全寝室的同学都惊醒了。
    钟望麒自己也吓了一大跳，差点从踏脚上跌下来，出了
    一身冷汗。
    刘振洪从枕边摸出手电筒，照着让钟望麒上了床。
    231

==========第234页==========
    “你小心点嘛！”刘振洪一边说，一边起来，把掉在地上的牙杯、牙刷收拾起来，重新放好。
    钟望麒上了床，惊魂稍定，问刘振洪“谁的牙杯？”“我的。快睡吧！”钟望麒有些不安地问：“没有摔坏吧？”
    睡在窗口床铺上的洪跃虎开机关枪了：
    “牙杯是合金钢的吗？这么高摔下来，还有不坏的？你呀，牙杯怀了事小，每天这么晚回来，把自己的身体搞垮，又闹得同学们不能安睡，这可不好1”
    钟望麒略带不安地为自己辩解道：“今天是方老师找我谈话嘛！”孙焕章睡意朦胧，不安地问：“方老师找到你了？”
    睡在孙焕章上铺的一个同学转了个身嘟囔道：
    “还好，方老师找到你，你今天才早些回来了！你每天
    七迟八迟回来，哪一天不把我们弄醒！”洪跃虎翻了个身，揉揉眼睛，关切地说：“方老师劝你不要开夜车吧？”钟望麒嘟嘟哝哝地说：
    “嗯，方老师劝我不要开夜车，否则会把身体弄垮掉。”孙焕章深有國触地说：
    “就是呢！连开了几天夜车，白天上课，我也昏沉沉的，
    232

==========第235页==========
    就象腾云驾雾，老师讲到哪里也不清楚。”他突然担心方壮涛会说出是他透露了钟望麒在哪儿开夜车的秘密，连忙不安地追问：“方老师还说些什么？”
    钟望麒道：
    “还说，要有坚定正确的政治方向，要明确学习是为了革命，不是…”他不愿说下去了。
    刘振洪却接过话头来，说：
    “不是为了个人成名成家，是吗？钟望麒，我觉得，这话很重要，你要好好想一想。”
    钟望麒坐在上铺，双脚挂在床沿上，也不脱衣服。刘振洪想了一想，说：
    “不早啦，以后再谈吧，睡吧！”
    孙焕章见钟望麒没有责怪他的意思，断定方壮涛没有说出来，不觉松了一口气。他打了个呵欠，宣布道：
    “明天早晨，方老师还在球场等我们呢！”
    第二天下午，孙焕章加入第三锻炼小组，和刘振洪所在的锻炼小组赛了一场篮球。孙焕章只穿一件背心，还浑身是汗。比赛结束，方壮涛催促孙焕章赶快把衣服披上，当心受凉。
    孙焕章一边披衣服，一边用带着几分孩子气的夸张的语调，高兴地说：
    “昨晚那一觉，睡得真香。这场球也打得痛快。方老师，要不是靠你邪点篮下功夫，我们还要输给刘振洪他们呢：”
    233

==========第236页==========
    方壮涛笑道：
    “你的底线跳投对他们威胁大，把后卫从篮下调动开去，就给我插进罚球区上篮创造了条件。打球嘛，要靠互相配合。”
    孙焕章叹息道：
    “可惜我生疏了，底线跳投没打出水平。”他们一边谈，一边向食堂走去。
    在方壮涛和同学们打球的时侯，钟望麒到支部办公室找陈文海。陈文海不在，他来到唐习初的房里。
    钟望麒把昨晚方壮涛的话和寝室里同学们的议论，向唐习初说了一遍。
    “昨晚我一夜没睡好。”钟望麒苍白的脸上带着一种烦恼的表情，“我一直在想着方老师的话，我的心乱糟糟的。我担心老开夜车身体受不了。我准备以后少开点。方老师后面那些话，虽然说得挺温和，可是我越想越觉得说的是一个大问题。方老师提醒我，是对我的关心，我要好好想一想。”
    唐习初狞笑着，不停地轴烟。方壮涛真厉害，居然弄得钟望麒也心神不定起来。钟望麒是最接近他唐习初的呀！如果钟望麒也跟着方壮涛跑，这还了得！不仅我唐习初的
    一番心血白费了，而且方壮涛说不定会在这上头做出许多文章来。只要想想方壮涛抓住刘振洪的补考试题问题，使他唐习初陷入怎样狠狈的境地就够了：如果钟望麒也跟着方壮涛走，邢他唐习初在这个班的教学不仅毫无意义，而且还会给他带来某种痲烦，甚至危险呢！必须紧紧地把钟望
    234

==========第237页==========
    麒抓住，不能让方壮涛拉过去。等钟望麒说完了，唐习初把烟带往窗外狠狠一掷，大笑道：
    “钟望麒，你怎么也糊涂起来了！方老师这几句话也值得你这样翻来复去，左思右想？你勤奋学习不就是坚持了正确的政治方向？如果你的方向有问题，陈校长会这样表扬你，让你作经验介绍的报告？别信那一套！古往今来的大人物，所以有成就，就是靠有主见，靠个人奋斗。你要拿定主意，走自己的路。等你的显赫的名字出现在报刊上的时候，看他怎么说。做人嘛，就要有这点志气！”
    钟望麒困惑了好一会。他的灵魂中两种思想在斗争着。最后，还是个人主义占上风了。他断定，还是唐老师对。如果照方老师说的，他不是要向刘振洪看齐了？不是他整个儿都要翻过来才行了？
    “可是，”钟望麒为难地说，“晚饭后，方老师还要找我谈呢。”
    唐习初一声冷笑
    “要是他再找你纠缠不休，我告诉你一个法子；任他说破嘴皮，你只是一声不吭，看他怎么样！”
    “不过，夜车我还是想少开点。”
    “你也太婆婆妈妈了！开开夜车身体也会垮？再说，这是什么时侯，不拚一拚更待何时？叫你爸爸不要吝啬钱，给你买点什么营养的东西，这倒是实话。如果你晚上实在没地方自修，可以到我这儿来，搞到十二点钟、一点钟都可以，只是不要让别人知道。”
    235

==========第238页==========
    直谈到吃晚饭的铃响了，钟望麒才起身告辞。唐习初分外亲热地把钟望麒送到走廊上，安慰他说，
    “陈校长那里，我代你向他说一说吧。你放心，有陈校长给你撑腰，你谁也不用怕！”
    钟望麒带着威激的心情，离开了唐习初。
    晚饭后，方壮涛找到钟望麒，想继续昨晚的谈话。不管方壮涛如何启发，钟望麒只是一声不吭，保持沉默。钟望麒
    一反昨晚的态度，引起了方壮涛的深思。
    方壮涛后来从侧面了解到，那天下午课外活动时，钟望麒先是去找陈校长，好象没找到，后来又到唐习初的房里去，连吃晚饭都迟到了。唐习初向钟望麒灌输了些什么？
    晚自修时，钟望麒发现孙焕章躲躲闪闪，极力避开他的注意在写什么。他偏偏侧过身去看了一眼。等明白是怎么回事后，他一阵冷笑，道：
    “你呀，把时间花在这上头，你不想读大学了？”孙焕章不安地望望钟望麒，迷惑起来。
    236

==========第239页==========
    第十二章
    刈振洪用彩色粉笔在黑板上写了一排大字：“誓做无产阶级革命事业接班人”。
    下午，在高三(6)班阳光灿烂的教室里，主题班会在尤满革命激情的热烈气氛中进行。
    方壮涛望着这一张张由于激动而闪着红光的青春的面庞，从他的心田里，不断地泛起一阵阵欣慰的热浪，象电流似地向全身扩散。年轻的一代是多么需要正确的引导哇！
    发言的同学，争先恐后，一个接着一个，个个豪情满怀。现在，除了钟望麒和受他影响较深的三五个同学没有发言外，只剩下几个特别胆小的同学了。他们在十一年的学生生活中，还从来没有在公众场合讲过话。这几个同学不安地握着发言稿，心急刷地跳动着，却没有勇气走上台来。
    孙焕章不住地摸着口袋里只写了一半的发言稿，内疚地垂下头，不敢接触方壮涛的视线。他曾经答应过方壮涛，要在主题班会上发言，后来听了钟望麒几句冷言冷语，又犹豫了，终于没有把发言稿写完。
    在方壮涛热情的目光的鼓励下，在掌声中，几个胆子特
    237

==========第240页==========
    别小的同学，大都也鼓足勇气，上台发言了。
    方壮涛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他觉得不应让主题班会的气氛冷下来，也不应造成一种每个同学非发言不可的压力。他站起来作了个热情洋溢的总结，并说同学们可以就这个班会的主题，继续在“革命接班人”壁报上开展笔谈。
    方壮涛讲话后，杨海兰代表团支部，向全班同学提出了
    一个倡议：要求党支部批准他们和其他年级一起，农忙时下乡劳动锻炼。
    杨海兰用清亮的声音，充满激情地宣读了写在火红纸上的“请战书”。
    激动人心的签名场面开始了1教室里扬起一片扣人心弦的歌声。兄弟班级的同学都闻声赶到教室门口和走廊上观看，眼光中有好奇，有惊讶，也有倾羡…
    刘振洪头一个抢上来，拔出钢笔，签了名。
    刘振洪的名字还没有写好，讲台上已经拥满了签名的同学。
    孙焕章激动不安地看看方壮涛，又看看板着脸、显出大不以为然的钟望麒，他的思想在激烈地斗争着。终于，他眼不看钟望麒，毅然走上讲台，在一片掌声中，红着脸，签了名。
    现在，只剩钟望麒一个人没有签名了！
    正好一支歌唱完了，指挥唱歌的丈娱委员只是望着钟望麒，忘了再领唱一支歌。
    会场出现短暂的静默。
    238

==========第241页==========
    大家的眼光刷地都集中在钟望麒身上，有希望，有鼓励，也有不满。
    这短短的几秒钟，对钟望麒就象几个钟头那样漫长。他垂着头，额上冒出细密的汗珠，不敢接触同学们的视线，更威到方壮涛期望的目光的分量…
    “签就签吧：”他横下一条心想，“反正陈校长不会同意的。”他悄悄地叹了口气，馒慢地站起来，向讲台走去。
    方壮涛带头，热烈地鼓起掌来。欢乐的歌声，重又在教室里扬起。
    这天下午，是支委会例会的时间。
    会上，老赵就期中考试复习期间，陈文海鼓励教师大量压作业，造成深更半夜，走廊和厕所的路灯底下，挤满了开夜车、开早车的同学，把同学们引上死死追求分数的歧途，严重地摧残了同学们的身心健康，提出严肃的批评。陈文海毫不让步，激烈地反驳了老赵的批评。
    马连山个儿不高，身板结实，方脸，宽额，阔嘴，厚唇，讲话时常常辅以有力的手势，很有鼓动性。他坚决同意老赵对陈文海的批评。
    邹国钧是陈文海心目中最理想的教导主任。他最善于领会和贯彻陈文海的意图，是陈文海最得力的左右手。邹国钧有一双机灵的眼睛，讲话时斟字酌句，慢吞吞的。他对老赵和马连山激烈地批评陈文海早忍不住了！马连山话声
    一落，他就冷冷地宣布：
    239

==========第242页==========
    “老马，不要太激动。让我说几句。”接着，他馒吞吞地，想一句，说一句，指责老赵和马连山“被个别现象迷住了眼睛，丢掉了辩证法，以局部代替全局，用个别抹煞一般，从而否定了学校的金面工作”。
    老赵沉着地说：
    “我和老马批评的是局部的个别的现象，还是多年来锦中的普遍现象，老陈，老邹，我相信，你们比我更清楚。我再举一个重要的方面作例。为什么我们锦中对学生下乡劳动，走同工农相结合的道路阻力这么大？为什么毕业班就不能下乡？难道是党的教育方针对锦中不适用？难道是毕业班同学不愿意下乡吗？当然不是！我同不少毕业班同学谈过这个问题。同学们要求到三大革命运动中去锻炼的积极性很高，我们支委会却成了阻力。.我再大要求支委会重新讨论毕业班学生下乡劳动的问题。”
    陈文海神色刚愎地说：
    “支委会经过充分讨论作出的决定，没有必要推翻，没有必要重新研究。”
    老赵说：
    “事实证明，在一系列原则问题上，支委会的分歧是深刻的。我再次建议，支委会摆脱教学行政事务的纠缠，抽出,定的时间，集体学习毛主席的教育方针。”
    陈文海不耐烦地连讽带刺地说，他已经在这个方针指导下工作了十几年了！言下之意，该学习的是赵蜂自己。
    支委会一辩论起来，可难坏了另一个支委、副校长任
    240

==========第243页==========
    彬。任彬担任副校长，分管学校的总务和师生的生活。他和陈文海共事已经十几年了。他十儿年来，亲眼看见锦中的名声一年比一年响多陈文海在校内、在市里、在省中等教育界的威望一天此一天高。他钦佩陈文海的魄力和才干。他也满足于在陈文海的领导下兢兢业业搞好本职工作。半年多前，老赵来了。不久，就向陈文海提出挑战。任彬深深理解老赵的挑战不是出于个人的月的，而是出于对教育方针的截然不同的理解。老赵和他谈过多次。有时，他也承认老赵是对的。可是，十几年来形成的对陈文海的信赖太根深蒂固了！十儿年来锦中在省内逐年增长的荣誉的印象也太难以磨灭了！他在思想威情上还是倾向陈文海的。他要处理的日常事务太多了！他没有时间和精力深入分析老赵和陈文海的分歧。老赵批评他是个辛辛苦苦的事务主义者。他却认定：事务主义也罢，辛辛苦苦也罢，他的本职工作是丝毫不能忽视的。因此，每当支委会激烈辩论时，他就不安，就左右为难，除了不得已时用简单的三言两语表示他倾向陈文海一边外，一般地说，他是不介入争论的。支委会僵住了，陈文海宣布会议结束。
    其他三个支委都走了。陈文海和老赵还留在会议室里。
    “老赵，支委会这样下去不行，什么工作也干不了！”“我早说过，支委会这样下去不行，整个学校这样下去更不行！”
    正在这时，方壮涛带着刘振洪、杨海兰、洪跃虎等五个
    241

==========第244页==========
    全班同学推选出来的代表，带着一股战斗的气息，走进会议室，把红光闪闪的“请战书”递给陈文海。
    陈文海迷惑不安地看了一眼“清战书”，望望方壮涛，瞧瞧五个同学，又看了一眼老赵。他从老赵的神情中，觉察出老赵是知道“请战书”的内容的。他把“请战书”草草看了一遍，断定这个“请战书”是老赵发动起来的。陈文海额上的皱纹加深了。他匆匆打量一眼“请战书”下面密密麻麻的签名，就默默地递给了老赵。
    老赵满怀喜悦地读完“请战书”，正想说话，陈文海右手托着前额，望着方壮涛，淡淡地问：
    “全班同学都是自愿签名的吗？”
    不等方壮涛说话，刘振洪高兴地国答道：
    “我们的主题班会开得好极了1在‘请战书’上签名时，人人满怀革命激情，个个决心在下乡劳动中锤炼一颗红心。”
    方壮涛看出陈文海眼中的怀疑和反威，坦率地补充道：“当然，也有个别同学，此如钟望麒，是随大流，大势所趋，才签上名的。他的思想觉悟还没有达到自觉要求下乡劳动的程度。不过，无论如何，他签了名，总是个进步。在劳动中，在同贫下中农的接触中，阶级斗争和生产斗争的实践会使他的觉悟逐步提高起来的。”
    老赵站起身来，扬起红光闪闪的“请战书”，热情洋溢地说：
    “你们的请战书'，满怀革命豪情，它表明你们决心沿
    242

==========第245页==========
    着毛主席指引的在大风大浪中培养接班人的光辉大道奋勇前进！我坚决支持你们战斗的愿望：”
    陈文海竭力控制着满肚子的怒气，站起来，努力显得热情些，对同学们说：
    “你们的政治热情是可贵的。你们要把这种热情落实到期中的复习迎考上。至于你们的要求，支部要研究。‘请战书就先放在这里。”
    陈文海话音刚落，晚餐的铃声响了。
    陈文海原想把方壮涛留下来。可是，时间不允许，加上有老赵在场，同方壮涛的谈话更难，更没把握。于是他扬扬手，要方壮涛和同学们去吃晚饭。
    方壮涛他们走了。两位支部书记却都沉默着。
    “老陈，你对同学们可贵的政治热情太冷淡了！”老赵先打破沉默，提出坦率的批评。
    陈文海并不回答老赵的批评，他摘下老花眼镜，默默地望着老赵。过了一会，严肃地说：
    “看来，你是知道他们下午要送‘请战书’来的。”“我知道。”
    “老赵，你身为支部副书记，未经支委会集体研究，到学生中去发动这样一哄而起的运动，扰乱学校正常的教学秩序，给支委会出难题，这可不好哇。”
    陈文海的下颏抖动着。可以看出，他要控制自己对老赵越来越强烈的不满，选用尽量少刺激老赵的词语，是多么因难！
    243

==========第246页==========
    老赵却异常冷静。他早准备好所陈文海更严厉的责问，然而绝不让步。他说
    “老陈，把同学们自觉走毛主席指引的培养革命接班人道路的决心，说成是一哄而起，这是有失共产党员的党性的。正因为我是支部的副书记，教育和鼓励同学走这条光辉道路，是我的职责。至于说到小方班里这份‘请战书'，倒不是我发动的。这是小方的引导，是同学们自觉的要求。我了解到了，不用说，我是热情支持和鼓励他们的。我希望，老陈，作为支部书记，你能宋取同我一样的态度。”
    “老赵，从上学期未到现在，特别是近些日子，我们好象还没有辩论够似的！”
    “不是够不够的问题，而是我们辩论的问题一个也没有得到根本的解决。”
    陈文海苦笑了一下，站起来，象是下了大决心，说：“也好，让我准备准备，作一个彻底的辩论吧！我希望，我能说服你。”
    老赵严肃地说：
    “我更希望，我能把你的思想扭转过来。”
    隔了一天，在毕业班班主任小组会议上，方壮涛和陈文、海激烈地争论起来了。
    事情是这样的：高三毕业班是“第一线”，向来是陈文海亲自抓的。·这天下午，在小会议室，陈文海参加了毕业班班主任会议。会议一开始，彭家豫针对方壮涛班向党支部送
    244

==========第247页==========
    的“请战书”，提出一项动议，要求把毕业班每周一个下午的劳动时间，化整为零，分散在饭后或课外活动进行，以便巢中力量，抓好学习。彭家歃自己班和有的班，都早已这样做了。他这个动议主要是说给方壮涛听的。
    方壮涛却严肃地提出建议：毕业班师生应当同其他年级一样，农忙期间下乡劳动十天。他看着陈文海说：“在下乡劳动的问题上，毕业班不能特殊。这是贯彻不贯彻毛主席的教育方针的原则问题。同学们也有这个愿望，我们班昨天已向党支部递送了‘请战书’。据我了解，还有几个班也正在酝酿。建议支委会讨论修改开学初订的工作计划，认真考虑同学们的要求，积极领导广大同学，下乡到三大革命运动的风浪中去经受锻炼！”
    彭家脉不耐烦地听完方壮涛的话，斜觑着陈文海，嘲讽地说：
    “据方老师看来，过去我们就没有贯彻毛主席的教育方针了？因为过去，不用说毕业班，就连其他年级，也很少下过乡啊！据我的记忆，只有一九五八年，有两个年级：高一和高二，下乡劳动过十来天。”
    方壮涛断然道：
    “一九五八年让高一和高二下乡劳动是对的，不让毕业班下去就不对了。把同学们关在教室里读书，脱离三大革命运动，不接触工农群众，这不符合毛主席的教育方针。…”
    彭家隧大呼小叫，截断方壮祷的话：
    九
    243

==========第248页==========
    “我佩报方老师的大胆！可惜我不敢苟同。陈校长，你作指示吧！”
    陈文海眉头打结，一个劲地抽烟，一个劲地打量着方壮涛。仿佛他想看透方壮涛，却终于看不透。他懊恼地摇摇头。在这样的会议上，陈文海不愿跟方壮涛对至，因为这样有失他的威严。
    大家都不说话，彭家碌又在催促他作指示了。
    “大家讨论吧！”陈文海说，顿了顿，见大家仍在等他说话，也就说下去了，“当然，下乡劳动是件好事。可是，我们不能什么好事都办。因为可做的好事太多了。而学生在校的学习时间是有限的。支委会的决定，已经在学校工作计划上写得清清楚楚，毕业班就不必下乡了。我们不能忘记我们学校的任务是：向高等学校输送合格的新生。合格了吗？不能因为过去的成绩就自满自足起来。形势在向我们提出更高的要求。我建议大家讨论讨论彭老师提出的建议。这个建议既能把大块的时间花在提高教学质量上，又能完成生产劳动的任务，做到两者兼顾，突出重点。”
    彭家豫胜利地望着方壮涛，象是在说：“怎么样？这下没话好说了吧！”
    其他老师见支部书记表态了，也正准备发表意见。谁知头一个准备说话的老师刚咳嗽了一声，话还没有出口，方壮涛已经沉着而坚定地发言了：
    “正因为伟大的反修斗争向我们教育工作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我们才有必要组织学生到三大革命运动的大风浪
    246

==========第249页==========
    中去锻炼，引导他们走又红又专的道路。如果我们不这样做，相反，继续把学生圈在学校围墙里，用个人奋斗作动力，强迫学生钻在死书堆里…”
    陈文海本来情绪不好，方壮涛在这么多教师面前反驳他，就更加烦躁了。他严厉地打断方壮涛的话，说：
    “大家少发点空洞的议论，多做点实际工作。会不要开得太长。彭老师，大家表表态，该怎么决定，就怎么决定。”
    彭家酿的建议，以压倒的多数通过了。彭家滌得意地看着方壮涛，道：“希望大家认真贯彻。散会。”
    方壮涛脸色微微发红，站起来宣布道：“我保留我的意见。”
    大家都走了，小会议室里，只留下方壮涛和陈文海。
    一阵沉默。陈文海在寻思制服方壮涛的办法。方壮涛见陈文海愣愣地望着他不说话，就问道：
    “我们的‘请战书”支委会准备什么时候研究？同学们下乡劳动的愿望很迫切，今天就催问过我了。”陈文海不耐烦地说：
    “刚才开会时我不是说过了，情况没有发生变化，支委会没有必要重新研究。”
    方壮涛又焦急又悬切地说：
    “陈校长，下乡劳动是贯彻毛主席的‘教育必须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必须同生产劳动相结合'的教育方针的重要途径之一。我们的学生，脱离三大革命运动的实际，很少接
    247

==========第250页==========
    触工农群众，有的同学已经受了资产阶级思想的腐蚀。我们应该积极、主动地组织同学下乡和贫下中农一起劳动，向贫下中农学习，这样有利于把同学们培养成为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接班人。现在，同学们有这样自觉的要求，这是多么可贵的政治热情啊！陈校长，我希望支委会重新研究毕业班下乡劳动问题，作出正确的决定。”
    陈文海呆了一呆，用一种领导者的优越威的口吻，说：“同学们的政治热情的确是可贵的。我今天留下你，也是为了这个。过几天就要考试啦，希望你回去做好工作，把同学们的这种热情引导到期中的复习迎考上来。”“这个工作我不能做。”“为什么？”
    “如果用考试来代替下乡劳动锻炼，这是错误的。因为…”
    陈文海终于耐不住了，提高嗓门，截断方壮涛的话，严厉地说：
    “方壮祷同志，这也错误，那也错误，在你看来，好象锦中的工作一无是处，糟不可言了！”
    方壮涛迎着陈文海怒冲冲的目光，冷静面诚悬地说，“陈校长，我们对党的教育方针的理解，对锦中工作的估价，存在着深刻的、原则的分歧，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因此，我建议，我们在党的组织生活会上和同志们一起学习毛主席关于阶级和阶级斗争的教导，对照党的教育方针，全面地检查一下学校的工作，统一认识，解决分歧，更好地完
    248

==========第251页==========
    成党交给我们的任务。”
    陈文海微笑着，摆了摆手，自信地说：“同志们都很忙。现在还没有这个必要。”
    方壮涛沉思了一下，把话题拉回到下乡劳动问题上，继续道：
    “陈校长，为了说明下乡劳动锻炼的必要性，我们可以拿钟望麒为例，分析一下。我觉得，现在，经过近两个月的观察，我对钟望麒的了解此较全面了。…”
    陈文海猛地想起昨晚唐习初向他反映的情况，于是，用
    一种责问和检查工作的口吻，打断方壮涛的话，严厉地说，
    “我听说，你把钟望麒压得很厉害，弄得钟望麒非常苦闷，这是怎么回事？”
    方壮涛微微咸到吃惊，想了一想，道，“钟望麒找你谈过？”“没有，我是听说的。”
    “说我压钟望麒，是唐习初告诉你的吧？”
    陈文海怕引起方壮涛和唐习初进一步的不和，支吾其辞地说：
    “谁向我反映，这不关紧要。”
    从陈文海的神情中，方壮涛断定是唐习初反映的。唐习初为什么专干这种两面三刀的事？方壮涛坦然地说：
    “我没有压钟望麒。我知道教育钟望麒不是一朝一夕的事，甚至我还没有把我对他的看法全部和他谈，我怕他接受不了。可是，必须逐步使钟望麒正视他受资产阶级个人
    249

==========第252页==========
    主义思想腐蚀的严重性。如果唐习初把我对钟望麒的教育硬说成是压钟望麒，我不知道唐习初出于什么用意：”
    “这不是问题的实质。问题的实质在于你对钟望麒的看法是片面的。他是个好学生。我早说过，你应该做好班里团员的工作，吸收他入团。”
    “陈校长，让我们分析一下，钟望麒够不够一个团员的条件。”
    方壮涛扼要地说了钟望麒在政治上、学习上、劳动中和日常生活里的种种表现。陈文海不耐烦地截断方壮涛的话：
    “年轻人嘛，总有些缺点，这我不否认。我们不可能树
    一个完美无缺的榜样。不过，也不要把这些芝麻绿豆的缺点夸大了！看一个学生，方老师，要从主要方面去看。钟望麒是学生，学生的主要任务是学习。钟望麒胸怀大志，勤奋刻苦，他的主要任务完成得很出色！我们不树这样的同学树谁？”
    方壮涛接过陈文海的话头，道：
    “陈校长，让我们来分析一下钟望麒的大志是什么。钟望麒异乎寻常地发愤用功，为什么？是为革命刻苦学习吗？不是，他那样学习，那样想考大学，是为了有朝一日飞黄腾达，成名成家。知识就是他飞黄腾达的本钱。因此，他厌恶政治活动，逃避劳动，不肯帮助同学，生怕别人的成绩比自己好。难道这就是革命的大志吗？不，这是他资产阶级个人主义思想的具体表现！说起来实在令人痛心，他的思想
    250

==========第253页==========
    已被腐蚀了。如果他不经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不到三大革命运动实践中去改造，就是考上了大学，我们能指望他做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接班人吗？”
    陈文海又处于被动挨打的地位了。他正想打断方壮涛的话，把方壮涛厉声训斥一通，方壮涛已经站起来，两眼进射出激情的火花，沉痛地说：
    “钟望麒所以成为现在这个样子，有各方面的原因，但是，在很大的程度上，是我们学校用资产阶级教育思想毒害的结果。陈文海同志，你把钟望麒树为样板，在报告中鼓吹他的精神，叫他去向高一的新生介绍经验，希望每个学生都成为钟望麒那样的人！这样做，不仪害了钟望麒，而且也害了更多的学生啊！”
    陈文海蓦地跳起来，脸色铁青，声色俱厉地说：
    “你已经说够了，方壮涛同志！我领导这个学校已经十儿年了！我懂得怎样教育学生，我也知道应该树立什么样板！我用不着你的教训。我倒要劝告你，不要自以为正确1这样下去，你是要犯大错误的！”
    “是不是犯错误，应该以毛主席的教导为标准。陈校长，请你从毛主席对革命事业接班人的要求出发，分析一下，钟望麒该不该树为学生的样板。”
    “钟望麒是个好学生！你想不通可以慢慢想！可是，不谁你对他施加压力，造成他学习上的分心1下乡劳动的事，支委会早作了明确的决定，不准你再在同学中继续鼓动什么1”
    25.1

==========第254页==========
    “教育钟望麒，使他回到正路上来，这是我的责任。放弃这个责任，我就对不起党和毛主席对我的培养。下乡和贫下中农一起参加秋收战斗，这是教育钟望麒，使他看到他的思想问题的严重性的好机会，更是同学们走革命化道路的自觉要求。这是执行毛主席的教育方针的实际行动，怎么能脚我不支持呢！”
    陈文海双手微微打颤，连划了儿根火柴，才把烟点着。他还想进一步发作，可苦于一时找不到适当的足以压倒方壮涛的言词。正在为难的时候，教导主任邹国钧推开小会议室的门，走进来了。
    邹国钧那机灵的双眼，打量着方壮涛和陈文海，用一种不谕快的调子，说：
    “陈校长，高三(1)(3)两班同学派代表，向党支部送下乡劳动的决心书来了！”
    马连山已经坚定地站在老赵一边了。他们俩一连费了儿天时间，试图说服邹国钧和任彬。
    邹国钧断然拒绝了他们的意见。他直截了当地说，他完全支持陈校长的意见。他认为不仅毕业班下乡不应该，就是其他年级下乡劳动的决定，也是不慎重的。
    任彬可左右为难了。最后，在他打电话问过市里的几所中学，确切证实最近他们的毕业班也决定下乡劳动后，他提出了个折中的方案：毕业班就近下乡劳动，时间缩短为一星期（劳动六天，休息一天）。老赵考虑到农忙近在眼前，支
    252

==========第255页==========
    委会的僵周必须尽快打开，于是同意了。从学校的现状出发，能通过现在的方案，也是一个胜利呀
    于是，老赵、马连山、任彬联合提出这个方案，要求陈文海召开支委会讨论。经过一场激烈的辩论，支委会以三比
    二通过了这个方案。
    支委会的决定在教师中一传达，引起了全体教师极大的震动。毕业班下乡劳动，在锦中是史无前例的1
    夏剑萍、李明、周清向方壮涛热烈祝贺。
    “你们的‘请战书'批准啦！”夏剑萍兴奋地说，“太好啦！早就应该这样决定的嘛！一明天我下乡去给高一年级同学联系劳动的安排问题。你们也该着手准备啦！”
    方壮涛冷静地说：
    “在下乡劳动锻炼问题上，斗争并没有结束，因为用什么思想指导下乡劳动锻炼的问题，并没有真正解决。”
    唐习初在彭家淼的房里，情绪非常激动，正在大发牢骚。
    “老头子也让姓赵的牵着鼻子走啦！老头子魄力、手腕到哪里去了！真是老糊涂了！也罢！下去也好，不下去也好，反正我有高血压。我请假，休息一星期也不坏！”
    彭家碌是班主任，还是年级组长，身体健康，没有不下去的理由。一想到下乡，他就心烦意乱。彭家礙找陈文海发泄不满了，
    “陈校长，这是怎么回事？我早向学生宣布了，我们不下乡啦！现在，叫我怎么说？而且，怎么能作出这样的决定
    253

==========第256页==========
    呢？你不是早说过，毕业班怎么也不会下乡的吗？”
    连日来，语文教研组和政治教研组越来越炽热的辩论，方壮涛班的“请战书”，高三(1)(3)班的“决心书”，同方壮涛在毕业班班主任会议上和会议后的神突，同老赵的没完没了的辩论，支委会以三此二通过的决定…这一连串事件，使陈文海疲倦不堪，情绪异常烦躁，因为他分明威觉出，锦江中学原先有条不紊的教学秩序被扰乱，他陈文海似乎已经左右不了整个学校的形势发展了！
    听了彭家祿的一顿牢骚，陈文海摘下老花眼镜，揉着因失眠而充满血丝的双眼，蝎力振作精神，说：
    “支委会决定了，下乡就下乡。不过，我看可以把下乡和学习结合起来。特别是你们语文，可以结合下乡，搞点作文指导。比如如何描写农村秋收的景色呀，大自然的风光啊，这倒是个好机会，汲取点素材，为明年的高考作点准备。另外，早晚可以读点英语单词，雨天也可以做点数学、物理作业。这些，等会儿开个教研组长会议。我已经拟了几条，大家研究一下。彭老师，看来下乡对别科不大利，对你们语文，还是有好处的。你要多动动脑筋哪！”
    254

==========第257页==========
    第十三章
    “请战书”送到党支部，已经十天过去了。期中考试一结束，其他年级都已经着手安排下乡劳动。这些年级的同学们带着年轻人特有的喜悦和激动，在纷纷议论着下乡劳动的事。每天下午，都有锣鼓队响过校园，向党支部递送决心书。可是毕业班下乡劳动却依然没有消息。大家的心情是多么焦急呀1
    当方壮涛面带喜色，怀着战斗的激情，在班里宣布他们将在罗村大队劳动一星期的时候，同学们按捺不住的欢呼、·，跳跃的激动情景，就完全不难想象了！
    同学们情不自禁地走下座位，把刘振洪包围起来。洪跃虎猛地捶了刘振洪一拳，笑道：
    “到你家去，可要客气点！”
    憨厚、质朴的刘振洪，在大家的包围中，连连地重复着下面的话：
    “欢迎！欢迎！我也和大家一起去锻炼。”
    方壮涛望着这场景，一阵阵欣慰的热浪，在他的心田濛开了。他不觉回想起头一次走进教室，动员同学们到农场铲草泥的情景。情形有多大的不同啊！当然，离党的要求，
    255

==========第258页==========
    离毛主席的期望，还很远。可是，毕凳年轻一代神破了阻力，在不断地前进。方壮涛就象庄稼人看见种子破土萌芽，长出一片嫩绿的新苗一样，满心喜悦。
    “这还只是开端。”方壮涛晤暗告诫自己，“在禾苗成长的过程中，还会遇到无数严峻的考验。酷暑严寒，水涝干旱，浓霜暴雨，霰雪狂风，随时会袭击他】。可是，只要遵照毛主席的指示，把他们引导到三大革命运动的大风大浪中去，他们]一定会在斗争中锻炼出顽强的抵抗力，茁壮地成长起来。”
    同这一激动、喜悦的场景显得十分不协调，方壮涛看到钟望麒把身子靠在窗沿上，茫然地望着欢乐而激动的同学们。当钟望麒发现方壮涛在注意他时，他收敛目光，垂下了头，颓然伏在桌上。
    方壮涛走过去，把手轻轻地按在钟望蜞的肩上，温和地说：
    “钟望麒，身体不舒服吗？”
    钟望麒吓了一跳，抬起头来，惊慌地说：“我…我没什么！”
    下乡劳动对钟望麒是莫大的打击。他从来没有去过农村。他怕农村生活艰苦，怕农活又脏又累，怕太阳把他的皮肤晒焦。而更使他心疼的是，他将白白浪费一星期宝贵的时间。每星期他回家，爸爸都要对他重复儿遍：“你是站在穿皮鞋穿草鞋的分水龄上。”这话，未免太露骨，不好听。可是，这毕竟是面临的现实啊！难道现在不是他生命的决定
    256

==========第259页==========
    性的严重关头？难道现在对于他，时间不是比生命更重要？如果他考不上大学，如果他不能考入理想中的名牌大学，他的理想，他的抱负，不都成了泡影？
    方壮涛把钟望麒请到房间里，谈了整整一个小时。方壮涛耐心、细致地向钟望麒阐述了下乡劳动的意义，热情地鼓励钟望麒和同学们一起下去锻炼，也替钟望麒设想了劳动中可能碰到的困难，和如何战胜这些因难。方壮涛的诚挚的关切，使钟望麒的脸色渐渐开朗起来。
    去吃晚饭的时侯，钟望麒在往食堂的路上碰到唐习初。唐习初叫钟望麒晚饭后到他房里去。
    在唐习初的房间里，唐习初叫钟望麒坐在他书桌旁的椅子上，关上房门，冷冰冰的细眼在钟望麒的脸上看来看去。
    “唐老师，你跟我们班一起下去吗？”唐习初冷笑一声：
    “我可没你们方老师那样的劲头。”他又长长地叹了口气，“唉！简直是误人子弟，拿青年人的前途作儿戏，不，这样说还太轻！为了达到他政治上逞能的目的，是拿你们的青春、你们的终生幸福作赌注。钟望麒，你的命运，你的前途，都捏在人家的手里啊！”
    钟望麒一阵心酸，差点要流眼泪了。“你下去吗？”
    钟望麒绝望地点点头。“你没有病？”
    257

==========第260页==========
    “没有。”钟望麒说，喉头象被什么梗住了，“除了近视，身体弱些，我没有病。”
    “如果有人要我下去，我就说，我血压高、头晕、失眠。再不，我还可以说，我伤风威冒。他们敢怎么样？”
    钟望麒仿佛有些领悟唐习初的意思了，他红着脸，嘟哝着道：
    “我和你们老师不同啊！”
    唐习初沉吟了一会，从牙缝里说：
    “既然非下去不可，就只好去啦！不过，你可以好好利用这几天时间。我布置了一批作业，对你来说，当然是不够的。我把去年的高考数学复习提纲找出来了，你带下去先熟悉熟悉。”
    有人敲门了。
    唐习初向钟望麒使了个眼色，钟望麒站了起来。唐习初开了门，是方壮涛。
    “方老师。”钟望麒颇有礼貌地叫了声。
    “方老师，请，请」”唐习初一边热情地招呼方壮涛坐下，
    一边回头对钟望麒正色道：“年轻人嘛，就该下乡去好好锻炼锻炼，怕艰苦就要不得！就算身体有些不舒服，过两天也会好的。不要邢么前怕痕后怕虎的！一九五八年大炼钢铁，我有一也威冒，可敲了一天矿石，好啦！去吧，我同方老师还要商量工作昵。”
    方壮涛望着钟望麒怏怏而去的背影，心里浮起了疑云，随口说：
    258

==========第261页==========
    “唐老师，钟望麒对下乡劳动，思想还不大通。看来他同你比较接近…”
    唐习初马上打断方壮涛的话，说：
    “是啊！偶尔，他也来我这儿问问数学习题。刚才来的时候，他象是担着莫大的心事，对下乡劳动，这也顾虑，邢也为难。可是，经我一番劝导，他认识提高了，通啦！”
    方壮涛想了想，道：
    “看来唐老师对钟望麒还是做了不少工作哪！”唐习初愣了愣，满脸堆笑地说：
    “哪里，哪里！协助方老师做点学生的思想工作，这原是我份内的事，陈校长也一再关照。可是，说来惭愧，力不从心哪！这些年来，因为身体欠佳，每每完成了本职工作，就自慰自足，自我原谅起来。”“这次下乡劳动…”
    “这次下乡劳动，”唐习初抢过话头说，“本该同方老师
    一起下去，好好协同方老师做点班级工作，以补昔日的不足。就是我自己，长期呆在学校里，也渴望劳动锻炼。无奈事与愿违，近日高血压进一步恶化，成日里晕头昏脑，晚上偏又目不交睫，彻夜难眠。昨天，我已经向陈校长告了假。哦，我有医生证明。”他急急忙忙拉开好几个抽屉，翻了一大阵。突然，他敲敲脑袋，失望地垂下双手，懊恼地说：“我的记性真坏，我把它丢在家里了！”
    方壮涛打量了唐习初一眼，道：
    “这么说，唐老师这次是不能下乡了？”
    259

==========第262页==========
    “遗域，遗憾！本来嘛，能下乡和同学们一起劳动倒是件快事。”
    方壮涛微微一笑，心里想：好哇，你在我面前演戏，装得倒怪象的。其实，你也太蠢了，越装越暴露你的两面三二刀。方壮涛显得漫不经心地问唐习初道：
    “这么说来，唐老师是支持让同学们下乡接触贫下中农，参加生产劳动喽？”
    唐习初的小眼睛一转，很快悟出，方壮涛这话是针对他布置的作业的。他在心里冷笑：“哼，你想叫唐某落入你设下的陷阱，你的如意算盘还不够精明呢！”唐习初满脸堆笑地回答方壮涛道：
    “那还用说吗！可是，方老师是不是还应该考虑到毕业班的特殊情况，依我说，劳动是主，还应该辅以复习功课。陈校长在教研组长会议上就这样布置过。”
    方壮涛见唐习初桌上放着一份下午布置的油印数学习题，他顺手拿过，展开在桌上，说：
    “这是下乡期间的数学作业吧？”
    “是呀，方老师，我不下去了，请方老师督促督促。”“唐老师，你估计一下，同学们要完成你这两大张七十
    一道题目，需要多少时间？”
    唐习初心里很清楚：要钟望麒做完这些题目，十小时也是紧张的，他想到上大刘振洪补考试题的教训，怕方壮涛又认真起来，只是说：
    “这个…如果让钟望麒做，七个小时可以完成。”
    260

==========第263页==========
    “钟望麒做数学作业的速度比中等水平的同学快多少？”
    “一般地说，要快一倍。”“同差的同学比呢？”“那就难说了。”
    “好，就按你估计的时间，我们来算一算，一般的同学需要十四小时，也就是两天时间才能完成，差的同学需要的时间就更多了。如果其他各科的老师也象你这样压作业的话，那么，一般的同学在下乡劳动中，就只好埋头做作业了，至于成绩差的同学呢，还得开夜车，也不见得能完成。还能有多少时间参加生产劳动呢？顺便说一句，这两大张作业，钟望麒在七个小时内是怎么也做不出来的。”
    唐习初脸色发黄，目瞪口呆。方壮涛继续道：
    “唐老师，刚才你说，你是支持同学们下乡劳动锻炼的。可是不能说的是一套，想的是一套，做的父是一套。你压了这么多作业，分明是不要同学们参加劳动锻炼，不要同贫下中农接触。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唐习初十分狼狈，又无从发作，只好说：“我并没有说要在下乡期间全部做完。”“刚才你不是还要我督促督促吗？”唐习初张口结舌，一时说不出话来。
    听着方壮涛雄健的脚步声在走廊上逐渐消失，唐习初颓然沉在床上。方壮涛好生厉害呀！凳然处处使我唐习初
    261

==========第264页==========
    陷入被动招架的尴尬境地！如果再不朵取断然措施，不仅我在班里会时时碰壁，陷于孤立，就连过去在钟望麒这一类同学身上苦心经营的工作，也会迟早消失殆尽！而且，这里还包含着一种使唐习初不寒而栗的危险！
    唐习初猛地从床上跳起来，象一头锁在铁笼里的狠，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他开始懊悔当初不该儿次托词不干班主任，而让方壮涛做了班主任。是的，做班主任也包含着某种危险，特别是这个班有象刘振洪、杨海兰这样的学生。现在权衡一下，让方壮涛做班主任，对他唐习初的威胁却更大！
    方壮涛回到房里，唐习初的蛇似的细眼晴不住地在他的脑海里闪动。唐习初教训钟望麒那一席话，分明是在演戏。唐习初明明是反对下乡的，为什么却要在我的面前装作积极拥护下乡呢？在这一点上，彭家隧和唐习初就不同。彭家祿甚至在传达了党支部的决定后，还直言不讳地说：“我照办，可是我没想通。”彭家隧是思想问题。唐习初可就不那么简单了！在我进去之前，他肯定在钟望麒面前发泄了一通对下乡劳动的不满，甚至仇裉，我一进去，他就演戏了！他到底是什么人？是不是由于他的某种经历，他的不能公开发泄的仇恨，决定他非演戏不可呢？
    方壮涛决定去找钟望麒了解一下情况。到教室去找，没有。后来在寝室里找到了。
    钟望麒穿着衣服蜷曲在刘振洪的床上，用一本半旧的《数学高考复习提纲》蒙着脸。听到脚步声，他翻身坐起来。
    262

==========第265页==========
    见是方壮涛，他略略一愣，有礼貌地站起来。
    方壮涛轻轻地按着他的肩膀，两个人一起在床沿上坐下。方壮涛亲切地说：
    “钟望麒，你是不是真有什么病？”“真的没有。”
    “刚才唐老师不是说你有病吗？”
    钟望麒不安地瞥了方壮涛一眼，惶惑地说：“我不知道。我没有病。”
    “你身子弱，经不起风雨。”方壮涛意味深长地说，“这次下乡劳动，是个很好的锻炼机会，经一点风吹雨打，就多一点抵抗能力。”
    “我真的没有病。”钟望麒坚持道。方壮涛突然话题一转，问道
    “是唐老师帮助你弄通思想，才决心下乡劳动锻炼的吗？”
    钟望麒心里不满地嘀咕：“毕业班了，还下乡，思想会通吗？”嘴上却说：
    “在你房间里，我不是就说过，我和大家一起下去吗？”“唐老师不是一直不赞成毕业班下乡的吗？”
    “是的，他认为这是一”钟望麒缩住了下面的话。同时，他想起，方壮涛走进唐习初的房间时，唐习初对他说的
    一席话，是赞成下乡的呀！钟望麒模模糊糊地悟出刚才的话不对头了。唐老师分明不愿在方老师面前反对下乡劳动。他不明白唐老师为什么要这样，可是，他非常惶惑了，
    263

==========第266页==========
    便含糊地说：
    “唐老师的想法，我不大清楚。真的，我不清楚。”方壮涛把钟望麒复杂的表情变化看在眼里。他看出，如果再从这个题目上谈下去，钟望麒一定要紧张起来，谈话又要僵住了。方壮涛表示对刚才帥望麒的慌乱不大在意的样子，换了个话题，象聊家常似地说：
    “你考理科大学，已经决定了吗？”
    考大学是钟望麒最喜欢的话题。方壮涛一触到这个问题，钟望麒的话也多了：
    “我决定考理科。因为我的近视太深，某些工科对我不大适合。”
    “唐老师是挺关心你的，你同唐老师也挺接近。你考理科，唐老师给你不少帮助吧？”
    钟望麒对唐习初是深深威激的，他不觉说出：
    “是的，唐老师对我的帮助挺大。不光在数学上他给我辅导，就是在写作上，唐老师也给了我很大的帮助。唐老师写文章的水平，至少不在彭老师之下。我很欣赏唐老师的文笔。”
    “哦，这个我倒不知道。你看过唐老师写的文章？”“没有。不过，他改过我的作文。有一次，他给我了
    一段，好极了1唐老师叫我不要同别的同学说。”“为什么？”
    “他说，他怕别的同学来嘛烦他。”
    “这么说，唐老师对你可真关心哪！”方壮涛意味深长地
    264

==========第267页==========
    说。同时，他在心里更进一步断定，唐习初深深地把自己包裹起来，决不仪仪是出于旧知识分子的世故，一定还有更深更隐蔽的原因…
    夏剑萍自告奋勇给高一师生去联系下乡的住宿、膳食。回来的附候，她走过方壮涛的房间，进去坐了一会。晒了两天太阳，她的脸徼微发红，更显得容光焕发。她的心头祥溢着完成了任务的快意。
    “都安排好啦：”她兴冲神地说，“老实说，去时我是捏一把汗的。农村不熟悉，同贫下中农打交道没经验，这又是我第一大一个人独立处理工作。我设想过许多困难。可是，事实却完全是另一回事。一切都十分顺利，贫下中农对我们下乡可支持啦1”
    方壮涛热情地望着夏剑萍，听她絮絮不休地描述联系的过程。看到同志的进步，方壮涛从心底里戚到高兴。
    “你自己住哪里？”方壮涛挺威兴趣地问。
    “我和三个女同学一起住在老贫农王大妈家里。王大妈的阶级立场真鲜阴。前几年，她听说蒋介石妄想反攻大陆，气得儿夜没睡好觉，把她的小儿子也送去参军了。她在队里样样事情走在头里，是个有名的‘老积殷'。”
    “看来，你跟王大妈已经艇熟啦！”
    “当然啦！昨晚我就睡在她家里。王大妈一昕说我要住在她家里，邢打心眼里高兴的劲儿啊，真叫人威动：就同罗大妈一样，她也把我当女儿似的，问这问那，什么都问到
    265

==========第268页==========
    了1”
    晚上，夏剑萍向高一年级的老师汇报了下乡安排的情况。回到房里，一边打开箱子，收拾下乡的行装，一边回味着刚才开会的情景。她不明白：下乡劳动就下乡劳动，为什么还强调各科都要布置一定数量的作业？这些作业同下乡劳动、改造世界观有什么关系？！
    厦剑萍满肚子疑惑，决定去找老赵反映反映。下楼经过方壮涛的房间时，她又改变了主意：先听听方壮涛对这个问题的看法。
    她推门走进了方壮涛的房间。
    方壮涛的房间里聚集着一群同学，七嘴八舌地在议论后天下乡的事。夏剑萍就坐下听起来。
    洪跃虎先开机关枪，说：
    “唐老师象是发了狠，作业布置了一大堆，简直是叫大家不要劳动锻炼，专做他的数学作业了！”
    这时，一个身材高大、结实的女同学走了进来。她是班里的体育委员，叫应菊珍。她说：
    “方老师，听说彭老师班里每人带了四种以上课本，还有练习本。我们带不带？”
    方壮涛笑着反问：“你说呢，带不带？”
    “带着嘛，不大好，好象不大专心似的。我们下乡是为了向贫下中农学习，改造世界观。不带呢，总有些空闲时间，比如晚上啦，下雨天啦，就不能充分利用起来。”
    266

==========第269页==========
    刘振洪不以为然地说：
    “照你说，晚上、下雨天贫下中农就没事啦？”杨海兰也毫不含糊地说：
    “我也不同意带。下乡不是去复习功课，不是去做作业，是去支援秋收，学习贫下中农的好思想、好晶质。一定要全心全意，不能三心两意。”
    应菊珍不服气地说：“人家为什么带了呢？”刘振洪严肃地说：
    “人家不对的，我们就不能学。”
    这下子，大家七嘴八舌，各抒己见，纷纷争论起来。方壮涛微笑着，满意地听着大家的争论。最后，大家都把眼光集中在方壮涛身上。
    方壮涛深思熟虑地说：
    “我同意刘振洪、杨海兰的意见。我们应该学会分辨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对的，我们一定要学，而且要学好。错的，不但不能学，还要坚决反对。这次下乡，不是为了去做作业，复习功课，准备高考，而是为了参加劳动，向贫下中农学习，改造世界观，走与工农相结合的道路。因此，我建议我们带毛主席的《青年运动的方向》下乡，联系接触贫下中农的实际，反复学习儿遍。另外，同下乡劳动有联系的某些作业，可以带，也应该带。毛主席不是指出：‘教育必须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必须同生产劳动相结合’吗？比如语文课，我想，在下乡劳动中，可以结合实际，编一些文艺宣传小
    267

==========第270页==========
    节目。还可以组织个宣传小分队，把这些小节目排起来，在田头巡回演出，搞点宣传鼓动藏！”
    刘振洪抢着补充道：
    “还可以请贫下中农讲家史、村史，也可以分小组去访问，这样可以了解得更具体、更深入些。回来可以用这些材料写一篇作文。”
    方壮涛赞同地说：
    “这个想法很好。下乡应该做些什么？如何做？大家再议论议论。我们确定儿条意见，明天刘振洪带回去同罗大伯商量。”
    夏剑萍昕着这场气氛热烈的讨论，觉得很受启发，肚子里的疑惑解决了一大半。她见大家接着谈的都是班里的事，插不上嘴，就告辞出来去找老赵了。
    彭家祿戴一顶崭新的大草帽，一个大铺盖缚在自行车后面，指着陆陆续续聚拢来的(5)班同学，对方壮涛说：
    “我向他们交代过了。他们自己会集合好的，你只要给我发个开步走的口令就行了！”
    (6)班的同学精神振奋，背着背包，排着整齐的队伍，等了老半天，(5)班的队伍还没有排好。方壮涛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5)班同学的队伍整好。方壮涛作了个简短的鼓动性的讲话。他发现（5)班有儿个同学甚至在他讲话时，手心中还握着个小本子，双唇翕动，在默记外语单词。
    秋天的太阳还有几分威力，队伍迎风前进。同学们解
    268

==========第271页==========
    开衣襟，风把衣服兜得鼓鼓的，怪凉爽的。蔚蓝的天空中浮濛着的白云，被风吹成一缕一缕的。道路两边沉甸甸的金色稻子，沙沙作响。远处，在“醉碎彭彭”的有节奏的打稻声中，在隆隆的电动打稻机的欢唱声中，不时扬起姑娘们银铃般的笑声。田野到处是一片丰收、繁忙的景象。
    (6)班同学唱起《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可是，不一会儿，后边(5)班的队伍却逐渐乱了起来，有几处已经脱了节。
    方壮涛赶向(5)班的队伍。
    汪玉兰哭丧着脸，背着一个鼓鼓鬟囊、没有捆扎实的大铺盖，一拐一拐地走着。突然，大铺盖松开的绳子一滑，铺盖散开了。走在汪玉兰后边的吴玉兰急步赶上，想双手托住，可哪儿来得及！铺盖里边的教科书、练习本、三角板、圆规、《英语袖珍小辞典》…骨碌碌滚个满地。
    汪玉兰一使气，把铺盖住路旁田畔上狠狠一掷，揉揉被绳子勒痛的肩膀，望望狠藉一地的学习用品，看看从身边绕过去的同学，差点要哭出声来。
    吴玉兰把自已的背包御下来，放在田畔上，一边帮汪玉兰收拾地上的东西，一边抱怨道：
    “我说不要带这么多书本、练习本，你偏不听！看，三角板已经给你踩坏了！”
    汪玉兰接过琛成三片的三角板，赌气地往稻田里一扔，
    一屁股坐在铺盖上，说：
    “坏了就坏了！我不要啦！”
    269

==========第272页==========
    吴玉兰推推汪玉兰，说
    “起来，我帮你捆一捆。你呀！哪儿象是下乡劳动，倒象开学回校似的！”
    “彭老师说的嘛，多带些！多带些！”“我就偏不带！”
    方壮涛走过来，把自己的背包放下，轻轻地推了推吴玉兰，道：
    “让我来捆。”
    吴玉兰一抬头，她认得方壮涛，叫了声“方老师”，就把绳子交给方壮涛。汪玉兰的脸红了。
    方壮涛力气大，儿下就把铺盖捆成一个结结实实的背包了。他问吴玉兰：
    “你叫什么名字？”
    “吴玉兰。她和我同名不同姓，叫汪玉兰。”汪玉兰补充道：
    “她是我们团支部的组织委员。”方壮涛帮汪玉兰把背包背上，道：“怎么样，好背吗？”
    汪玉兰背上背包，在田畔上跳了两下，道：“方老师，很好！”
    方壮涛也背上背包，指着前边的队伍，鼓动着说“赶上队伍，怎么样？”
    吴玉兰和汪玉兰同声高兴地应道：“走！赶上去！”
    270

==========第273页==========
    吴玉兰和汪玉兰走在方壮涛的左右，三个人迈开大步，
    一边追赶前边的队伍，一边无拘无束地闲谈起来。
    “方老师，”吴玉兰道，“你们送了‘请战书’后，我们本来也想用团支部的名义，送一个‘请战书’。可是，彭老师发火了，把我们训了一通。从支委到团员，本来意见就有分歧，这一来，‘请战书’也吹啦！”
    吴玉兰说的事，方壮涛曾经听刘振洪和杨海兰说起过。方牡涛意味深长地说：
    “下乡也是一场斗争啊：”“可是我们斗败了。”
    “谁说败了？我们这不是在向农村这个广阔天地前进吗？”
    “那是靠你们。”
    “不，也靠你们，靠大家。当然，你们的战斗环境也许更因难些，可是困难可以磨炼出勇敢、顽强的战士。”
    吴玉兰望着方壮涛，沉思起来。方壮涛建议道：
    “你找几个班里的干部，把队伍整顿一下。我叫(6)班的队伍等一等。我们两个班，合成一支向三大革命运动战场进军的队伍，好吗？”
    “好哇！”吴玉兰高兴地应道。
    在方壮涛的帮助下，吴玉兰和另外儿个干部一起，把队伍整顿好了。方壮涛大步赶回前边(6)班的队伍，要队伍停下，等(5)班赶上来。
    271

==========第274页==========
    两支队伍重又合在一起，一齐唱起《学习雷锋好榜样》的歌来。歌声嘹亮，步伐整齐，队伍迎着一阵紧似一阵的秋风，浩浩荡荡地穿过金色的田野，走上了锦江大堤。碧蓝澄清的锦江，荡着被风激起的水波，映着被水波摇晃成锯齿般的一缕缕白云，滔酒汨汩地向东流去。
    队伍中洋溢着一片团结互助的气氛。就连(5)班的同学也一样，大家抢着替体弱的同学背背包。虽说只有七里路，可是那些家住在市区，从未下过乡的同学，还是觉得挺累的。
    钠望麒背着背包，手里还提一个沉甸甸的旅行袋，气喘吁盱，额上的汗水顺着脸颊、鼻梁淌下来。他不时地扶扶因汗水而总是往下滑的眼镜，跟着队伍走着，好不吃力。平日里，他自特成绩好，瞧不起别人，群众关系颇紧张。同学们都不愿替他背东西。
    方壮涛见他实在累得慌，就叫他把旅行袋搁在自己的背包上。钟望麒不好意思，迟疑了一下。方壮涛就自已动手去拿。钟望麒扭怩了一阵，望望前方，罗村还看不到，怎么坚持得下呢？就放手了。“有点重啊！”方壮涛脱口而出。
    钟望麒脸刷地红了，不安地望着方壮涛。见方壮涛没有追问的意思，才稍稍松了口气。其实，方壮涛早猜出他的旅行袋里是什么了。
    彭家礙在村口跳下自行车，就有个象在守候的小男孩
    272

==========第275页==========
    迎上来，把他带到大队的院子。
    彭家旅刚搁好自行车，罗长林就跟着走了进来。他手里捏一把镰刀，脚上有泥巴，粗硬、斑白的头发上，屋檐似的长眉毛上，沾着稻草屑。他向彭家脉迎过去，爽朗地说：
    “彭老师啊，欢迎你们！把学生带出来，经经风雨，受受锻炼，好得很哪！”
    彭家碌打量着罗长林，这出奇的长眉毛，这供钟般的嗓膏，这神情，好生面熟！可一时怎么也想不起在哪儿见过面了！
    罗长林见彭家豫迷惑着，已经不认识他了，就呵呵笑了，向会计室喊：
    “振洪，你们的彭老师已经先到啦！”
    话膏刚落，从会计室走出刘振洪和(5)班的一个叫薛健的男同学。他们是昨天提前来安排下乡的住宿等生活问题的。
    彭家静一见刘振洪走过来，桃然大悟，笑着对罗长林道：
    “啊，我想起了！你是刘振洪的家长。见过，见过！看我的记性多坏。”他想迎上去同罗长林握手，一见罗长林手上也是泥巴，就缩回去了。
    薛健悄俏地碰碰彭家豫的胳膊，低声道：
    “不是刘振洪的爸爸，是大队党支部书记罗长林同志。”这一提，彭家藏又隐约记起，刘振洪似乎曾向他介绍过，这人是大队支部书记。彭家藏不由得有些发窘了。尽
    273

==========第276页==========
    管他善于应酬，可同贫下中农却没打过交道。
    “罗长林同志…”他不知下边说什么好，就变成一阵颇不自然的大笑。
    罗长林却毫不介意，说：
    “只见过一面，容易忘记。你们来劳动几天，接触多了，就不会忘记了。彭老师，你说是吗？”
    “是啊！是啊！”彭家睩讪讪地说，“那就永生难忘喽！”他的舌头刚有点灵活起来，话匣子刚打开，一个恼怒的念头闪电似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一时大意，贪图安逸、省事，把安排下乡劳动的事推给了方壮涛，竟让方壮涛弄到罗村来。一进村就碰上这样不愉快的事！彭家豫不觉迁怒方壮涛了。他冷冷地询问了住宿的安排情况，就对薛健道，
    “走，我们去看看。”
    他推着自行车，叫薛健在前边引路，去看高三(5)班学生的住宿地方去了。
    这时，在村口，从田畈回来的妇女和孩子们越聚越多。、一会儿，三个小男孩从大路上飞奔过来，大声城道：
    “来啦！来啦！”
    “方老师带着大队大队的人来啦！”
    由孩子们组成的锣鼓队欢快地响动起来。下乡劳动大军加快了脚步。方壮涛背着背包，走在队伍的前头。罗长林、刘振洪、罗大妈等，向队伍迎了上去。
    罗长林拉着方壮涛的手，高兴地说：“嗨！这还有点象社会主义学校的气派！”
    274

==========第277页==========
    妇女和孩子们包围上来。孩子们在队伍的空隙里乱窜，妇女们用热情的目光注视着同学们。
    队伍在村口的晒场上停下来。方壮涛对锣鼓队的孩子们摇摇手，对学生队伍大声说：
    “现在请大队支部书记罗长林同志给我们讲话！”罗长林呵呵笑着，连连摇手。可是同学们已经在热烈鼓掌欢迎了。他走到队伍的前头，扬起洪钟般的嗓子，道：“欢迎同学们到我们大队同我们一起战斗！我们支部非常重视同学们的到来。前天晚上还开了会，指定我专门负责。这是新事情，特别对你们大学堂，是件好事情！”
    同学们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我们贫下中农希望，这只是个开端。”罗长林继续道，“从此，我们和学校要建立起新关系，我们将共同按毛主席的教导办好学校，共同为革命事业培养接班人！”
    更热烈的掌声打断了罗长林的话。
    “现在军情紧急。气象预报说，明晚就有台风过境。抢收的战斗十分紧张，谷未入仓不算收。干部们、社员们，所有能下田的都下田去了！妇女和孩子们也是为了安排同学们的吃住，刚从田畈调回来的。同学们，夺取丰收的紧张的战斗，在等待你们哪！”
    掌声、锣鼓声，一齐响了起来。
    彭家祿察看了他班住的十几家房子。他选了最干净、最舒适的一家，把自行车往墙边一靠，说：
    275

==========第278页==========
    “我住这家。”
    他赶到西场，罗长林已经讲完话。他一眼鳖见刘振洪、杨海兰、吴玉兰等十来个两个班的主要干部，正围着罗长林、方壮涛在讨论什么。方壮涛正在说语。吴玉兰目不转睛地望着方壮涛，连连点头。
    彭家藏满肚子恼怒了！难怪吴玉兰越来越不驯顺了，方壮涛竟把手伸进他班里来了！
    方壮涛一眼看见彭家豫，就招呼他。彭家脉也不回答，淡漠地走到方壮涛的跟前，说：
    “方老师，我们说几句话。”他把方壮涛引到一旁，决断地说：“两个班合在一起，人多，指挥不便。从现在开始，我们分开，各自对自己的班负责。就这样决定了。”
    也不等方壮涛回话，他回身便去拉他那个班的队伍去了。
    276
    无{

==========第279页==========
    第十四章
    抢收，抢收！赶在台风的前面，抢收！
    天色微明，迎着扑面而来的微带寒意的秋风，在金色的田野上，人们正在紧张地抢收！
    看
    抢收，抢收！打稻机马达的隆隆声是神锋的号角，“彭彭彭”的打稻声是进军的战鼓，“嚓嚓”的割稻声象冲锋陷阵的战土的步伐。青年社员们和同学们嘹亮的歌声，抒发着战土们豪迈的情怀。拾稻穗的孩子们相互追逐、欢笑，渲染着丰收的喜悦。惊起的云雀鸣啭着箭似地蹿向天空…好
    一曲与天奋斗的抢夺丰收的交响乐：
    天空中飘荡着灰白的云团，太阳在云团中时隐时现。抢收，抢收！赶在台风的前面，抢收！
    钟望麒和孙焕章都从来没割过稻。下了田，孙焕章就喊：
    “刘振洪，我们没割过稻，你说说，该怎么割！”钟望麒白了孙焕章一眼，不以为然地说：
    “割割稻了，又不是什么难事。你手里有镰刀，把稻割下来就是啦，”
    277

==========第280页==========
    刘振洪道：
    “割稻是不难。可也有要领、窍门。割不好，速度慢不说，反而给打稻的增添麻烦。弄不好，还会把指头割破。”
    钟望麒笑道：
    “小心点，指头就不会割破了。”
    刘振洪看着钟望麒不懂装懂的样子，更是耐心地说道；“方法不对，小心也没用。初学割稻的人，往往都此较小心，怕割破指头，可是割破指头的偏偏是这些人。贫下中农从来没有想到要小心些免得割破指头，他们的指头就是不会割破。这说明割稻也有经验、要领。”
    钟望麒微微一笑，也不理会刘振洪，自己先选择了一溜长得整齐、挺直的稻子，一边蹲下来慢腾腾地卷裤管，一边斜眼看着刘振洪是怎么割的。钟望麒怕万一真的出洋相，就不好看了。
    刘振洪似乎猜出钟望麒的心理，他一边割给孙焕章看，
    一边故意高声讲解割稻的要领，让钟望麒也能听到。
    这时，方壮涛和两个年轻小伙子扛来稻桶、稻帘。罗大妈关心地说：
    “振洪，你照顾照顾小钟。”说完拉着孙焕章到另一边，手把手地教他割起来。
    刘振洪走到钟望麒的旁边，热情地说：“马步拉开些，抓稻子要紧，要低…”钟望麒不耐烦地打断刘振洪的话：“我知道。我割这半边，你割那半边。”
    278

==========第281页==========
    刘振洪见钟望麒自以为是的神情，又听见稻桶已经“彭彭彭”地响了，就自己选了靠田顷一溜此较难割的稻子，拉开架式，“嚓嚓嚓”地割起来。
    方壮涛在打稻。他一看，四个割稻的人，钟望麒落在最后面。刘振洪只留给钟望麒四行稻子。钟望麒就蹲在这四行稻丛中，小心翼翼地抓住一撮，割下，放在一边，又抓住第
    二撮。
    方壮涛走过去，轻轻拍着钟望麒的肩膀：“你把镰刀给我。”
    钟望麒转过微微冒汗的脸，一看是方壮涛，他莫名其妙地把镰刀递给了方壮涛。
    钟望麒想站起来，却一时站不起。他费了好大的劲才站起来，两眼金星直冒，双腿蹲得又痠又麻。他站直了身子定晴一看，大吃一惊。刘振洪割的稻行足有他的三倍，已经遥遥领先。只见刘振洪脚步有节奏地移动着，稻子一排排地倒下，整整齐齐地排列在一边。‘而在他的另一边，罗大妈虽然年岁不小了，割起稻来却象一阵风，紧紧追着刘振洪。就连在罗大妈旁边的孙焕章，也比他快了一大截。原来孙焕章毕竟参加过一些体育活动，手脚灵活，加上他又学得比较虚心，所以也比钟望麒快。钟望麒又回头一看，在他的身后，割下的稻子横一束，竖一束，松松散散，乱七八糟影还有儿根漏割的稻子，威风凛凛地在风中摇晃着身子，象在嘲笑他。他不觉脸红了。
    方壮涛接过镰刀边说边割起来：
    279

==========第282页==========
    “你看着我割。马步要拉开，不要蹲下去。稻秆儿要抓根部一点，要抓得紧。越是抓得高，抓得不紧，就越容易割破手。不要一撮一撮地割。你初割，一把不可能抓得象我这样多，可以先抓几撮，以后逐步增多。稻根要向着稻桶，
    一把一把放整齐，这样可以提高打稻的工效。东一把西一把的，头和根混杂在一起，不但难打，还要浪费粮食。你看，刘振洪和罗大妈割下的稻子，放得多整齐！孙焕章刚开始学，也还不错嘛！”
    随着话声，方壮涛脚步均匀地迅速地向前挪动。在一片悦耳的嗦嚓声中，方壮涛的左手象是有吸引力似的，稻子
    一排排地并进来，一转眼就割了一大把，轻轻地放下。他的脚步又向前挪动了，又是一大把…钟望麒看得出神了。
    方壮祷割的稻行，只有刘振洪的三分之一，所以不一会儿他就追上刘振洪了。方壮涛把镰刀交还钟望麒，鼓励道：
    “只要肯学，会学好的。开始不要急，慢慢来。”
    方壮涛打稻去了。钟望麒重又割起来。他下决心要割得象样点，争回面子。他埋头割了一阵，浑身冒汗了，两腿发抖，马步也拉不开了。“彭彭彭”的打稻声，就在他屁股后面响动。钟望麒抬头一看，见前面只剩下他的孤零零的四行稻子，有点发急了。还好，刘振洪已经掉转头来帮他割了。他有点威激刘振洪。
    刘振洪和钟望蜞“会师”后，他把钟望麒带到前面未割的稻子前，教了钟望麒“会。这回钟望麒不再矜持，连连点头，听得很仔细。
    280

==========第283页==========
    在刘振洪和钟望麒的旁边，罗大妈正在教孙焕章怎样
    一手抓更多的稻撮。
    休息了。钟望麒长长地嘘了口气，好容易把身子伸直。他的衬衣已经被汗水沾湿了，两腿痠得挪动脚步都困难。他索性在田顷上一屁股坐下去。
    方壮涛和罗大妈他们都坐在离他儿步远的两棵乌柏树下。方壮涛在向他招呼了：
    “钟望麒，上这边来呀！”
    钟望麒迟疑了一会，艰难地站起来，走到乌柏树下。他挨着孙焕章正想坐下，刘振洪掷过来一束稻草，孙焕章接过来，垫在地上，和钟望麒两人背靠背坐下来，又柔软，父舒适。
    罗大妈端过茶壶，特地为孙焕章和钟望蜞一人倒了一碗水，递给他们。她一边看着他们贪婪地喝着，一边说：“你们两个，看得出，是第一回下农村吧？累不累？”孙焕章不好意思地说：“不太累。”
    罗大妈笑起来，说话又脆又快：
    “我可看出，你们很累了。看你们坐在那里，站都站不起喽！这没什么，熬过头三天就习惯了。年纪轻，锻炼得出的：今年割稻是生手，明年再来就象熟手啦！”
    孙焕章笑道：
    “明年，罗大妈，明年我们毕业啦！”罗大妈道：
    281

==========第284页==========
    “毕业了，进大学了，是不是？按理说，进了大学更应该多下来锻炼锻炼！你们哪，要象你们门的方老师邪样就好了！教书臃，毛主席怎么说，就怎么教。干起庄稼活哪，样样上得了手，样样不比庄稼人差！”
    方壮涛和两个一起打稻的小伙子聊天，一听罗大妈在赞扬他，便转过身来对罗大妈说，
    “罗大妈，你还是批评批评我吧！说说离你刚才说的，我还有多少差距，这才好！”
    罗大妈笑起来，指着方壮涛道：
    “你们看，你们的方老师啊，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人家表扬他。人家一说他好，他就脸红得象大姑娘似的！”
    说得大家全笑了。方壮涛也笑了，道：“罗大妈，你这是干什么呢！”
    邻近田里，杨海兰、洪跃虎和一个剪短发的青年女社员菊花，昕见这边谈得热闹，也一齐赶过来了。
    杨海兰见大家笑得开心，问。“你们在说什么，这么有趣？”
    方壮涛连忙抢在罗大妈前头，把话题岔开，道：
    “杨海兰，休息以后，我们要跟你们比赛呢！你们敢不敢？”
    杨海兰、洪跃虎和菊花同声道：“比就比！还有不敢的？”
    孙焕章是个馋嘴，喜欢吃花生。这时，他悄悄梢地对背靠着他的钟望麒说：
    282

==========第285页==========
    “听刈振洪说，他门队里种了许多花生。怎么不叫我们收花生去？”
    钟望麒舒舒服服地闭着眼睛，说：
    “你呀，也不静眼看看，这村子里里外外一株花生树也没见过，哪里来的花生！”孙焕章怀疑地转过头来：“怎么，花生是长在树上的？”
    就象孙焕章问他一道数学题似的，钟望麒摆出一种权威的样子，神情略带鄙夷地说：
    “你呀，连这点都不懂：花生不长在树上，能长在哪里？”
    孙焕章仍然有些怀疑，问坐在离他最近的菊花道：“花生是长在树上的吗？”
    菊花是个性惰活泼的爱笑的姑娘，听孙焕章一说，早噗哧一声，喷出一长串银铃似的大笑来。
    “你们听，他说，”她一边笑得挂眼泪，一边指着孙焕章断断续续地说：“花生，花生是…是长在树，树上的…”有人也跟着笑起来。孙焕章脸刷地涨红了，连忙站起来分辩道：
    “不是我，是他，钟望麒说的。”
    孙焕章一站起来，钟望麒的背突然失去了依靠，向后一仰，差点把后脑勺撞在地上。
    钟望麒朦朦胧胧觉出，他的话哪儿出了岔子。可是他不肯认输，大声道：
    283

==========第286页==========
    “花生不长在树上还能长在哪儿？”
    这下大家全听到了，都笑起来。菊花更笑得直揉肚子“喔喃唷…他还说…还说，花生不长在树上，能，能长，长在哪儿？喔唷唷…”
    刘振洪走到钟望麒的旁边，低声对钟望麒说
    “花生种在地上，开了花，花落在地上。这种花有钻土性，钻进土里，就结花生，叫做落花生。前些日子已经收了，不然可以带你去看看。”
    钟望麒这才明白大家为什么笑得这么响。他的脸刷地直红到脖子根，只很无地洞可钻。
    罗大妈见钟望麒很不好意思，连忙止住笑，用胳膊肘碰了碰笑得最响的菊花，.向钟望麒努努嘴。菊花好容易不笑了。过不了一会，菊花突然又噗味一声，喷出一长串笑声来。罗大妈推了她一把，道：
    “傻姑娘，这么贪笑：”
    菊花双手掩住嘴，把脸都涨红了，终于不笑了，梢悄地对罗大妈说：
    “他不是明年就要读大学了吗？”
    这话说得很轻，却清晰地钻进了钟望麒的耳朵。他又
    一次连脖子根都涨红了。
    直到重又干活，钟望蜞才从狼狈的窘境中解脱。现在，刈振洪打稻，方壮涛和钟望蜞一起割。方壮涛尽量不让钟望麒落在后面。
    “你看，”方壮涛说，“如果只关在学校里，只钻在书本
    284

==========第287页==========
    中，脱离劳动，学到的知识就是很不完全的，一接触实际，就要闹笑话。”
    钟望麒脸微微涨红，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午饭后，同学们三三两两，聚集到刘振洪家的院子里。虽然昨天下午和今天上午割稻子很紧张，同学们依然精神焕发，有的聚在一起谈笑，有的互相追逐、闹着玩。院子里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方壮涛提议道：
    “离开工还有一些时间，我们是不是利用这点时间，编点文艺宣传小节目。一晚上排，明天就可以到田头演出。什么快板呀，对口词呀，锣鼓词呀，小演唱呀，舞蹈呀，相声呀，都可以。自由组合，凑着集体编也好，一个人写也行。怎么样？”
    这一提议得到同学们的热烈响应。气氛更加活跃起来。同学们很快组合起来，三个一堆，五个一群，纷纷议论着。
    应菊珍为难地说：
    “方老师，我从来没有编过这种东西呀！你最好把那天课堂上讲的再给我们讲一遍。”
    方壮涛道：
    “任何事情都是从没有搞过开始的。我那天在课堂上不是讲过，搞点文艺宣传小节目，只要对生活、对斗争有真情实威，也不是难事。说到技巧嘛，理论上再讲十遍也没
    285

==========第288页==========
    用，关键在于实践。头回生，二回熟，熟了就能生巧。我们这会儿先编它儿个，在田头演一演，听听贫下中农的意见，回去，我们再修改，总结经验教训。”
    杨海兰找了四个女同学、四个男同学到塘边老樟树下创作舞蹈《夺丰收》去了。另外有几批同学也分头找地方集体编什么去了。
    刘振洪、洪跃虎、孙焕章、应菊珍等五六个同学，围着方壮涛，坐在院子门槛内外的石阶上，准备创作一个锣鼓词。洪跃虎手握钢笔，席地而坐，把小椅子当桌，铺着一本打开的小本子：他自告奋勇作记录。
    钟望麒在院子里徘徊、踌躇：是加入某一组，还是一个人去搞？方壮涛一眼瞥见了，就拿过墙脚下的一个小板凳，放在自己的身边，拍拍小板凳，向钟望麒招呼道：
    “来参加我们组编个锣鼓词吧！”
    钟望麒犹豫了一下，矜持地走过来，在小板凳上坐下。应菊珍性急地说：“方老师，怎么开头呢？”
    方壮涛见大家的眼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就说：
    “锣鼓词同快板差不多，就是参加演出的人多一些，五
    六个，十来个，再多些都可以。配着锣鼓，气魄大些，气氛热烈些。我们集体创作，先要讨论一下，把锣鼓词的主题思想确定下来。”
    同学们沉思起来。洪跃虎提议道：
    286

==========第289页==========
    “就拿这次下乡劳动作为主题思想吧！”大家一致赞同洪跃虎的提议。方壮涛说：
    “下乡劳动，特别是毕业班下乡劳动，在锦中是第一次，值得写一写。可是，对下乡劳动，不同的人、不同的阶级有不同的看法。我们应该怎么看待下乡劳动呢？”
    刘振洪立即补充道：
    “我们下乡劳动，是为了全面贯彻毛主席的教育方针，向贫下中农学习，走与工农相结合的道路，努力把自已培养成为有社会主义觉悟的有文化的劳动者。”洪跃虎望着刘振洪，笑道：
    “你这一补充，就把主题思想说明确了。原先我也有这个意思。”
    “刘振洪这一说，主题思想就鲜明了。”方壮涛说，“现在可以着手编词了。万事开头难。这头一段是定调子的。大家议论一下，这头一段的调子怎么定，写什么？”
    经过一场热烈的讨论，最后大家一致确定，头一段要歌颂毛主席的教育方针。
    这会儿，大家都深深地思索起来。
    刘振洪坐在台阶上，低着头，拿着一块破瓦片，在台阶下的泥地上无意识地划着，脑海里反复推敲着已经冒出来的几个句子。他苦于头一段凑不好整齐的韵脚。
    钟望麒拔出钢笔，准备在手心上打草稿。他认定，他夺下最难的头一段是理所当然的。他是全校作文比赛的冠军
    287

==========第290页==========
    哪！可是，他对什么是毛主席的教育方针，只有个模模糊糊的概念，理解不深，又从来没有写过快板、锣鼓词之类的东西，加上上午割稻落在最后面，休息时又闹出了个大笑话，心里原本就乱糟糟的，偏又求成心切，结果反而弄得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手心上却一句也没写下。
    洪跃虎在准备作记录的小本子上急急写了两个句子，扶了扶近视眼镜，不满意地摇摇头，又涂掉。
    孙焕章自卑心理很重，虽然也在动脑筋，却并不发急。他认定，他是编不出什么的，还是安心听听别人的吧！
    方壮涛满意地看到同学们的脑子已经开动起来了，自己也开始考虑如何用锣鼓词的形式更好地歌领和宣传毛主席的教育方针。
    院门口方壮涛这一组现在静销悄的。厅堂里编写对口词的一组同学热烈讨论的声浪却越来越高了！
    洪跃虎把钢笔掷在小本子上，冲着厅堂，发了一梭子机关枪：
    “喂，人家想得好苦，你们倒争得起劲！不能轻点吗？”哪里有人理会他！讨论的声浪更高了，还夹杂着笑声。洪跃虎无可奈何地用双手掩着耳朵，重新寻筧他的词句。
    应菊珍焦急面低声地对方壮涛说：“方老师，怎么我的句子都是不押韵的？”刘振洪掷掉手中的瓦片，抬起头来，说：
    “我想出了四句。可是意思还不完整，韵脚也不整齐。”
    288

==========第291页==========
    洪跃虎和应菊珍同声催促道，“快说出来！”方壮涛也说：
    “先念出来，大家补充修改。”刘振洪念道：
    毛主席挥手指方向，教育方针放光芒。为无产阶级政治来服务，同生产劳动相结合。
    刘振洪不安地解释道：
    “第四句没押上韵，教育方针也没说完整。下面这句：《有社会主义觉悟的有文化的劳动者'，句子长，韵脚也更难押。”
    洪跃虎抓抓头发，说：
    “这可是个难题！不过，头两句不错。方老师，我先记上头两句，好不好？”
    “头两句有气魄，点出了主题思想，韵也响亮，也符合锣鼓词一听就懂的要求。很不错。”方壮涛一边说，一边沉思：见洪跃虎已经记下了头两句，于是继续道：“毛主席的教育方针是十分完整、十分严肃的。每一个字都有深刻的政治内容，应该原原本本地宣传。写文章，编文艺节目，如果为了形式而损害了政治内容，那就是削足适履。在内容和形式发生矛盾时，要服从内容，为内容寻找新的表现形式。大
    289

==========第292页==========
    家动动脑筋，看能不能来个特殊情况特殊处理，”
    同学们重又陷入了沉思。刘振洪说：
    “可不可以插一段道白，把毛主席的教育方针完整地表现出来？”
    洪跃虎搔搔头皮说：“最好能合着节拍。”孙焕章也说：
    “是呀，能合上节拍就好了！”
    应菊珍是宣传小分队的队员，她想到了演出，说：“合不上节拍，不大好演呢！”方壮涛满有把握地说：
    “合得上。我看就在‘教育方针放光芒'的后面，来一段有节奏而无韵的快板词，把毛主席的教育方针完整地表现出来。我们来试试看。”
    方壮涛在高级社担任团支部书记时，负责过俱乐部的业余宣传队，在社教中也搞过文艺宣传工作，编演过不少快板、锣鼓词和小演唱。这时，他顺手拾起刘振洪面前的破瓦片，在石板上砸成两半代替竹板，握在手中，“劈劈拍拍”地敲击起来。两片小瓦象着了生命似的，或轻或重，时急时缓，抑扬顿挫，把同学们一下子吸引住了，都惊喜地盯着方壮涛。方壮涛和着瓦片击出的节拍，念道：
    “教育必须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必须同生产劳动相结合。”
    290

==========第293页==========
    “我们的教育方针，应该使受教育者在德育、智育、体育几方面都得到发展，成为有杜会主义觉悟的有文化的劳动者。”
    方壮涛的声膏雄浑、宏亮，吐词准确有力，念得流畅，又有鲜明的节奏感。连厅堂里的同学也停止了讨论，站起来听方壮涛的念白。
    方壮涛的声膏刚落，同学们不约而同地鼓起掌来。孙焕章喊道：
    “方老师，原来你还有这一手哪！”应菊珍高兴起来：
    “方老师，宣传小分队得写上你的名字！跑不了啦！”“我还是做个参谋吧。”大家喊起来：“不行，得做演员！”应菊珍笑道：
    “反正晚上排演时，我们要拖你去！”
    “不用拖啦，你们不嫌我，就算上一个吧1一这会儿，先抓紧时间，把节目编出来。”
    孙焕章见解决了一个难题，松了口气，大声宣布道：
    “可以来第二段啦！”
    刘振洪见大家都在凝神苦思，就说：
    “刚才想第一段时，我把第二段也联带想出来了。我念出来，大家帮着改一改。”他念道：
    291

==========第294页==========
    苗儿青青向太阳，毛主席教导记心上。同工农群众相结合，广阔天地作课堂。
    同学们齐声道：
    “好！通过！洪跃虎，快记上！”洪跃虎放下钢笔，说：
    “已经记上了！我也想出一段。只差一个韵，大家帮着想一想。”他急巴巴地一口气念完了。
    孙焕章笑道
    “洪跃虎，这不是开机关枪，这是锣鼓词。我们设没听清楚1”
    大家都友好地哄笑起来，要求洪跃虎一句一句，重念一遍。
    洪跃虎为难地搔搔头皮，重又念起来
    学习贫下中农好思想，炼得心红志如钢。将来接好革命班，定叫帝修反幻想完了蛋！
    应菊珍评论道：
    “前三句很不错。第四句帝修反的什么幻想？不大明确，也不押韵。”
    292

==========第295页==========
    洪跃虎说：
    “我说过，大家帮着改一改嘛！”刘振洪想了一想，道：
    “我说，不如改成“气得美帝苏修脸发黄’，形象些，‘黄，‘钢'又押韵。”方壮涛赞扬道：“改得好！”
    应菊珍突然拍手笑道：
    “我也有四句了，还押韵呢！我念出来，大家帮着改一改。”她念道：
    贫下中农学大寨，阶级斗争永不忘。战天斗地种棉粮，年年丰收喜洋洋。
    刘振洪建议道：
    “第三句的‘种'字，是不是改成‘夺字更好？”方壮涛道：
    “对，这样改一改更好。丰收的粮食是贫下中农在狠抓阶级斗争和战天斗地中夺取来的。”
    应菊珍道：
    “晦！真好！我怎么没想到这个‘夺'字！洪跃虎，快把种’字涂掉，改成夺'。”
    方壮涛启发道：
    293

==========第296页==========
    “接下去，我们可以抒写这两天同贫下中农接触和在劳动中的体会，把主题思想深化。”
    思路打开了，一时，你凑两句，他添三句，我改一句，空气异常活跃。
    钟望麒没有参加大家的评议，苦苦地搜肠刮肚，一心想凑出四句最出色的，压倒大家。他用钢笔在手心上涂了又改，改了又涂，一时哪里凑得出！他侧过身，低声地对方壮涛说：
    “方老师，我不习惯在这样闹哄哄的场合写作，我想一个人去写。”
    方壮涛略一沉吟，道：
    “也好。你可以把你两天来的感受写一首快板，要是对快板的形式一时不熟悉，就写一首诗也行。如果写得好，可以在大队的黑板报上刊出。”
    大家都浸沉在创作的喜悦中，谁也没有特别注意钟望麒梢梢地走开了。同学们火热的创作热情，把孙焕章也鼓动起来了。他禁不住也跃跃欲试。终于，他从台阶上一跃而起，涨红了脸，不安地说：
    “我也来试试看。只是，想得不周全。”方壮涛热情地鼓励道：
    “念出来吧，孙焕章。不周全，大家帮着改嘛：”孙焕章抹着额上的汗，结结巴巴地念起来：
    感谢罗大妈一片心
    294

==========第297页==========
    教我割稻手把手。虚心学习勤锻炼，
    第四句没有了，孙焕章狠狈地说：“我就想出这三句，也没有韵。”方壮涛热情地说：
    “这三句很好，写出你在劳动中的真切威受，表现了贫下中农对同学们的热情帮助。第四句你想写什么呢？”孙焕章受了鼓励，不再显得那样狠狈，回答道：
    “第四句就是要好好劳动的意思嘛！可是，句子凑不起来，韵也押不上。”
    方壮涛想了一想，问孙焕章：“你好好劳动是为了什么？”
    “同贫下中农一起，夺取粮食丰收嘛！”
    “好，你就从这层意思出发，联系割稻时的情景，再设法寻找韵脚，组成句子。”
    话声刚落，从厅堂里出来两个男同学，边跑边喊：“方老师，你不能老呆在一个组里！我们在编一个向罗大伯学习的对口词，碰上困难啦！请你去指导指导！”大家原本是坐着苦思冥想的，一听这话，都霍地跳起来，拦住两个男同学，喊道：“不行1方老师不能走1”“方老师也不是你们组专有的：”不由分说，两个男同学拖了方壮涛就走。
    295

==========第298页==========
    孙焕章急得直跺脚：
    “你们急什么！等这第四句想好了再过去也不迟哪！”方业涛对两个男同学说：
    “让我们把这段定下来，再到你们组去，好吗？”两个男同学就站在方牡涛的身后等着。
    孙焕章坐在台阶上捧着脑袋苦思起来。突然，他高兴地跳起来喊道：
    “方老师，有了！‘风里流汗夺丰收'！怎么样？”
    大家异口同声叫好。方壮涛望着孙焕章，热情地鼓励道：
    “你看，只要劳动中有真切的威受，编几句锣鼓词也不难嘛！”
    话刚说完，两个男同学就把方壮涛拉到厅堂里去了。出工时，方壮涛叫各创作小组推出一个同学，留下来把集体编的小节目整理、睿写完毕，再参加劳动。
    钟望蜞和洪跃虎等四个男同学，睡在一家老贫农的厢房里。这里原来是堆放杂物的。现在把坛坛罐罐挤到一边，腾出一块空地，铺上厚厚的稻草，排上草席，又暖和父柔软，睡上去怪舒适的。
    晚饭后，揩过身，洗过脚，厢房里暮色渐渐加浓了。洪跃虎到大队的院子里排节目，另外三个同学兴致很高，跟着看排练去了。钟望麒割了一天稻确实很累。他想利用这段时间把中午没写成的诗赶出来。如果这首诗用“钟望麒”的
    296

==========第299页==========
    署名，在大队黑板报上刊出，也算挽回了中午集体创作时丢失掉的面子了！
    钟望麒一个人躺在草席上，头枕着被子，只觉得浑身痠疼，特别是两条人腿，简直动弹不得。哪里还有一点诗意阿！看米这首诗是写不成了！他心情烦恼，越发被芳累压倒了！白天劳动时，贫下中农和同学们的战斗豪情和乐观主义藏染了他，他挺过来了。现在，他一个人躺在垫着松软的稻草的草席上，觉得快累垮了！
    “我怎么这么累呀1”他不满地对自己说，“同学们都干得比我好。方老师和刘振洪就更不用说了，他们真是越干越有劲！可我呢？…正象方老师说的，我缺乏劳动锻炼…我怎么会认为花生长在树上的呢？闹了大笑话，真痕狈透了！不知是怎么回事，连脑袋瓜也同我作起对来：需要灵威时，灵威偏偏不来拜访你！连儿句快板都写不山出求，真坍台1…暖哟，转身都痠蒲，会不会病了啊！天哪，高考结束前，可千万不能生病啊！”
    钟望麒正在胡思乱想，外边传来彭家豫的声音：“钟望麒住在这儿吗？”
    钟望麒一时忘了两条腿几乎不能动弹，连忙坐起来应道：
    “彭老师，我在这儿！”
    钟望麒踉踉跄跄地站起来，开亮电灯。灯光亮处，彭家豫进来了，他把房间看了一眼，一屁股坐下来，道：
    “嗯，马马虎虎，还可以睡。就是灯光太暗一点，晚上学
    297

==========第300页==========
    习不大方便，换个六十支光的就好啦！嗳，钟望麒，你站着干什么，坐呀1”
    钟望麒坐下来，发出一声轻轻的呻吟。彭家碌关切地问：“你怎么啦？”
    “割了一天稻，腿痠蒲得厉害。”“你呀，干么卖这么大的力气？”“大家都这么干，我总不能偷懒哪！”彭家静大不以为然地摇晃着脑袋，道：
    “你们这个方老师啊，真是说话说不到点子上，力气使不到刀口上！下乡劳动嘛，来过就行啦，何苦这么认真！我看，贫下中农才不在乎我们割的那几束稻子。我们不来，他们还不是照样收割进来？你们晚上干什么？”
    “昨天晚上，我们分小组学习《青年运动的方向》。这会儿，宣传小分队在排节目，有的同学看排练去了，有的还在编节目。”
    彭家祿喊道：
    “又是你们方老师出的点子！陈校长不是说得清清楚楚的，下去不要一头钻在劳动中，要劳动、学习两不误规定
    一定的时间，让同学们读读外语，做做数理化习题。这些时间，方老师安排了吗？唉！要毕业了，高考近在眼前，还犒什么宣传，编什么节目！”
    “方老师说，下乡就是为了劳动锻炼，为了接触贫下中农，向贫下中农学习，改造世界观。又说，编小节目，搞宣传
    298

==========第301页==========
    演出，一可以巩固同学们劳动中的收获，鼓起收割的干劲
    二也是结合下乡劳动进行作文教学。”
    彭家隧懊恼地说：
    “什么小节目？无非是编点快板、小演唱之类的小玩意儿！高考的作文题目会出到这上头来吗？方老师怎么也不想一想，这样搞下去，会弄得你们明年考不上大学的！”
    彭家礙的话捅到了钟望麒的心病，钟望麒一时可愣住了。
    彭家祿鼓励道：
    “你不要管方老师那一套。陈校长曾经同我说起过，他本来想找你谈一谈，只是忙不过来。他要我同你说一下，叫你不要有顾虑。你既然决定考理科了，有唐老师辅导，你也不用粗心考不上理想的大学！当然高考还要考作文，陈校长要我在这方面关心一下。你放心好了，知果我班里、年级里有这方面的活动，我会来叫你参加的。”
    钟望麒被陈文海和彭家隧的关怀威动了。他想，要是明年高考考不出水平，就太对不起陈校长了1…于是，刚才觉得自已缺乏劳动锻炼的想法，丈被明年高考的抱负淹没了。
    彭家滌走了。过了一会，刘振洪来问钟望蜞诗写好了没有，钟望麒推说头蒲，没有写。
    刘振洪走后不一会，方壮涛就来了。他摸摸钟望麒的额角：没有热度。他估计钟望麒累了，就对钟望麒白天的劳动作了热情的肯定，鼓励他坚持下去。
    299

==========第302页==========
    广播里频频传出台风告急的消息。
    风驱赶着大团大团的乌云，急急地跑过天空。中午，飞驰的鸟云布满了整个天空，低低地垂挂下来。狂风挟着时断时续、疏疏落落的雨点，在低矮的天空中呼啸着。
    罗长林急急赶到大队的院子里来找方壮涛，方壮涛不在。他站在院子里，眯起眼，焦虑地观察着天空云彩的变幻。
    方壮涛和刘振洪一起进来了。他们帮妇女们抢牧晒场上的谷子，还没有吃午饭哩！
    罗长林和方壮涛低声交谈着，他显然想说服方壮涛。同学们都已陆续来到院子里，等待下午的战斗任务。杨海兰仿着罗长林，忽闪着大眼睛，把仓皇逃遁似的鸟云望了好一会，对罗长林说：
    “下午不会有大雨吧？如果社员们出工，我们也出。”罗长林看了她一眼，对方壮涛道：
    “下午肯定有雨！现在已经开始下啦。这两天，你们也够累了，别再把身子淋坏了，不要出工了！”他匆匆走了，也不容方壮涛说话。
    洪跃虎性急地喊：“有雨也不怕！”
    钟望麒站在屋檐下，一边擦眼镜，一边忧心忡忡地伸手试着雨点的大小，巴不得立即下起大雨来。他走近方壮涛，放低声音说：
    300

==========第303页==========
    “彭老师已经决定不出工了。”
    刘振洪不知什么时侯跑出去了，这时从外边跑进来，十分为难地对方壮涛说：
    “社员们出工啦，我们怎么办？”
    刘振洪的心情是矛盾的，正象他的身分是矛盾的一样。作为罗村大队的社员，他是主人，理当劝同学们不要冒雨出工，免得弄出病来多作为学生，他又希望和同学们一起在风雨中战斗，在夺取丰收中得到更多的锻炼。方壮涛毅然下了决心，大声说道：
    “同学们！台风一来，成熟的稻子会倒伏，会脱粒，会抽芽。我们在跟台风抢时间，抢粮食！估计下午的情祝是大风小雨，我们怎么办？”
    同学们纷纷应道：“干哪！我们也出工：”
    “贫下中农干，我们也一定干！”
    “对：”方壮涛见同学们斗志昂扬，他兴奋地继续说，“社员们都出工了。我们不能被这点困难吓倒：这正是我们学习贫下中农好思想、好品质的好时机：”同学们一阵欢呼，出工了。钟望麒也开始扎草帽带子了。
    方壮涛把于部召集起来，郑重地盼咐道：“如果雨下大了，就马上回来！”
    同学们沿着锦江大堤，迎着风雨，唱着歌，分路踏上同台风抢粮食的火热战场。
    301

==========第304页==========
    过了两个钟头，风更狂，天空显得更低矮，雨点一阵紧似一阵，渐渐加大起来，仗着风势，扑面袭来，很有点疼。草帽早戴不住了。
    贫下中农纷纷催促同学们回去，哪里肯听！谁也不肯退出炽热的战斗。
    刘振洪沉浸在战斗中，已经忘了他作为主人的贵任。他把竹笠干脆往田埂上一丢，抹一抹脸上的雨水，指着天，笑道：
    “来吧，来吧！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罗长林急了。他在江边堤下的稻田里找到方壮涛，一把拉过来，说：
    “小方，这可不行！会淋出病来的。同学们初次锻炼，和我们不同。快让他们收工！”
    方壮涛也觉得应该爱护同学们的身体，可是，社员们都在分秒必争地抢收。电动打稻机隆隆地响个不停，仿佛在催促割稻的人们。怎么办？方壮涛决定：他和罗长林分头去说服女同学和体质弱的男同学立即回去休息：
    这两天，不管思想多么乱，钟望麒总算坚持下来了。这会儿，他腰痠背疼；雨把他的半边衣服都快淋湿了；草帽被风吹得东飘西荡，帽带勒着脖子，格外难受；雨点落在深度的近视眼镜片上，怎么也拭不干，视线模糊了。他担心把手指割破，一直东张西望，想早些回去。听方壮涛一说，他松了口气，双手压着草帽，咒骂着老天，回去了。
    杨海兰却不服气，她同应菊珍一起嚷起来
    302

==========第305页==========
    “就是不走1我们哪-一点比不上男同学！”
    其他的女同学也不肯回去了！不管方壮涛如何劝说，她们只是低着头，顶着雨，加紧收割。
    方壮涛急了，把镰刀往田里一掷，沉下脸，厉声道：“你们还要不要组织纪律？”
    她们从没见方壮涛发过火，一时枉住了。过了一会，她们才撅着嘴，嘟嘟哝哝地走了。
    晚上，方壮涛安顿同学们早些休息后，就打着伞，去找彭家歃。
    狂风摇撼着树木，发出愤怒的吼叫。斜泼的雨脚，把方壮涛的整个裤管都淋湿了。
    彭家脉舒适地靠在被子上，悠然地抽着烟。一见方壮涛，他坐起来，道：
    “你听，这扑打着的风声、雨声，真象千军万马在奔驰！”方壮涛可没有这份闲情逸致，他说：
    “气象预报说，明后天都有大风，暴雨。我们商量一下，看看如何安排。”
    “那还用说，自然不出工啦。”“我是说，不出工怎么办？”
    彭家豫脸上现出得意的笑容，眉飞色舞地说：
    “我早就估计到会碰上雨天。我叫同学们把外语、数学、物理的课本和作业本都带来了。你们没带？陈校长作过明确的布置啊！做教师嘛，什么情况都要估计到，工作才
    303
    -一1

==========第306页==========
    会主动。这样好不好？晚上，我叫同学们复习外语。明天下午，我们可以把外语课本调给你们。至于上午嘛，对啦，你们可以做作文，指导学生写写雨景。我们安排在后天。”
    “彭老师，下乡可不是为了复习外语，做数学、物理习题和描写雨景啊！”
    彭家祿耸耸肩膀，双手一摊，道：
    “这是陈校长的指示！再说，天公不作美，你有什么办法！我们做教师的应该学会珍惜学生的时间。你要记住，他们是毕业生啊！”
    “正因为他们是毕业生，我们更应该珍惜他们下乡锻炼的宝贵时间。”
    “照方老师高见，应该如何安排？”
    “彭老师，我们应该组织同学访问贫下中农，请老贫农讲家史、村史。”
    “村史、家史，报上发表的不少了，都是比较典型的。自己去访，不一定会访到此报上更好的。”
    “投上发表的，当然要向同学们推荐。自己去访问，却更有意义。它可以使我们直接威受贫下中农强烈的阶级戚情，这是什么文字也难以表达的。正是这种强烈的阶级威情，使贫下中农在阶级斗争的风浪中始终立场坚定。而这，是革命事业接班人最不可少的！”
    彭家藏冷冷地搭讪道：
    “方老师这话，原则上，我并不反对。”屋外，风呼雨啸，浩浩荡荡，响成一片。
    304

==========第307页==========
    第二天，风势稍减，却暴雨如注。密密麻嘛的雨帘，闪着蹈淡的银灰色的光辉，声势浩火地博击着水淋淋的大地。
    由于方壮涛的坚持，吴玉兰等一批同学再三要求，彭家碌不得不叫(5)班的同学也一起来听罗大妈讲家史。
    305

==========第308页==========
    第十五章
    暴雨几乎不停地倾泻了一天一夜！
    下午，方壮涛、刘振洪和罗长林等儿个大队主要干部到锦江大堤上巡视。
    雨停了，风更加猛烈地长嘶怒号。成团的乌云，在天空中野马似地飞她。西方、南方的天边，呈现出一派耀眼的土黄色的光亮，象一面不成形的巨大无比的铜镜。锦江犹如
    一条巨大的疯狂的恶龙，从西北向罗村恶狠狠地神刷过来，然后折成一个一百二十度的钝角，向东奔泻。罗村就在这个钝角的顶端。浑浊的江水，翻滚起一个猛似一个的浪头，象一群蛮牛，怒吼着冲击大卵石砌成的堤岸，把撞碎的水珠，泼到堤岸上。
    罗长林的脸色显得格外严峻。
    “黄亮黄亮，大水翻江。”他说着猛地把手在空中一挥，果断地说，“晚上组织护堤！一九六○年决堤的事件绝不允许重演！”
    方壮涛坚决地要求：“我们也参加护堤。”
    罗长林望了方壮涛一眼，没有回答，却说
    306

==========第309页==========
    “马上召开大队全体干部会，部署一下。”
    其他的大队干部分头去通知开会了。罗长林、方壮涛、刘振洪边谈边走下堤岸时，却见彭家隧带着一群同学，在堤岸上指天划地，正谈得睡沫飞澱。一见方壮涛他们走过来，彭家歃迎着方壮涛，兴致勃勒地说：
    “你们看，这江景，加上这怒吼的长风，构成怎样的大自然的壮观哪！我决定用雄浑’来形容。方老师，还恰当吧？”他又回头对同学们得意忘形地说：“这‘雄浑’，比你们想的要高明吧。”
    方壮涛的脸涨得通红。他看了一眼在江边伫立的一群同学，有三个是他班里的，其中一个是钟望麒。这群同学正痴痴地站在江堤上，望望鸟云飞驰的天空，瞧瞧涛蜂奔腾的江水，搜肠刮肚地苦思着。钟望麒更是双唇翕动，自言自语。
    “彭老师，”方壮涛严肃地劝道，“你知道吗，当你带着同学在这里悠然神往地寻凭用什么形容词来描写江景的时侯，大队千部、贫下中农正担心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洪水在威脚着眼看就要到手的丰收！”
    彭家豫万万没想到方壮涛会当着这么多同学的面，当着罗长林的面，如此不顾情面地批评他。他先是愣住了，接着，白皙的脸颊由红变紫了。他一声冷笑，盛气凌人地说：“贫下中农有贫下中农的任务，我有我的工作，这是社会分工不同。你不要危言耸听。我是语文教师，提高语文成绩，指导学生写作，是我的职责。明天就要回去了，我抓
    307

==========第310页==========
    紧这个难得的机会，指导同学实地观察，提高写作水平，有什么不好！再说，这还是陈校长的指示！你自己不执行陈校长的指示，舍本逐未。我不批评你还算顾全你的情面，你反倒责怪起我来了！”
    彭家碌郁积已久的对方壮涛的不满，骤然爆发了。他跺足舞手，向方壮涛咆哮着。
    “彭老师，不管是谁的指示，”方壮涛沉着地截断彭家豫的话，“当劳动人民的利益可能遭到自然灾害的侵袭，贫下中农决心向大自然搏斗的时候，我们做教师的，却引导同学去欣赏风景，这样做对吗？你想想，这是什么威情！这是把学生往哪条路上引？”
    “我不管什么威情、哪条路，我只知道这是我的分工，我的职责！如果我是大队干部，我也会…”
    刘振供再也憋不住气了，愤慨地说：
    “分工分工！彭老师，我们可不能分到资产阶级一边去1”
    彭家祿料不到刘振洪也敢当众顶他，损害了他的尊严。他气急败坏地转向刘振洪。
    “你…”彭家豫气得说不出话来。钟望麒脸色铁青，气神神地对刘振洪喊：“刘振洪，对老师要有礼貌！”
    刘振洪却面无惧色，毫不犹豫地回敬道：“礼貌要有，原则更不能丢！”
    彭家祿见吓不倒刘振洪，又返身进攻方壮涛了。
    308
    业

==========第311页==========
    一大群同学见两个老师，一个严肃说理，一个暴跳如雷，都不知所措了。
    罗长林一直站在后边，用按捺不住的激动心情，注视着这场斗争。这时，他分开同学，走到彭家豫的面前。
    “彭老师，”罗长林说，“你能够下来和我们贫下中农一起劳动，这是一个进步，我们贫下中农从心眼里欢迎。一口吃不成胖子，头一回嘛，也不该要求太高。可这会儿，我可不能不说话了！彭老师，你知道我们贫下中农现在想的是什么？急的是什么？说句实在话，你，还有你们的陈校长，”罗长林指指自己的太阳穴：“这儿是有问题的。”
    彭家藏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他又气又无可奈何地对罗长林道：
    “罗同志，学校里的事，你不了解情祝，何苦…”他见罗长林、方壮涛、刘振洪的眼里都闪着愤怒的光芒，便仰头望望天空说：“要下雨了，我可没兴致同你们在这儿磨牙斗嘴！”说着，向身边的同学把手一招，自己先走下大堤，扬长而去。
    钟望麒瞪了刘振洪一眼，也跟着走了。在钟望麒后面，又零零落落、犹豫不决地跟走了三五个同学。
    豆大的稀疏的雨点，随着阵风袭来。
    在大队干部会上，由于方牡涛的再三解释、力争，罗长林才同意明晨三点钟，让十名身强体牡的男同学和第二批
    生
    护堤的社员一起接班。罗长林关照各生产队为护堤的同学
    浪9

==========第312页==========
    备好装衣、笠帽。
    会议结束后，方壮涛走出大队的会议室，一个新的作战计划已经在头脑中形成了。他马上叫刘振洪、杨海兰等人分头通知同学，立即到刘振洪家的厅堂里开一个紧急会议。
    不一会儿，同学们到齐了，只少一个钟望麒。方壮涛见时间紧迫，就宣布开会。
    因为罗长林要去部署、检查各生产队的抗洪准备工作，方壮涛请罗长林先给同学们讲话。
    “同学们，”罗长林回忆起那次决堤的事故，长眉毛抖索着，“为什么在洪情这样紧急的情祝下，我要跟同学们说说
    一九六○年决堤的事故呢？因为这个事故深刻地说明了农村存在着两条道路的斗争。同学们，这是一个深刻的教训啊！”
    下面就是罗长林讲的一九六○年决堤的事故。
    一九六○年初，一个公社领导干部到罗村大队“蹲点”，大刮“三自一包”的妖风，以搞副业为名，煽动社员弃农从商，纵容阶级敌人和富裕中农的投机倒把活动…。公社接二连三发出洪水威胁的紧急警告，他才敷衍塞责地组织了护堤队。巡堤的时侯，他还和一些落后的社员去捉大水鱼，准备挑到自由市场高价出售。结果，他负责的那一段堤出了事：骤然猛涨的洪峰涌上大堤，他惊惶失措，不及时组织抢险，自已先逃回公社；凶猛的洪水把江堤神开一个缺口。要不是罗长林和一批坚决走社会主义道路的干部、贫下中农，拚死组织抢救，要不是公社组织的兄弟大队贫下中
    310

==========第313页==========
    农和驻军及时赶到，堵住了缺口，罗村还不知要遭受怎样惨重的损失呢：
    同学们双眼紧盯着罗长林，凝神屏息地听着。刘振洪气愤地插嘴道：
    “邪个公社干部来‘蹲点'的时侯，差点把你的支部书记都撤掉啦！”
    应菊珍不解地问：“凭什么理由？”刘振洪道：
    “因为反对他搞包产到户呗！”
    “是啊，”罗长林道，“要不是广大党员、广大贫下中农坚决顶住，要不是公社党委的正确领导，及时地发现问题，我这个支部书记就给撤啦！”
    不知是哪个同学，脱口而出，问道：“这个公社干部呢？”刘振洪回答道：
    “上半年搞‘四清'的时侯下台啦！他搞了多少罪恶勾当啊！他就是《二十三条》里说的那种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下台后，下放在我们大队劳动。”
    罗长林说：
    “甲鱼剖腹心不死，这家伙现在又在煽阴风，散布悲观绝望情绪啦！他说，这回洪水比一九六○年还大，大堤一定保不牢！一见他的鬼去吧：.几年来，我们的大堤已经不断加固，又经过‘四清'运动，凭着贫下中农一颗坚决走社会
    311

==========第314页==========
    主义道路的赤胆红心，我们一定能够战胜洪水！”
    同学们纷纷站起来，激动地喊“战胜洪水！”
    “我们一定能够战胜洪水！”
    这时，四队的生产队长急步走来，把罗长林叫到一边，说了几句话。罗长林回头对方壮涛说：
    “我有事要走了。你们继续开会吧！”罗长林和第四生产队长大步走出去了。
    方壮涛向同学们作了个简短的讲话：县气象台预测，这次洪水可能比一九六○年还大，洪水将威胁着大堤，吞噬丰牧的粮食，甚至会危及社员的财产、生命！气象预报还表明，今后的三天是同洪水搏斗的最关键、最严峻的三天。按照我们原定的计划，明天下午，最迟后天早晨就必须回校，怎么办？
    刘振洪第一个站起来，斩钉截铁地说：“洪水不退，我们不走1”杨海兰补充道：
    “我们向党支部要求延迟回校。如果我们明天回去，就是在洪水面前当了逃兵！”
    绝大部分同学都热烈支持刘振洪、杨海兰的建议：“我们不能回去！”“后天我们不休息1”
    “要求党支部把我们劳动的时间延长儿天：”“我们要同贫下中农共同战斗！”
    312

==========第315页==========
    孙焕章这儿天同贫下中农一起的时间多了，同方壮涛、刘振洪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多了，思想有了变化，同钟望麒有些疏远了。这时也说：
    “我们是应该留下来。要不，也对不起贫下中农。”只有个别同学的态度不明朗。
    同学们的战斗激情，使方壮涛受到极大的鼓舞。“对：”方壮涛支持同学们的要求说，“我们要同贫下中农同甘共苦，在大风大浪中锤炼！等会儿我打电话向学校党支部请示。”
    接着，方上涛宜布成立：护堤小分队。同学们马上把他包围起来，拉大喉咙，争着报名。方让祷要求大家民主选举，条件是：这次下乡劳动中表现出色，身强体壮的男同学。
    十个男同学选出来了。洪跃虎落选了，虽然他劳动中表现出色，可是个子小，更有个要害：近视眼，雨夜护堤，戴眼镜不方便。他很不服气，却也无可奈何。女同学可更不服气啦！
    杨海兰大声抗议道：
    “这样不好！这样不好1男女应该平等。女同学也有身体比男同学好的。”
    “男同学也只三分之一参加。”方壮祷再三解释，“明天，女同学的任务也很重啊，你们和其他男同学，要同社员们一起装沙袋。准备堤出了险，好及时往堤上送1还有，杨海兰、洪跃虎，你们晚上组织大家编几个小节目。鼓动性、战斗色彩要强。加紧排练，明天火线上演出。”
    513

==========第316页==========
    可是，女同学仍然不服气。正在这时，划大伯手提蓑衣，赤脚回家吃饭。杨海兰拦住刘大伯道：
    “刘大伯，男女社员是不是一律平等的？”刘大伯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望着方壮涛。女同学们喊起来：“刘大伯，说呀：”
    “这还用说，男女一律平等嘛。”女同学们欢呼起来。杨海兰问刘大伯：
    “女社员有没有参加护堤的？快说呀！方老师不谁打埋伏。”
    刘大伯憨厚地笑着，说：
    “我们生产队，有两个，非同意她们不可”又是一阵欢呼，女同学胜利了！
    方壮涛本来是为了照顾女同学的身体，才不让她们参加护堤的。现在看到女同学们的热情要求，就同意在女同学中，也同样民主选举两名参加护堤小分队。
    杨海兰和体育委员应菊珍当选了，她俩乐得跳起来。“洪跃虎，搞节目的事由你负责啦！”杨海兰见洪跃虎面有难色，又补充道：“明天的火线演出，我一定参加！”
    方壮涛叫同学们回去吃晚饭，把十二名护堤队员留下来又简短地讨论了一下。讨论结束时，暮色已经昏暗。
    一阵狂风，挟着斜脚雨，哗地吹开了虚掩的院子大门。门开处，吴玉兰带着一头雨珠，气喘吁吁地闻了进来
    314

==========第317页==========
    “方老师，陈校长来了，叫我找你。”
    陈文海没有下乡劳动。同学们下乡后的第二天，他接到市委主管文教工作的宣传部长高之光的电话，要陈文海为不久将举行的省重点中学校长会议准备一个材料：锦中是如何加强“-一颗红心，两种准备”、“让祖国挑选”的思想教育，抓好应届毕华业生的高考准备工作的。
    这天晚上，陈文海一夜没有睡好。他检查自己的工作，固然有可以自我安慰的东西，可薄弱环节也不少。方壮涛这个班使他担心自不用说，由于这个班的影响，这届毕业班对高考似乎没有全力以赴。一部分同学对下乡劳动锻炼过于热心。这种情绪不大正常，认识上有很大的片面性，必须整顿一下，扭转过来，把老师和同学们的注意力拉回到高考上来。否则，材料在校长会议上传开了，毕业班的实际情况却是现在这样，就太不象话了！
    陈文海决定要把“一颗红心，两种准备”、“让祖国挑选”的口号提得更响亮。他认定，只有在这个响亮的口号下，才能把锦中开始紊乱、下乡劳动回来后可能更为紊乱的教学秩序重新整顿起来。而这个口号，从锦中的培养目标出发，重点毫无疑问是落实在高考上。
    成
    次日，陈文海打电话把随高二年级下乡的邹国钧叫回学校，指示他以“一颗红心，两种准备”、“让祖国挑选”作为指导思想，拟订一个期中教学大检查的计划草案。
    这天，陈文海正在办公室里修改邹国钧拟订的计划草
    315

==========第318页==========
    案，唐习初走进来了。
    陈文海连忙起身让坐，递烟，见唐习初不象往常那样有气没神，于是关切地问，
    “唐老师，身体情况好转了？”唐习初用平日少有的乐观语调说：
    “看了几次中医，连服了十来剂药。威谢药物有灵。血压已接近正常，睡眠大有好转，只是这连日连夜的风风雨雨，实在令人心腻意烦！”
    陈文海叹了口气，指指窗外阴沉沉的天空，道：
    “这天气也怪，偏偏同学们下乡劳动的时候，下个没完没了！劳动当然难进行，复习功课嘛，农村的条件父差。”
    唐习初沉默了一会，象是下了大决心似的，说：“陈校长，近来有些忧烦的事，颇想找你谈谈。”“好哇！唐老师，有什么忧烦的事，早该谈谈啦。”唐习初接过陈文海冲的茶，呷了一口，闭上细眼睛，仿佛在品味茶叶的清香。又是一阵雨，斜射的雨点，“劈劈啪啪”地敲击着玻璃窗。唐习初猛地睁开眼来，把手里的茶杯往茶几上一放，道：
    “陈校长，根据气象预报，这雨，怕一时难停。这种天气，同学们在农村能干什么？与其在农村里做作业，复习功课，闲坐，倒不如及早把他们叫回来好！”
    陈文海沉吟起来：
    “我也正考虑这个问题。不过…”他想说：只怕老赵、马连山不会同意。他们费了那么大的劲，才争得全校同学下
    316

==========第319页==========
    乡，怎么肯半途撤回呢？可是，陈文海没有把这话说出来。唐习初似乎窥见陈文海的心思，微微一笑，道：
    “既然其他年级撤回来不便，可是这毕业班，总可撤回了吧。除了一天休息，他们原先规定的劳动时间只剩下一天啦！反正是下雨，何苦要把他们搁浅在农村里呢？陈校长，你是知道的，时间对他们是多么宝贵！”陈文海微微一笑，道：
    “毕业班的事，我已经决定了。前几天，高部长来电话，督促我们加强‘一颗红心，两种谁备’‘让祖国挑选'的思想教育，抓好毕业班的高考准备工作。上级都这么重视，我们就更应该抓紧了。等会儿我就挂电话，叫他们明天上午回来。他们可以说是完成下乡劳动的任务了。早一天回来，好好整顿一下。”
    “只怕方老师和他那个班一”“必要的话，我亲自去罗村一趟。”唐习初闷闷地抽起烟来。
    陈文海见唐习初不说话，就催促道：“唐老师，你不是说有些忧烦的事吗？”
    唐习初冷冰冰的细眼，盯着陈文海，显得忧心忡仲地说道：
    “我在担心，明年高考数学成绩会显著下降，给人家当话柄啊：刚才你说高部长也很重视毕业班的高考谁备，我就更加担心了！”
    ·“哦。”
    317

==========第320页==========
    “特别是方老师那个班，布置的作业，每都大叫大嚷：太多！太多！没有一回作业是按要求完成的。陈校长，自从方老师接了班主任，这个班越来越不象话啦！而且更可虑的是，这种不正常情绪在向各班蔓延。我担心，这样下去，明年高考后，不单是我唐习初难以向你交代，只怕还会影响升学率，有损锦中的荣誉呀！”
    陈文海双眉紧蹙，道：“嗯，我注意到这种情况了。”
    “陈校长，”唐习初继续道，“自从我上次向你反映了钟望麒受压的情况后，据我了解，情况不仅没有变好，而且还有进一步的发展。陈校长，一个你树起来的样板，受到如此这般的待遇，这在锦中是没有先例的。”。陈文海站起来，挥了挥手，自信地说：
    “我要解决的。如果我到罗村去，我就找钟望麒谈一谈。要不，等他们回来，我一定找他谈。你看，”陈文海指着他办公桌上白搪瓷的记事牌，“我都写在这儿了。”记事牌上写着儿行字，第三行是：“钟望麒”三个字。唐习初宽慰地说：
    “你亲自同他谈，是再好不过了。这些日子，钟望麒很苦闷，这几天在乡下的处境就更不难想象了！我是担心他年纪轻，容易给弄糊涂了。”
    陈文海笑道：
    “唐老师，你放心！前些日子，学校的教学秩序是有不正常之处，可也没什么！就要过去啦！等同学们下乡回来，
    318

==========第321页==========
    我要下点功夫，好好整顿整顿：”
    唐习初笑着说：
    “陈校长，你一下决心抓，我晚上睡觉就可以少服几颗安眠药啦！”
    “原来你就为这些事操心得睡不着觉啊！”
    “做教师嘛，又到了象我这么一把年纪，除了这些事，还有什么能叫我睡不着觉的！”
    “唐老师，你的责任心、事业威真强！”
    “同陈校长比起来，就惭愧无地喽！上学期末，我几番拒绝接受班主任的职务，虽说也有客观原因，可是，认真检查起来，实在是出于个人主义的私心。近来，身体情况转佳，倒想为班里多操点心。”
    “是呀，唐老师应该多给方老师参谋参谋。”
    唐习初喟然长叹了一声，仿佛心中有无限说不出的苦衷，斟词酌句地说：
    “不是我不想出力呀！实在是一不过，以我同方老师的个人关系而论，还是相当融洽的；我巳经不是意气用事的年纪啦！可是，要共事一唉！…”
    陈文海双眉紧锁，沉默了好一会，说：
    “情祝我都知道。唐老师，我正在研究解决的办法。”唐习初走后，陈文海把邹国钧草拟的计划重又作了儿处修改、补充，就准备给毕业班分别挂电话，叫他们明天一早返校。刚走出办公室，迎面碰到管电话的小姜。
    ·“彭老师来电话有急事找你。”小姜说。
    319

==========第322页==========
    陈文海拿起活筒，只听得彭家祿在大发脾气，却听不清是怎么回事。陈文海对他说：
    “彭老师，你冷静点！我马上去罗村，有什么事，等会儿面谈。”
    陈文海父给另外几个班的毕业班班主任挂了电话，倒他们明天一早回校。他急匆匆搁下话筒就往家里跑，抓起
    一把雨伞向外便走。老件拦住了他：“哪儿去？”
    “罗村。”“晚饭不吃啦？”
    “晚饭？再说吧！等会儿天黑下来，又下雨，路不好走。”
    老伴返身回屋里，又追出来，把两只滚烫的包子塞在陈文海的手里：
    “拿着！边走边吃。要下大雨了，肚子空空，会淋出病来的！”
    陈文海一边把包子往嘴里塞，也不知是甜是咸，一边急急赶路。还好，雨不大，可是风太猛，双手撑伞，累极了。陈文海走上锦江大堤。浑黄的江水，气势汹汹地撞击着江堤，撞碎的水珠直往陈文海身上澱。陈文海心里猛一惊。一九
    六○年罗村江堤决口的事，他是知道的。看来这大洪情也迥非寻常哪：会不会重演决堤的事故？如果真有决堤的危险，他把一百来个同学在洪情如此紧急的情况下拉回学校，
    320

==========第323页==========
    怕不太合适吧？…不拉回来呢，别的毕业班都回来了，这两个班掉在后面怎么办？何况方壮祷这个班还是这次整顿的重点呢！
    “先了解情况，再作决定。”陈文海决断地对自己说。陈文海到了罗村，浊浪撞击江堤激起的水珠和斜脚雨已把他的裤管弄得湿淋淋了。
    彭家豫和钟望麒等一群同学在村口等候他。
    老花眼镜上蒙着一层水气，陈文海看不清彭家豫的脸色。他把彭家豫拉到一边，问：
    “出了什么事？”
    在江堤上的那股怒火，重父在心中腾起，彭家藏气冲冲地嚷道：
    “出了什么事？你去问方壮涛吧！”
    同学们向陈文海围上来。彭家豫指着同学们，又嚷道：“出了什么事？你叫同学们说好啦：”陈文海对这群同学挥了挥手：
    “你们快休息去吧。我同彭老师要研究工作。”同学们纷纷散去。陈文海一眼督见钟望麒，就叫住了他，陈文海一手轻轻地按着钟望麒的肩膀，亲切地问：
    “劳动累不累？这两天下雨，做点什么功课？”彭家藏在一旁怒冲冲地替钟望䶞回答道：
    “还不累！方壮涛就盯着他，催着他，要不是天公作美，他早垮啦！可天公作美地没有用：方壮涛要他们今天学习这个，明天访问那个，根本不考虑他们行将毕业，高考近在
    321

==========第324页==========
    眼前！”
    陈文海对彭家歃摆摆手，止住了彭家腺的话头，对钟望麒热情地鼓励道：
    “回校后，抓紧些，把失去的时间夺回来！你的情况，你的为难之处，唐老师、彭老师都向我反映过，我都知道。我早想找你谈谈，一来时间紧，二来没碰上。你们班里的那些问题，我会解决的，你不要泄气，懂吗？”
    钟望麒透过深度的近视眼镜，接触到陈文海亲切的目光，一时，心情十分复杂。陈校长是多么关怀他呀！可是，方老师不也同样地关怀他吗？都是关怀，然而包含的内容又是多么的不同！而对现在的钟望麒来说，毫无疑问，陈文海的关怀更合他的胃口。
    “我懂，我懂！”钟望麒连连点头道。
    陈文海把钟望麒打发走后，彭家豫又怒气冲冲地诉说起与方壮涛在江边的冲突来。陈文海打断彭家脉的话头，问：
    “大队的负责同志在哪里？”
    彭家只顾诉说自己的委屈，一时没听清陈文海的问话。陈文海重复了一遍，彭家淼才迟疑地答道：
    “可能在大队的院子里。”
    彭家藏领着陈文海向大队的院子走去，一边继续他的怒神神的诉说。
    在院子门口，他们同急匆匆向外走的罗长林打了个照面。
    322

==========第325页==========
    彭家藏拦住了罗长林，用得意而冷淡的调子介绍道：“罗同志，这是我们的陈校长。他是大队支部书记罗同志。”
    陈文海和罗长林都互相认出来了。陈文海略略有点尴尬。罗长林一边寻思：陈文海来干什么？一边向陈文海伸出了手。
    “陈校长，”罗长林热情地说，“这回呀，你们贯彻了毛主席的教育方针，做对啦！让同学们下乡来劳动锻炼，来经经风雨，很必要哇！这些年轻人，差不多个个都是小老虎，只要好好培养引导，都不错瓣：”
    陈文海略微显得不安，道：
    “这个天哪，尽下雨。我们的同学怕也干不了多少活，反而给你们增添麻烦！”
    “哪能这么说：同学们给了我们很大的支援和鼓舞！特别是方老师，我说，陈校长，你回去该好好表扬表扬他，叫老师们都向方老师学习。…”
    陈文海打断罗长林的话，道：“罗同志，我同你商量点事。”
    罗长林一边估量陈文海的来意，一边把陈文海让：进了会计室。彭家豫也跟了进来。
    陈文海道：
    “罗同志，洪情严重吗？”“严重。”
    “比起一九六○年呢？”
    323

==========第326页==========
    “我们已经作好比一九六O年还要严重的准备。”
    彭家碌的神情突然紧张起来。陈文海额上的皱纹聚紧了，迟疑不决地问：
    “有决堤的危险吗？”罗长林斩钉截铁地说：“不会决堤。”“有把握吗？”
    “有把握。这几年，我们把大堤加固加厚，完全抗得住洪水的祁刷。再说，我们有一切应急的准备。”
    陈文海和彭家祿都松了口气。
    “只是，”罗长林继续道，“从气象预报来看，明后天还有暴雨，洪水会翻过堤顶，把还没有收割的稻子冲没，甚至可能淹没、神坍部分房屋。因此，必须加高大堤。”
    陈文海沉吟了一会，决然问道：
    “罗同志，据你估计，加高大堤的工作，如果没有我们这些同学，完成得了吗？”
    罗长林已经猜出陈文海找他商量工作的目的了，他说：“陈校长，你们这百来个同学，对我们的抗洪是个大支援哪！”
    彭家祿迫不及待地拦住罗长林的话，插言道：
    “罗同志，按照我们原定的计划，明天下午，无论如何要回校了。”
    罗长林犀利的眼光瞥了彭家祿一眼，又盯住陈文海。陈文海只顾抽烟影他默认彭家豫的话。罗长林有点激动起324

==========第327页==========
    来，却依然语调恳切地说，
    “陈校长，不拐弯，不抹角，有话直说。我们的抗洪，靠的是党的正确领导，靠的是人民公社的优越性，靠的是贫下中农的赤胆忠心。我们一定能战胜洪水！可是，我要说，大队支部也研究过了：希望同学们留下来参加抗洪斗争。当然，没有同学们参加，我们也一定能够战胜洪水。可是，同学们更需要在抗洪的大风大浪中锻炼！如果在洪情这样紧急的情况下，你们回到学校去上课，这样做妥当吗？请你们学校党支部慎重考虑。”
    溉然同学们回去也不影响抗洪，陈文海毅然下了决心。“本来嘛，”陈文海抱款地说，“应该协助抗洪。我们学校除了毕业班以外，所有其他班级这两天都留在农村和社员同志们一起劳动，一起抗洪。这两班是毕业班，情况特殊
    一些。别的毕业班又都按期回去了。不能因为这两个班，拖住了整个毕业班工作的后腿，扰乱了整个学校的工作计划呀！这两个班在全校来说总还是少数。罗同志，就这样定了吧！”他回头对彭家祿说：“去通知同学们，明天一早起来打好背包，天格放晴就回校。”
    罗长林还没来得及说话，彭家祿已经一溜风走了。罗长林竭力按捺住愤怒的心情，对陈文海说：
    “陈校长，你是支部书记，你想想，你这样做对这些同学会产生怎样的影响？”
    陈文海竭力解释道：
    “我们回校，也是为了加强‘一颗红心，两种准备'的思
    325

==========第328页==========
    想政治教育，使同学们作好充分的准备，能站出来让祖国挑选，更好地为社会主义建设服务。目标是一样的。”
    罗长林尖锐地说：
    “陈校长，抗洪的战场正是培养同学们-一颗红心的好课堂哪！”
    陈文海决心结束这场谈话了，站起来客客气气地说：“罗同志，洪情紧急，你一定很忙，不再打扰你啦！罗同志，我代表学校党支部，向你们大队支部、贫下中农，在几天劳动中给同学们的照顾和关怀表示谢意。明天早晨，我再来向你们告别。”
    罗长林看出同陈文海已经谈不下去了，而且确实又有许多紧急的事情要处理，就说：
    “请你再慎重考虑一下：你的决定对培养同学们成为革命接班人是有利还是有害？”
    罗长林走了。不一会儿，彭家歃回来了。陈文海淡淡地笑道：
    “这位罗同志对学校的事倒挺热心。”
    “太热心啦！”彭家碌说，又接下去叙述江边的神突，“我错在哪儿？这样下去，我们还怎么工作？哼！竟然当着邢么多学生的面！”
    “彭老师，”陈文海好言好语抚慰道，“你结合下乡实际，进行作文教学，不仅不能反对，还应该提倡。洪情紧急嘛，罗同志的心情也是可以理解的。他不懂得学校工作，他说的那些话，你也就不必去计较了。我马上找方老师谈谈。
    326

==========第329页==========
    你去叫个学生，把方老师请来。”
    吴玉兰见同学们纷纷整理书籍用具，准备明天一早回校，不知是怎么回事，心里发急。正赶到大队院子来找方壮涛，却一头撞见彭家碌，她回头便走。
    “吴玉兰，”彭家淼叫住她，“快去找方老师，说陈校长叫他马上来！”
    方壮涛顶着狂卷怒另的风，迎着扑面袭来的很有点痛的雨，神色严峻，一边听吴玉兰的诉说，一边急急向大队院子走去。在的身后，跟着刘振洪、杨海兰等十二个护堤小分队的同学。
    方社涛走进会计室，后边的同学却全被站在门口的彭家豫拦住了。
    陈文海看了一眼方壮涛。电灯下，方壮涛赤着脚，裤腿卷到膝盖上。他把搁在头上的小竹笠拿下来，顺手放在靠墙的泥地上，浓黑的眉毛微微扬起，两眼闪着严峻而坚定的光辉。
    陈文海见门口站着大群同学，就说：
    “同学们，你们回去睡觉吧。我和方老师商量工作。”他连说了两遍，同学们还是不动。他回头望着方壮涛。方壮涛走到门口，亲切地对同学们说：
    “你们回去吃饭吧！吃了饭安心睡觉，三点钟接班的时候，我会去叫你们的。”
    同学们这才走了。
    327

==========第330页==========
    陈文海稍稍松了口气，对彭家礙说：
    “彭老师，你也去休息吧。盼咐同学们作好准备，明天早晨，天不下雨就走。”
    呼啸狂卷的风渐渐停了下来，霎襄的雨点也止住了。夜的意外的宁静，使人威到大风大雨就要袭来了！
    方壮涛缓步走到窗前，仰望黑沉沉的夜空，轻声问：“决定明天早晨回去？”“明天早晨回去。”
    “支委会决定的劳动时间是六天。还有一天啊。”“根据新的情况，提前一天回校。”“洪情紧急，这不是新的情祝？”
    “高三年级其他班明天一早都回校了。局部服从整体，你们也得回去。”
    方壮涛转过身来，电灯光照出他额上晶亮晶亮的汗珠，他焦虑而又坚定地说：
    “陈校长，明天江水还要上涨，眼看有一场严重的洪水，威胁着丰收的粮食和贫下中农的生命财产。刚才，我正想打电话向你请示，没想到你来了。我们全班同学，一致决定放弃后天休息时间，并要求把劳动时间延长两天，和贫下中农一起战半，直到战胜洪水。”
    暮地，一阵狂风，把急骤密集的雨点猛掷过来，“劈劈啪啪”地打在瓦楞上、墙壁上、玻璃窗上。一道耀眼的电闪，劈开黑沉沉的夜空，照出如廉的斜脚雨。闪电刚过，象天崩地裂似的，“喀啦啦”一声巨响，是解雳！风声、雨声、和着向远
    328

==========第331页==========
    处滚动的雷声，响成一片。
    杨海兰等几个同学和方壮涛一起在罗大妈家里搭伙。她们从大队的院子里回来，吃完饭，方壮涛没有回来。罗大妈催促她们睡下，自己又等了一会，方壮涛还没有回来。罗人妈见饭凉了，又热了一热，焖在砂锅里，就到猪场去了。
    罗大妈从猪场回来，揭开锅一看，砂锅里的饭一动没动，又凉了。她打着伞，到大队院了去找方壮涛。
    一走进会计室，见方壮涛正在和一个五十出头，头发斑白的人说话。那人眼不看方壮涛，只是发狠地抽烟。罗大妈又抱怨又怜惜，不由分说，象炒沙爆豆似地对方壮涛数落起来：
    “哎哟哟，小方，还不快走，你还没吃晚饭哪！你不饿？不吃饭能不饿？什么话！…我把饭热过，焖在砂锅里，就到猪场去看看，门窗关好没有，屋子漏不漏雨。我忙了一大阵，以为你总把饭吃了。可揭开锅一看，咳，饭父凉了！”她突然停住，迷惑地看看方壮涛，又瞧瞧陈文海：“你们一”
    陈文海道：
    “我们在谈工作。同学们明天一早要回去。”罗大妈不相信地望着方壮涛，说：“明天回去，谁说的？”方壮涛指着陈文海说：“他是陈校长。”
    罗大妈把陈文海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眼，道：
    “你就是陈校长啊！同学们都要跟洪水斗，你怎么能叫
    329

==========第332页==========
    他们回去？让他们留下锻炼锻炼吧：我们也欢迎你留下来，同我们一起抗洪。”
    对这个陌生的妇女怎么说呢？陈文海颜颜足，叹了口
    气。
    罗大妈对方壮涛道，
    “你后半夜还得巡堤，走吧，回去吃了饭再说！”说着她硬是拉了方壮涛就走，一边唠叨个不停：“人不吃饭怎么行？小方，工作再忙，饭不能不吃啊！嘿嘿，还说我淋湿，看看你自己吧！什么？不用我来叫？…我不来，还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想到吃饭呢！你这个小方啊，我可得批评你啦，你太不注意自己的身体了。”
    她揭开锅。方壮涛伸手端起焖在锅里的砂锅，揭开来想吃。罗大妈劈手夺了回去，把饭往锅里一倒，胜利地笑道：
    “现在你想到肚子饿，急巴巴要吃饭啦，不行！这回得熬一熬，让肚子再唱一出好戏。别呆着，去把火烧旺，大妈可不能让你吃冷饭！你也别急，一会儿就好。”
    330

==========第333页==========
    第十六章
    方壮涛和十个护堤小分队的男同学集中睡在罗长林儿子家里，两个女同学跟罗大妈一起睡。这两天，罗长林整天不在家。晚上，他也只在大队会议室的长椅上，随手抓点什么往身上一盖，打一会瞌睡。
    身旁的同学，经过一天的战斗，都累了，已经发出匀称的呼吸。方壮涛翻来复去，怎么也不能入睡。屋外，暴雨的势头不仪没有稍减，反而一阵紧似一阵，雨声、风声、涛声混成一片。明天、后天，是跟洪水决斗的最惊心动魄的时刻，我怎么能带着同学退阵呢？不，要我退阵是办不到的：方壮涛想象着明天可能出现的斗争情景。
    “怕什么！”他对自己说，“情况同学们都了解。经过这几天的劳动，同学们对毛主席的教育方针的理解加深了，对贫下中农的威情也加深了。只要我紧紧地依靠同学们，依靠贫下中农，陈校长别想把我们拉回去！…”
    他打亮电筒，看了看表，离接班时间还有四个钟头。“睡吧！”他命令自己，闭上眼，一动不动地躺着。暴雨的怒吼，狂风的长嘶，江涛的咆哮，变得更加强烈，敲击着他的耳鼓，就象要把整个世界吞没似的！他再也睡
    331

==========第334页==========
    不住了。
    他梢销地起身，穿上菱衣，一手拿着笠帽，一手亮着电筒，蹑手蹑脚地跨过一个个同学，尽量不发出一点声晋，踮着脚尖走出去。
    吱的一声，他拉开了大门。一阵寒气，直扑他热烘烘的脸颊。黑脂中，传来隔壁罗大妈压低的嗓音：
    “谁？是小方吗？”
    罗大妈身子贴着墙壁，避开屋檐上倾注下来的雨水，走到方壮涛面前。她刚给护堤的同学准备好夜餐，也没有睡。
    “怎么不睡，小方？”她责备道，“还早哪，你只管睡吧，他们会来叫的。”
    “睡不着，躺着怪难受的！雨真大，我去找大伯，他在哪儿？放心，大妈，我的身板结实得很，要是硬憋在床上，倒会把我憋坏的！”他说着把笠帽往头上一搁，一头扎进了闪着灰光的密密雨帘中去。
    快三点钟的时候，方壮涛回来，把护堤的同学叫醒。他们吃了夜餐，就和十儿个社员一起，来到锦江大堤上，换下坚守了一夜的社员们。二十儿个人，混合编成儿个小组，在大堤上分段巡逻起来。方壮涛和杨海兰、应菊珍在同一组。
    天色微明，雨势稍减，浑黄的江水更加汹涌。洪蜂象一座座狂奔的小山，不时把一株株连根拔起的比碗口还粗的树木，高高地擎起来，又埋下去。江水离堤顶只有一尺光景了！浑黄的浪头争先恐后恶狠狠地泼上堤来，流进堤里的水稻田里。堤里稻田，地势低注，已是一片水汪，连田顷都
    332

==========第335页==========
    没在水里。水面上只浮着一片片丰满、结实的稻穗。江水汹涌，方壮涛怕两个女同学出事，要她们回去。她们怎么也不肯，坚持地说：
    “怕什么，我们会游泳！”
    尽管浪头把她们下半身都泼得水湿，她]的情绪却很高昂。
    天色大克，雨住了。杨海兰把堤上的水獠琛得哗哗响，道：
    “方老师，天要睛啦！”
    方壮涛望着发狂的江水，摇摇头说：
    “气象预报说，下午到晚上，还有一场暴雨，明天才会转晴。”
    应菊珍扬起拳头，向洪波如山的江面道：“我们就要同你斗，到明天，看你还猖狂不？”
    “明天是最危险的时刻。”见应菊珍脸上现出惊讶的神色，方壮涛解释道，“明天暴雨是过去了，上游的洪水却汇成
    一股股急流，向锦江猛流。估计明天下午到后天早晨，才是水位最高的时候。”
    杨海兰坚定地说：
    “我们要战斗到洪水乖乖地退去！”
    “方老师！方老师！”从村子到大堤的一片浑黄的水汪中，洪跃虎小心翼翼地寻找着淹没在水中的四埂，高一脚，低一脚，边喊边向大堤跑来。方壮涛迎了过去。
    533

==========第336页==========
    “方老师，”洪跃虎气喘吁吁地说，“陈校长要你回去。马上召集全班开会。”
    刘振洪和他那个小组的人也赶过来了。刘振洪警惕地问
    “开什么会？”洪跃虎气鼓鼓地说：
    “要我们回去。（5)班同学把背包都背上了！”“方老师，”刘振洪胖乎乎的脸涨红了，“情况这么紧急，洪水随时可能决堤。开什么会？我们不去。”
    正说着，从村子里走出来七八个社员，为头的是刘大伯。·他们涉过田埂的浅水，来到堤上。
    “方老师，”刘大伯说，“长林要我们来接替你们。你们那个校长叫你们回去开会。现在，只少你们这些人了，他们在等你们。”
    刘振洪瓮声瓮气地说：“我们不去！”
    十几双眼光聚集在方壮涛身上。方壮涛一字一顿地说：
    “去，开会去！”
    “开这种会？”刘振洪怀疑地问。方壮涛微微一笑，道：
    “我们去开会，并不是准备撤回去，而是去争取更多的同学留下来，参加这场战斗。开会本身就是一场斗争！”
    刘大伯抓起方壮涛的手，深情地说：
    334

==========第337页==========
    “你们去开会吧，一定要开好！这里有我们。同学们哪，应该受受这种锻炼！”
    陈文海在大队院子门外徘徊，不时抬头望望依然灰蒙蒙的天空，焦急地看看大路拐弯处。他一夜没有入睡，脸色阴沉、烦躁，显得很疲倦。
    彭家藏的自行车后面搁着一个铺盖，停靠在门口。他穿得衣冠楚楚，模样儿就象要走进教室讲课似的。这会儿，他一手抓着自行车的车把，侧身对着陈文海，说：
    “这会儿走，正是时候！方老师怎么这么拖拉！要是下起雨来，铺盖淋湿事小，同学们淋出病来不好上课，就糟啦！陈校长，抓紧时间，先叫(6)班同学回去打铺盖吧！”
    “来啦：”陈文海向前方一指说。
    方壮涛和刘振洪等十儿个同学，都赤着脚，披着蓑衣，戴着竹笠，把一路上大大小小的水潦琛得一片响，急步走过来了。
    陈文海看了一眼方壮涛他们的装束，眉头打结，对彭家脉说：
    “彭老师，开会吧！”
    他返身跟在彭家礙的身后走进了院子。院子的厅堂里，(5)班的同学都背着背包，扛着铺盖，列着不大整齐的队伍，站在右边。左边是(6)班的同学，没有整队，有的背靠着墙壁站着，有的找个砖头坐着，有的七八个人挤在一条长椅上，也有的站在院子里昂首望着天。
    335

==========第338页==========
    彭家豫抢在陈文海的前边，绕过院子里的积水注，快步来到厅堂，高声道：
    “开会啦！陈校长要给大家讲话！”
    儿个在院子里望天的(6)班同学，走回厅堂。(5)班同学也把队伍排整齐了。陈文海在厅堂正中一站，(5)班同学的眼光都集中在陈文海身上了。（6)班的同学却焦急地跳望着门口：洪跃虎去请方老师了，怎么还不回来？
    院子门口一阵杂沓的脚步声，方壮涛、刘振洪、杨海兰等跨过门槛，大踏步向厅堂走来，象是挟着股暴风雨的气息！
    厅堂里顿时出现一阵骚动。（6)班的同学向方壮涛迎上去。他们从方壮涛燃烧着坚不可摧的信念的眼光中，找到了力量，得到了鼓舞。他们不象一分钟前那样没精打朵了，大家七手八脚帮方壮涛他们脱下蓑衣。
    (5)班的同学用惊讶的眼光望着方壮祷他们，仿佛在说：“你们在干什么？你们不准备回校？”
    方壮涛解下蓑衣，沉着地环视一眼厅堂，他明白整个形势了。
    吴玉兰突然把背包卸下，提在手里，挤出队伍，走到方壮涛的面前，问：
    “方老师，你们不回去？”方壮涛钉截铁地说：
    “只要洪水还在迳狂，我们就坚守在战斗岗位上！”陈文海转过脸，严厉地盯着方壮涛，大声道：
    336

==========第339页==========
    “不，马上回去1”
    仿佛是陈文海这句话的回膏，哗啦一声，院子门口彭家脉的自行车翻倒在地上。
    原来，洪跃虎出发去叫方壮涛的时候，陈文海叫钟望麒去打铺盖。钟望麒硬拉了孙焕章一起去，慌慌忙忙打了铺盖，提了旅行袋，急匆匆赶来开会。赶到门口，听见里边陈文海已经开始讲话，他更加发急，步子也迈得更快。不想进门时辅盖绳挂在自行车的车把上，一拉，自行车翻倒了。车上彭家淼的铺盖本来没有绑，现在，这个铺盖蹦呀滚的，直滚到院子的水注里。
    彭家豫惊呼一声，抢上来救他的铺盖，哪里来得及！他脚上穿着-一双鸟黑发亮的半长统的胶靴，当下就把浑黄的积水踩得水花四溅，追进水洼，一手抓住绳头，把铺盖提起来。铺盖上的泥浆直往下淌。
    “怎么搞的！”他走到水注边，脸色发黄地喊道。话膏未落，不想他脚下一滑，身子一晃，“扑通”一声，四脚朝天跌翻在水淮里，满是泥浆的铺盖压在他的身上。
    钟望麒连忙丢了铺盖上去拉彭家豫，也是一滑，差点跌倒，还好后边方壮涛赶上，一手扶住钟望麒，一手把彭家藏连人带铺盖拉起来。
    彭家碌一边揉着泥水淋淋的屁股，一边哼哼啷啷地说。“我的眼镜…我的眼镜！”
    彭家豫本来一身干干净净的衣服，现在没一处不是泥水了，那样子实在滑稽可笑。不知哪个女同学先噗味地笑
    337

==========第340页==========
    了一声。笑声很快传染开来，所有的同学都忍不住笑了。方壮涛没有笑。他在水注中找到彭家祿的眼镜，一边在衣襟上擦了擦，递给彭家脉，一边估量这场被彭家豫的活剧冲断的斗争，重新开展起来会出现怎样的情景。
    陈文海也没有笑，皱着眉头，愣愣地望着彭家膨和笑得前仰后合的同学们。
    钟望麒把毛巾从旅行袋里抽出来，递给彭家碌，嗫嚅地说：
    “彭老师，我…”
    彭家豫接了毛巾，揩揩脸，擦擦手，无可奈何地说“钟望麒，你呀，唉！做事情嘛，要瞻前顾后，哪能这样冒冒失失的！·你看，叫我怎么办？”
    本来逐渐平息下去的笑声，给彭家豫这儿句话一说，重又响成一片。不少同学不好意思当面笑彭家藏，只好背过身去，双手掩着嘴，抽动着肩膀。
    陈文海连喊几声，“不要笑啦：”笑声仍然止不下来。彭家礙看看自己一身泥水，急得团团转，狠狈不堪，却也无计可施，只好说：
    “反正回校了，算啦，回去洗吧！”
    方壮祷把孙焕章拉到长椅上坐下，委婉地说：“你这么急干什么？还要开会，你先把背包放下嘛！”孙焕章红着脸，瞟了陈文海一眼，默不作声。
    彭家藏稍稍定了定神，板起脸孔，装作对自己一身泥水不在意的样子，大声宣布道
    338

==========第341页==========
    “跌个跤有什么好笑的！继续开会，请陈校长作指示！”陈丈海扶了扶眼镜，开始讲话：
    “根据支委会的决定，毕业班下乡劳动的任务，已经胜利完成：”陈文海把腿光转向方壮涛，把这句话又重复了一遍，对“支委会的决定”几个字特别提高嗓门，加重语气。然后，他继续说：“当然，这会儿，洪水威胁着丰收，形势是严重的。同学们和老师们的心情，我理解。这种朴素的阶级威情应当肯定。然而，我请每一个同学，每一个老师，头脑放冷静点，眼光看远些。第一，我们要看到社会主义建设各条战线，担负着不同的任务，学校是培养人材的。同学们都深有体会，为了准备高考，我们毕业班的教学任务很重。前天市里高部长来电话，上级要我们门加强·一颗红心，两种准备’的教育，抓紧毕业班的高考准备工作。今天，另外几个班已经回校了，你们怎么能不回去呢？局部要服从整体，不能有
    一个班掉在后面。马上回校，把思想整顿整顿，把高考准备工作切实地抓起来，迎接祖国的挑选。第一，我们要相信罗村的贫下中农，在上级党委的领导下，在邻近大队的支援下，依靠人民公社的优越性，一定能够战胜洪水。我同罗长林同志谈过，他满怀信心，他没有说，如果我们走了，他们抗洪就有因难了。”说到这里，陈文海賂顿了顿，观察一下(6)班同学对他讲话的反应。
    刘振洪已经有点憋不住气了，他看了一眼方壮涛。方壮涛沉着而不动声色。刘振洪想起从堤上回来的路上方壮涛说的话：“这场斗争不仪要争取（6)班的同学能全部留下
    339.

==========第342页==========
    来，而且要尽可能多地争取(5)班同学也能留下来。因此，不能简单地威情用事，要沉着地说理。”
    “不要性急，应该让他把话讲完，”刘振洪告诫自己道，“看他还能说些什么。”
    也许是陈文海觉出(6)班某些同学对他的讲话怀着明显的反臧，他不快地摇摇头，提高嗓门严厉地说：
    “现在决定：(6)班同学在半小时内收拾好行李，半小时后，整队返校。下午自己安排，休息、学习都可以。晚上和明天上午分班整顿一下思想，端正对高考的态度，明天下午正式开课。”
    彭家錄一边不断地用钟望麒的毛巾揩着衣服上的泥渍，一边补充道：
    “要快！要行动迅速！下午的暴雨，可能会提前来到。我们要抓紧这个空隙，赶回学校！”
    短暂的、犹如暴风雨来临前的令人不安的静默。刘振洪第一个冲破静默，大声道：
    “我们不能回去。不错，我们走了，贫下中农依靠党的领导，依靠集体的力量和智慧，一定能战胜洪水。可是，我们留下，对贫下中农是一个很大的支援。抗洪的大军，正在奔赴战场，我们怎么能反而从战场上撒回！更重要的，这对我们也是个大锻炼，是大风大浪中的锻炼：”
    杨海兰从七八个挤在一条长椅上的女同学中站起来，沉静地说：
    “陈校长，刘振洪说得好，我们不能回去1正因为学校
    +
    40

==========第343页==========
    是培养人材的，我们才更应该留下来，和贫下中农一起同洪水战斗。这是锻炼我们的好课堂。”
    彭家祿陡地变了脸色，他没料到刘振洪、杨海兰竟敢同陈校长作对！他把毛巾递还钟望麒，气急败坏地说：
    “什么，什么！连陈校长的指示，你们都敢不执行：你们，你们简直目无师长！”说话时，他的眼请怒冲冲地盯着方壮涛，象是在说：“都是你怂恿起来的！”
    方壮涛沉静地微微一笑。
    仿佛是对彭家祿“目无师长”的指责的回答，洪跃虎这挺机关枪开始发射了：
    “看着贫下中农发急，我们贡献的力量再小，也不能辙回！这是阶级威情问题。陈校长，让我们留下吧：”
    陈文海从未遇见过这样的场面，学生当众驳回他的意见！一时他又气又恼。然而，这并没有动摇他把学生拉回去的决心，相反，倒是加强了这种决心。要是他不能把队伍拉回去，以后他还有脸面在这两个班的同学面前讲话吗？他还能领导全校的工作吗？再说，方壮涛这个班本来就是这大整顿的重点哪！怎么能让他们反倒留下来抗洪呢？
    陈文海脸色铁青，顿了顿脚，大声命令道：“回去，马上回去！”
    (6)班的同学，七嘴八舌，响成一片“我们要同贫下中农一起，战斗到胜利：”“洪水没有退，我们不能回！”
    “原来规定的劳动时间也还没到呀！”
    ±
    341

==========第344页==========
    “陈校长，批准我们留下吧！”
    “让我们在大风大浪中锻炼锻炼吧！”
    (5)班的同学用吃惊的眼光，注视着厅堂里的情景。突然，吴玉兰的尖脆的嗓音，在(6)班同学的一片要求声中扬起：
    “我们(5)班同学，也应该向(6)班同学学习，留下来，战斗，锻炼：”
    彭家隧吃惊而恼怒的目光，猛地射向吴玉兰，喝道：“吴玉兰，不要信口雌黄！”
    和彭家碌说活的同时，吴玉兰的腿光和方壮涛的眼光碰在一起。她从方壮涛的眼光中，得到的是热情的支持和鼓励。在吴玉兰的身后，汪玉兰胆怯地拉拉她的衣角。她并不理会汪玉兰，大声回答彭家藏道：
    “我不是信口雌黄。我认为（6)班同学留下来和贫下中农一起战斗的要求是正确的1”
    刘振洪热情地喊：
    “欢迎(5)班同学留下来和我们并肩战斗，一起锻炼！”陈文海气得下颏打抖，转向方壮涛，怒气神冲地说：“方老师，这，这象什么话！”
    方壮涛上前-…步，整个厅堂充满他那激情的话语声：“同学们的要求，我坚决支持！学校的确是培养人材的。问题是培养什么样的人材。我们要培养的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精神贵族，而是‘有社会主义觉悟的有文化的劳动者’！我们要培养的不是爬上宝塔
    342

==========第345页==========
    尖的修正主义苗子，而是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接班人！因此，我们的同学应该有劳动人民的阶级威情，想劳动人民所想，急劳动人民所急。正因为如此，在洪水的严重威胁面前，我们是回校抓高考准备工作，还是和贫下中农一起投身抗洪的火热斗争，这绝不是一个简单的留下和回去的问题，而是培养同学们成为什么样的接班人的原则问题！在这个原则问题上，我们绝不能有丝毫的含糊！”
    全场肃静，同学们凝神屏息地听着方壮涛的讲话。方壮涛说话的余膏还在厅堂里回荡，(6)班的同学又异口同声地说：
    “我们不走！我们参加抗洪战斗！”
    吴玉兰拎起背包，走到(6)班同学的行列中，大声宣告道：
    “方老师，我们也不走！我们和你们一起战斗！”
    (6)班的同学向吴玉兰投来赞赏的目光。方壮涛热烈地和吴玉兰握手。
    彭家隧瞪了吴玉兰一眼，气急败坏地说：
    “天空父低矮下来，暴雨就要来啦！怎么办？陈校长，你发命令吧，看谁敢不服从！”
    陈文海眼看(6)班的同学，满怀战斗的热情聚集在方壮涛的周围，（5)班的队伍，阵脚松动，有的同学已经在卸背包。不能再拖延了：陈文海脸涨成紫酱色，横下心，声嘶力蝎地城：
    “所口令！把背包背上。立正！开步走！回去！看谁
    343

==========第346页==========
    敢不回去：”
    陈文海话声未落，急步走进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工人，手提一把铁锨，锋利的目光，向院子里扫了一眼，问陈文海
    “回去？回哪儿去？”
    陈文海扶了扶滑落到鼻子尖上的老花眼镜，莫名其妙地打量着那浑身都散发着战斗气，息的老工人，花然答道：
    “回学校去。”
    邪位老工人吃惊地说：
    “我们赶来支援抗洪，你们倒回去？”
    方壮涛一眼认出了这位老工人就是杨炳。他热情地迎上去，握住杨炳的手，叫了声：
    “杨师傅！”
    杨海兰喜出望外地喊：“爸爸，你也来抗洪啦！”
    刘振洪、洪跃虎等好多(6)班的同学，都同方壮涛-一起到化肥厂访问过，劳动过，都认识杨炳，一时都拥上来把杨炳围住了。
    杨海兰指着陈文海道：
    “爸爸，你看，陈校长硬是下命令要我们撤回学校去呢！”
    杨炳转过脸来向陈文海走近一步，把陈文海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眼。陈文海不觉后退了一步。杨炳有点着急地说：
    “陈校长，一九六○年这儿决过堤，你知道吧？这次洪
    344

==========第347页==========
    水可能此一九六O年那次还大。我们化肥厂是和罗村大队
    挂钩的。我们厂已经派出两卡车人来支援了。情况这么紧迫，你怎么能命令同学们退下来呢？我是学生家长，我相信，我的愿望可以代表大部分家长的愿望。在洪水面前，我们希望你带领学生冲上去：”
    陈文海不好对杨炳发作，无可奈何地摆摆手，道：“杨师傅，学校这几天有特殊情况啊！”杨炳尖锐地说：
    “抗洪才是个特殊的紧急情况：你怎么能看到贫下中农的利益受损害而不管呢？”
    陈文海无言以对。
    这时，罗长林大步走进院子，握住杨炳的手道：
    “老杨，是你带的队呀！太好啦！你们来得很及时：”罗长林是一年前带一批社员支援化肥厂基建时认识杨炳的。
    杨炳摇着罗长林的手，热情地说：
    “老罗，我们化肥厂的抗洪大军已经开到村口，正需要你去指挥调度！”
    话声刚落，会计从会计室里走出来喊：“老罗，区委有电话！”罗长林急步走进会计室。
    陈文海脸色由紫变青，正想发作，突然又改变了主意，两眼怒冲冲地直瞪方壮涛，向院门一指，道：
    “方老师，我们个别交换一下意见。”
    方壮涛从容不迫地走到院门口，回头看了一眼陈文海，
    345

==========第348页==========
    等陈文海跟出来。厅堂和院子刹时一片肃静，同学们个个凝神屏息。方壮涛藏觉到百来双眼光带着不同的威情色彩，紧张地盯着他。他报以一个沉静的微笑。
    陈文海气吁吁地赶上方壮涛，把方壮涛引到院门外同学们看不到的地方，声色俱厉地说：
    “方壮涛同志，我提醒你头脑放冷静点！对你的行动，对同学们的行动，你要负全部的责任！”
    方壮涛毅然回答：
    “我很冷静。作为一个共产党员，作为一个教师，我的职责就是对党、对革命、对同学们负责！”接着他又问陈文海：“陈校长，高三年级提前一天返校是支委会的决定吗？”
    “根据情况的不断变化，我可以灵活地执行支委会的决定。”
    “根据洪水的紧迫情况，我们除了不折不扣地执行支委会原来的决定外，要求你灵活地执行支委会的决定，批准我们延长劳动时间两天。”“我说过，我不能批准。”
    “我请求支委会讨论我们的要求。”
    “没有这个必要。方壮涛同志，我是支部书记、校长，我不允许你目无组织。你想过吗？你这样做会带来什么后果？”
    “我想得很多。陈校长，我请求支委会讨论我们的要求，怎么能说是目无组织呢？你拒绝同学们的合理建议，擅自改变支委会的决定，难道符合党的民主集中制吗？我还
    346

==========第349页==========
    想过，我和同学们留下来将带来的结果只能是：同学们经受了抗洪的大风大浪的锻炼，会学到贫下中农一心为革命的好恩想、好品质，同学们的心会更红，意志会更刚强。”“不是讲大道理的时侯了！”陈文海怒不可遏，话膏发颤了，“我严肃地警告你，你这样固执己见，我要考虑考虑你担任班主任是否称职！”
    方壮涛双眼闪闪发光，沉痛地说，
    “陈校长，我充分了解你的警告的含意。我作为一个普通的党员，诚恳地希望你一支部书记同志能冷静地想一想：你这样一意孤行，会给党的教育事业带来多么重大的损失！”
    罗长林从会计室走出来，拉开洪钟般的嗓子，大声道：“上游的洪峰在中午前后到达，区委要我们赶快宋取措施，加高堤岸。同志门，立即行动，抢在洪水前头，往麻袋里装沙石，运上大堤，川高堤岸，战胜洪蜂！”
    方壮涛听罗长林一说，觉得情况太紧急了，就撇下陈文海，大步走进院子，翻身跳上长椅，满怀战斗的豪情，大声道：
    “同学们，让我们立即行动起来，和工人、贫下中农一起投入抗洪斗争中去！我们一定要顶住狂风，战胜恶浪！我们一定要在战斗中，锤炼一颗永远忠于毛主席的赤胆红心！”
    方壮涛跳下长椅，向同学们一挥手，和罗长林、杨炳一起，大踏步走出院门。刘振洪、杨海兰、吴玉兰等四五十个
    347

==========第350页==========
    同学，蜂拥跟上。(5)班的薛健等四个男同学和汪玉兰等
    三个女同学，也不顾陈文海、彭家豫的阻拦，毅然把背包往长椅上一搁，加入了战斗的行列。陈文海横身挡住了钟望蜞和被钟望麒拉在身边的孙焕章。
    孙焕章心里发急，对钟望麒说：
    “怎么办，他们都抗洪去啦！我们一”钟望麒一时也没了主张，说：“听陈校长的！”
    陈文海觉得，只要他再一犹豫，一定还会有同学加入抗洪的队伍，于是向彭家豫喊道：
    “还呆着干什么？快走！”
    阴沉沉的天空越来越低矮，带雨的灰蒙蒙的云团，展开羽翼，在空中急急掠过。锦江水浪咆哮怒吼，恶狠狠地撞击着大堤。大堤岿然不动。水浪被撞成白沫，粉碎了，发出绝望的呜咽，退回去，同后面的浪头合在一起，又撞上来…
    抢在洪蜂的前面！抢在暴雨的前面！时间就是胜利！堤上堤下，一派激动人心的战斗景象。方壮涛、罗长林、杨炳带着五十多个同学，和贫下中农、化肥厂的工人同志一起投入了紧张的战斗。
    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扛起二百多斤的装着沙石的癫袋，拘大堤上飞奔。
    妇女们、孩子们、年老体弱的社员们和同学们一起，分秒必争地用铁锨和畚箕往痲袋里装沙石。
    348

==========第351页==========
    罗长林一边飞快地挥动铁敏，一边指了指也在挥锨装沙石的杨海兰，对杨炳说：
    “咳！原来海兰就是你的闺女！我这才知道呢。老杨，你闺女象你！有主见，有魄力，是个好闺女呀！”杨海兰蓦地飞红了脸，对罗长林喊道：
    “罗大伯，我可不跟你一起干活啦！”她扛了铁锨跑到另
    一处去干了。
    罗长林望着杨海兰的背影，呵呵笑了，对杨炳道：“在这一点上啊，你闺女就跟小方一模一样，就怕人家表扬。”
    杨炳深有威触地说：
    “自从小方接了班主任，海兰进步可快啦：过去，她谈起学校里的事，在是非之间，摸来摸去，尽兜圈子。现在呢，什么是错的，什么是对的，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啦！”
    “我们的振洪也是这样！”
    “振洪的事，我听海兰说起过。海兰从振洪那儿也学到不少东西呀！”
    “还不是方老师教育得好：过去，振洪在学校里憋着一肚子气，可就是缺少斗争的勇气。现在呢，他常常说，他在学校里不光是个学生，还要学着做个战士。”
    “要是学校里的老师都象小方这样，我们的子女送进去，就放心喽！”
    罗长林扬起铁敏向前方一指，赞叹地说：“你看，这小方啊！”
    349

==========第352页==========
    杨炳顺着罗长林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在烘锋怒吼的锦江大堤下边，方壮涛同贫下中农和工人小伙子们一样，肩上扛着二百多斤重的痲袋，在漫成一片浑黄的水潦中，沿着田埂，把水踩得浪花飞溅，向大堤奔去。
    方壮涛见吴玉兰、应菊珍和洪跃虎装的麻袋已经满了，就走过去，一手抓紧袋口，一手扎麻绳。吴玉兰利索地抖开另一只痲袋。
    应菊珍看了方壮涛好一会，放低声膏道：“方老师，你回去会受批评吗？”
    吴玉兰、洪跃虎都昕到应菊珍的话，一齐把目光转过来，望着方壮涛。
    方壮涛知道，同学们在为他担心。他微微一笑，道：“怕什么，可以摆事实讲道理嘛！我心里难受的是，我们没能使钟望麒和孙焕章留下来，没能使（5)班更多的同学留下来和我们一起战斗。”
    吴玉兰深情地喊了一声：
    “方老师…”她不知该怎样表达对方壮涛的敬爱心情。
    方壮涛真挚地说：
    “吴玉兰，刚才，你的行动也给了我很大的鼓舞一快，把痲袋抬起来。”
    四个人把麻袋抬起来，方壮涛身子往麻袋底下一闪，“嗨”的一声，站了起来，健步如飞地向堤上奔去。
    350

==========第353页==========
    方壮涛御了麻袋走下堤来，一眼瞥见刈振洪半身浸在黄水中，涨红了脸，费力地把一个痲袋往水浅的田埂上推。痲袋重，又浸了水，很滑，怎么也推不上来。他见方壮涛走过来，就指着麻袋笑道：
    “我洗了个澡，它也想洗澡。可一洗，它就懒在水里不肯上来啦。”
    方壮涛跳下水田，两人把麻袋抬上田顷。
    一个工人小伙子从堤上走下来，一见就跑过来说：“抬高些！”
    方壮涛和刘振洪把麻袋抬起来，小伙子一头闪进痲袋底下，站起来，飞一般地向堤上奔去。
    方壮涛和刘振洪往回走，一路上，他们热烈地争论起来。
    “完全扛得动！”刈振洪红着脸分辩着，“我不过是性太急，忘了这里有个水缺，踏虚了一脚，摔在水沟里就是拉。”
    方壮涛命令似地说：
    “不准你再带这个头！装沙泥也是战斗。”
    刘振洪不说话了。他们涉过那片水洼后，突然听见前边罗长林大声喊道：
    “小方，你看，谁来啦？”
    方壮涛抬头一看，老赵和杨炳边谈边向他走过来。老赵赤着脚，披着蓑衣，头戴竹笠，完全象个道道地地的农民。他带领高一年级下乡劳动，离这里有二十几里路。
    老赵抓起方壮涛的手，握着，又拍拍刘振洪的肩膀，激
    351

==========第354页==========
    动地说：
    “老罗、老杨都同我说啦！你们做得对，做得好！我完全支特你们。我打昕到一九六○年这儿决过堤，这次洪水比一九六○年还大，就起了个早赶来看看。”
    他们边走边说，来到装沙石的地方。老赵很快被一群同学包围起来，大家七嘴八舌向他叙说刚才的斗争。
    老赵激动地拍拍吴玉兰的肩膀，对大家说：
    “你们做得对：我向你们学习！可惜我来迟了一步，没有参加刚才的斗争。同学们，这也是大风大浪啊！吴玉兰，你们通过这场斗争，不是变得更坚强了吗？”
    吴玉兰红着脸，不好意思地说：
    “当时，我的心杯怦直跳。说实在的，有点紧张。后来我见方老师和同学们这样坚定、顽强，我也横了横心，留下来了！”
    老赵爽朗地大笑：
    “这就是锻炼哪，斗争就是这样磨炼我们的呀！”贫下中农一边装沙石，一边同老赵打招呼，纷纷说：“老赵，你这批学生啊，都是好样的1”“方老师也带得好！”
    “那个彭老师怎么回事？把学生都带回去了？”“是他们那个校长下的命令。”
    “没有都带回去：你看，玉兰他们不是留下了。”“玉兰，中饭你到我家来吃：老赵，你也来：”“老赵在我家里吃。”
    352

==========第355页==========
    风起处，豆大的稀疏的雨点袭击过来。老赵抢过一把铁锨，大声道：
    “同学们，千哪！”
    方壮涛在缚痲袋绳时，顺口问起周清和夏剑萍。“挺不错。”老赵赞许地说，“小夏嘛，头一天下田，性急了点，不出一个钟头，就把小指头割破了。不过，她很乐观，还是干得很欢！”
    雨势渐渐加剧，战斗更热火朝天地进行着。
    贫下中农纷纷把菱衣、笠帽加在同学们身上，同学们哪里肯接受，一个劲地推让着。
    罗长林见了这情景，一把拉住方壮涛：
    “小方，这样不行！同学们年纪轻，经的风雨少，雨越来越大，会全身湿透的！你快说说，要大家把蓑衣穿上。要不，我可要把你们都撵回屋里去啦！”
    话声刚落，孩子们响起一阵欢呼，踩着水潦，争先恐后地往公路上跑。
    公路上，两辆满载着解放军战士的卡车，神过一段淹没在浅水中的公路，向村子驰过来，车轮迸激起来扇形的泥水象卡车的翅膀。
    卡车夏地在村前刹住，从车上跳下一百来个解放军战士。他们身穿雨衣，手拿铁锨，是来支援罗村大队的。
    罗长林分开孩子们，急步迎了过去。
    战士们生龙活虎般地投入了战斗。扛麻袋的扛痲袋，装沙泥的装沙泥。他们见贫下中农和同学们互相推让着菱
    353

==========第356页==========
    衣，都一齐解下身上的雨衣，不容分说地加在同学们身上。他们自己头上只戴着贫下中农塞过来的笠帽，全身淋在雨中。
    杨海兰和洪跃虎带着个小小的鼓动队，每人手握竹板，
    一会儿活跃在装沙石的人群中，一会儿出现在上大堤的石阶上。他们那满怀革命豪情的快板词，压倒了风诣、雨声、涛声，在人们的耳边震响：
    同志们，加油干，誓与洪水抢时间！惊涛骇浪脚下踩，
    狂风暴雨吓不倒英雄汉！
    方壮涛神往地望着这炽热的战斗场面，心潮如浪涛般汹涌。老赵看了一眼方壮涛，他深深地理解方壮涛此时的心情，满怀激情地说：
    “小方，这真是培养革命接班人的好课堂啊！”
    炽热的战斗持续到下午两，点钟，从上游汹涌狂奔而来的洪蜂，在新加高的坚固的大堤上，撞击得粉碎，发出绝望的鸣咽声，折了一个一百二十度的钝角，向东逃遁。
    罗长林把同学们换下来吃午饭，休整。
    老赵和方壮涛吃完饭，站在大队院子外水塘边的老樟树下，起估量抗洪胜利回校后可能出现的情况。浑黄的瘡水直漫到老樟树突出在泥土外的粗突的树根，老樟树却依然苍劲葱茏地矗立在塘边，茂密的、郁郁葱葱的树叶傲然
    354

==========第357页==========
    在风中沙沙作响。
    方壮涛仰望着从老樟树顶翻滚过去的大团大团的鸟云，沉思地说：
    “昨晚我估计了可能产生的种种结果。早晨，陈校长声色俱厉地警告我，要考虑我做班主任是否称职。这说明他回校后可能朵取组织措施，撤掉我的班主任。”
    老赵把手按在方壮涛的肩上，亲切而严峻地说：“在战场上，指挥员指挥战斗，总是要往最困难处设想，才能始终掌握战斗的主动权。小方，随着我们的斗争所取得的进展和胜利，我们所经受的压力肯定也会加大。要鼓励同志们，只要我们按照毛主席的指示去做，不管碰到什么困难、挫折，都不要怕。越是因难，越要坚定我们的斗志，提高我们的勇气。”
    “老赵，我懂得你的意思。”
    第二天下午，在这场台风带来的最后一场暴雨刚刚收点，在云隙间露出小块的蔚蓝的天空的时候，老赵接到陈文海的电话，催他马上回校参加紧急支委会。
    355

==========第358页==========
    第十七章
    陈文海回到学校里，已经困乏不堪，却不想休息。他的头一件事就是找唐习初。
    “唐老师，”陈文海开门见山，决断地说，“从今天开始，高三(6)班的班主任就交托给你啦！希望你以党的教育事业为重，挑起这副担子。”
    几天来，唐习初闭门反复思量，认定只有抓住班主任的权柄，才能扭转他在高三(6)班的颓局。现在，想不到他莲日来觊觎的班主任的职位，竟这样不费吹灰之力就到手了，他差点喜形于色，连忙用手掌抹了一下瘦削的脸，现出为难的神情，沉吟道：
    “本来嘛，现在身体情况许可了，应该多做点工作，多贡献点力量。这是义不容辞的。可是一”
    “我理解你的意思，”陈文海打断唐习初的话，“你是说，学期中途调换，怕搞不好关系，是不是？”
    “方老师年轻气盛。再说，这个班的情祝你也知道。”“这个班是不大好整，特别在方老师当了两个多月的班主任以后。可是，凭你唐老师的经验、能力，还是可以整出个样子来的。我对你寄予很大的希望啊！至于说到个人关
    356

==========第359页==========
    系，就不必考虑过多喽！这是领导对你的信任。唐老师，就这样定了吧：”
    唐习初装作仍然很为难地沉默了好一会，才说：“好吧，我试试看。不过，我要声明在先：一，我不敢打保票，只是尽力而为，能做多少就做多少；二，如果碰到因难，还得请陈校长多加指导，并且给我具体帮助。”
    “这完全可以。”
    临走时，陈文海关照唐习初：
    “从现在起，你可以着手订个整顿的计划。调换班主任的事暂时先别张扬出去。等适当的时机，我会到班里去宣布的。”
    唐习初心领神会地说：“我知道。”
    午饭后，陈文海躺在末上，抽烟，想心事，后来被疲劳征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等他突然惊醒，一看表，已经三点钟了。他急忙起来，穿上老伴搁在床边椅子上的干净衣服，点上一支烟，到办公室去了。
    他把在校的两个支委邹国钧和任彬叫来，谈了他去罗村的情况。最后，他摘下老花眼镜往桌上一掷，斩钉截铁地说：
    “不行。六个连队作战，有一个连队不服从指挥，队伍拉不上去，空出一个大缺口，明年高考这一仗，就会敗北！”
    郁国钓从陈文海一开始说活就悟出了陈文海的意图，而且断定陈文海已决心朵取断然措施。仿佛陈文海早晨在
    357

==========第360页==========
    罗村大队院子里窝的一肚子火已经传到他的身上，邹国钧的脸色和陈文海同祥的严厉。
    “方壮涛把这个班带坏了。”邹国钩肯定地说，“让方壮涛这样的新教师当毕业班班主任，让毕业班也下乡劳动，我从来持保留态度。从两个多月的工作情况看，特别是从对待领导同志的态度看，我认为，方壮涛不配当班主任，更不用说是毕业班的班主任。必须撤换。”
    陈文海强调地说：
    “如果容忍、姑息这种自作主张、目无组织的胡搞乱来，任其蔓延、滋长，锦中也就不成其为锦中了！”陈文海这话是说给任彬听的。
    任彬并不象邹国钧那样神动。不过，陈文海的“锦中也就不成其为锦中了”的话对他奏了效。近几年来，锦中在省内升学率虽然年年名列前茅，但也已经碰到不少大有后来居上之势的兄弟学校。如果容忍方壮涛这个班现在这样的情况发展下去，明年的高考很可能象陈文海说的会“敗北”，那时压力就大了。
    “方壮涛确实太过分了，”任彬持重地说，“不过，如果撤了他的班主任，谁来接替呢？”
    陈文海刚愎的嘴上掠过一·丝笑影，道：
    “唐习初。近来，他的健康状况有好转，而且已经同意接受了。”
    邹国钓赞同道：
    “这个班，现在也只有唐习初去整顿一下，才能挽回
    358

==========第361页==========
    危局。”
    陈文海站起来说：
    “后天上午开个紧急支委会。方壮涛的班主任要撒，在党内要对他进行批评教育。学校的教学秩序要认真整顿一番。邹国钧同志，你起草的计划，大体上是好的。但现在我想，‘一颗红心，两种准备’‘让祖国挑选’的思想政治教育，是长期的，不仅要作为这久期中教学大检查的指导思想，而且要贯穿到整个学期工作中去。就花它半个学期的功夫吧，一定要把这个口号深深地扎进每个同学的心坎里。所以，计划还要稍作改动，后天提到支委会讨论。这个，我们等会再谈。”
    说完，他到电话室给赵蜂、马连山打电话去了。
    接到电话的第二天下午，老赵估计洪蜂已经抗住，洪水不再有从堤顶冲刷进来的危险了，剩下的任务是把堤内低洼的稻田里的积水排出去。他向方壮涛嘱咐了几句，就赶回学校里来了。
    一路上，徐徐的秋风，时隐时现的太阳和身上的热气，已经把抗洪时弄得半湿的衣裤焐干吹燥了。老赵没有进家，径直到支部办公室找陈文海。
    陈文海把老赵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眼。老赵神宋奕奕，精神焕发，衣服上、裤子上都是大大小小的干了的泥渍。陈文海不以为然地摇摇头，冷冷地说：
    “我挂了三处电话，才找到了你，原来你也到那里去
    359

==========第362页==========
    了1”
    老赵在陈文海对面坐下来，神情严肃地批评道：“老陈，你对罗村抗洪事件的处理是错误的。”
    陈文海刚愎的嘴角上掠过一丝冷笑。他知道老赵会批评他，正象老赵知道陈文海同样会批评他一样。
    “老赵，”陈文海打断老赵的话，辩解道，“事情是明白不过的：罗村的抗洪，没有我们这两个班同学，也一样能够取得胜利。可是，这两个班在罗村一耽搁，步调不一，就会形成学校工作的混乱，造成不可弥补的损失。全面权衡利弊：不是罗村更需要同学们留下，而是我们更需要同学们回来。”
    老赵纠正道：
    “不，应该说是我们一锦中的党支部更需要同学们留在罗村，经受抗洪斗争的大风大浪的锻炼！”
    为了使自已摆脱被动，陈文海提高嗓门，激烈地批评老赵道：
    “赵峰同志，你作为支部的负责同志之一，支持这种目无组织的错误倾向，是极其不负责任的自由主义态度：”
    半年多来，老赵和陈文海在各种场合，不知进行了多少次辩论，可是从一开始就带着这样猛烈的火力的，却还是第
    一次。
    老赵站起来，推开椅子，在办公室里激动地踱来踱去，尖锐地说：
    “什么是错误的，什么是正确的，只有一个标谁：是不是
    360

==========第363页==========
    符合马列主义和毛泽东思想，是不是执行了党的无产阶级教育方针。我们学校不能挂着无产阶级招牌，实际却在为资产阶级培养接班人！”
    “赵蜂同志，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举抗洪事件为例。你对贫下中农的利益、安危漠不关心，硬把同学们从火热的战场上撤回来，关在教室里准备高考。这样培养出来的青年能为无产阶级和劳动人民服务吗？”
    陈文海笑起来：
    “上级交给我们的主要任务是为高等学校培养合格的新生。ˉ这就是为无产阶级和劳动人民服务。”
    “这话，我听你说过多次了！这些合格的新生，在名牌大学里，给造就成大学问家、大教授、大工程师、大作家是不是？可是，我要问，眼看着贫下中农的生命财产和丰收的粮食遭受洪水的威胁都可以置之不顾，只惦念着自己能否考上名牌大学，能否成名成家，这样的知识分子能是无产阶级的吗？能和劳动人民一条心，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吗？”
    “赵艂同志，问题要看全面些，眼光要放远大些。教授、工程师、作家也是普通劳动者。在我们的社会里，凡是在为社会主义事业服务的都是普通劳动者，只是分工不同，贡献大小不同而已。”
    “在你看来，老陈，我们这个社会主义社会，并不存在为哪个阶级服务的问题，也不存在两个阶级争夺接班人的斗争了？”
    361

==========第364页==========
    “我没有否认这些。可是，我们要抓住主要矛盾。什么是我们国家的主要矛盾？一不，老赵，你先冷静地昕我说完一是落后的生产力和先进的社会主义制度的矛盾。解决这个矛盾的途径是：造就出大批大批献身于科学事业的多才多艺的人物：工程师、教授、学者、作家…从而迅速地提高落后的生产力，使之和先进的社会主义制度相适应。我们也只有在生产力水平上赶过美帝、苏修，才能证明我们的制度的优越，才能完成反帝反修的伟大业绩！”
    “老陈，请你再学学毛主席关于社会主义时期阶级和阶级斗争的论述。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这两个阶级，社会主义道路和资本主义道路这两条道路的矛盾，才是我们社会的主要矛盾：我们是要加速发展生产，在科学技术上努力赶超世界先进水平。但是你想过没有，毛主席为什么在八届十中全会上要向全党全国人民敲响‘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的警钟？老陈，要警惕出修正主义哪！赫鲁晓夫不是也吹嘘要在生产力水平上赶上美国吗？可是，曾儿何时，赶呀赶，卫星虽然上了天，红旗却落了地，变成了修正主义！”
    “你把复杂的社会生活看得太简单了！我认为我们和苏联不同。·我们这样做，就是从我们的本职出发参加了伟大的反修斗争。”
    老赵看着陈文海，恳切地说：
    “坦率地说，老陈，在民主革命阶段，你走过来了。可是社会主义革命这一关，.你没有过好。你说你在参加伟大的反修斗争，实际上，你却用资产阶级思想毒害青年，你在帮
    362

==========第365页==========
    资产阶级、修正主义的忙。”
    陈文海霍地从椅子上跳起来。
    “什么？我在帮资产阶级、修正主义的忙？！”陈文海的话声因为激动而显得抖索、嘶哑，“是的，远在学生时代，我只有朦胧的缺乏阶级观点的正义感，甚至幻想过科学救国。可是，旧社会严酷的阶级斗争现实教育了我。在斗争中，我找到了党。在党的旗帜下，我懂得了生命的真实价值。我把我的有生之年毫无保留地献给党的事业！解放后，我十
    六年如一日，兢兢业业于党的教育事业。我希望我的理想，我的生命能在同学们的身上得到延续，完成祖国的宏伟壮丽的社会主义建设事业1一难道这是给资产阶级、修正主义帮忙？”
    老赵尖锐而诚挚地说：
    “你想过没有，如果你的理想、你的生命仍然带着青年时代科学数国的色彩，只不过旧瓶上贴了新标签，你让它们在同学们身上得到延续，这种延续意味着什么？老陈，作为
    一个共产党员，特别是领导同志，要有不断革命、不断改造世界观的自觉性，要同旧社会深深地刻印在我们头脑中的痕迹作不懈的斗争哪！”
    陈文海沉默了好一会，冷冷地说：
    “不用作徒劳无益的辩论了。明天上开支委会。两个议程：一是根据高部长的指示，为了加强‘一颗红心，两种准备’‘让祖国挑选'的思想教育，邹国钧同志拟订了一个期中教学大检查的计划，讨论通过一下；二是解决方壮祷同志
    363

==========第366页==========
    的问题。”
    五个支委坐在会议室里，支委会就要开始了。
    支委会还没有开，气氛已经非常紧张！任彬不安地环视其他四个支委。陈文海脸色铁青。邹国钩紧闭双唇。老赵神色镇定。马连山却怎么也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
    陈文海冷冷地宣布会议开始。邹国钧用几乎有点做作的沉着，逐字逐句地照着拟就的稿子，宣读了期中教学大检查的计划草案。
    邹国钧读完了，陈文海板着脸孔，强调说：
    “一颗红心，两种准备’‘让祖国挑选’的思想教育，过去进行了，现在以这次期中教学大检查为新的起点，要加强，要作为长期的、经常性的思想工作来抓。这个口号的基点要落到‘让祖国挑选”上。近一段时间，学校出现了某些混乱，这是支流。但不容忽视。如果忽视了，这种混乱可能会滋长、蔓延。期中教学大检查就是要克服这种混乱，整顿学校教学秩序。”
    “我同意来一个教学大检查。”老赵说。陈文海吃惊地抬眼盯着老赵。老赵微微一笑，继续道：“可是这个计划我不同意。因为指导思想是错误的。所谓·一颗红心，两种准备’‘让祖国挑选’，初听起来，口号挺动人，实际上这是爬宝塔竞赛的翻版。另外，这个计划对学校形势的估计也是错误的。一些老师，不少同学对毛主席的教育方针理解加深了，特别是同学们，已经行动起来了，有了把自己培养成无
    364

==========第367页==========
    产阶级革命事业接班人的自觉性。下乡劳动更促进了这个过程。这是大好事，虽然还只是开始。怎么能说是混乱呢？我的意见是，党支部应积极领导同学，总结和巩固下乡劳动的成果，在这个基础上，放手发动群众，全面地检查一下锦中有没有贯彻毛主席的教育方针。”
    马连山作了长篇发言，支持老赵的意见。最后，他右手在空中有力地一挥，结论似地说：
    “不少同学和教师已经行动起来了，党支部不能落在群众的后头，更不应成为阻力！”
    陈文海对老赵和马连山的发言作了长篇的反驳。接着，辩论进入短兵相接。
    乘着一个辩论的间隙，任彬插言道：
    “我不能同意老赵和老马的意见。你们太偏执了！锦中的工作，历年来，上级机关是有定评的。”
    马连山说：
    “定评也得检验一下是否正确。”邹国钧冷冷地说：
    “怀疑上级机关是一种危险的倾向，马连山同志。”老赵断然说：
    “作为一个党员，对正确的领导要坚决服从，不能怀疑。但是，如果上级机关违背了毛主席和党中央的路线、方针和政策，我们完全有责任，也有权利提出批评。这才是党性的表现。”
    陈文海不耐烦地用手指敲敲桌子，说：
    365

==========第368页==========
    “还是按组织原则办事，把计划付诸表决吧！”老赵诚恳地要求说：
    “我希望不要简单地表决了事。否则，会给党的教育事业带来严重的危害。”
    陈文海坚持要表决。计划以三比二通过。赵蜂和马连山保留自己的意见。
    支委会进行第二项议程。陈文海提议辙销方壮涛的班主任职务，以支委会的名义在党支部的组织生活中向方壮涛提出严肃的批评。
    老赵再也按捺不住激愤的情绪了：
    “陈文海同志，在对方壮涛同志的看法上，集中地暴露了你顽固地坚持资产阶级教育思想。方壮涛同志无愧为一个好党员、好教师。”老赵热情地列举了方壮涛的种种优点及表现，最后说：“工人同志、贫下中农都把他当作贴心人，他们多么希望学校里有更多的象方壮涛同志那样的教师为什么你却把方壮涛同志视为眼中钉、肉中刺，非处分他不可呢？”
    马连山插言道：
    “我完全赞同老赵对方壮涛同志的看法。我也从方壮涛同志身上学到不少东西。”
    “我可以断言，”老赵继续说，“陈文海同志，你想通过施加组织压力，迫使方壮涛同志就范，放弃斗争，这不可能。方壮涛同志是经受得起考验的。”
    老赵话刚说完，陈文海再大提出付诸表决。
    366

==========第369页==========
    老赵这时严正地声明道：
    “你可以凭三比二的多数，强行通过这项决定。但是，既然要在支部大会上批评方壮涛同志，我是支委，根据组织原则，我有权在支部大会上阐述我的观点，并要求支部大会审查支委会的决定。”
    马连山也作了同样的声明。
    陈文海摘下老花眼镜，征怔地望着赵峰、马连山。任彬不安地说：
    “把支委会的分歧带到支部大会上去，不大妥当吧？”斗争白热化的支委会，骤然冷却下来。
    从校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欢快的锣鼓声。锣鼓声越来越响了。支委们不觉把眼光转向窗口。
    台风过去了，明净的蓝莹莹的天空中，悠然地浮濛着几缕婀娜多姿的白云。晚秋的太阳，笑壶盈地俯视着大地。天边，深褐色的山峦，轮廓分明，巍巍然历历在目。
    下乡劳动的第九天早晨，罗长林组织了个锣鼓队，带着
    一面“战风斗浪育新人”的锦旗和-一封热情洋溢的表扬信，同方壮涛率领的五十多个同学，一起来到锦江中学。
    一进校门，罗长林亲自掌锣，鼓银齐鸣，咚昸锵锵，好不热闹。这时，高三毕业班的同学正在上第二节课。比毕业班早一天下乡的其他年级的同学昨天下午已经返校，.今天休整。儿个散坐在校园草坏上谈天的同学，越过绿篱，尾随凯旋归来的队伍，来到办公大楼前。
    367

==========第370页==========
    老赵和马连山在办公大楼台阶下迎接从抗洪前线凯旋而归的队伍。当老赵和方壮涛握手时，显得特别有力。方壮涛会意地微微一笑，有力地摇了摇紧握着的老赵的手。
    马连山很快就同锣鼓队的小期友熟悉了。
    老赵站在台阶上发表了一个简短而热情洋溢的讲话，祝贺同学们经受了抗洪的火风大浪的锻炼，胜利返校。
    方壮涛叫同学们回宿舍休息，就和老赵、罗长林上楼来到会议室。马连山把锣鼓队的小朋友也请上来了。
    在会议室门口，任彬面带笑容表示欢迎。在任彬的后面，站着陈文海和邹国钧，表情却很不自然。
    陈文海强笑着，象是解释、提醒，又拟乎是欢迎，不冷不热地说：
    “请进来坐一会儿。罗同志，我们正在开支委会呢！洪水抗住了吧？你也够忙的啦，何必亲自送同学们回来呢！”
    罗长林从容地在老赵旁边坐下，接过老赵的一支烟，点着，爽朗地说：
    “洪水再大，也没有我们的决心大。抗住啦！陈校长，同学们发挥了很大的作用啊！说到忙，哪能不忙呢？可是叫我送同学们回来，这是大队党支部的决定，是贫下中农的心意。因为抽不出人手，你们看，锣鼓队的任务只好请小朋友担当啦：”
    罗长林抖开写在大红纸上的表扬信，连同锦旗一起递给陈文海。小明友门可癍不得陈文海脸色尴尬不尴尬，鼓钱齐鸣，使劲地敲起来。
    368

==========第371页==========
    陈文海只好勉强答谢：
    “罗同志，请你代我们感谢罗村大队党支部和贫下中农的盛意。”
    “这是我们的责任。”罗长林热情地说，“今后希望你们让同学们经常来农村锻炼锻炼。陈校长，大有好处啊！你们要开支委会，我呢，也有不少急事要办，以后再多多联系吧！”
    陈文海悄悄地松了口气。他坚持亲自把罗长林和小朋友们送到校门口。陈文海笑着摸模提锣的小朋友的脑袋，亲热地说：
    “几年级啦？一一毕业了，到我们学校初中班来读吧！”提锣的小朋友天真地侧过脸，说：
    “是不是方老师做班主任？一方老师做班主任，我一定来！”
    罗长林说：
    “陈校长，我们贫下中农都说，要是你们学校的老师都象小方那样，就非把自己的子女送来不可啦！”
    陈文海脸上的笑容刹时消失了，用手掩着嘴，装着咳起嗽来。
    送走了罗长林，在回办公大楼的路上，陈文海声色不动地对方壮涛说：
    “你要把下乡劳动这股劲用到教学上去。”
    方壮涛没有说什么。他对陈文海的话自有他的理解。陈文海见方壮涛不说话，迟疑了一下，道：
    369

==========第372页==========
    “晚上，你到我家里来，我们谈一谈。”
    当五个支委重又在会议室坐下来，继续开会的时候，任彬看着陈文海，用商量的口吻，说：
    “对方老师，我看还是个别交换意见，进行批评教有为好吧？”
    陈文海沉吟了一阵，决断地说
    “任彬同志的意见可以考虑。方老师是新教师，第一大教毕业班，教学任务重，为了使他能集中精力搞好教学工作，班主任的工作就暂时先请别的有经验的老教师负责代理一下。这是教学行政事务，就不必在支委会上讨论了。”
    老赵坚持地说：
    “我还是建议，召开支部大会，讨论支委会的原则分歧。”
    陈文海含糊其词地说：
    “这个，等适当的时侯再说吧。”
    方壮涛回到房里，一边收拾房间，一边估量陈文海晚上会同他谈点什么。刚才，他从老赵有力的握手中，从五个支委不同的神情中，威觉出支委会已经进行了一场激烈的斗争。
    “越是困难，越是不能威情冲动。”方壮涛告诚自己，激励自己，“现在是党考验我，锻炼我的时陕了。作好充分的精神准备，迎接战斗的锻炼和考验吧！”
    夏剑萍进来了。她把两条辫子挽在脑后，因为近十天
    370

==========第373页==========
    的风吹、雨淋、日晒，面庞赂略黑了些。她的包着纱布的左手小拇指，伤口正在结痂，怪痒痒的。她不时按按伤口止痒。
    “昨晚，”她兴致勃勃地说，“我昕老赵说，你们有一场抗洪中的抗洪。你说说看，你们是怎么顶住的？”
    方壮涛笑道：
    “老赵不是已经同你说了吗？”
    “老赵忙得很，说得不详细。你亲身经历，体会一定更深刻些。”
    “靠着同学们的坚定和敢于斗争，靠着贫下中农和工人同志的有力支持，我们顶住了。在下乡劳动和同贫下中农的接触中，同学们进一步学会了分清是非。如果要我谈体会，其中有一条就是，我更深刻地认识到，要使我们的斗争取得成效，必须紧紧地依靠广大同学。你们怎么样？听说你头一天下田就付了学费，是吗？”“学费？付什么学费？”她茫然地问。
    他指指她包着纱布的左手小拇指。她才桃然大悟，笑了，说：
    “这么说是付了点学费。昨天上午，王大妈说我割稻有点样子了。可是，干别的活还不行。下乡的时间太短了，加上中间又下了几天雨。不过，这几天，我们也没有白过。我们根据调查访问得来的材料和同学们在劳动中的体会，编了一些小书目。后来天睛晴了，休息时，我们就在田头演出。同学们的劲头可大啦！”
    “好哇！我想，高中快毕业了，同学们应该学会编写文
    371

==========第374页==========
    艺宣传节目的本领。我要向你取经啦！我们可以把这个内容列入作文教学计划中去。”
    “我是受了你的启发才这样做的呀！…我同意你的意见，把它列入作文教学计划。在乡下，只有部分同学动笔，还有一部分同学忙着做数学作业、物理作业。列入作文教学内容，就可以使每个同学都动动笔，把下乡劳动的思想收获，用文艺节目的形式反映出来。”
    这时，李明和周清也来了。大家就下乡和作文教学问题议论了一阵。
    “还可以考虑，”方壮涛说，“把它和对现在作文教学的批判结合起来。不破不立，不批判就会走偏方向。文艺宣传也可以宣扬资产阶级的东西。”
    李明和周清在下乡劳动中也指导同学编了一些文艺宣传小节目。
    “可是，演出组织得不理想。”李明说，“主要原因是我自己不会演，起不了带头作用。”
    周清笑嘻嘻地对夏剑萍说：
    “我听说，你自己编了节目，还带头演出，是吗？“是啊！还要向你汇报演出一下吗？”“不敢当！”
    “我倒想看看你编的节目。”李明说。“我也想看看。”方壮涛也说。
    “请你们提提意见倒可以，就怕你们笑话我。”方壮涛道：
    吉
    372

==========第375页==========
    “你看我什么时候笑话过谁？”
    夏剑萍斜瞅着周清。周清连忙声明道：
    “绝对不笑话！相反，倒准备虚心学习。我大学读了五年，还没有编过一个文艺节目呢！你呢，陈校长头一大把你带进语文教研组就介绍过，演戏、音乐、舞蹈，样样来得！”
    夏剑萍指着周清半恼半笑地喊：
    “你看，你看！头一句说‘绝对不笑话’，第二句就奚落起来了！”
    “这能说是奚落吗？”周清抗议道。
    “还说不是奚落！邪会儿，跳的是什么舞，演的是什么戏呀！现在想起来真叫人脸红！”
    方壮涛提议道：
    “我们可以把各班同学创作的文艺宣传小节目，包括老师们写的在内，汇集起来，选编一下，刻印个小册子，既可作为作文教学的教材，又可以推动全校的文艺宣传小节目的创作。还有，如果可能的话，下星期六，我们几个班一别的班参加，当然更好一的宣传小分队联合起来，作一次汇报演出。”
    李明痛快地说：
    “选编、刻印小册子由我和周清负责。周清，你不反对吧？一那就算定了。汇报演出的事，夏剑萍，自然得你负责喽！”
    “只要你们把节目报上来，我就敢负责。”
    查
    李明为难地说：
    373

==========第376页==========
    “我们的演出，水平不大高，清你帮助导演一下，可以吗？”
    周清也笑着对夏剑萍说：“我们班也得请你指导呢！”夏剑萍并不推却，只是为难地说：
    “你们两个班，加上我教的两个班都组织了宣传小分队，都需要加工提高，下星期六就演出，时间这么紧，怎么忙得过来呢？”
    方壮涛见大家都有点为难，就说：“周清这个班，我来帮助导演。”
    三人都惊讶地望着方壮涛，仿佛在说：“原来你也还有这一手！”
    方壮涛谦逊地笑道：
    “学着干呗！导演小节目也不是天生就会的。周清，我们一起干。再说，还有同学们哪！”
    周清受了方壮涛的鼓舞，同意了。
    “还有，”周清又想出了新的点子，“夏剑萍，你也登台演出。”
    这下，夏剑萍有点为难了：
    “都是同学，只我一个教师参加演出，好吗？”方壮涛热情而富有鼓动性地说：
    “我说，我们都参加。一时学不会演节目，敲敲锣鼓也得登台。有教师参加，同学们演出的劲头更大，来观看演出的同学也会更多。这样更有利于扩大下乡劳动的影响。”
    374

==========第377页==========
    周清笑嘻嘻地说：“方壮涛，你带头。”方壮涛欣然应道：“我一定登台演出。”
    李明想到自己要登台演出，紧张地搓搓手，对周清说：“我们学着试试看吧！大不了象头一次讲课那样，出一身大汗就是啦：”
    方壮涛说：
    “我叫刘振洪他们出一张醒月的海报，写上：‘下乡劳动师生文艺宣传小分队联合汇报演出'。让尽可能多的同学来观看演出。我们要把演出当作战斗，当作一次毛主席的教育方针的形象的宣讲会。”
    刘振洪、杨海兰他们在抗洪的火热的战场上，同吴玉兰等八个(5)班的同学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一回到学校，大家都很担心吴玉兰他们会受到彭家藏的斥。
    吃过午饭，杨海兰就开始找吴玉兰，哪儿也没有。(5)班参加过罗村抗洪的八个同学，一个都找不到。问问(5)班的其他同学，也都说不知道。后来，还是(5)班的团支部书记，见杨海兰找得急，悄悄地告诉她：“都在彭老师房里挨整呢！”
    吃晚饭的时筷，杨海兰一看，(5)班的儿张饭桌上还是没有吴玉兰等八个同学，她不觉回头看了一眼刘振洪。
    刘振洪一手捧着饭碗，一手拿着筷子，却没有吃，两眼
    375

==========第378页==========
    直愣愣地望着(5)班的饭桌，胖乎乎的圆脸盘微微发红，可以看出，他的心情颇为激动。
    杨海兰轻轻地说：“怎么办？”
    刘振洪把碗筷往桌上一放，说：“我们等他们一下。”
    刘振洪一说，(6)班的同学都故意放慢吃饭的速度。别班的同学都吃了饭，洗了碗，赶回教室自修去了。本来热闹、拥挤的饭厅很快显得空旷、冷落起来。深秋的白天已经见短，饭厅里笼罩着一片暮色。
    刘振洪、杨海兰他们不管吃得怎么慢，还是把饭吃完了。现在，(5)班的饭桌上，只剩下八碗已经不再冒热气的荣了。眼看着战友在受委屈，(6)班的同学又气愤又焦急。
    杨海兰对刘振洪道：
    “我们去看看，彭老师总不能叫他们不吃饭哪！”大家都响应道：
    “对！跟彭老师评理去！”刘振洪想了一想，说：
    “把饭荣请炊事员同志热一热，我们送到彭老师的房间里去，再同彭老师说理。”
    洪跃虎从饭厅外边跑进来，喊：“来啦！他们来啦。”
    大家拥出去，在门口迎着吴玉兰等八个同学。“怎么样，彭老师整了你们一个下午？”
    376

==========第379页==========
    “哼！彭老师就有那么多歪道理！”“还不是仗着陈校长撑腰！”
    “还有一副做老师的架子，一张没完没了的油嘴！”“他竟敢叫你们不吃饭？”吴玉兰笑道：
    “我们要吃饭，谅他也不敢栏！只是，听了他一个下午的崂叨，气不过，快吃饭时，我们就叉顶了他几句。”
    薛健望望吴玉兰说道：
    “特别是吴玉兰那几句，揭着了他的痛处，他就暴跳起来啦！”
    吴玉兰接着说：
    “看样子，他的训斥又要没完没了，我们就说：‘我们要吃饭去了。’让他一个人在那儿干瞪眼。”
    大家都笑起来。刘振洪道：
    “我看哪，只要我们一能硬着头皮顶佳，不管是彭老师，还是陈校长，哪怕他再暴跳，我们就是不后退；二能同他们评理，他们就不敢把我们怎么样！你们再谈一会儿，我去请炊事员同志把饭荣热一热。”
    江玉兰低声地向杨海兰诉说彭家豫怎样训斥他们，眼眶里不觉贮满了泪水。杨海兰抱着她的肩，掏出手帕给她指泪。
    吴玉兰笑道：“玉兰，你怎么啦？”
    372

==========第380页==========
    汪玉兰不好意思地跺跺脚，笑着对杨海兰道：
    “刚才，在彭老师房里，我一点也没想到会淪眼泪。这会看到你们，说着说着，不知怎的，鼻子就酸了。我们做得对，还要让彭老师吹胡子瞪眼睛，总觉得有点委屈。”
    入群的后边，传来一个宏亮的声音：
    “不要委屈啦！看，热气腾腾的蛋炒饭，慰劳你们这些受了委屈的战士！”
    说这话的是炊事员老焦。老焦乐观、直爽，身材微胖，
    一脸络腮胡子。他和同学1经常说说笑笑，关系挺好。可是，要是谁糟蹋粮食，把饭粒乱扔，他就会毫不客气地批评你。刚才，他听刘振洪一说，就毫不犹豫地取出十只鸡蛋，加上一勺油，炒了一大盆蛋炒饭。
    老焦把一盆热气腾腾的蛋炒饭往桌子上一放，笑呵呵地说：
    “你们从哪里搞来辣椒啦？切辣椒可得小心，怎么能拿辣椒水往眼睛上揉呢！”
    “谁拿辣椒水揉眼睛啦？”
    老焦幽默地向汪玉兰努努嘴。大家会意，都笑起来。汪玉兰也噗哧-一声笑了，又恼又笑地说：
    “人家心里乱糟糟的，你还寻开心！”老焦和解地说：
    “好啦！你们做的事情符合毛主席的教导哪，就不要心里乱糟糟的！把碗拿来，我给你们盛饭。说实话，要是你们的彭老师这会儿在这里，我可要叫他尝尝我老焦的厉
    378

==========第381页==========
    害呢！”
    汪玉兰有点忧虑地说：
    “晚饭后，彭老师要我和玉兰、薛健三个团员到他房里去，看样子又要挨训。”
    薛健狼吞虎咽，很快把一碗蛋炒饭装进肚子，把碗递给老焦道：
    “再来一碗，别太满了一刘振洪，你跟方老师、老赵同志说：‘我们不会退却的。’”
    汪玉兰高兴地说：“好。我们决不退却！”老焦管了一勺饭，笑道：“这么说，再给你添一勺！”汪玉兰连忙把饭碗移开，笑道：“老焦，你想把我的肚子撑破吗？”
    晚上，刘振洪、杨海兰等一批同学来找方壮涛。房间里、办公室里都没有。哪儿也找不到。
    379

==========第382页==========
    第十八章
    陈文海原想宋用雷厉风行的强硬手段，借方牡涛开刀，以消除方壮涛在师生中的影响，从面扭转学校的某种混乱局面。在上午斗争空前激烈的支委会的末尾，在“接待”罗长林的时候，他分明意识到，如果强行在支委会上通过决议，撤销方壮涛的班主任职务，并在党支部大会上以支委会的名义批评方壮涛，党支部大会就会象支委会一样陷入激烈的辩论。因为他知道，在党员中，有的偏祖或支持方壮涛，有的甚至把方壮涛作为榜样。这样一来，教师中也同样会闹得沸沸扬扬。至于方壮涛那个班的学生，不用说更会给他带来许多麻烦。整个学校就会因此而出现难于收拾的混乱。
    陈文海在送走罗长林回办公大楼的路上，毅然决定改变策略：用他的职权，尽量把撤换班主任的工作做得无声无息多然后把方壮涛的精力压注到教学业务中去，从而还步缩小和抵消方壮涛的影响；等候适当的时机，再行彻底解决。为了使同方壮涛的这场困难的谈话气氛缀和些，他把方壮涛请到家里来。
    方壮涛从陈文海接待他时显得不大自然的亲热态度
    380

==========第383页==========
    中，估量着陈文海可能朵取的策略。他神情坦然地接过陈文海递过来的茶，慢慢地喝着，等待陈文海先开口。
    “方老师，”陈文海一边抽烟，一边斟词酌句地开始说，“下乡劳动、抗洪已经过去了。现在，我们的眼光要向前看，高考已经近在眼前，为了使同学们有充分的准备，有把握让祖国选中，是抓紧教学工作的时候啦！这是刻不容缓的任务啊！你是新教师，业务不太熟悉。为了让你有更多的时间钻研教学业务，集中精力搞好教学工作，现在决定，行政上的班主任职务就暂时由别的有经验的老教师担任一个时期。方老师，对于这个决定，你有什么意见？”
    方壮涛把茶杯放在桌上，说：
    “陈校长，我们都是共产党员，没有必要象这样对面说话，心隔千山。”
    陈文海怔了一会，却竭力耐着性子说：
    “这完全是从有利于工作出发，谈得上对面说话，心隔千山吗？”
    “我理解，你是从你的工作出发。你怕引起辩论，引起痲烦，怕乱了套，因此才说话转弯抹角，隐瞒了这次调动班主任的真正的意图。”
    方壮涛说破了真情，把陈文海原先想好的谈话计划打乱了，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他摘下老花眼镜，愣愣地望着方壮涛，仿佛在吃惊：这个年轻人为什么总是这样浑身棱角，锋芒毕露？
    方壮涛冷静、尖锐而有条不紊地继续道：
    3581

==========第384页==========
    “你说，下乡劳动、抗洪已经过去了。其实，你和我同样清楚，下乡劳动、抗洪虽然过去了，但它们对我、对同学们、对你的印象都太深刻了！这种印象不可能被轻轻地抹掉。你对我担任毕业班班主任，尽管从开始就有‘做得了吗？’的怀疑，后来很快就得出‘不称职'的结论，可是难道不正是抗洪事件促使你下了决心，非撤换我的班主任不可吗？我知道，这是我和你对学校工作存在原则分歧的结果。现在，暂时代替也罢，长期撤换也罢，反正你是不让我当班主任了！你找出的集中精力搞好教学业务的理由，好象是出于爱护，为了工作。可是，这种‘爱护'的真实目的，不仅你和我，就是所有洞悉内情的老师和同学也都一清二楚。至于说到工作，我和同学们坚决留下来在抗洪的火线上锤炼，这是我担任班主任半学期来做的最有意义的工作之一。当然，就在这个工作上，我也有缺点，那就是我未能说服你作出正确的决定，我没能使钟望麒、孙焕章和(5)班更多的同学留下来参加抗洪斗争。可是你对这个工作怎么看？你认定这是我半学期来最不可宽恕的错误，以至非撤了我的班主任不可。你会说：你把这股劲用到教学上去嘛！是的，这股动应该用到教学上去。我这样干是为了把学生教好，理由我在罗村已经说过了。至于如何使语文教学为培养无产阶级革命事业接班人服务，这是我必须去努力钻研的。可是，我不能象你所希望的那样去钻业务。我不能去学着猜高考的作文题目。我不能向学生大量的压作业，摧残同学们的身心健康。我更不能用资产阶级名利思想腐蚀同学。”
    382

==========第385页==========
    陈文海对扭转方壮涛的思想，本来不抱什么希望。他关心的只是方壮涛是否接受他的决定。他自信地微笑着，对方壮涛的这一席话并不怎么放在心上。他只是略带不安地问方壮涛：
    “你同意刚才我说的决定吗？”
    方壮涛努力控制着自已激动的情绪，说：
    “我可以接受这个决定。但是，我认为，这个决定的出发点是错误的。”方壮涛终于站起来，热情奔放地说：“共产党员，胸怀朝阳，光明磊落。我可以不当班主任，但我对党的教育事业，对同学们，将一如既往，负责到底！对一切危害培养革命接班人的错误倾向，绝不坐视！”
    陈文海悄悄地松了口气：方壮涛总算接受他的决定了！陈文海淡淡地一笑，道：
    “方老师，不要太激动。关于教学业务问题，我们以后还可以慢慢从长讨论。”
    方壮涛知道，他不可能说服陈文海。于是改换一个话题，问道：
    “谁接替我？”“唐老师。”
    方壮涛略威惊讶地说：
    “他不是一直身体不好，下乡劳动还请了假吗？”“近来经过医治有明显的效果。他已经接受了任务。”“他的病倒是说来就来，说好就好哪！”方壮涛意味深长地说，一边在心里分析，为什么几个月前，唐习初几次断然
    383

==========第386页==========
    拒绝接受的这个职务，现在又突然异乎寻常地迅速答应下来？唐习初抓住班主任的权柄，到底要达到什么目的？一过去两个月积聚起来的种种疑团重又兜上心头。
    陈文海却在规劝、警告他了：
    “你不要意气用事。唐老师在我面前一再强调过，他同你，除了工作上的意见分歧，不存在任何个人恩怨。希望你不要干扰他的工作，更不能给他制造麻烦。”
    “关于唐习初，”方壮涛说，“我有一些想法。你是支部的领导同志，我向你汇报一下。唐习初肚子里对我有深刻的不满，可是他从来不在我面前表现出来，更不用说争论。相反，他用不自然的肉麻的恭维拒我于千里之外。”
    “这是旧知识分子的世故嘛！”
    “有的事情就很难用世故来解释了。此如，你是知道的，他明明自始至终是反对下乡劳动的，可是，他在我面前却装作拥护下乡，当着我的面甚至装模作样地劝说钟望麒好好在劳动中锻炼。简直是演戏。戏演过后，又把去年的数学高考复习提纲借给钟望麒，叫他下乡时抓紧时间复习。”
    “哦，是这样吗一这个人有时是有点古怪。”
    “还可以举出一些证明唐习初两面三刀的事。比如刘振洪的升级，成立毒草批判小组，关于下乡劳动的·请战书'，这些他都反对，可是在我面前，他都装作支持，甚至肉麻地恭维我一通。唐习初为什么要把自己紧紧地包裹起来，却在背后捣鬼呢？这是很难用一般旧知识分子的世故来解释的。不吃酒脸不红，不做贼心不惊，心中无鬼不用耍
    384

==========第387页==========
    两面派。我想这是不是和他过去的历史有内在的联系？”
    陈文海笑着打断方壮涛的话：
    “不要把事情弄得复杂化了。方老师，审干时，我们对唐习初的历史作过调查，没有什么大问题。他只是被反动的训育主任裹胁来的。如果他是死心場地的阶级敌人，他早就继续南逃了。解放前，他在锦中的近一年的任教中，也证明他是一个只关心业务的知识分子。解放后，业务上进步很快，也还兢兢业业，就是政治上不大开展。”
    方壮涛沉思地望着陈文海，道：
    “唐习初解放后，业务进步很快，这就是说，他南逃到锦江刚进学校的时候，业务水平并不怎么高，是吗？”
    “在我的印象中，解放前一年和刚解放的那几年他在数学教师中并不算是突出的。”
    “这就是说，原来他并不是一个精通业务的数学教师。陈校长，钟望麒曾经偶尔告诉我一件值得注意的事，直到现在，我还没有摸透这事和唐习初过去的历史有什么关系。”方壮涛把钟望麒关于唐习初偶然兴起在他的作文上加上一段的事情说了一遍，“刚才你提到他的数学业务水平的情祝，和这是不是有某种联系？”
    陈文海不以为然地笑了：
    “钟望麒可能有点少见多怪。象唐习初这样年纪的知识分子，大都有点古文的基础。唐习初的脑子又怪灵的，自然也有两手。唐习初不是语文教师，这点可以肯定。”
    方壮涛却在继续深思，他说：
    385

==========第388页==========
    “我也不认为他原来是个语文教师。但上边我们说过的这些情况却很蹊跷。我觉得，有一点似乎可以肯定，唐习初不象一个只关心业务的旧知识分子。我希望组织上提高警惕。因为阶级敌人在不同的政治气候下，往往变换手法，隐蔽真相，借以保存自己，伺机东山再起。特别是在我们学校的情沉下，阶级敌人很可以利用合法的身分，同无产阶级争夺下一代。”
    陈文海不耐烦极了：
    “你说到哪里去了！象唐习初这样的知识分子，还是要努力调动他的积极性的。这是党的知识分子政策。”
    “陈校长，我要求你选择别的教师来替换我担任班主任。对唐习初这个人，应该弄清楚到底有没有问题，督促他加强思想改造，再加以信用。这才符合党的知识分子政策。现在，唐习初根本没有改造自己的愿望，怎么能指望他为无产阶级革命事业培养接班人呢！”
    陈文海站起身来，说
    “知识分子的改造，主要是在工作中自觉改造。一关于这个问题，我们没有必要再谈下去了。你可以着手向唐老师移交工作了。但在同学中，先不要传开去。等适当的时机，我会到班里去宣布的。希望你不要朵取自由主义的态度，造成唐老师开展工作的不利局面。”
    方壮涛回答道：
    “我是共产党员，我一定按党的原剩办事。”
    方壮涛走了。陈文海长长地舒了口气：他终于结束了
    386

==========第389页==========
    一次非常困难的谈话。陈文海抽了一支烟，来到彭家逯的房间里，指示彭家豫在即将掀起的期中教学大检查中，重点检查方壮涛的备课笔记和作文批改情况，发现问题，从速汇报。
    “这个工作要抓紧，抓实。”陈文海反复叮嘱道，“并且，从明天开始，你要有计划地组织老师听方老师的课。我也会抽出时间来听几节的。对方老师的教学，必须严格要求。你们过去有过些纠葛，这是过去的事了。工作还是工作，不要把个人恩怨放在心上。”
    陈文海一走，彭家藏就来敲唐习初的房门。
    出乎意外，来开门的是方壮涛。彭家豫不觉后退了两步。方壮涛却热情地招呼道：
    “彭老师，一起来谈谈吧！我正在向唐老师移交班主任的工作呢！”方壮涛威到，有彭家豫在场，对他和唐习初的谈话更有利些。
    唐习初坐在床沿上，愁眉苦脸地连连解释道：
    “老彭，你是知道的，不得已呵！陈校长亲自登门，再三动员，说是为了照顾方老师集中精力搞好教学业务，硬要我接受。这是领导的决定，不能不服从啊！”
    彭家滌一阵疑惑。两天前，唐习初分明喜不自禁，眉飞色舞地告诉他：陈校长要他接替方牡涛的班主任，以收拾
    (6)班的残局。今天怎么变得这般愁眉苦脸了？一彭家豫不觉走了进来。他想乘这个机会也和方壮涛就听课的事打个招呼。
    387

==========第390页==========
    唐习初却并不希望彭家豫在场，打了个呵欠道：“十点多了，老彭，还不睡？”
    彭家碌没有领会唐习初的用意，笑道：
    “你还不知道，我和你一样是夜猫子，不到十二点钟不睡的？”
    方壮涛却把唐习初这时的尴尬表情看在眼里。于是，他象主人似地移过一把椅子，让彭家豫坐下来。
    “你们谈工作吧，我算是旁听。”彭家祿说。
    “我们这个班哪，”方壮涛继续介绍起班级情况来，“经过下乡劳动和抗洪斗争的锻炼，大部分同学，特别是班里的主要干部，象杨海兰、刘振洪、洪跃虎等等，辨别是非的能力提高了，他们开始学会用阶级斗争的观点分析复杂的社会现象了。”
    “哦，哦，”唐习初含糊地应道，同时，心里腾起一种难以抑制的恐惧情绪：不要偷鸡不着蚀把米啊！
    彭家却忍不住插嘴了：
    “坦率地说，方老师，你在这次下乡劳动中的某些做法，特别是对抗洪的处理，是错误的，给同学们留下很不好的影响。”
    方壮涛诚恳地说：
    “彭老师，在这个问题上，我们有不同的、甚至是原则的分歧，我们可以继续深入地探讨。我相信，我们统一认识的时候终究会到来的。唐老师，你说是吗？”
    方壮涛可真厉害哪！他硬留住彭家脉，分明是要使我
    388

==========第391页==========
    唐习初说话进退失据哪！彭家豫偏偏又不知趣，真是1一一唐习初不断地象老猫洗脸似地用双手摸脸。可是，方壮涛仍声色不动地盯着他哪！
    “当然，当然。”唐习初说，“分歧总是有的。不过，方老师对贫下中农的阶级威情还是令人钦佩的。”
    彭家滌十分不满了；老唐是怎么啦！一见方壮涛就说话颠三倒四，理不直，气不壮1
    “我不同意这种说法！”彭家祿喊道，“老唐，照你说来，陈校长就没有贫下中农的阶级威情了？我也没有了？”
    唐习初没料到彭家豫会从背后向他打横炮，使他处于更尴尬的境地！他沉吟了好一会，才苦笑道：
    “老彭，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怎么能这么推理呢！不是每个定理都可以推出逆定理的。比如说，人是会说话的。不能由此而推出，不会说话的就不是人。还有哑巴哪！我的意思是说，人人都有阶级威情。”
    方壮涛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地说：
    “对，每个人都有一定的阶级威情。每个人的思想威情都打上阶级的烙印。每个人也都在阶级斗争中扮演一定的角色。”
    唐习初心里微微一证：方壮涛干什么借题发挥呢？一他掉过脸去，装作没有理会方壮涛的话。
    唐习初的神情变化，怎么能逃得过方壮涛锐利的眼睛：唐习初为什么对我这些话存着戒惧心理？为什么他作出和彭家静截然不同的反应？这说明了什么…好呵，你唐习
    389

==========第392页==========
    初耐不住了，你想抓住班主任的权柄，就休想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
    唐习初想结束这场置他于进退维谷的谈话了，于是皮笑肉不笑地说：
    “方老师，这个班我教了近三个学期。大体情况，我都请楚。即便有不明了的，以后再请教你吧！今天不早了，你又刚从乡下回来，先休息吧！我的身体情况仍不见佳，陈校长的指示不好不执行，班主任我是接了，今后还望方老师多多帮助。”
    方壮涛毫不含糊地说：
    “教育同学们，和同学们一起沿着毛主席指示的革命大道，在三大革命运动的风浪中不断前进，这是我不管当不当班主任，都要负起的责任。”
    方壮涛告辞时，彭家藏神色频不自然地说：
    “方老师，刚才陈校长指示，下乡劳动回来后，为了配合期中教学大检查，教师互相多听听课。明天先听你的。”
    方壮涛热情地说：
    “好哇！随时欢迎老师们来听课，提出宝贵的意见，帮助我改进教学。教学上的问题，也只有大家一起探讨，才能有所改革。”
    现在，方壮涛已经看得很清楚，陈文海的如意算盘是双管齐下的：既撒换他的班主任，又在教学业务上向他施加压力。一这样就能够逼我就范了吗？到头来只怕被动的还是你陈文海自已！…方壮涛一边想，一边走，决定去找老
    390

==========第393页==========
    赵谈一谈。
    唐习初找了个借口，把不知趣的彭家祿也赶走了。当房里只剩他一个人的时候，他颓然长叹一声，死尸似地沉在床上。他真根不得去找陈文海推掉班主任的职务！挑了这副担子，抓着这个权柄，凶吉未卜哪…可是过了三分钟，他霍地从床上跳起来，从牙缝里嘶嘶地挤出：
    “我就不相信，姓方的有这么厉害！我偏要抓着这个权柄不放！要先发制人，倒底谁厉害，走着瞧吧！”
    第二天上午，老赵向陈文海严肃地提出意见：唐习初不宜做班主任。陈文海坚持说，唐习初做过多年的班主任，有成绩，有经验，只不过近年来身体不佳，自已推辞不干，现在身体好了，愿意千了，是好事。陈文海还以教学行政工作的局部调整是他的职贵为理由，把门关得紧紧的、执拗地拒绝了老赵的意见。
    当天晚上，乘着教师们分组讨论期中教学大检查计划的时机，陈文海带了唐习初来到高三(6)班教室，用异常严肃的语调，宣布从现在起，班主任由唐习初老师担任。
    陈文海选择方壮涛不在班里的时侯宣布调动班主任的决定，是有他的一番苦心的：他担心引出节外生枝的麻烦。谁知道锋芒毕露、浑身是棱角的方壮涛，在这种场合会说出什么话来呢？！
    同学们听后，都停下正在进行的工作。教室里出现了
    一片沉重的寂静。只有紧迫的呼吸声。儿十双眼光在陈文
    391

==========第394页==========
    海和唐习初身上划来划去。只有刘振洪、杨海兰、洪跃虎等儿个主要班干部的脸色没有显出震惊。他们已经有思想准备了。在抗洪的短暂的休息中，有一次，方壮涛用平静的语气暗示他们：如果撒了他的班主任，怎么办？昨天晚上，当他门哪儿也找不到方壮涛以后，在刘振洪的建议下，杨海兰召集了班里的主要干部，从假定的前提出发，议论过一番。…
    在全班的同学中，只有钟望麒的眉宇间情不自禁地闪出了喜悦。他用胳膊肘碰碰坐在身边的孙焕章，那斜睨着孙焕章的眼光，似乎在说：“看，怎么样？”
    孙焕章悄悄地呼了口气：也不知是为了表示可以松一口气了，还是表示惋惜。
    沉重的寂静仿佛是对唐习初的一种无形的压力。他抹了一下尖刻的下颏，在突出的骨上一对分得过开的细眼，
    三分带笑、七分逞威地向全教室扫视了一眼。当他碰到刘振洪烟炯闪光的眼睛时，他收回了视线，作了一个在陈文海授意下，经过反复推敲的简洁的“就职演说”：
    “由我接替班主任的缘由，陈校长说得再明白不过了。不用说这是领导上的决定，就是出于同事的威情，为了让方老师集中精力和时间，提高教学业务水平，我也不能推御哪！我接受了。我年老力衰，健康状况时佳时坏…但是，为了明年一逼在眼前的高考，为了使同学们能以优异的成绩，让祖国选中，实现你们进大学的宏图大愿，我一定不遗余力。”
    392

==========第395页==========
    说完，他就跟在陈文海的后面走出了教室。当他们走到通向办公大楼的水泥路上的时侯，后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刘振洪的声音：
    “陈校长1”
    陈文海和唐习初回头一看，只见在路灯光下，刘振洪、杨海兰和洪跃虎急步追了上来。
    陈文海威严地扫视一眼三个同学，最后把眼光落在刈振洪身上，说：
    “不好好自修，出来于什么！”
    刘振洪胖乎乎的圆脸蛋涨得红红的。他迎着陈文海的威严的目光，毫无怯色地说：
    “我们代表全班绝大部分同学，坚决要求方老师继续担任我们的班主任，直到毕业。”
    杨海兰冷静地补充道：
    “我们一致认为，方老师是我们最好的班主任。”洪跃虎正想说话，陈文海厉声道：
    “决定工作调动的是你们，还是学校领导？！”刘振洪坚决地说：“我们有提意见的权利。”
    唐习初好不恼怒，冷冷地挖苦道：
    “什么叫组织纪律，到高三还不懂？难道还要校长听你们的？”
    陈文海俨然摆出领导的架势，说：
    “你们的意见，我们都知道，也都考虑过了。权衡利弊，
    393

==========第396页==========
    才作出这样的决定。你们一时想不通，慢慢会扭过来的。我们还得去开会。走吧！走吧！回去好好自修吧：”
    说完，陈文海向唐习初递了个眼色，回身大步走了。
    陈文海到高三(6)班宣布唐习初接替方壮涛的班主任的消息，当晚就不胫而走，引起了全体教师和毕业班一特别是(6)班和(5)班一同学的纷纷议论。
    教研组会议一结束，夏剑萍就赶回寝室，照着下午同方壮涛讨论的意见，修改她在下乡中编的一个小演唱，以便刊印在李明主编的小册子上。
    她正解开一个难点，改得得心应手的时侯，走廊上传来
    一阵重浊的脚步声。接着是急促的敲门。谁呀？这么粗手大脚的！她放下笔，开了门。
    走进来的是李明和周清。李明情绪激愤，怒气冲冲，左脸颊的肌肉神经质地痉挛着。周清面无笑容。
    夏剑萍吃了一惊：“出了什么事？！”
    “你还不知道？”周清反问道。“我在改小演唱。”
    李明的拳头在桌子上重重地一击，愤概地说：
    “陈校长把方壮涛的班主任撒了，让唐习初接过去啦！”“真的？！”夏剑萍还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呢！周清补充道：
    “晚自修时，他们背着方壮涛到班里宣布的。现在，大
    394

==========第397页==========
    家都知道了！”
    夏剑萍沉在椅子上，脸色苍白，半响说不出话来。她的心乱麻嘛的，脑海翻腾起来。在这一刹邪间，她想起了两个多月来同方壮涛的接触，她所参加的斗争和在方壮涛帮助下的一点一滴的进步…这一切，错在哪儿？她想起方壮涛为了贯彻毛主席的教育方针，为了把下一代培养成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接班人，毫不计较个人的得失，排除重重阻力，忘我地工作、战斗的种种情景。现在莞落得这般下场：只当了半个学期的班主任，在学期的中途就被撤下来，这有多难堪哪！陈校长也做得出！…在这同一刹那，她想起妈妈临别时的千叮咛、万嘱咐：要做个领导信任、同事称赞、同学钦佩的好教师，她想起彭家豫转达的陈文海的话：“你具备这种条件，相信你会成为一个好教师。”…陈校长现在会怎么看我？我不是也参加了方壮涛的斗争？陈校长会给我同样的难堪吗？也许，到明年暑假，他也会借口业务不称职，把方壮涛和我一起调走吧？邪时，我怎么向妈妈解释呢？我的脸面往哪儿搁呀？1…也许，我不应该放弃我本来选定的做个好教师的风平浪静的道路，而投身到随时会遭受险风恶浪袭击的斗争中去吧？…唉；我该怎么办哪？…
    夏剑萍那表情不断急遵地变换的大眼腈闪着泪光。李明激烈地说：
    “走！找陈校长提意见去！”见周清还有点迟疑，夏剑萍依然沉在椅子上不动。李明大手一扬，道：“怕什么！大不
    395

==========第398页==========
    了把我的班主任也撤了！这理可不能不评！”
    周清鼓起勇气，道：
    “对，道理不能不评！夏剑萍，走吧！”
    夏剑萍还不大明白李明、周清的意思。她困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她的脑海嗡嗡作响。种种完全针锋相对的意念，在她的心里混战。她下意识地跟着李明、周清走下楼梯。她突然清楚了：他们是和陈文海评理去的！她的心一阵紧缩，可又不愿明显表示自己胆怯。她在走廊上站住了，说：
    “你们先去。我去看看方壮涛。他的情绪不知怎么样？”
    李明望着夏剑萍快要滚下来的泪水，说：“也好。周清，我们走！”
    看着李明和周清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夏剑萍效匆地用手绢拭了拭眼睛，来敲方壮涛的房门。
    开门的是刘振洪。房间里挤满了人。除了方壮涛班里的同学，还有吴玉兰、汪玉兰等几个(5)班的同学。
    夏剑萍在门口站住，决不定进去不进去。“夏老师！”刘振洪招呼夏剑萍。同学们让出一个缺口，请夏剑萍进去。
    方壮涛站在挤得严严实实的人群中间说话。听见刘振洪喊了一声“夏老师”，他回过头来，一一眼瞥见夏剑萍脸色苍白，神情恍惚，长睫毛上似乎沾着泪痕。他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迎上两步，语调轻快地说，
    396

==========第399页==========
    “夏老师，进来吧！大家正在谈论撤换我班主任的事呢！”
    夏剑萍走进来了。杨海兰亲热地把夏剑萍拉到桌边的
    一张椅子上，要夏剑萍坐下，自已挨着夏剑萍站在旁边。
    夏剑萍目不转睛地盯着方壮涛。她想在方壮涛脸上找出撤换了班主任后的难堪神情。可哪儿有一丝一毫！他那方方的脸盘，依然神宋奕奕，给人鼓舞，给人力量。那厚厚的嘴唇，依然带着质朴而憨厚的微笑；这微笑是那样的自然、丝毫没有做作的痕迹，因为它是心怀坦然的流露。那两条浓眉下沉着坚定的双睛，更是闪着坚不可摧的为革命理想而斗争的光芒。怎么？当了半学期的班主任就被辙掉，竟丝毫也没有影响他的情绪？！
    方壮涛继续他的讲话，大家的眼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我同意同学们的看法，”他的话语依然热情洋褴，“撤掉我的班主任，是资产阶级教育思想对我的压制、打击和报复。这是资产阶级教育思想的真面目的又一次暴露。而且可以预料，这种压制和打击仅仅是开始。同学们现在的心情，我完全理解。因为我们一起学习、生活、斗争了两个多月，我们是战斗中结成的同志和战友。可是，我不同意同学们这样的做法：把批判资产阶级教育思想的锋芒集中到我当不当班主任的事情上来。撒了我的班主任，对我个人算得了什么！我不仅没有被压垮，相反，我将更坚定地和同学们在一起，按照毛主席的教导，战斗到底。你们已经表明了你们对这件事的鲜明的态度。很好。但如果在这件事情上
    397

==========第400页==========
    过多地纠缠，就不利于把对资产阶级、修正主义的教育思想的揭露、批判和斗争深化下去，不利于发动更广大的师生投入这场斗争。”
    汪玉兰含泪道：
    “方老师，这实在太气人啦！”
    夏剑萍贮满了晶莹泪水的双眼，凝视着方壮涛。刘振洪愤愤地顿顿脚。
    “气人吗？一确实是气人的。”方壮涛的威情渐渐激越起来，“更气人的事情还多着呢！多少工人、贫下中农的子女红的进来，白的出去！多少工人、贫下中农的子女因为种种原因，被淘汰，被留级，被迫害，被赶出了锦中的校门：而那些爬上宝塔尖，所谓被祖国选中的人，一个又一个地成了高踞于劳动人民头上的精神贵族。学校不是无产阶级专政的工具，却成了产生修正主义的温床。这气人吗？太气人啦！正因为气人的事情太多了，我们才更应该站得高，看得远，不能威情用事。我们的斗争的胜利和失败，不决定于我当不当班主任，而是决定于毛主席的教育方针是否已经深入广大师生的心灵，并化为巨大的精神力量。斗争是长期的、艰苦的、曲折的。可是，只要我们按照毛主席的教导去做，我们一定能够取得胜利，正如毛主席说的，‘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
    夏剑萍突然伏在桌上，抽动着肩膀。杨海兰不好意思地悄梢背转身去。汪玉兰伏在吴玉兰的肩膀上出声地哭起来。吴玉兰睁得大大的双眼噙着泪水。女同学们拿出了手
    398

==========第401页==========
    绢。男同学们也都低下了头。连刘振洪也觉得有点控制不住自已的威情了…
    方壮涛环顾左右，吃惊地说：“同志们，这是怎么啦？”
    刘振洪紧紧地抓住方壮涛的大手，激动地说，“方老师，我懂得你的意思了！”吴玉兰用手背把盈眶的泪水一抹，道：“方老师，你的精神太使我威动啦！”杨海兰扬起秀丽的面庞，说：
    “方老师，我们知道应该怎样斗争了！”夏剑萍从桌上抬起头来，略带哽咽地说：
    “你的精神深深地教育了我。方壮涛，说实话，刚才听到这个消息，来到这儿之前，我想到的只是你个人的委屈，面子上的难堪，更害怕我自己会受到类似的打击。我几乎动摇了。可是现在，”她倏地从椅子上站立起来：“不管怎样，我一定要战胜我的动摇。相信我吧，我一定和同志们在
    一起，战斗下去。”
    汪玉兰一边抹眼泪，一边说：
    “我也没想到要哭。我在心里对自己说：要坚强，要象方老师琊样去战斗。可是，不知怎的，眼泪偏偏簌簌地滚下来了！”
    方壮涛爽朗地笑了，幽默地说：
    “刚才，我还以为天又淅浙沥沥地下起雨来。原来是你们用眼泪激励、鞭策我更坚强地去战斗啊！”
    399

==========第402页==========
    汪玉兰破涕为笑。大家也跟着笑起来。一时，挤满了人的房间里，洋溢着战斗的乐观主义的笑声、话语声。
    应菊珍懊恼地说：
    “让唐老师接了班主任，阴阳怪气的，真不是蛛道。”应菊珍这一提，同学们都纷纷议论起唐习初来。
    方壮涛听着同学们的议论，微笑地问沉思不语的刘振洪：
    “你对这个问题是怎么想的？”刘振洪回答道：
    “唐老师当班主任，当然给我们带来许多困难，许多不蒲快。可是，也好。让我们受受锻炼嘛：他说得对，我们就办，不对，我们抵制。反正我们用阶级斗争的观点，用毛主席的教育方针来衡量分析就是啦！”
    看到在复杂、困难的斗争中刘振洪的成长，方壮涛欣慰地点点头，说：
    “大家谈得很好。”他看看表，时间已经不早了，就说，“同志们，斗争越困难、越复杂，我们越是要认真学习马列主义和毛泽东思想。只有认真学习马列著作和毛主席的著作，我们才能分清是非，只有照马列主义和毛主席的教导去战斗，我们才能取得胜利。我们的斗争已经取得了一些胜利，但是还很小很小。现在，我们碰到了新的压力，碰到了新的困难，但是压力和因难往往是胜利的铺垫。战胜压力，越过困难，前面就是新的胜利！”
    同学们怀着战友的深情，依依不舍地和方壮涛告别了。
    400

==========第403页==========
    当房间里只剩下方壮涛和夏剑萍的时候，夏剑萍不觉问道：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要撒换你的班主任的？”
    “抗洪的时侯，陈校长明确地警告过我。我估计，回到学校就会撤掉我的班主任。昨天晚上，陈校长找我宣布了他的决定。”
    “下星期六的联合汇报演出，还照常进行吗？”
    “怎么能不进行呢？后天是星期天，我们得把所有参加演出的节目检查一遍，加工提高一下，使演出尽可能地取得预期的效果。夏剑萍，你这个导演可得加把动哪！”夏剑萍默然不语。她想起，昨天上午，也就是方壮涛估计到他的班主任要被撤换的时侯，也是在这个房间里，方壮涛兴致勃勃地畅谈下乡劳动和抗洪斗争的收获，探讨作文教学的改革，倡议联合汇报演出；今天下午，也就是陈文海向他明确宣布了撒换班主任的决定后，在办公室里，方壮涛同她讨论她编的小演唱的修改问题，一样的热情、直爽、真诚，丝毫没有异样的情绪，而刚才…这一切，同她的动摇、软弱、混乱一对此，她自觉惭愧极了！为什么方壮涛想到的总是战斗、革命，而她，压力还没有临到头上，先自害怕、动摇了呢？…
    李明和周清来看方壮涛了。一进门，周清就说：“我说过，陈校长根本不会接受我们的意见1”
    显然，刚才李明和陈文海进行了一场激烈的辩论，情绪还很谦动，说：
    401

==========第404页==========
    “我也知道，他不会接受。可是，我们得表明我们的态度，我们得跟他评理：”
    方壮涛沉着地说：
    “同志们，让我们来冷静地分析一下情况，决定我们应该怎样开展新的斗争。”
    唐习初既然上了马，抓住了权柄，就下了狠心要施展一下他的手腕，把班级整顿一番，树立他班主任的威信。
    他先同钟望麒谈了一次话，明确表示在最近要补选他为班委会的学习委员，并及早解决他的入团问题。他叮嘱钟望麒要尽可能多地联络同学。当然，他知道，钟望麒在班里处于孤立状态，能起的作用是有限的。还必须抓班干部。
    他排队分析了班干部的思想状祝，差点使他绝望。不过，他并不灰心。他决定先从团支委会着手试探一下。团支委只有三个人。杨海兰是有能耐的，但毕凳是个女同学。洪跃虎性子急，话往往说不到点子上。如果开起班委会来，人多，杨海兰之外，又加上一个他最根最怕的刘振洪，局面就更难左右了。
    他在黑板上写了两行字，通知团支委晚饭后到他房间里开会。
    晚饭后，唐习初躺在床上，一边抽烟，一边想：只要杨海兰被制服了，团支委就容易控制了。可是，杨海兰制得服吗？
    一阵脚步声，推门进来的是四个人。其中一个是刘振
    402

==========第405页==========
    洪。房间里烟雾腾腾，空气窒人，四个同学都不觉皱起了眉头。
    唐习初在椅子上坐下，架起二郎腿，冷冷地说：“刘振洪，我是召集团支委开会的。”杨海兰声明道：
    “下乡劳动前一天，我们支部大会一致通过，补选刘振洪为支委。”
    唐习初怔了一阵，道：“团委批下来了吗？”
    “报上去了。因为下乡，团委会没时间讨论；还没批下来。”杨海兰不慌不忙地说，“既然支部大会已经一致通过，就先参加支委会的工作。”
    刘振洪走到窗前，哗的一声，把窗子推开，道“房里空气太污浊了！”
    一阵深秋的冷风直扑唐习初。唐习初打了个喷嚏，用手摸了一下脸孔，改变了主意，道：
    “我们还是开个团支委和班委会的联席会议吧。”刘振洪爽快地说：“我们分头去通知。”
    四个团支委走了。过了一会，十来个同学说说笑笑，起拥进了唐习初的房间。
    唐习初明知会议不可能按他的如意算盘进行，也只好硬着头皮试一试。他提出了一个整顿班级的计划。话声未落，就遭到了全体干部的一致反对。他又提议，洪跃虎不兼
    403

==========第406页==========
    班委会的学习委员，增补钟望麒为班委委员，更没有一个人支持。倒是刘振洪和杨海兰提出的出一个刊登下乡劳动和抗洪斗争的心得体会的大型墙报的建议，引起了大家热烈的讨论，得到了与会者的一致通过。
    唐习初憋了一肚子窝囊气，连忙以晚自修时间快到，提早宣布散会。
    当晚，唐习初找到陈文海，怒冲冲地说：“刘振洪这种人也可以当团支委？！”陈文海一时摸不着头脑，茫然问道：“怎么回事？”
    唐习初把原委说了一遍。陈文海安慰道：
    “这个班的整顿不是一下子可以奏效的。我充分了解你的难处。至于刘振洪嘛，我同团委打个招呼，叫他们不批谁就是了。”
    404

==========第407页==========
    第十九章
    陈文海紧紧地抓住在支委会上强行通过的期中教学大检查的计划，利用支部书记兼校长的职权，尽可能地把学校各方面的权力，牢牢地控制在手中，以更顽强的决心，更固执的态度，着手整顿学校的教学秩序。
    陈文海把他的整顿整个学校教学秩序的起点，放在一个全校师生大会上。这个大会是以“下乡劳动小结和期中教学大检查动员大会”的名义召开的。陈文海在大会上作了一个精心撰写的报告。对下乡劳动，他只用儿句话淡淡地带过，而差不多把全部的时间花在“期中教学大检查”这个中心话题上。他用热情面富有鼓动牲的语调，提出了“一颗红心，两种准备“让扭国挑选”的响亮口号，阐述了口号的深刻意义。他强调指出这次期中教学大检查目的就是为了使每个同学都能以优异的成绩，考上大学，让祖国选中。他对教学大检查提出毫不含糊的要求，作了有条不紊的部署。
    紧接着师生大会，陈文海召开了一系列会议。什么教研组长会议、班主任会议、教师大会、学生干部大会，…这
    齿
    些会议，不管有没有老赵、方壮涛他们参加，都是短促、紧凑
    405

==========第408页==========
    的。会议一开始，陈文海就讲话。他的话一完，就是一个他亲自审阅过的典型发言。接着，就宣布散会。根本不给老赵、方壮涛他们有发表不同意见的机会。他决心让方壮涛的影响，在繁忙的、一环紧扣一环的、有条不紊的教学工作中自行湮灭。
    由于教学大检查，各教研组开大会开小会，检查授课计划，检查作业批改情祝，抽查备课笔记，教师互相听课…再雅上日常的教学工作，教师们忙得团团打转，只恨不会分身法。
    由于教学大检查，本来已经够繁重的作业，叉增加了，考试、抽查更是层出不穷，同学们神经紧张，简直连喘气的功夫都没有。
    毫无疑问，陈文海在不同程度上，收到了他预期的某些效果，给方壮祷他们要扩大下乡劳动成果的斗争带来了新的困难。
    。李明把他和周清连夜编选起来的《下乡劳动文艺宣传节目创作汇编》，送到教导处，要邹国钧签字付诸刻印。
    邹国钧机灵的眼光落在这叠稿子上，匆匆地翻了儿页，冷冷地问：
    “干什么用的？”
    “作为作文教学的讲评材料。”李明答道。邹国钧把稿子往李明面前一推，断然说：
    “不要花样翻新了。高考的作文题目，从来没有这种东西。”
    406

==========第409页==========
    李明用粗重的嗓门解释道：
    “这是为了贯衡党的教育方针。高中的学生，应该有创作一般的文艺宣传节目的能力。”
    邹国钧嘲弄地问：
    “应该有？一哪儿规定的？文件依据呢？是《中学工作五十条》，还是教育部编的《语文教学大纲》？”
    不管李明怎样争辩，邹国钧就是拒绝签字。一气之下，李明抓起稿子，回头便走。他找到方壮涛，愤愤地叙说了交涉的经过。
    方壮涛毫不踌躇地说：“我们自已组织力量刻印！”
    不管唐习初怎样阻挠，高三(6)班以下乡劳动和抗洪斗争体会为题材的篇幅浩大的专栏，在大饭厅刊出了。过“了一天，李明和周清两个班类似的专栏也刊出了。又过了两天，又刊出了两个专栏。这些专栏，特别是高三(6)班的，抄写工整，图文并茂，着实吸引了不少读者。可惜邢做不完的习题和令人提心吊胆的抽查测验，却使同学们没有时间来深入地思考专栏中所提出的问题。
    星期六中午，刘振洪精心设计的“下乡劳动师生文艺宣传小分队联合汇报演出”的海报，在学生大饭厅和教工食堂同时出现，引起了同学和教工们的极大兴趣。从中饭直到晚饭，演出成了同学和教工们的中心活题。
    陈文海找不出任何理由反对老赵和马连山坚决支持的周末文艺演出。他只好分头叮嘱各班的班主任，星期六晚
    “407

==========第410页==========
    自修-一律由班主任亲自督阵，阻止同学们去观看演出。对家在市里的班主任，陈文海说：“你们晚自修下课回去，明天晚上就不必回校了。”
    锣鼓响，脚底痒。当大礼堂欢乐的锣鼓声震天价响动起来的时候，怎么禁得住年轻的同学们不丢下作业，溜出教室，拥进大礼堂观看演出呢？何祝，参加演出的还有老师呢！演出进行了三分之一，陈文海部署的由班主任组成的防线已经遗不成军。有的班主任看看压不住阵脚，自已也梢梢地溜进大礼堂看节目来了。
    大礼堂里层层密密，挤满了观众。锣鼓声、歌声、掌声、喝宋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在迟来观众的要求下，方壮涛他们把头几个节目又重演了一遍。
    下一个星期，方壮涛、李明、夏剑萍、周清、刘振洪、杨海兰等分头浏写的《下乡劳动文艺宣传节目创作汇编》的小册子，在同学中流传开了。由于纸张限制，印数有限，不少同学手抄了自已最喜爱的一些节目。
    也就在这个星期，在一次党支部的组织生活会上，方壮涛毅然站起来，对陈文海精心撰写的报告，对“一颗红心，两种准备”“让祖国挑选”的口号，提出了严肃的批评。他的话刚开了个头，就被陈文海打断了
    “方壮涛同志，这次组织生活会不讨论这些问题。你有看法，可以在以后有关这些问题的党的会议上提出来。”象这样，从表面看，学校的局势陷入了僵持状态。可是，新的更激烈的斗争正在酝酸着…408

==========第411页==========
    方壮坦然地把全部备课笔记和作艾本拿到教研组办公室，谦虚而诚恳地请彭家豫和全组教师提出批评，帮助他提高教学水平和批改水平。这些备课笔记和作文本，引起了全组教师极大的兴趣。方壮涛的作文评分标准和详尽的批语，常常成为组内教师辩论的题目。
    在陈文海的催促和带动下，在彭家豫的组织下，来听方牡涛课的教师源源不断。甚至连删的教研组的老师，也怀着极大的好奇心，来昕这位新教师的课了。
    不管带着什么样的感情色彩来听课，方壮涛一律朵取热情的欢迎态度，并且，课后主动登门征求对他的进课的意见。当然，也常常同提意见的老师辩论起来。但是谁都釀到，方壮涛的态度是诚悬的，语调是探讨性的。他的论点很尖锐、很鲜明，可是，他总是尽量地说透道理，却并不勉强对方接受他的意见。
    方壮涛同金友泉早已建立了良好的关系。他常常向金友泉请教，也不时提出一些使金友泉左右为难的教学上的问题，因为这些问题是金友泉在几十年的教师生涯中从来没有考虑过的。他们常常就某个问题进行激烈的辩论，但他们的态度始终是友好的。金友泉承认方牡祷有见地。可是他认为这些见地大部分都太大胆，令人难以接受。比如说，方壮涛对语文课本的尖锐的批评，就是金友泉断乎不能接受的。
    有…次，他听了方壮涛的课后，迷惑不解地对方壮
    409

==========第412页==========
    涛说：
    “你备课时，看了那么多的参考书，钻研得那么深，写了那么多的笔记，为什么你在课堂上讲得这么少？我承认你的讲课有特色，有独到的见解。可是：一，许多见解难以赞同多二，你给学生的东西太吝啬了！”
    方壮涛回答道：
    “对某些论点、提法，大家看法不同，可以深入探讨。我也一直欢迎同学们提出不同的看法。至于说到我给学生的东西太吝啬了，我却不能同意。为什么教师要包办代替学生思考呢？他们自己也有头脑呀！许多东西，只要我们点
    一点，同学们自己也会想到的。如果我连肚带肠，把什么东西都端出来摆在学生面前，弄得学生眼花殺乱，应接不暇，固然可以博得同学们的赞叹：这位老师学问渊博。此外还有什么好处呢？害处倒有：同学们自己不再思考了。”
    金友泉习惯地谭撢沾在袖子上的粉笔灰，说：“你的见解很新鲜。”方壮涛说：
    “这不是我的见解。这是我学习毛主席的教导的体会。”
    “哦，毛主席在这方面也有过论述？”
    次日，方壮涛带来一本《毛泽东同志论教育工作》，翻开其中一页，指着说：
    “你看，这是毛主席总结的十大教授法”。”金友泉满怀兴致地看了一遍，又瞧瞧书的封面，道：
    410

==========第413页==========
    “借给我看几天，行吗？”
    “你拿去读吧！对毛主席的这些教导，如何正确理解，如何在实践中运用，我们可以交流交流学习的心得体会。”
    陈文海虽然撤了方壮涛高三(6)班班主任的职务，方壮涛仍然做着高三(6)班班主任应做的工作。他还是按照开学不久拟订的工作计划，有条不紊地细致地做同学们的思想政治工作。他腾出很大一部分精力，研究对钟望麒的教育问题。
    唐习初当上班主任的头儿天，连碰了儿次钉子，于是，他重又蜷缩起来，一边等待时机，一边在暗地里算计，不大在班里出头露面。但是，他毕竟靠着班主任的权柄，把钟望麒牢牢地笼络住了。他用尽各种手腕，制造谎言，挑拨离间，用甜言蜜语引诱拉拢，竭力使孙焕章等五六个同学逐渐疏远方壮涛，疏远刘振洪等同学。唐习初千方百计想使这几个同学同大部分同学对立起来。
    这一切，无疑给方壮涛开展工作，特别是开展对钟望麒的思想教育工作带来了困难。在唐习初几次耍手腕，想补选钟望麒为班委会学习委员，都由于绝大多数同学竭力反对而告吹以后，钟望麒已经毫不掩饰他对大多数同学的对立情绪了。
    方壮涛识透了唐习初想在班里制造分裂、制造对立，以便牢牢地控制少数后进同学的阴谋。他自己带头，也要求刘振洪、杨海兰他们带头，主动地关心和团结钟望蜞、孙焕
    411

==========第414页==========
    章这几个同学。
    方壮祷耐心、细致的教育工作，在孙焕章身上产生了较明显的作用。方壮涛的真诚使孙焕章既臧动又惭愧，加上刘振洪、洪跃虎等同学找一切机会接近他，谁也没有因为他不同全班同学一起留下来抗洪而歧视他。渐渐地，孙焕章不再揣惴不安地避开方壮涛，不再远着刘振洪他们了。可是，他和方壮涛、刘振洪他的关系，一时总不能达到下乡劳动那些天的程度。因为列焕章的心里有一个问号和一个鲸叹号时时在闪动。问号是罗村回来的路上，他亲耳所了陈文海对方壮涛的批评后形成的。孙焕章认为陈校长的职位比方老师高，讲话的分量也毫无疑问比方老师重，方老师的班主任不就是这样被撒了吗？他怀疑方老师的橄法。罗村回来的当晚，钟望麒拖他去唐习初的房里。唐习初因为孙焕章的数学成绩差，常常冷言冷语嘲弄他。孙焕章最帕唐习初。这天晚上，唐习初却格外热情，使孙焕章受宠若鲸。孙焕章不会忘记唐习初喟然一声长政，忧心忡神地对他们说：“你们哪，听陈校长的话，回来是做对啦！可是，你们知道吗，从此，你两个就成了方老师的跟中钉，肉中刺嫩1唉，在这个世界上，做人真难啊。”这话就成了使孙焕章心慌意乱的惊叹号。他只是把问号和惊叹号存在心里。说出问号，他怕得罪方老师；说出惊叹号呢，万一让唐老师知道，那还了得！更何祝，现在唐老师是他的班主在啦1
    方壮涛倒在谈话中，多次坦率地谈过对孙焕章的问号的看法。因为方壮涛估计到了孙焕章心里的问号。可是，孙
    4H2

==========第415页==========
    焕章的看法，也不是靠见大谈活可以改变的，而且孙焕章和钟望麒“竿影相随”，钟望麒的思想、情绪，已在孙换章的心里投下了浓影。所以，教育钟望麒，对促使孙焕章的转变，也是很有关系的。
    在对钟望麒的教育问题作了多方面的研究后，方壮涛决定对钟望麒的家庭作一一次访问。他从同学们的闲谈中，特别从孙焕章的嘴里，了解到不少钟望麒的家庭情祝。可是，百闻不如一见，应当亲自去了解一下，向钟望麒的家长宣传宣传党的教育方针。
    钟望麒的父亲钟昌荣，年轻时读过两年私塾。解放前开一家小小的糖烟店。他普经作过许多梦，要把糖烟店扩充成糖烟公司，在锦江市最繁华的地段，盖起两层楼的公司大履，他自己坐镇账台，店员们殷勤接待如潮水般涌来的颜客多同业们妒嫉得发疯…然而，梦想永远是梦想，他的精烟店也永远是小小的夫萋店，生意清淡。不管他怎样精明、勤奋，怎样节衣缩食，还是债台高筑，每到年关过节，他还是得向债主陪笑险，说好话。他除了怨叹：自己财运不亨通外，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呢？解放后，公私合营了。他在集体所有制的供销店里做会计，老婆是营业员。夫妻俩的工资收入，足够家庭的开销，生活安定，他倒也心满意足。对于他自己，已经不再做梦了。他把梦转移到两个儿子身上。
    大儿子望麒是钟晶荣的骄傲。钟望麒的优异的成绩报告单，每学期总能得到儿张的形形色色的奖状，钟昌荣都把
    灯3

==========第416页==========
    它们一张不漏地贴在堂前的板壁上。每有客人来，他就祥洋得意地逐一介绍这些令人眼花繚乱的成绩单和奖状。这些成绩单和奖状，加上每学期老师来家庭访问时对儿子的赞扬，给他对儿子的梦想加添了越来越美丽的色彩。
    小儿子望嶙却实在使钟昌荣伤心失望。钟望麟已经读初中了，堂前的板壁上凳没有一张他的奖状。如果把他的成绩单也贴出来，那真是坍了钟家的台！每学期结束，只有在钟昌荣的逼问下，他才从衣袋里摸出揉成一团的成绩单。展开一看，总是红蓝相间。结果常常是钟昌荣的一顿臭骂，加上罚写一本大字。有时他还迁怒老婆把小儿子惯坏了1
    这天星期天，钟望麒回家来。这学期来钟望麒是难得回家的。这次回家，也是因为天气转冷，取棉衣来的。
    钟昌荣上街买了只老母鸡，想给大儿子补补身子。钟昌荣一手抓住鸡翅膀，把鸡脖子翻转来，一手抓起荣刀，在水缸上磨了几下。正准备下手杀鸡，一眼瞥见小儿子钟望,,手拿乒乓球拍，蹑手蹑脚，从他的背后悄梢闪过，向门口溜去。
    “站住！”钟昌荣喝道，“你艾想溜啦？不读书，不做作业，去玩，打乒乓球！你倒快活！你的期中考试成绩呢？不告诉我，一定又是不及格！你去看看你哥哥！三个星期不回家了，今天一回来，又在写呀、算哪！可你呢？只会乒呀乓的。你给我坐在这里！”
    钟望麟哭丧着脸，斜眼瞅着后堂前一头埋在书本里的哥哥。钟望麒完全沉浸在书本中，仿佛星期天、老母鸡、乒
    414

==========第417页==========
    乓球、爸爸对弟弟的厉声责骂…于他全然无关。
    钟望鳞无可奈何地在爸爸指着的一条长凳上坐下。钟昌荣一边在水缸上磨刀，一边继续教训他的小儿子“苏秦为什么能做六国的宰相？还不是靠‘头悬梁，锥刺股'！你知道什么脚‘头悬梁，锥刺股'？…你的老师有没有说过？没说过！唉，你那个老师啊！你哥哥的陈校长就说过。将来，你哥哥成了名，做了大专家、大工程师，名字登在报上，就光宗耀祖啦！你呢，就去扛锄头。咳！两兄弟，一个穿皮鞋，一个穿草鞋，怎么走在一起！那时侯啊，看你的脸孔往哪儿放！”
    钟昌荣一边教训，一边用荣刀往鸡脖子上一抹，小心地让鸡血滴在一个碗里。鸡在他的手里，双脚乱蹬，垂死挣扎。
    正在这时，方壮涛走进来了，想同钟昌荣搭话。钟昌荣没看见方壮涛，唾沫横飞地继续他的家训：
    “你现在不用功读书哇，将来‘老大徒伤悲'！‘蚕吐丝，蜂酿蜜，人不学，不如物。’这意思你懂不懂？”
    钟望麟惶惑地摇摇头。钟昌荣发怒了，提高嗓门道：“这也不懂，邪也不知道！难怪你总是不及格！你呀，你不学就不如鸡！”他怒冲冲地把滴尽了血的鸡往水缸边一掷，突然又对小儿子宣布道：“你哥哥吃鸡肉，你吃鸡屁股！”吃鸡屁股的悔辱，钟望麟受不了！他扭动着身子，连声道：
    “我不吃！我不吃鸡屁股！”
    415

==========第418页==========
    钟昌荣仍然用背“三字经”的调子，城：“你不吃，你就去，学哥哥！”
    方壮涛实在耐不住了，只好打断钟昌荣的家训，问：“这是钟望麒家吗？”
    绅昌荣转过脸，打量着方壮涛，一边向后堂前喊：“望麒，有人找你！”
    后堂前传来钟望麒不耐烦的嘟曦：“谁找我呀？”方壮涛道：
    “钟望麒，你回家来啦？”
    钟望麒连忙放下书本，走出来，迎着方让涛：“方老师，我不知道是你来。”
    钟昌荣一听说方壮涛是大儿子的老师，立即紧张起来，连声道：
    “原来是方老师，失敬失敬！”钟昌荣让坐，倒茶，递烟，忙得团团转：“方老师不抽烟？不要客气呀！一日为师，终生父母。做老师的对学生是一片真心哪1…望麟呢？怎么又溜出去打乒乓球啦！你看，方老师，我这两个儿子啊，
    一个是‘勤有功'，一个是‘戏无益’。”
    刚本教训小儿子时，他引用了几句年轻时吃了不知多少戒尺才背得滚瓜烂熟的“三字经”，得意之余，不觉也想对友壮涛炫耀-一番他的学问，灵机一动，他居然对两个儿子下了自鸣得意的断语。
    方壮涛坐下来，把堂前满板壁贴着的钟望麒的奖状和
    416

==========第419页==========
    成绩单看了一眼，微微一笑，道：
    “星期天，去打打乒乓球，参加点体育活动，也很好嘛。逼着他读书，把身体搞垮了，就不好啦！”
    钟昌荣觉得方壮涛没有领会他的比喻的妙处，于是解释道：
    “唉1方老师，你不知道，你仔细看看。这么多奖状，都是望麒的。你看，这一排成绩单，哪一门不是九十分以上的？九十分以下的有没有？你找不出哇！这不是‘勤有功？那一个呢，说来惭愧，不瞒方老师说，一张成绩单也上不了板壁！成天只知道玩呀玩的，这不是‘戏无益'？”
    钟望麒已经退到隔壁的房里去，他静不下心来看书，就侧耳细听爸爸和方壮涛的谈话。
    方壮涛从钟昌荣的一席谈话中，深切地认识了钟望蜞所受的家庭教育。这种家庭教育和陈文海的学校教育互相配合，互相补充，就形成了钟望麒强烈的出人头地的名利欲。
    “钟同志，”方壮涛指着满壁的奖状、成缋单说，“对这些成绩单和奖状我们可得分析分析。”
    钟昌荣愣愣地望着方壮涛：“方老师，你的意思是一”
    “我的意思是说，这些奖状和成缋单对钟望麒有些什么作用，值得我们好好地讨论讨论。”
    “哦…”钟昌荣猛地想起，有一次钟望麒回家，曾经说起过新的班主任对他不大赏识。他断定这位方老师就是钟
    417

==========第420页==========
    望麒的新班主任了。不过，一般说来，钟望蜞很少在父母亲面前说起他在学校里不如意的事情。就是说了，往往也很简略。只有得意的事情，他才绘声绘色，详加描述。所以，钟昌荣对方壮涛到底为什么不大赏识他的大儿子，仍然不清楚。
    “方老师，”钟昌荣慌乱地说，“我还是不懂你的意思。这些奖状都是望麒勤奋学习的结果呀！你看，这张是全优奖状，这张也是全优奖状，这里是数学比赛第一，这里是作文比赛第一。这些都是你们的陈校长亲手奖给望麒的。也许你新来，不大了解吧？”
    “我了解。”方壮涛肯定地说，“你想一想，钟同志，为了追求这些奖状，受了这些奖状的刺激，你的儿子就整天钻在死书堆里走不出来了。一害了思想，二糟踢了身体。资产阶级的思想害了你的儿子，使他成天想到的是如何考上名牌大学，做工程师，当教授，可以永远脱离体力劳动。这不对呀！在我们国家里不能这样。钟同志，毛主席说过，学校应该培养‘有社会主义觉悟的有文化的劳动者'。钟望麒有没有这个理想和决心？这么多的奖状中，有没有一张说明钟望麒是有社会主义觉悟的？没有。再说，分数多就能算是有文化了吗？不一定。这些分数只能说是死钻书本的结果。这就说明这些奖状有问题呀！”
    钟昌荣迷惑地说：
    “这么说，你们的陈校长也做错了？一他还是校长，还是支部书记吗？”
    418

==========第421页==========
    方壮涛肯定地说：“还是的。”
    “那…方老师…”
    “钟同志，对还是错，要用毛主席的教导来衡量。比如说，陈校长宣扬过三字经’里‘头悬梁，锥刺股'的个人奋斗精神。对不对呢？不对。因为‘三字经'是为封建统治阶级服务的，宣扬的是封建统治阶级的思想。就拿你琍才说的‘勤有功，戏无益'来说，读了书，做了官，统治劳动人民，就是‘有功’，做不了官，不能为统治阶级效劳，就是‘无益’。我们怎能用这种思想教育钟望麒呢？钟望麒应该是为革命而学习，为了更好地为人民服务而学习呀！”“晤…唔…”
    “所以，钟同志，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要教育年轻人成为革命接班人，就不能用‘三字经’来教育，而只能用马列主义和毛泽东思想来教育。”“嗯…嗯…”
    这以后，不管方壮涛说什么，钟昌荣只是“嗯嗯，唔晤”地应着，直到方壮涛起身告辞，他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钟昌荣把钟望麒叫出来，一起送走了方壮涛。回到堂前，他痴痴地望着满板壁的奖状和成绩单出了一会神后，对儿子说：
    “我想，哪里有一个老师比校长还正确的？.咳，你这个方老师，也是个怪人，不大象老师的样子，说起话来倒有板有眼，叫人没法反对。这‘三字经'是我从小背熟的，给他这
    419

==========第422页==========
    么一说，好象也有问题啦1…可我就不相信，这么些奖状，这样的成缋单，会没有用？…读书是为了当农民，当工人，何苦要花这么多钱，去劳心费神？望麒，你听陈校长的，没错。…不过，对方老师，你也不要说三道四，那样对你没好处。他这样反对陈校长，你那个陈校长一定受不了，方老师也就迟早要吃亏。”钟望麒微微一笑，道：
    “陈校长已经把方老师的班主任撤了。”“真的？”
    “现在，我们的班主任是唐老师。”
    钟昌荣象是意外得到了胜利，高兴起来，得意洋祥地说：
    “我说，方老师要吃亏的！一这就好啦！方老师不做你的班主任，吊着我心的一块石头就落地了！过去，我听说新班主任不大赏识你，总是一种心病。不好追问你，怕你不耐烦。现在是唐老师做班主任啦？太好了！唐老师来过两次了吧？…我看得出，这是个有学问的老师，又关心你。这只鸡不就是听了唐老师的劝说，才特地为你买的？”
    方壮涛的案头上放着一张《文汇报》。在这张《文汇报》上刊载了一篇长文《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许多日子来，方壮涛在这篇文章上圈圈划划，一遍又一遍地反复阅读。每读一次，对这篇文章的意义就有新的发现。方壮涛断定这不是一般批判毒草的文章。这篇文章给方壮涛留
    420

==========第423页==========
    下最突出的印象是：它联系国内外、党内外的阶级斗争和两条路线斗争的形势，尖锐而泼辣地剖析了大毒草《海瑞罢官》出笼的政治背景，提出了发人深省的问题：为什么这个新编的历史剧能在当时的政治气候下出笼？为什么有的报刊连篇累牍地发表文章肉麻地加以吹捧？
    有一次，团小组集体学习毛主席著作的时侯，方壮涛把这篇文章推荐给同志们。
    “对这篇文章的深刻意义，虽然我已经学了五六遍，还觉得理解不深。”方壮涛沉思地说，“我希望和同志们一起学习，深入探讨。我认为，这是一篇迥非寻常的文章。.认真学习这篇文章，对我校当前的斗争将会有深刻的启发。有一次，我和老赵一起学习这篇文章。我们谈到深夜。老赵就特别强调这一点。…文艺战线如此尖锐的阶级斗争和教有战线的阶级斗争有没有内在的联系？肯定有。因为它们都是上层建筑。因此，.我建议我们再认真地学习毛主席关于阶级斗争、特别是关于意识形态领域的阶级斗争的英明论断。这肯定会加深我们对这篇文章的深远意义的理僻，也肯定会进一步推动我校当前的斗争。”
    在方壮涛的建议下，同志们认真学习了《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开了一次学习心得体会交流会，探讨了这篇文章的深远意义，并决定把这篇文章推荐给同学们，在同学中掀起一个学习这篇文章和批判荐瑞罢官的热潮。
    方壮涛把<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贴在.“革命接班人”上，又从图书馆找出了大毒草《海瑞罢官》，建议语文教
    421

==========第424页==========
    研组的团小组和高三(6)班的毒草批判小组联合举行一次《海瑞罢官》的批判会，欢迎兄弟班级的同学也来参加。
    高三(6)班团支委和班委会还决定出一期大型的《海瑞罢官》批判专栏。当钟望麒把出批判专栏的消息报告给唐习初的时候，唐习初大吃一惊，脸色都变了。
    几年前，唐习初在杂志上看过这个剧本。蒲快，过瘾。荆本道出了他深埋在心底里的话。他钦佩编刷者的胆识和巧妙。那时的一些报刊对此剧的反应也使他鼓舞、安慰。近一两年，他不大看报，偶尔翻一翻，也只扫一眼大标题就放下了。他还不知道《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这篇文章呢！钟望麒一说，唐习初连夜来敲彭家豫的门，向彭家滁要了刊有这篇文章的报纸。
    唐习初躺在床上，读着，读着，一阵阵彻骨的寒意，使他的心都颤抖了。…唐习初一整夜没睡着。第二天他神色严重地向陈文海汇报了情况，要求陈文海出面干预。
    “这篇文章，”陈文海慢条斯理地说，“我也读过。这是学术讨论嘛！如果在别的年级，让个别文学底子较厚的同学，课余搞一点，也未尝不可。可是，在毕业班，就大可不必了。”
    唐习初连忙顺着陈文海的话头，接着说：
    “是啊，刘振洪、杨海兰这批人，天天喊作业太繁重，往往干脆不做。什么‘让祖国挑选’呀，什么高考呀，他们根本不放在心上，好象根本没这回事！对这种舍本逐未的事，却劲头十足。这都是方老师教的。”
    422

==========第425页==========
    陈文海因为搞教学大检查：亲自听课、查备课笔记、查作业批改、召开各种形式的师生座谈会…事情实在太多，就随口应道：
    “我同方老师谈一谈，叫他不要搞了。”
    陈文海还没来得及抽出时间找方壮涛谈，方壮涛已经主动找上门来了，把那份《文汇报》放在陈文海面前，建议陈文海认真地学一学。
    “它对解决我们争论的问题，有深刻的启发。”方壮涛说，神情是悬切的。
    陈文海把报纸推还方壮涛，说：
    “老赵已经催我看过了。关于这个学术问题，我同老赵辩论过。”
    “陈校长，这不是学术问题。这是政治问题，是意识形态领域两个阶级你死我活的斗争。”
    “老赵也这么说。你们有兴趣，等明年暑假高考结束了，找个适当的时间，我们可以辩论一番。我对学术上的争论，也不是没有兴趣的。但在目前，不行。太忙了！我们还是谈谈教学问题吧！我听过你的几节课，看了你的备课笔记和批改过的一些作文本，我要坦率地同你谈谈我的意见。方老师，应该说，你是有条件作一个好的语文教师的。可是，你给自己设置了障得。你的视野太狭隘，在原则问题上往往宋取极端主义。比如从你的备课笔记和讲课中可以看出，你对语文课本带有怀疑、乃至否定的领向，这是危险的。你批作文也同样带有这种危险的倾向。我可以举个例子。”
    423

==========第426页==========
    陈文海从案头一叠作文本中翻出一本，展开，指着一整页用红墨水写的笔力刚劲的钢笔小楷说，“在这个总批中，你对‘一颗红心，两种准备'‘让祖国挑选’的革命口号，宋取否定态度，横加挑别，加了一大堆帽子，这怎么行呢？这个口号是上级的指示，我在近年的报告中，特别在最近一次报告中，再三强调，这是对毕业生进行政治思想教育的核心课题，是长期的思想教育任务。一定要使这个口号深深地扎根在每个同学的心坎里。而你，方壮涛同志，却在毕业生中制造混乱。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陈文海最后邢儿句话，声色俱厉，成了严厉的警告了。方壮涛冷静地所完陈文海的话，坦率而坚定地说：“用阶级和阶级斗争的观点分析一切社会现象，是我终生努力的目标。这决不是极端主义。这是真理，是马列主义，是毛泽东思想。所谓‘一颗红心，两种准备’‘让祖国挑选”，虽然装潢是漂亮的，实际上同爬宝塔是异曲同工。它仍然是用资产阶级的名利思想来刺激学生个入奋斗，出人头地。关于这个问题，上星期的组织生活会中，我曾经提出来过。可是话刚开了个头，就被你用‘这次组织生活会不讨论这些问题'为理由打断了。”
    陈文海气冲冲地说：
    “你的提法根本就是错误的，只会引起大家的思想混乱，不可能产生任何积极的效果。因此，没有任何探讨的必要。”
    “我建议在党的组织生活会上，学习《评新编历史剧<海
    424

==========第427页==========
    瑞罢官>》这篇文章，同时，展开对‘一颗红心，两种准备让祖国挑选'这个口号的讨论。也希望在广大师生中，发动对这个口号的讨论。这种过论可以使我们弄清，锦中是不是贯彻了毛主席的教育方针？我们应该培养佳么样的接班人？陈校长，我认为，这是我们当前学校工作中比什么都重要的当务之急！”
    陈文海冷嘲热讽地说：
    “方壮涛同志，你是不是认为，你的一切都是绝对正确的，只有你才是个真正的马列主义者？”
    方壮涛诚恳地说：
    “不，陈校长，我从来没有这样估计过自己。正因为我深深地意识到自己的不足，我才努力学习马列的书和毛主席的著作，不断接触工人、贫下中农，不断改造自己的世界观。正因为我深深地意识到我对马列主义和毛泽东思想领会不深，阶级斗争的眼光不敏锐，看问题可能产生这样或那样的片面性，我才不断地把我的一些想法和工人、贫下中农讨论，和同学们讨论，和同志们讨论，在讨论中克服我认识上的片面性，加深对问题的认识。最近我反复检查、回顾了几个月的讲课，和同志们、同学们作了多次的讨论、甚至辩论，我发现自己的讲课还存在不少问题。”方壮涛举起手中邢张刊载《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的报纸，两眼闪着激情的光辉，继续道：“特别是我一遍又一遍地学习了这篇文章，更深深地威到，我过去对语文课本中一些课文的批判，对所谓‘一颗红心，两种准备’‘让祖国挑选’之类的口号
    25

==========第428页==========
    的批判，对学校里激烈地进行着的两个阶级争夺接班人的斗争的认识，还很不深刻。我应该进一步加紧学习毛主席关于阶级和阶级斗争，特别是意识形态领域的阶级斗争的英明论断，发扬大无畏的革命批判精神。”
    陈文海惊愕地瞪大了眼。对方壮涛这样的教师该怎么对付呢？陈文海还从来没有碰到过这样的教师啊！
    然而，经过这次谈话，联系到对钟望麒的教育中碰到的
    一系列问题，方壮涛在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这篇文章的大无畏的革命批判精神的启示和激励下，一个新的战斗的设想，渐渐地在脑海里成形了…
    426

==========第429页==========
    第二十章
    有一天晚自修，唐习初走进教室，惊呆了！
    教室里简直不成样子1儿张课桌并成一张大台面，同学们分成几摊。有的在轻声讨论修改什么稿子，有的在紧张地挥动羊毫笔抄写批判文章，有的用彩色颜料在抄好的大块文章上加图案、画插图、写标题。刘振洪在聚精会神地画刊头。…这还象话吗？
    唐习初凑近刘振洪一看，城目惊心的大标题是：“彻底批判反党反社会主义的大毒草《海瑞罢官》”。唐习初不觉倒退两步，枯槁的脸铁青铁青，蛇一样冷冰冰的细限闪着凶光。他一反常态地暴跳起来，大声喝道：
    “你们这是干什么？！”
    刘振洪停下手中的画笔，直视唐习初，冷静地说：“晚上得把批判《海瑞罢官》的专栏赶出来。”
    “我不是早说过，不许在自修时间搞这种同高考无关的东西吗！”
    丸振洪放下画笔，尖锐地说：
    “如果让《海瑞罢官》这样的大毒草泛滥起来，我们无产阶级专政的国家就要变色。我们拿起笔来批判，是参加阶
    427

==========第430页==========
    级斗争。”
    杨海兰放下正在修改的稿子，说：
    “搞这个批判专栏，对我们提高阶级斗争觉悟，有很大的作用。如果我们只想高考，不参加同资产阶级、修正主义的斗争，我们怎么可能把自己培养成革命接班人呢？”
    唐习初见别的同学也都放下手中的工作，准备同他评理的样子，他怕自已陷入被动，就用手抹了一下脸，蝎力抑制怒气，改用一种痛心疾首的语调，说：
    “这是晚自修哪！同学们，学校规定，晚自修就得复习功课、做作业。高考已经近在跟前，你]有把握让祖国选中了？你们不能把自已的前途当儿戏哪！现在，时间对你们来说，比生命还宝贵，怎么能狠藉在这上头！”
    钟望麒一个人在窗口的桌子上做历届高考数学试题。这时，他转过脸来，对刘振洪说
    “我说过，晚自修不要搞，你们编编不听1”刘振洪盯着唐习初，激烈地反驳道：
    “如果大家只想着个人前途，考大学，成名成家，听凭阶级敌人反党反社会主义，阴谋搞复群，劳动人民就要吃二遍苦。”
    正在这时，方壮涛走进来了。唐习初一见方壮涛，连忙迎上一步，换了一副脸孔，皮笑肉不笑地说：
    “你看，教室里成什么样子了？”
    方壮涛已经在门口听到几句唐习初和刘振洪他们的争论。他回答唐习初道：428

==========第431页==========
    “同学们自觉地关心国家大事，投身阶级斗争，努力在斗争中把自己培养成为革命接班人，这是大好事。作为一个班主任，不仅应该热锖支持，而且要学习同学们的这种精神，同他们一起战斗。”
    说完，他撇开唐习初，走向同学们。刘振洪请方壮涛对刊头设计提意见。杨海兰把一份稿子展在方壮涛面前，指着其中一段，要方壮涛帮助改一改。有儿个同学亲热地围上来看着方壮涛改稿子，提出问题同方壮涛讨论。
    唐习初咬咬牙，忍住气，使个眼色，把钟望麒叫过米，要他跑步去请陈校长来。
    过了一会，钟望麒气喘吁吁地在教室门外迎着唐习初，
    一边按着胸口喘气，一边对唐习初说“就…就来了1
    唐习初站在教室门口。不一会几，陈文海来了，问：“出了什么事？”“你看好啦！”
    陈文海一看教室里的混乱样子，一时还不知是怎么回事，已经眉头打结了。方壮涛从一群同学中站起来，说“陈校长，批判《海瑞罢官》的专栏明天就可以刊出了！你看，同学们的政治热情多高啊1”
    陈文海扫了一跟摊在桌上的富有战斗气息的批判专栏刊头和一张张抄写工整，标题观点鲜明的批判文章，他明白是怎么回事了1他沉默着，半晌不说话。他冷静地估量眼前的形势。知果他严厉地批评方壮涛，不难这个批判专栏
    29

==========第432页==========
    刊出来，方壮涛肯定不会让步，刘振洪、杨海兰等同学也会极力反对，势必酿成一场激烈的争论，事情就会闹大，老赵，马连山也肯定会卷进来，就难于收场了！祝且专栏也已经搞得差不多了，何苦再挑起一场徒劳无益的纠纷呢！还是另想制服方壮涛的办法吧！
    陈文海主意既定，就对同学们说：
    “这次搞了就行了！这种学术批判，以后不用搞了，更不能在晚自修搞。现在是你们全力以赴，迎接祖国挑选的时候啊：”
    说完，他回头向唐习初作了个手势，向外便走。唐习初跟了出来。下面是他们走向办公大楼路上的谈话。
    “这种事不加阻止，听之任之，还了得？！”
    “学术讨论嘛，弄一点，也不是大问题。当然，中学生没有必要搞。特别是毕业班，本来是大可不必。可是现在木已成舟，硬加阻拦，反而会造成不必要的对立。对学生的教育，只能谆谆诱导，阻截是万不得已的办法。”
    唐习初可不同意陈文海说的批判《海瑞罢官》是学术讨论。不过，这话对陈文海也不好说哪！只好恨恨地说：
    “你看，方老师就是这样谆谆诱导学生的！”陈文海瞥了唐习初一眼，说：
    “关于方老师的问题，我们以后再谈吧：”
    陈文海回到办公室，关起门来，抽烟，喝茶，走来踱去。怎样对付方牡涛呢？看来，检查备课笔记和作文批改情况，轮番的听课，并没有给方壮涛在教学业务上造成多大的压
    430

==========第433页==========
    力。怎样才能加大这种压力，使方壮涛懂得教学的难处，非
    一心钻进教学业务中去不可呢？
    陈艾海已经接到正式通知，过两天就得到省教育厅开省重点中学校长会议，而且会议的时间较长。如果他不能想出一个有效的办法，把方壮涛的精力引到教学业务中去，他担心他不在学校里的时侯，方壮涛会捅出什么新的乱子来。
    抽了五支烟，喝了两杯茶，陈文海愁眉百结的额头突然舒展开了。他那刚愎的嘴角上闪出一抹自信的微笑。他开了门，叫小姜马上去请彭家静来。
    唐习初对方壮涛的怨恨中，越来越多地接杂进摆脱不了.的恐惧，怨恨与日俱增，恐惧也与日俱增。
    。在高二(6)班，自从方壮祷做了一段时间的班主任以后，对大部分同学来说，分数的幽灵既已不再能起到原先的威摄作用，考试自然也就失去了原先的恐怖色彩。：几个月前，唐习初的冰冷的目光和恶毒、刻薄的挖苦，至少在表面上是起作用的。现在，除极少数的几个同学，触到他的冷冰冰的瞪眼，还显得惊慌外，谁也不怕了。而回答他恶毒、刻薄挖苦的，是全班大多数同学的愤怒的目光，和刘振洪、杨海兰的沉着的抗议：“唐老师，你有道理就说道理，不应该挖苦人1”…
    为了挽回颓局，重振威风，唐习初利用时机，巧妙地攫取了班主任的权柄。谁知结果反而使他落入进不得，退不
    431

==========第434页==========
    能的窘境！唐习初在锦江中学十七年的任教中，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痕狈的情景啊！他是班主任，可是除了少数几个同学外，谁也不听他的。他根本不能左右班级的形势！象这样，他对方壮涛怎能不更加怨恨呢？
    不过，还好，他的怨恨可以不用闷在肚里。他可以在陈文海面前，在彭家淼面前，也可以在钟望蜞面前，肆意地发泄出来，而且博得了他们的同情。
    然而唐习初对方壮涛的恐惧就没法向人诉说了。唐习初觉得方牡涛象一个猎人。这个猎人不动声色，面唐习初却处处臧觉到这个猎人在追踪他。是的，唐习初对老赵也怀有类似的热惧，可是老赵毕竟离他远一些。而方壮涛却近在身边，在同一个班里教课，在同一个食堂里吃饭，差不多每天都要打几个照面。方壮涛对他的威胁实在太大了1
    十儿年来，唐习初为了有助于实现他梦想中的“有朝一日”，在学生中苦心经营着一种工作。他想利用一些学生的个人主义思想，通过自己的工作，把学生推向他所希望的道路上去，使他们对共产党的事业毫无兴趣。陈文海耐他是设有危险的，甚至还为他的这种工作提供方便呢：可是方壮祷却不仅使他进行这种工作变得十分困难，而且还使他过去得来不易的一点点成效也有消失殆尽的危险！而更大的威胁还在于方壮祷不仅有可能觉察他在学生中的“这种工作”，而且还可能由此怀疑和追踪他过去无人知晓的隐秘……象这样，唐习初就被这种恐棋心理搅得白天心神不定，夜晚恶梦缠身。
    432

==========第435页==========
    陈文海回到办公室去，唐习初也回到房里，一眼瞥见他从彭家隧那里借来的那份报纸。他神经质地抖开报纸，一排醒目的标题《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映入他的眼帘，他倒退几步，倒在床上。他想起，明天，刘振洪他们的批判《海瑞罢官》的专栏要刊出了！一时，对方壮涛，仇根也增深，恐惧也加剧了。
    彭家脉兴神神地走进房来，看着躺在床上的唐习初灰白的脸孔，吃了一惊，忙问：
    “老唐，身体不舒服？”
    “头晕，怕是美尼尔症又发了。”
    美尼尔症是唐习初的“老毛病”，彭家静并不放在心上，于是眉飞色舞地说：
    “刚才，陈校长把我叫去，要我设法让方壮涛上观摩课，让全组的教师对他的课着实狠狠地评一评，使他知道教学之难，从此老老实实地钻业务。”
    唐习初的美尼尔症仿佛一下子无影无踪了，霍地从床上坐起来，道：
    “老头子到底有两手！”略一沉吟，他又改口道：“不过，据唐某看来，贵组未必镇得住姓方的。不是吗，贵组还有儿个不知好歹的如李明之流，帮助姓方的说话。结果很可能是一场混战，不了了之。”
    彭家祿犯难了：“这，这怎么办？”
    唐习初的细眼转了儿转，说：
    433

==========第436页==========
    “我们核计核计。在老头子的妙策上添它几笔，就能镇住姓方的了。”“添点什么？”
    唐习初放低声音，神情诡诈地说：
    “让全校的教师都来听。还有，你可以暗中邀集市内儿所学校的教师也来，最好还有市委有关的大头目，象高之光部长也来。”
    “只怕陈校长不同意。陈校长比谁都珍惜学校的荣誉哪！”
    “你不会暗中放出空气，逗动市内学校教师的好奇心？他们能听到锦中的观摩课，不是求之不得吗？老头子反正要去开会了。等他回来，木已成舟，人来了，上课铃也响了，老头子还能怎么样？”
    彭家豫连连赞叹道：
    “妙棋，妙棋！到底是你老唐足智多谋！”唐习初从牙缝里嘶嘶地说：
    “进攻嘛，就要看准敌人的弱点，置之于死地。在业务上，你趁方壮涛羽毛未丰，阵脚不稳，引诱他仓促上阵，匆忙应战，势必出乖露丑。然后，利用老头子珍惜学校荣誉，由于家丑外扬而来的愤怒，再下点功夫，乘机一鼓作气，挤走他1”
    彭家滌对方壮涛也是不满的。下乡劳动和抗洪就别提啦，只说近来，吴玉兰的某些想法越来越近似方壮涛。她在抗洪中组成的那个马列著作和毛主席著作学习小组，不仅
    434

==========第437页==========
    没有根据彭家隧的命令解散，以集中精力抓学习（要知道，这也是陈校长的指示啊！)，相反，吴玉兰的影响似有扩大之势，彭家的师道尊严却受到打击，班级工作不再得心应手了，此是一。方壮涛经过一段时间的思考，近来，和李明、夏剑萍、周清等一起，在教研组里发动了新的攻势，说的也是教学大检查，可是方壮涛检查的结论似乎是过去的教学从根本上不对头，这就使彭家藏再也沉不住气了，此是二。但是，听了唐习初这一番话，看着唐习初杀气腾腾的脸色，却大为吃惊，暗想：“为什么唐习初对方壮涛会恨得这般咬牙切齿？”彭家藏没有把这种想法说出来，只是搭讪道：
    “船到桥头自会直嘛：只要方壮涛出了洋相，陈校长就会下决心了。”
    唐习初鼻子里哼了一声，沉默了一会，冷冷的眼光盯定彭家脉，道：
    “你估计姓方的观摩的结果会怎样？这个人好象思路挺清楚，脑瓜子也不笨。”
    彭家豫点点头，道：
    “是的，方壮涛不笨。可是作为一个好教师，他还缺少时间和经验。”说着，他得意地笑起来：“我敢断定，观摩课的结果一定是很糟的。因为他自己银自已过不去。我可以肯定，半学期来，他没有在教学上踏踏实实下过功夫。他一心只想搞新花样。他的聪明没有用在点子上。因此，他那点聪明只会使他的观摩课上得更糟。老实说，我倒有点担心他不同意上观摩课。”
    435

==========第438页==========
    “你放心，老彭。对姓方的，虽然除了不得已，公事公办地应付几句工作上的话，我从来避免和他打交道。可是，我自信对他的观察还是比你更清醒、深入。这个人有一股傻劲，就是你的钩不放出去，迟早他也会扑上来。”
    “这么说，是马到成功罗？”“现在，老彭，就看你的手腕啦！”
    唐习初拍拍彭家腺的肩膀，大笑起来。这笑声，泉猫头鹰的嘶哑的嗥叫。彭家隧不觉打了个寒噤。
    时候正是初冬，这一天，是冷空气第一次南下，北风凛列。方壮涛从教室里出来，向办公大楼走去。他去参加教研组关于期中教学大检查的小结会。穿过校园的时候，他有力地舒展了几下胳膊，解开领扣。冷风直向他做开的衣领里钻，凉飕飕地刺激着他那热烘烘的胸膛，怪舒服的。生活就是斗争，而为党的事业，为无产阶级的事业斗争，就是
    一个革命者最火的幸福。方壮涛在他那充满惊涛骇狼的战斗生活中，体验到了这种崇高的幸福。
    教研组会议开始了，彭家錄就期中教学大检查的作文教学问题，作了长篇的总结发言。方壮涛静静地听着。“我谈谈对作文教学的看法。”等彭家豫讲完后，方壮涛说，“任何业务都是为一定的政治服务的。作文教学更是如此，我们的作文教学应该为无产阶级改治服务。从表面上看，我们现在的作文教学只强调形式，诸如抒情啊，描写呀，想象啊…而实质上却在这种形式和技巧的掩盖下，把作
    卧
    436

==========第439页==========
    文变成了资产阶级思想的自我表现。我们的作文教学，不引导同学们坚持正确的政治方向，努力改造世界观；相反，却提倡和助长某种矫揉造作的资产阶级情调。更严重的是，我们的作文教学，甚至宣扬和鼓吹走资产阶级个人奋斗的道路，把青年学生引上歧途。当然，在阶级社会中，在两个阶级激烈争夺下一代的斗争中，同学们头脑中有这样那样的资产阶级个人主义思想，这并不奇怪。它同我们的教师世界观没有改造好，有意无意地给同学们带来不良影晌，也是有关系的。可是…”
    彭家藤终于忍不住了，打断方壮涛的话，嘲弄道：“方老师，你应该多说点对我们的作文教学，不是在理论上，而是在实际上有些效用的意见。”
    李明不高兴了，大声地说：
    “彭老师，你老是打断人家的话。你先听听不好吗？我觉得方老师的意见很有分量。”
    方壮祷对彭家豫的嘲弄不以为意，他心平气和地继线说：
    “要使我们的作文教学有正确的方向，首先应该对现在的作文教学有一个正确的认识。我们应该以毛主席的教育思想作指导，在批判现在的作文教学的基础上，去勇敢地实践。我提出来，就是为了和大家一起学习，一起批判，一起实践。”
    “好哇！”彭家豫情不自禁地搓搓手，兴奋地喊，“如何实
    委
    践，请方老师说具体点。”

==========第440页==========
    方壮涛继续清理着自已的思路，努力把自已的思想说得清楚些：
    “我想，首先要努力提高我们教师自己的思想革命化的程度，认真改造世界观。否则，我们就不仪发现不了同学作文中存在的问题，而且还会有意无意地宣扬和鼓吹资产阶级思想。其次，我建议搞一次教研活动，把同学作文中，不管是由于我们自己鼓吹造成的，还是由于社会影响造成的错误倾向，提出来，作一大系统的研究，引起师生们的严重注意。然后再寻根究底，找出克服的办法。”
    方壮涛的话音刚落，彭家滕就忽地站起来，指指手表，满脸堆笑地说：
    “时间不早啦，结束吧！方老师的高见，对我深有教益。看来，方老师对作文教学有很深的理论钻研。我们原定还有一次作文评讲观摩，人选未定。我建议，由方老师来担任。方老师不是说要勇于实践吗？我相信，方老师一定是能够胜任的。”他咯一顿，转过半身，笑吟吟地对方壮涛说：
    “方老师，我想你一定会乐于接受的，是不是？”
    教师们都愣住了。根据历来的经验，所谓“观摩人选未定”，就是彭家藏亲自出马的意思。现在彭家脉竞突然破天荒地叫一个开始教师生活才三个多月的新教师担任！这是怎么回事？彭家豫不是从来强调观摩教学的示范作用，要由教学经验丰富的老教师担任的吗？彭家礙这是怎么啦？他对方壮涛说的话含讽带刺，不大诚恳哪！这会儿，他不是分明在为难方壮涛吗？
    438

==========第441页==========
    短暂的沉默。
    方壮涛的眼光蓦地触到彭家藏的眼光。在这一刹那，他觉得，彭家那眼光中，有挑战，有嘲弄，有轻蔑，有胜利，也有不安…也就在这同一刹邢，方壮涛觉得他那新的渐渐成形的战斗设想，突然得到了一个更为有效的实现途径。新的斗争在召唤，热血向全身迸涌，方壮涛一字一顿地说：：
    “我同意。”他很快使自己冷静下来，补充道：“如果把这次观摩作为给我学习、实践的一个好机会，我愿意试试。同时，希望同志们帮助我一起研究如何用马列主义和毛泽东思想统帅作文教学。”
    方壮涛的毫不犹豫的态度，大出彭家豫的意外。他本来是想欣赏欣赏方壮涛进退维谷的窘态的！老实说，原先彭家祿倒是担心方壮涛会借故推辞呢！
    “怎么样？”彭家藏扫视了大家一眼，说，“没意见就这样定了吧！散会。”他回头向外便走。
    周清笑嘻嘻地喊：“彭老师，香烟！”
    彭家腺吓了一跳，站住道：
    “什么意见？方老师自己都同意了！”周清指指桌子。
    彭家脉呆了好一会，才忧然大悟，拿起忘在桌上的香烟
    一边向外走，一边自嘲自解地说：
    “让它留着，明天也省得带。”
    在回宿舍的路上，金友泉从后面赶上了彭家碌，郑重其
    439

==========第442页==========
    事地说：
    “彭老师，让一个还只有三个多月教龄的新教师，担任观摩课的教学任务，恐怕不大合适吧？方老师虽然钻劲大，有不少独特的见解，可是毕竟还缺少经验，不大成熟哪！”
    彭家碌一边走，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道：“金老师，不用担心。方老师不是欣然接受了？”“年轻人嘛，自尊心强，经得起你这一激吗？”金友泉委婉地劝道：“彭老师，我们多教了几年书，你又是组里的领导，对青年教师，还是要从爱护出发。就拿方老师来说，虽然同你我也常有争论，可是，我看，方老师的态度还是诚恳的。我们可不能意气用事啊！”
    彭家歃不高兴地站住了，冷冷地说：
    “我意气用事？一金老师，你这话从哪儿说起？说实话，我也不认为方壮涛具备上观摩课的水平。可是，这是特殊情况。让方老师上观摩课是陈校长的指示！”
    “哦？！”金友泉默不作声了。
    散会后，李明、夏剑萍、周清，不约而同地来到方壮涛的房间里。
    方壮涛一页一页地翻动《毛泽东同志论教育工作》。他的心情一时不能平静。
    夏剑萍下意识地翻着桌上的作文本，不时抬头看看方壮涛。她钦佩方壮涛的勇气，却又替他捏一把汗。彭家腺在有意刁难方壮涛，这是谁都看得出来的呀，彭家豫简直可
    440

==========第443页==========
    恶！
    周清这回例外地不笑了。他梢梢地叹了口气，神情严肃地说：
    “要是观摩课在下学期，也许会更有把握些。”李明大不以为然：
    “为什么要等下学期？你没看见彭家祿刚才那副神气？简直叫人受不了！就象只有他彭家藏才上得出高水平的观摩课似的！哼，什么水平！”
    周清笑着辩解道：
    “我也完全支持小方勇敢地担当起来，只是，我担心没把握。”
    方壮涛站起身来，走到窗前，沉思地伫立了好一会，回头说：
    “周清的担心，我不是没有。用毛主席的教育思想改革课堂教学，我们还缺乏经验。如果让我们再有一段实践的机会，总结一下，再来上观摩课，也许对大家的推动会大些。可是，我没有犹豫就接受了。我想，在某种意义上，这是对我们大家的挑战。他们选择在教学上给我们出难题，这难题，正好出在我们准备进攻的地方，我能犹豫回避吗？我想，这倒是给我们提供了一个有利的机会。`他们用观摩教学来吓我们，压我们，逼我们去钻他们布置好的圈套：一头埋进业务堆中去，使我们忘记无产阶级政治，丢掉毛主席的教育方针，脱离了阶级斗争，放弃了为无产阶级革命事业培养接班人的战斗任务。一句话，他们想用观摩教学降服、甚
    441

==========第444页==========
    至俘虏我们。可是，他们没有料到，这一来，反倒给我们的战斗提供了一个更广阔的战场。我们就在观摩教学中批判他们的资产阶级教育思想。因此，观摩教学对我们来说，是
    一场战斗，一次主动的进攻。这是革命斗争的需要，我们怎么能等待呢？退一步说，就是到半年后，我们也不可能提供成套的经验。因为这是一场深刻的革命，需要大家长期、反复的实践。所以，我想，形势逼人，我们就赶快上马吧！我们去碰这个顽固的堡垒，就是要引起大家重视，引起大家争论、研究，并且去实践，从而开始用毛主席的思想改革教学。”
    夏剑萍觉得方壮涛这一席话对她启发颇大。她闪动着大眼睛说：
    “我们不是都威到，教学工作中有许多作法不符合党的教育方针，不利于培养革命接班人吗？我们在教学工作中怎样贯彻毛主席的教育方针呢？这些问题是我们每天的教学中都要碰到的问题，也是方壮涛的观摩课首先要解决的问题。李明，我建议我们团小组同方壮涛一起学习毛主席的教育思想，集体备课，使观摩教学的实践对大家更有启发。”
    李明兴奋地把大拳头一挥，道：“完全同意！这确实是大家的事啊！”
    夏剑萍和李明的热情威动了方壮涛，他越发戴到自己责任的重大，说：
    “我也正想提出这个要求。三个缝皮匠，顶个诸葛亮。
    442

==========第445页==========
    只要我们认真学习，努力领会毛主席的教导，进行深入的调查研究，勇敢地去实践，我们就一定能打响这一炮！”
    有人轻轻地敲门。李明开了门。站在门口的是金友泉。
    一见房间里有四个人，金友泉犹豫地在门口站住了。
    方壮涛热情地迎上来，把金友泉让进了房间。
    金友泉看看方壮涛，又瞧瞧李明、夏剑萍、周清，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作文评讲观摩课的事，”方壮涛说，“要请金老师多帮助哇！”
    金友泉放低声膏，神色严重地说：
    “刚才彭老师告诉我，叫你上观摩课不是他的意思。这是陈校长的指示。方老师，要是你觉得没有把握，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同陈校长说一说。”
    方壮涛沉静地微微一笑，说：
    “我也估计到，这可能是陈校长的意思。因为我想，一般地说，彭老师是不会想到要我上观摩课的。”
    金友泉百思不解地说：
    “陈校长历来最强调观摩课的示范作用，他怎么会想到要你上观摩课呢？”
    “大概，陈校长的意思是借此使我懂得，做一个好教师，上好一堂课，很不容易，非一头钻进去攻业务不可。”“这事，就这么定了？”
    李明大声地代方壮涛回答道：“毫无疑问，定了。”
    4り

==========第446页==========
    金友泉看看方壮涛。方壮涛沉着、坚定而谦逊地向金友泉点了点头。金友泉沉默了一阵，站起来，诚恳地说：
    “方老师，有要我出力的地方，此如要查个资料什么的，你尽可提出来。”他向方壮涛伸出了手。
    方壮涛紧紧地握住金友泉的手，说：
    “谢谢你，金老师。有问题，我一定向你请教。”金友泉笑着更正道：
    “应该说，有问题就找我辩论。”方壮涛也笑了：
    “当然，辩论也是免不了的。”金友泉告辞后，周清慎重地提议：“找老赵商量商量。”
    老赵还在办公室里。他听李明用大嗓门把情况简略地汇报了一下，就热情地拍拍方壮涛的肩膀，道：
    “做得对！小方，我们不能等待。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嘛！既然我们认定这样做是对的，我们就要尽可能快地动手去做。当然，我们要充分估计困难，不能把课堂教学的改革看得太简单。因为，这是一场革命。可是，困难只有在实践中、在斗争中才会充分地发现，才会被克服。我们来认真研究一下。今晚是不是时间太迟了？”
    夏剑萍笑道：
    “先谈谈吧，反正回去也睡不着。”
    李明、周清也不想走。老赵就招呼大家坐下来，他点上
    一支烟，深思着说，
    444

==========第447页==========
    “备课嘛，首先要考虑两点：一是抓毛主席教育思想的学习，一是抓对现在课堂教学中的资产阶级教育思想的批判。这是一个问题的两个方面，不破不立嘛。现在的课堂教学中，哪些是违反毛主席教育思想的，哪些是不利于培养无产阶级革命事业接班人的，从指导思想到教学方法，都应该深入调查研究，深入探讨。要有无产阶级大无畏的革命批判精神，要在破中立，这样立起来的才会是真正革命的东西。其实，在教学方面，毛主席早就有过许多深刻的指示。在革命战争的年代，也有过许多成功的实践。为什么这些现在都被忽视了呢？我准备在支委会上提议，打印一些毛主席这方面的指示，发给大家学习。”
    方壮涛兴奋地说：
    “最好多印一些，让同学们也学习学习！”
    “好哇！我还有一点意见，一个要求。”老赵幽默地眨眨眼睛，说，“一点意见是，备课中多依靠学生，象刘振洪、杨海兰这样的学生，眼光挺敏锐嘛！一个要求是，让我也参加你们的集体备课，一起学习，一起探讨，一起制订教课的方案。”
    大家不约而同地说“这还有不好的！”方壮涛胸有成竹地说：
    “我准备在同学中成立一个小组，以作文教学为中心，进行一些调查研究。必要时，可以和教师联合起来，共同备课。”
    445

==========第448页==========
    方壮涛原想把他脑海里酝酿着的对新的战斗的设想谈
    一谈，可是一转念，他没有说。应该在学习和批判的基础上广泛地倾听同志们的意见，这样更有利于发挥同志们在战斗中的积极性。
    方壮涛回到房里，学习了一遍《实践论》，写了两页笔记，仍然全无睡意。他干脆坐在被窝里，又把《实践论》从头至尾，细细地读了一遍。毛主席关于“实践出真知”的教导，极大地鼓舞了他的斗志。
    第二天早晨，起床铃惊醒了方壮涛。方壮涛一跃而起，发现昨晚是和衣而睡的。
    第二天上午，彭家脉向陈文海汇报了方壮涛接受上观摩课任务的情况。陈文海听了，十分满意。又过了一天，陈文海把教学行政工作委托邹国钧处理，叮嘱了一番，就赴省城参加省重点中学校长会议去了。
    446

==========第449页==========
    第二十一章
    有的人竭力在和你接触的最初，寻找一切机会表现自己，力图使你吃惊，博得你的好威。于是，你被吸引住了。然而日子一久，便觉得不过如此而已，甚至产生反感、怀疑。有的人在同你接触的时候，全然无心显露自己，你也几乎毫不注意他。然而，他不知不觉地进入你的生活。你越接近他，日子越久，你就越不知不觉地被他吸引住。
    方壮涛正是后一种人。
    最初，他并没有在夏剑萍的心坎占着地位。随着他们接触的增多，在阶级斗争的风浪中，她渐渐从他的沉静、朴实的外表，窥见他那丰富的内心世界。她一次又一次地被他的热情、精力和品质所震惊，被他的为党的教育事业而顽强斗争的精神所威动。他的心象水晶似地透明、纯净，他的胸怀是这样的开阔，他把自己的生活和斗争，同人类最美好的共产主义理想紧紧联结在一起。
    她，夏剑萍还在戴红领巾的时候，还在她举起右手，站在团旗下庄严宣簪的时候，那理想也曾经激动过她，使她浑身涌起一阵又一阵的热浪。后来，渐渐临近毕业，她萦心于个人前途，沉湎于个人幻想，追求着个人幸福，特别是进入
    447

==========第450页==========
    大学后，她迷恋在西洋的古典小说中，激情变淡，理想变模糊。而现在，在学校的阶级斗争风浪面前，在罗村大队养猪场和下乡劳动中，她的内心经历了一番搏斗和磨炼。她觉得，她的生活父同戴上红领巾的时候，同刚佩上共青团团徽的时候衔接起来了。而且，道路应该怎么走，比少年时代更明确了。她知道，她还很软弱，还会发生类似听到方壮涛被辙了班主任的消息时所表现的邢种动摇。可是，她一定要学着方壮涛，使自己在阶级斗争的风浪中逐渐坚强起来。
    她不自觉地越来越关切地注视着方壮涛。
    自从接受了观摩教学任务以后，方壮涛工作的日程表挤得更加严实了。他很少坐在办公室里。他把作文本带到课堂里，和同学们一起批改。要是他出现在办公室里，一定是拿了几本作文和金友泉或别的老师商讨。晚饭后，他不是同团小组的同志（有时老赵也来）学习讨论，就是找三五个同学开座谈会。有时，哪儿也找不到他。原来他带着作文本到罗村大队或化肥厂，征求工人和贫下中农的意见去了。碰到这种时侯，当晚回来时，或者第二天，他总兴致勃勃地向夏剑萍叙述工人和贫下中农的精辟见解。
    除了团小组会上，夏剑萍只在每天早操前后的体育锻炼时，才在操场上碰到方壮涛。他依然邢样生气勃勃，浑身充满力量。只是，她觉得他睡眠不足，也许是头发长了，胡子没有刮，显得瘦削了些。
    晚上，是方壮涛学习和思考问题的时间。她知道，这段时间对方壮涛来说是宝贵的。她不愿去打扰他。而且，她
    448

==========第451页==========
    也要履行自己的学习计划。
    不过，有一次，晚上办公回来，她还是情不自禁地走进方壮涛的房间里来了。
    她在椅子上一坐，把方壮涛摊在案桌上的书本翻了一翻，抬起头来，半认真半开玩笑地瞅着方壮涛，说：
    “经常开夜车，一两点钟才睡，早晨又起得早，身体要是垮了，躺下来，我们可不高兴给你代课啊！”
    方壮涛看着她，反问道：“谁说我经常一两点钟睡觉？”
    夏剑萍笑起来，双眼挑战似地盯住他，说：“我且问你，这是不是事实？”
    “是事实。”方壮涛只好承认道，“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我的脾气就是这样，心里没个底，就睡不好觉。总得首先认真领会了毛主席教育思想的实质，才能按毛主席的教育思想进行教学改革的实践哪！我想，《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为什么会引起这样大的震动？就是因为它把意识形态领域的阶级斗争同党内外、国内外的两条道路斗争联系起来，问题提得尖锐、泼辣。我们的观摩课怎样才能击中资产阶级教育思想的要害呢？怎样把问题提得尖锐，分析得透辟呢？这个问题不解决，我怎么能睡好觉呢？”
    夏剑萍踌躇了好一会，建议道：
    “无论如何，夜车开到十二点总该睡觉了。我们不是批判现在教师大量压作业，损害学生身体健康吗？这方面，你是怎么身体力行的呢？”
    49
    nh--n

==========第452页==========
    后一句话，原想说成开玩笑的，却太认真了，不象开玩笑。她的脸微微泛红了。
    “我也知道，这个脾气不好。”他说，“要是党再交给我一件同样重要的工作，我怎么办？只好不睡觉了？这说明，我还缺乏大的斗争锻炼。不过，等观摩课的方案确定后，我一定晚上十二点钟之前就睡觉。”
    “下午的会议上，你提出的观摩课的两个基本设想：内容上以钟望麒的作文为代表，批判资产阶级的教育思想对青年的毒害，方法上根据毛主席‘十大教授法’的原则，废止注入式，把作文印发给大家，让同学们分析讨论，辨明是非。会上，不是同意你的意见了吗？”
    “我还得进一步设想一下，如何实现这个计划，在教学的过程中，在辩论的过程中，会出现些什么情况。我们不是对此过吗？钟望麒这篇作文的大部分段落，都是来自陈校长的新生始业教育报告，和钟望麒自己的经验介绍。这个经验介绍是陈校长授意，并作过亲笔修改的。文章的基本精神同陈校长最近的那次报告完全一致。因此，批判钟望蜞的作文，从某种意义上说，是触到了资产阶级教育思想的蒲处了。这堂课肯定会引起一些震动，形成一场大的斗争。我们应该对这场斗争的广度和深度有充分的估计。夏剑萍，你要作好战斗的精神准备呀！”
    夏剑萍满怀信心地说：
    “我一定作好准备，迎接斗争的大风大浪。我已经写信告诉妈妈，为了战斗的需要，元旦我不回去了。”
    450

==========第453页==========
    方壮涛开玩笑地说：
    “这回又不回去，你妈妈会不会生气呀？”
    “我可以说明情况嘛！妈妈会谅解的。再说，寒假也近了。”想了一想，她又说，“是不是也印篇正面的作文，比如刘振洪的。正反对此，教育效果会更好。”
    “刘振洪的作文也准备印发。只是在两节评讲课上，来不及讨论了。两节课，讨论一篇作文，时间已经很紧张了。”
    “刘振洪的作文，进步真快。”
    “不光是作文，在各方面，刘振洪都有长足进步。下乡劳动表明，他的阶级斗争自觉性有了进一步的提高。还在下乡劳动前，支部全体团员一致同意补选他为支委。可是，团委压着，一直没有批下来。刘振洪的进步，使我更深地认识了毛主席关于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接班人“是在革命大风大浪的锻炼中成长的’这一论断的英明、伟大。”
    “你同钟望麒谈过吗？”
    “作文的事，我正想找他谈。”方壮涛的脸上象掠过一片鸟云，“钟望麒的灵魂，由于他的家庭的影响，更由于学校的教育，受资产阶级思想的腐蚀太深了，加上唐习初对他的毒害，这给我们教育钟望麒栉来了极大的困难。教育钟望麒，不是靠几次谈话所能奏效的。只有把两个阶级争夺下一代的触目惊心的事实充分揭露出来，才能震动他。我估计到，要他认识作文中的错误，不是件容易的事。”夏剑萍突然胜利地喊：
    “评讲课的方案不是已经有了吗！现在，你没有理由不
    451

==========第454页==========
    早睡啦！不然，我要去报告老赵。”方壮涛笑起来：
    “不要报告了。今晚我一定早些休息。”“说到做到？”方壮涛点了点头。
    她满意地一笑，翩然走了。
    金友泉帮助方壮涛备观雕课，真是一场没止没休的辩论。辩论尽管辩论，他们的个人关系仍然很友好，甚至越来越友好。到后来，金友泉自己也分不清楚，到底是他帮助方壮涛备课呢，还是方壮涛帮助他提高思想了：
    这一天，在金友泉的房间里，方壮涛把他的观摩课的初步方案向金友泉说了一遍，请金友泉提意见。金友泉下意识地用被香烟熏成焦黄、又总是沾着红墨水的食指和中指轻轻地敲着桌面，好一会默不作声。
    方壮涛诚恳地等待着。
    “刘振洪的作文不是很好吗？”金友泉终于说话了，“过去刘振洪受到不公平的待遇，竟弄到语文不及格的地步。知果选用他的作文，不是也间接地批评了过去作文教学中的你所认为的偏颇之处了吗？就是以你的观点来说一这，我还不敢苟同一刘振洪的作文也是对同学们进行正面的前途理想教育呀！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一定要抓住钟望蜞的作文不放呢？你明明知道，你批判钟望麒的作文是铺在陈校长的心窝上。你何苦非去捅这个马蜂窝不可呢？”
    452

==========第455页==========
    方壮涛回答道：
    “刘振洪的作文当然也能说明问题。批判钟望䶞的作文可就不同啦！它不单捅到了陈校长的心窝上，而且也击中了资产阶级、修正主义教育思想的要害。这才能使评讲课具有更强烈的战斗色彩1”
    金友泉苦笑道：
    “这一批判，说实话，也刺到了我的痛处。不过，我仍然坚持，钟望蜞的作文虽然在某些词句的情调上，有可以商榷之处，但从总体上来说，是健康的。而且，大体说来，我也是这样教育学生的。”
    方壮涛微笑着，友好地说：
    ··“大概这也是你反对把钟望麒的作文作为评讲课的批判对象的原因之一吧？”
    “小方，你又捅到我的蒲处了1”
    “你不是认为自已这样教育学生大体上还是正确的吗？这就不能说捅到捕处喽！”
    “可是，我不能不考虑你提出的问题呀！它太尖锐了，把我几十年形成的思想体系弄乱了。”
    “这一乱，怕也是好事吧？”
    “可也就有点痛的威觉喽！”金友泉笑着又补一句：“不过，我还没有承认你的想法是正确的呢！”
    “我也不想强迫你一下子改变儿十年形成的思想体系哪？希望你能多抽点时间，读读马列的书和毛主席的著作。我们的分歧，只有以马列主义和毛泽东思想作谁则来判定
    45事

==========第456页==========
    谁是谁非。金老师，你说是吗？”
    “这是毫无疑问的。近些日子来，同你一次又一次的辩论，也推着我学了一些马列的书和毛主席著作。过去终日忙于教学，马列的书和毛主席著作读得太少了。以后我一定挤时间加紧学。”金友泉突然把话头一转，神情严重地问：“小方，你不怕由此而得罪陈校长？为了抗洪，陈校长已经辙换了你的班主任。这次，他可能会一你想过吗？”
    方壮涛的双眼闪着火焰般的理想的光辉，激情奔放地回答道：
    “我想过。只要通过这堂课，能引起同学们和老师们用党的教育方针，用毛主席关于培养无产阶级革命事业接班人的战略思想，来检查和回顾我们的教育工作，我个人有什么遭遇又算得了什么！干革命总要付出代价的。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为了开创马克思列宁主义的革命事业，从来没有婉惜过自己的生命。而我们，作为他们的后代，为了使他们开创的革命事业永葆鲜红的颜色，难道不应该学习和发扬他们大无畏的革命精神？”
    金友泉久久地、久久地凝视着方壮涛。是的，他还不能赞同方壮涛的论点，可是，他被方壮涛的崇高的精神境界深深地臧动了。
    彭家祿几次下了决心，想找方壮涛谈谈观摩课的事，摸摸方壮涛的底细。然而，他终于没有找方壮涛，只是处处留神方壮涛的活动情况。方壮涛几乎天天同团小组的几个团
    454

==========第457页==========
    员碰在一起。同老赵讨论自不用说了。而且，方壮涛同儿位老教师、特别是同金友泉相处得很好。虽然方壮涛在政治学习时，在教研组的会议上，常常同他们辩论，可是彭家隧却常常看到方壮涛拿着作文本虚心地向他们请教。当然也常常辩论起来。可是方壮涛在倾听他们意见时，态度是认真的，诚恳的。
    彭家藏的习惯是睡得迟，起得迟。每天晚上睡觉前，他总要探出头来望望方壮涛的窗口。方壮涛房间的灯亮着，总是亮着。因没有窗帘，他能看到方壮涛聚精会神对书握笔的侧影。有几次，他一觉醒来，望望外边，只有方壮涛的窗口仍然亮着。
    彭家豫不觉担心起来。方壮涛这样认真地广泛请教，有这么多人给他参谋，他又每天苦钻苦读到深更半夜，说不定他的观摩课会取得某种成功哩！这一来，他彭家脉的如意算盘不是落空了吗？
    彭家豫没有想到方壮涛竞登门请教来了。
    方壮涛神色坦然，就象他和彭家腺根本没有过争论，观摩课也根本不是彭家歃有意跟他作难似的。
    彭家臉的态度却不大自然，勉强打点精神应酬，心里不知应该如何对付方壮涛的求教。
    方壮涛先请彭家静谈对学生目前作文的看法。方牡涛静静地听着，并不争辩。接着又请彭家酸介绍作文评讲通常有几种形式。凡是彭家腺说得含糊的地方，他都要加以询问。
    55

==========第458页==========
    彭家譏忍不住了，问方壮涛道：“你的观摩课准备怎样上？”
    方壮涛把《毛泽东同志论教育工作》展开来，指着教授法一段，道
    “这篇你学过吗？”
    彭家祿好奇地拿过书，匆掠了一眼，笑道：“这是指部队的。”
    “这也应该是我们课堂教学的原则。过去，我们宋用的是注入式，满堂灌。一节课倾盆大雨，学生除了死记硬背，根本无法接受。”
    “哦，在教学方法上，方老师也准备着实改革一番哪！”方壮涛并不理会彭家藏的嘲讽，坦然地说：
    “我们应该按照毛主席的指示去做。当然，我还刚开始学，缺乏实践经验，但也不能因此而不敢去实践。不实践就无法贯彻毛主席的教导。”
    接着，方壮涛把他考虑的两条原则，向彭家豫说了一遍，请彭家碌发表意见。
    彭家豫差点喜形于色。方壮涛的标新立异、花样翻新的做法，无疑注定了他的观摩课的失败：原来他跟老赵，跟儿个团员，费尽心机想出来的就是这么两条原则！彭家豫自以为现在可以十拿十稳地实现他的目的了！他于是不痛不痒地哼哈了几句。
    方壮涛觉得彭家藏已无心同他谈下去了，就告辞出来。彭家歃喜不自胜，连忙用嘲讽的调子，把一切告诉唐习
    456

==========第459页==========
    初。唐习初得意地摸摸尖下巴，道：
    “市里几个学校，你邀请过了吗？”
    “我已经向他们放过风，说我们将有一次精彩的观摩。他们还当真的呢！一定要我告诉他们具体时间。”
    唐习初大笑起来：
    “老彭，你准备演一场好戏呀1”“不过，导演是你。”“岂敢，岂敢1”
    “可惜缺了个市里主管部门的领导。”
    “本来嘛，你是教研组长，在市里也是个有名的头面人物，你也可以出面邀请嘛！不过，既然你胆小，也只好缺着这个重要角色啦。你要把观摩课的时间排得适当，让尽可能多的教师可以来听课。”
    “那还用说！”
    “老头子什么时候回来？”“听邹国钧说，下星期三。”
    “嘿，这么说，要看一场好戏过元旦喽！”
    老赵、李明、夏剑萍、周清、刘振洪、.杨海兰、洪跃虎等，在浓烈的临战气氛中，对方壮涛的观章教学方案义作了一次深入、细致的研究。
    晚饭后，方壮涛和钟望麒在校园里漫步。冬季日短，暮色笼罩了校园。方壮涛见钟望麒总是不说话，就把他请到房里，拿出他的作文本，亲切地说：
    457

==========第460页==========
    “你这篇作文，就反映了我刚才给你指出的错误思想。”这下钟望麒沉不住气了。他扶扶近视眼镜，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我的作文是错误的？”
    方壮涛耐心地指着作文本，逐段分析了这篇作文。钟望麒根本听不进去。他的作文，在几个月前，没有一篇不受到赞扬。方壮涛来了，赞扬听不到了，现在居然在批评他了！他不服气！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把作文拿过来，先看了一眼后面的评分。没有评。
    “你给我几分？”
    “思想内容有原则错误的文章，不能评及格。当然，分数不是重要的。更重要的是，不能让错误的思想腐蚀你，毒害你，妨碍你健康成长。”
    钟望麒的作文要不及格了！这是他做梦也没想到的1血涌上脸颊，他站起来，把作文本一卷，塞进口袋里，道：
    “我要再看看我的作文。”
    “也好，你把我刚才的意见好好想一想，有什么不同的看法，等会儿我们再交换。”
    回到教室里，钟望麒把作文重读一遍，心里乱糟糟的。他去找唐习初。因为他的作文写成时，请唐习初看过，唐习初满口称赞。他在唐习初的房里呆了半个钟头，义径直来到方壮涛房里。他把作文本摊在桌上，激动而傲慢地说：“方老师，我把文章反复看了。我认为，文章是正确的，没有什么错误。”
    458

==========第461页==========
    接着，钟望麒从衣袋里抽出一卷稿纸，摊在作文本旁边，他指着这卷稿纸，他的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说：
    “这是我给高一新生作的经验介绍的报告底稿。上面的红笔字，是陈校长批改的。陈校长赞扬了我这篇经验介绍。我这篇作文，方老师，你可以对照一下，这段，这段，还有这段，都是从经验介绍中来的。词句略有修改、润色，意思没有变。你看好啦，这几段陈校长都加了红圈。至于这
    一段，是陈校长报告里的意思。这，你可以去问陈校长。”
    方壮涛拿起摊在桌上的一张张稿纸，浏览了一遍。果然，被钟望麒文字上略加修改、润色，搬到作文中来的几段，陈文海都用红毛笔加了许多圈，还补充、修改了一些词语，使之更鲜明。
    “你说的情况，我都了解。”方壮涛说，“陈校长在新生始业教育时的报告，你的经验介绍，我都听过。我也知道它们和你的作文的关系。而且，你的作文总的精神，同陈校长在下乡劳动回来后的那个报告也是符合的。这说明了你的作文的错误有一定的代表性。”“陈校长也是错误的？”
    “在很大程度上，正是陈校长的错误，才造成你的思想错误，才妨碍你直到现在还不能认识你的错误。你会说，陈校长是支部书记，是校长，难道会错？钟望麒，是对，是错，我们的标难只有一个：是不是符合马列主义、符合毛主席的教导。符合的，就是正确的；违反的，就是错误的。你把你的作文同毛主席有关青年运动的教导对照一下，你就会发
    459

==========第462页==========
    现你的错误的严重性了。”
    钟望麒满脸通红，扶了扶滑落到鼻子尖上的深度近视眼镜，他想说：“你的思想方法太片面，太简单化了。”可是，他想起爸爸的嘱咐，又把滑到唇边的话咽了回去，只是说：
    “方老师，我想不通！我相信，陈校长不会错，我的作文也不会错。”
    “这样好不好，”方壮涛说，“我把这篇文章印出来，让同学们评论，老师们也一定会参加评论，包括彭老师、唐老师。陈校长去开会，也快回来了。他肯定也会参加评论。我们通过充分的辩论，一定会分清是非。你同意吗？”
    钟望蜞有恃无恐地答应道：“好吧！”
    由于方壮涛的多次要求，星期六下午语文组开会，讨论方壮涛的作文评讲观摩的教学方案。会议开始前，发下了两篇油印的没有署名的作文。
    方壮涛把他的教学方案详细地叙述了一遍，恳切地表示，请大家对这个方案提出意见。
    没有人讲话。也许是方壮涛提出的方案太新奇，同过去的教学衔接不起来，一时说不出意见，也许是两篇油印的作文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大家只顾低头看文章。
    彭家豫没有听方壮涛的说明。他也不想听。他把文章看完，抬起头来，指着其中的一篇，道：
    “这是钟望麒的，是不是？”他双眼因为自鸣得意面放光
    460

==========第463页==========
    了，“我一眼就看出来，是他的气派、风格。嘿1多好的文宋呀！差不多到了驾轻就熟的境界了一你为什么不让他署名？哦，简直是一首诗！”
    方壮涛解释道：
    “我已经同钟望麒谈过两次了，他不同意我的看法。钟望麒同意印出来让大家评论。我怕署上名，会影响他的情绪。”
    “你怕他自满，是不是？”彭家脉自信地说，“有个办法。你多介绍些西欧的古典名著给他看看，指点他不断去追求新的境界，他就不会鼠目寸光，自满自足了。”他马上又碗惜地说：“可惜他是考理科的，现在没时间读这些古典名著了。”
    李明忍不住喊：“你再仔细看看嘛！”
    彭家祿看了一眼李明，象是回答，他举起了另一篇文章，说
    “这篇是刘振洪的。偏激，思想方法简单化，没有雄心壮志，没有远大理想。还把‘让祖国挑选'也说成是诱饵，什么话，简直是乱弹琴！一至于文字、技巧…方老师，你费了很多功夫修改这篇作文吧？”
    方壮涛说：
    “我只改动过两个句子。”彭家礙不相信地晃晃头。金友泉证实道：
    1

==========第464页==========
    “我看过作文本上的原稿，确实只改动过两个句子。”夏剑萍说：
    “刘振洪的作文本来就很不错。何况事物是发展的，人更是在发展的嘛！”
    彭家豫又看起刘振洪的作文来。看了一会，他抬起头，讪讪地说：
    “从技巧上说，应该承认刘振洪有一点进步。可是，他要接近钟望麒的水平，就不可能了。”方壮涛说：
    “技巧是为内容服务的。用钟望麒作文的语言技巧，不可能表现刘振洪所要表现的思想内容。当然，钟望麒是掌握了一定的写作技巧的。可是，钟望麒文章的思想倾向是错误的。”
    彭家淼直愣愣地望着方壮涛了。钟望麒这篇文章有错误？一这是不可思议的！
    “你评了几分？”有人问方壮涛。方壮涛答道：
    “不及格。不过，问题不在于及格不及格，而在于弄清思想，提高觉悟。”
    彭家碌弹簧似地跳起来：
    “什么？不及格！你说钟望麒的作文不及格？”李明抢在方壮涛的前头，说：
    “政治标准第一。钟望麒的作文思想倾向不对头，文字技巧再好，也只能不及格。”
    462

==========第465页==========
    彭家礙涨红了脸，喊道：
    “错误，错误！不对头，不对头！错误在哪儿？不对头在哪儿？”
    周清笑嘻嘻地说：“彭老师，你再看看嘛！”
    这一争论引起了大家的注意。方壮涛沉着地说：“钟望麒这篇文章是这次评讲课要讨论的。我说过，钟望麒不同意我对他的作文的评价。他认为他的文章是正确的。我开过几个座谈会，是随便谈的。同学们对文章的看法分歧也很大。因为对这篇作文评价的分歧，关系到我们学校培养什么样的接班人这个根本问题，很有讨论清楚的必要。刘振洪的作文题目，是我课堂上出的。钟望麒的题目是他自己改的。不过，主题仍然是要有什么样的理想。”
    -一片窸寒窣窣的翻纸头的声膏。大家的注意力都全神贯注在钟望麒的作文上。
    迎接生命的春天
    自从进入毕业班，我们面临着祖国的挑桃选。推都深深地戚觉到，生命的最严重的关头临近了！
    从百花烂漫的校园里的放谈，到静悄悄的课堂里凝神屏怠的埋头攻读，从家庭周末团聚时的促膝谈心，到寝室里深夜酣睡中模糊的呓语，无不洋溢着浓烈的大决战前夕的气氛。，
    曾经有人用郑重其事的脸色，神秘地告诉我，毕亚与高考是此生穿皮鞋与等草鞋的分水龄。
    我知道，在这里皮鞋与草鞋是有象征意义的。
    463

==========第466页==========
    对于这种自以为机智的俏皮话，老实说，我可怜他们目光的短浅。因为穿什么鞋不是绝对的。通过我们的努力，在社会主义建设蓬勃发展，人民生活水平逐步提高的基幽上，有朝一日，我们能使穿草鞋的人也穿上皮鞋。
    对于这种自以为机智的俏皮话，说实在的，我也部夷他们思想的庸俗。他们为什么从生活享受着眼呢？这里是有资产阶级的市侩主义在作祟的。
    而且，从某种意义上说，皮鞋和草鞋都在为社会主义作出贡献。只是贡献有大有小。
    毫无疑问，以皮鞋、草鞋作为出发点的人，一定是胸无大志的。他们会为自己脚上发光的皮鞋面沾沾自喜。这是些容易满足的人。他们的青春不可能为祖国发出更多的光和热。
    对于这种自以为机智的俏皮话，我置之以淡然一笑。我响应党的号召，我有“一颗红心，两种准备”。我更有百倍的信心和千倍的决心：让祖国选中。
    我们面临着祖国的挑选。生命的最严重的关头临近了！我恰象站在宝塔的底层，仰首蟾望宝塔的尖端。在那里，是生命的春天！我犹如一个长跑运动员，已经听到终点的观众的喝朵声，正在拚出最后的力量冲刺，去迎接我的生命的春天。
    我被一种崇高的戚情欲动着。我的心田常常翻腾着无数美好的幻想。每当我闭土眼睛，在甜蜜的朦胧的似睡非睡中，象是梦境，又仿佛是现实，我看到我的腋下夹着沉甸甸的牛皮包，昂首阔步地走在天安门广场上。两旁流不息的人流，熟悉地向我频频点头微笑。我惊异于他们怎么都会认识我。他们用一种异常的敬羡的眼光，注视着我腋下的牛皮包。这是一个精致
    464

==========第467页==========
    的黄色牛皮包。里边装的，也许是某一项重大工程的技术设计，也许是一个新开拓的科学领域的最新研究论女，也许是一部刚脱稿的脍炙人口的长诗，也许是…
    啊，这才是我生命的春天！
    当我从甜蜜的幻觉中睁开双眼，我叉看到我的现实。我还站在宝塔的底层。然我有百倍的信心和干倍的决心，让祖国选中。可是，我还没有闯过“祖国桃选”的最严峻的关口。于是，我用万倍的顽强，同书本奋战。
    我在迎接我的生命的春天。
    我们面临着祖国的挑选。生命的最严重的关头临近了！空气中流荡着某种隐隐的不安。因为谁知道呢，也可能由于自己才气不足，努力不够，没有被祖国选中，考上理想的大学。那时，我们就应当作好第二种准备，听从党的安排，到农村去安家落户，安心地种庄稼，为农村的社会主义建设去添传加瓦。
    不过，话又要说回来，考不取，没有被祖国选中，这毕莞不是件光宋的事。我们青年人应该有雄心，有抱负。要不，我们何苦
    十二年寒窗，同一迭又一迭的书本奋战呢？谁不巴望自已登上宝塔的尖端？谁不想尽可能大地发挥自已的才能？谁不想为祖国的社会主义建设事业尽可能大地作出自己特殊的贡献？谁不想在人类漫长的历史中留下一点自已的痕迹？
    我们面监着祖国的挑选。生命的最严重的关头临近了！让我们珍惜每一分每一秒一去不返的光阴，让每一分每一秒宝贵的时间，都在人生十字路口的决战中，在向宝塔顶端的攀
    465

==========第468页==========
    登中，发挥最大的效用！
    啊，把一切都动员起来！让才能，让聪明，让精力，让体力…让一切的一切，都用在这人生最火的冲刺中，去迎接我们的生命的春天。
    又是彭家藏最先看完，他右手在作文上用力一拍，激动地说：
    “错误在哪儿？文章的作者响应党‘一颗红心，两种准备’的号召，勇敢而顽强地站出来‘让祖国挑选’。而且，我可以预言，祖国一定会选中他一文章的作者。在这儿，青年人的宏大的理想和青春的热情，都同为祖国作出贡献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了。文章既批判了所谓‘分水岭'的谬论，又指出考不取要听从党安排，安心当农民。各方面都照顾到了。布局匀称，余味无穷，结构严谨，简直无懈可击。”
    彭家逯的话刚说完，李明就反驳起来。别的教师也七嘴八舌纷纷发表意见了，辩论越来越热烈。
    金友泉沉思着，没有说话。
    方壮涛冷静地倾听每个人的发言。
    方壮涛越沉着冷静，彭家藏越觉得方壮涛偏执得可怜亦复可笑。要是钟望麒这篇作文可以评不及格，那他彭家淼不仅十几年的书白教了，连他的脑袋也要重新装置啦！李明、夏剑萍真也幼稚，竟会赞同方让涛！彭家碌恨不得立即发表长篇大论，把方壮涛驳个体无完肤，使方壮涛无地自容！可是，他到底忍住了。要是因此而使观摩课砸了锅，精
    466

==========第469页==========
    彩的戏就演不成了。这是他不愿意的。于是，他故意地刹住了辩论，道：
    “时间不早了，市里的教师还要回家去，就此打住吧。反正下星期还要观摩，还要评议，到时候再各抒已见！”
    说罢，他就起身回到房里，推出自行车骑上，一阵急驰，赶上了唐习初。他跳下车，递给唐习初一张袖印讲义。
    唐习初扫了一眼文章的题目，疑问地望着彭家豫。彭家脉如此这般，兴高宋烈地述说了一番。
    “这篇文章写出后我就看过。”唐习初说，“前儿天，钟望麒拿了这篇文章来找我，问我这篇文章到底有没有错误。他说，姓方的要评他不及格。当时他没说是观摩课用的。我就又看了一遍，说批不倒的！钟望蜞还拿出他给高一新生介绍学习经验的稿子，说文章大部分段落是从这个稿子上来的。这个稿子经过陈校长的逐段批改。”
    彭家豫抢过话头，得意地说：
    “何止来自陈校长批改过的经验介绍！什么宝塔呀，生命的春天呀，临近终点的冲刺呀，…陈校长哪一大对学生的讲话中没有说过儿句？至于说到·一颗红心，两种准备’‘让祖国挑选'，是高之光部长传达的上级指示，更是陈校长
    一再强调的要向学生进行前途理想教育的中心课题！”
    唐习初冷笑道：
    “醉窘之意不在酒，姓方的胃口真大！他批判的是老头子的掌上明珠，实际上，是在批判老头子本人哪！”彭家礙又抢过话头，大笑道：
    46

==========第470页==========
    “何止批判陈校长！就是你和我，不也是用这些话教育
    、学生的！方壮涛有本领把这篇文章批倒，我彭家淼只好卷
    起铺盖，从锦江中学后门，梢悄溜走了！”
    量
    唐习初摸摸尖尖的下巴，也笑了“老头子一回来，非气得一蹦三丈高！”
    “怎么会不蹦得三丈高！为了下乡劳动，陈校长已经暴跳知雷啦！可那到底只有个把星期的时间，结果还不是把他的班主任撤换给你了？！这回呀，方壮涛剜到他的心上啦1”
    唐习初得意地说：
    “这回事情闹大了，老头子一定得朵取断然措施啦！”突然，他敛起笑容，沉吟地说：“老头子一回来，要是了解了这情况，会不会宣布取消这大观摩课？…嗯，有这个可能。老头子在教学业务上，特别是对观摩课看得太认真了。再说，姓方的这回又捅到他的心窝上了…”
    彭家歃也犯难了：
    “根据陈校长的性格，有这种可能。老唐，怎么办呢？”彭家豫推着自行车和唐习初默默地走了一段路。唐习初道：
    “只有这样了：观摩课要安排在他刚回来的时侯。在他回来到上课这段时间内，你不要提观摩课的事，更不要汇报。还有，在我这个班里，姓方的颇有势力。你是前任教师，又是教研组长。姓方的矛头又指着你。你可得费点精神，在我班里组织一批同学，在课堂上同刘振洪他们对垒，
    莹
    468.

==========第471页==========
    以决一雌雄！”
    “这还用说，责无旁贷！”
    46的

==========第472页==========
    第二十二章
    星期天中午，大队院子里，在冬季暖烘烘的阳光下，方壮涛和罗长林、刘振洪坐在一张长椅上。刘大伯站在长椅后面抽旱烟。夏剑萍紧挨着罗大妈背靠墙壁，坐在一条长凳上。菊花搭着杨海兰的肩坐在门槛上。院子里还散坐着
    六七个贫下中农。
    方壮涛读完了钟望麒的作文。大家都不说话。罗长林沉着脸，只管吧嗒吧嗒抽烟。
    罗大妈见大家不说话，早耐不住了，拉开父响又脆的嗓门，道：
    “这个姓钟的同学呀，割起稻来，就象每丛稻里都盘着
    一条蛇，半天割不了屁股大一块。可为了读大学，将来夹牛皮包，这劲儿倒真大，连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啦！我说呀，这完全是叫你们邢个陈校长糟害了的1”
    刘大伯走到门口，一屁股坐在门槛上，瓮声瓮气地说：“这号文章，绕来弯去，听起来怪费劲的。我说哪，直冲神说出来就是一句话：考不上大学当农民是没出息。嘿，这种思想！看谁给他粮食吃！”
    罗长林想起开学前为了振洪的事到学校去，和陈文海
    470

==========第473页==========
    的那次谈话，道
    “这种文章，就是陈校长教出来的。陈校长就亲口对我说过，你们那个学校叫做省重点中学，分工就是叫学生升大学，将来做夹牛皮包、坐小轿车的专家、工程师。这种专家、工程师，我看哪，不是我们的专家、工程师。他们想的只是自已怎样了不起，看不起我们农民，怎么会同我们一条心呢？”
    夏剑萍听着贫下中农阶级威情鲜明的评论，联想到昨天下午教研组的辩论，深有威触地说：
    “象这样的文章，我们教师中，看法分歧得很，多数还说是好文章呢！”罗长林说：
    “这也不奇怪！有陈校长这样的领导，就会有称赞这篇文章的教师嘛！”
    方壮涛说明这次观摩课的意图道：
    “我们这发动同学批判钟望麒这篇作文，目的就是要批判陈校长的资产阶级教育思想。钟望麒就是被这种资产阶级教育思想引入歧途的。”.罗大妈插嘴道：
    “是嘛，我看那天，要不是你们那个陈校长瞪眼跺脚的，硬是下命令叫回去，钟同学说不定还能留下来和大家一起抗洪呢！”
    罗长林说：
    “钟同学是受了爬宝塔，‘一颗红心，两种谁备'‘让祖国
    471

==========第474页==========
    挑选'的骗，才写出这种作文的！”
    刘振洪道：
    “陈校长就是一个劲儿地鼓吹这些，还说一定要让祖国选中，考上名牌大学，这才是青年人的雄心壮志！”
    菊花道：
    “选不中了，没办法，没前途了，只好灰溜溜地下农村当农民，还说有一颗红心呢！这算什么红心？！”
    大家七言八语地议论着。罗长林却只顾吱吱巴巴地抽旱烟。大家议论了好一会，罗长林才说：
    “一颗红心'是骗人的，‘两种准备’实际上只有‘一种准备’，就是‘让祖国挑选’，也就是考大学嘛！有点象旧戏里秀才考状元一简直就是考状元呗！考上了，你看，皮鞋、牛皮包、小轿车，什么都有啦！扬名显姓，光宗耀祖，站在高高的宝塔尖上，好不威风！考不上呢，就十二年寒窗白费啦1一这哪能成为革命的接班人！”
    近些日子，方壮涛一直在分析研究：如何抓住要害，把“一颗红心，两种准备”“让祖国挑选”的欺骗性揭穿，把它的实质赤裸裸地暴露出来，使这场批判更深刻，更尖锐。罗长林这儿句话，给了方壮涛极大的启发。他用手在膝盖上用力一拍，脱口而出
    “这不就是‘学而优则仕'的翻版吗？”菊花迷惑地说：
    “方老师，我听不懂！刚才你说什么？‘学二只牛死’？这是什么意思？”说着，她自个儿先格格地笑了起来。
    472

==========第475页==========
    方壮涛也给菊花的问话逗笑了，解释道：
    “不是学二只牛死’，是‘学而优则仕’。意思是说，读书好的人可以做官。这话是两千多年前一个叫孔丘的人说的。孔丘是个专门替奴隶主说话，替奴隶主培养人材的反动家伙。后来的反动统治阶级把他捧为圣人，叫他孔夫子。”
    罗长林轻蔑地说，“就是孔老二呗！”方壮涛道：
    “对，就是孔老二。孔丘排行第二，劳动人民向来都轻蔑地叫他孔老二。”
    罗大妈道：
    “一点不错。钟同学这篇文章就是这个意思：读书好的做官，不好的当农民，叫做什么？‘学而优一一’就怎么样？”夏剑萍道：“‘学而优则仕”。”罗大妈笑起来：
    “这两千多年前死人的话真叫别扭”菊花道：
    “这个孔老二，过去倒没听说过。”罗长林说：
    “解放前市里不是有一座孔庙？供的就是孔老二。地主人家的儿子上学时，先要拜孔老二，说是孔老二会保佑他书读得好，将来可以做大官，来欺压我们劳动人民。”
    菊花听了罗长林的话，还是不明白，问道：
    473

==========第476页==========
    “市里有孔庙？我怎么没见过？”
    一个老农民解释道：
    “这个孔庙就是现在大家都可以进去读报纸、看画报的地方。”
    菊花恍然大悟：
    “不就是现在的文化馆吗？”罗长林道：
    “对了。解放后孔庙就改成文化馆了。”方壮涛沉思地说：
    “被劳动人民睡弃的孔老二，他的反动的教育思想却被改头换面，用来毒害我们的学生，可见问题多么严重了。”
    罗长林在凳脚上敲掉烟灰，道：
    “小方，你这次批判抓准了！陈校长肯定会跳起来，说不定还会不准你上课。你可要有思想准备。不管怎样，“定要把这堂课上起来，要发动老师和同学好好批判，分清是非。”
    方壮涛斩钉截铁地说：
    “不管碰到什么阻力，这堂课一定要上。”刘大伯严厉地吩咐儿子：
    “听到没有，要好好地参加批判！”罗长林想了一想，道：
    “小方，我想，这个批判，是你们学校里的大事情，到时候我腾得出工夫，也想去听听，你说怎么样？”
    杨海兰抢着说，
    474

==========第477页==========
    “我爸爸也很关心这次批判呢！”方壮涛兴奋地说：
    “好哇！罗大伯，你们的关心，是对我们很大的鞭策和鼓舞呢1”
    杨海兰从罗村回到学校里，应菊珍就告诉她：“你爸爸来了个电话，说有急事，要你马上回家。”杨海兰想了一想，就去找唐习初请假。唐习初冷冷地说：“什么事这么紧急。”杨海兰回答道：
    “电话不是我接的。下午是爸爸上班的时间，不是要紧的事，爸爸不会打电话要我回去。”“非回去不可？”“非回去不可。”
    “眼看这学期就要过去了，你是班里的主要干部，不带头抓紧学习怎么行呢？”
    杨海兰这会儿无心和唐习初争辩，只是简单地说：“我有急事。我请假。”
    唐习初看着杨海兰不可动摇的样子，只好说：“你现在就走，晚自修必须赶回来。”
    杨海兰走了。晚自修的时候，老赵找到唐习初，说：“刚才，我接到杨海兰家长的电话。他给他闺女清一天假。我已经同意了。”
    475

==========第478页==========
    唐习初心里很不高兴，却说：“既然你批准了，不就行了吗？”“我同你打个招呼。”唐习初嘟嘟哝哝地说：“有什么事，这么火急！”
    “他们父女俩明天有急事到杨海兰叔叔家里去。”第二天下午，杨炳和杨海兰来到方壮涛的房里。父女俩都风尘仆仆，精神抖擞。
    “都落实啦！”一坐下来，杨炳就兴冲神地说，“海兰每年在那里参加双抢，同大队的干部和贫下中农都挺熟的。我们这一提，他们可乐啦！他们说，要让海兰在大队团支部里担任个职务。我说，还是先让海兰锻炼锻炼吧！”
    原来，抗洪回来后，杨海兰同方壮涛说，她毕业后不准备参加高考，要到她叔叔所在的生产队去落户当农民。方壮涛热情地支持杨海兰的革命行动，叫杨海兰回家跟爸爸商量一下。杨炳也早就有这个意思了，只是等女儿主动提出来。父女俩一谈就定下来了。前几天，方壮涛托人把油印的钟望麒的作文捎给杨炳。杨炳把这篇作文看了一遍，当即决定把父女俩原先谈妥的等杨海兰毕业后再安排的计划，提前行动。杨炳把他的想法同厂党委书记谈了。党委书记热情支持他，当时就决定给杨炳一天公假，安排女儿下乡插队落户。因为再过两天，一直到年终，杨炳就再也抽不出时间了。杨炳带领的突击小组要安装刚运到的新机器：
    一定要叫新机器在一九六大年元旦前运转起来。昨晚，杨
    476

==========第479页==========
    炳把女儿叫回去。父女俩直谈到深夜。久日，起了个大早，赶了三十里路，到杨海兰叔叔所在的生产队。杨炳父女俩的行动，受到贫下中农热烈的赞扬和欢迎。一切很快安排停当了，只要杨海兰一毕业，就可以去落户了。吃过午饭，父女俩没有回家，就直奔学校里来了。
    杨炳道：
    “我看了那篇叫《迎接生命的春天》的作文，我就想，不能让我们的下一代去迎接这种‘生命的春天'！那会变修哇！面对这种资产阶级思想的腐蚀，我们要批判，更要有行动。用行动来批判更有力量！昨晚海兰一回家，我就说：‘海兰，我们提前行动吧！’海兰说：‘爸爸，是应该行动了。”
    杨海兰插嘴道：
    “我一听说你打电话叫我回去，就猜到是为了这件事。”她又转过脸对方壮涛说：“方老师，那个材料的细节都核实了1”
    方壮涛望望杨炳，瞧瞧杨海兰，他的心情异常激动，情不自禁地说：
    “杨师傅，你发扬了工人阶级的革命精神，真是学生的好家长！杨海兰，祝贺你在毛主席指引的革命大道上跨出了决定性的一大步1”
    杨海兰秀丽的脸微微红了，说：
    “方老师，这也是你对我帮助教育的结果啊。”方壮涛诚挚地说：
    “这是你在斗争中自觉学习毛主席著作的结果，也是杨
    タ

==========第480页==========
    师傅教育启发的结果。城里人主动送子女下乡插队落户，杨师傅，特别是送你女儿这样本来可以有把握考进名牌大学的学生下乡，这可是移风易俗的大革命呵！”
    “昨天中午，”杨炳说，“我们突击小组讨论了钟同学的作文。大家说，工人阶级应该带个头，拿出行动来。要教育子女有真红心，不能红皮白心，不能上什么‘挑选'的当，那是把我们的子女挑选到修正主义一边去哪！小方，明天你们不必来了。我们要开始突击了。我把昨天中午的讨论叫小王作了记录，让海兰给带来了。”
    杨海兰从挎包里取出一卷散发着机袖味的记录，递给方壮涛。
    “小方，你们那个陈校长还没回来？”“后天回来。”
    “那就以后找机会吧！我倒要好好向他提提意见。学校再这么下去不行啦！海兰下乡的事，他一定不会批准，一定要阻拦，是不是？”
    “那还用说吗！海兰下乡插队的革命行动，和批判钟望蜞的作文，一正一反，一立一破，都捅在陈校长的心窝上，他肯定要千方百计压制、阻挠。”
    杨海兰忽闪着聪颖的秀目，坚定地说：
    “不管陈校长怎么阻挠，反正我下农村是下定了！四牛
    五马也休想把我拉进高考的考场！”
    “小方，我估计，更大的压力会落在你和老赵的头上。”“杨师傅，你放心吧！有毛主席的教导指引，有你们工
    478

==========第481页==========
    人阶级和贫下中农的支持和鞭策，有越来越多的同学和老师同我们一起战斗，天大的压力也压不垮我。老赵就更不用说了！”
    “小方，前些日子，我们不是一起学习过《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吗？近来，我们工人都在继续深入学习这篇文章哪！揭出了邪样的大毒草，提出了这么尖锐的问题，大家都说，事情不会到这儿为止，说不定还只是个开始呢！”“杨师傅，我想，过了年，我们再到你们车间，和工人同志一起再学习一次这篇文章。”
    “好哇！”杨炳伸出他那粗壮结实的大手，紧紧地握住方壮涛的手，“小方，学习这篇文章大无畏的革命批判精神，批起来，斗起来吧！我们工人阶级支持你们，做你们的后盾。通过批判和斗争，一定能使更多的同学和老师看清学校教有问题的严重性1”
    方壮涛满怀信心地说：
    “不管阻力多大，压力多重，斗争多么曲折，我们一定会批起来，斗起来的！而且一定要批下去，斗下去！我们也一定会在斗争中团结越来越多的群众！”
    杨炳提议说，“去看看老赵。”他们一起找老赵去了。
    彭家祿星期天下午回到学校，先到教室里巡视了一番。发现吴玉兰、薛健等好儿个座位空着。
    479

==========第482页==========
    “到哪里去啦？”彭家祿大声问。有一个同学回答说：
    “吴玉兰他们到萝卜地里喷农药除虫去了。”
    “除虫除虫！谁叫去的？”彭家豫发脾气了，“儿条虫有什么了不起！现在还不抓紧时间学习，看你们明年高考怎么办？去把他们叫回来！”
    彭家祿发了一顿脾气后，转到(6)班教室，把钟望麒叫到他的房间里。他递给钟望麒一份油印讲义：
    “方老师要在观摩课上批判你这篇作文啦！”钟望麒苍白的脸发红了，激动地说：“我根本不相信我的作文有错误！”
    “是呀，象这样的作文怎么会有错误，简直是笑话！”“彭老师，我以前写作文，下笔的时候，从来没象写这篇作文这样慎重！我尽量避免片面性。我怕方老师钻我的空子。我相信，我完全避免了片面性。”
    “是嘛！你的文章完全符合陈校长的思想！”彭家淼热烈地说，“我看出，你是费过一番心机的。技巧上自不用说，就是内容上，也是又全面又辩证。要挑剔，就比鸡蛋里找骨头还难。”
    “方老师对文章的内容，专好鸡蛋里挑骨头。所以我就格外小心。”
    彭家隧大笑：
    “不让他在鸡蛋里挑出骨头来！”
    “我原也想来找你谈谈这篇作文的事。找了一回，你不
    480

==========第483页==========
    在房里。我想，反正我有把握，怕他怎的！”彭家祿指指油印讲义，问：“发下来了？”“还没有。”
    彭家隧略一沉思，道：
    “这次观摩教学来听课的老师估计很多，市里儿所中学的语文教师也要来，学校里的自不用说。不过，这消息，你先不要传开。据方老师说，是用课堂讨论的形式。形式本身已经不象话了！不过，也不可大意。方老师不是在你班大部分同学中威信颇高吗？千万不能让讨论一边倒。那样，我们教师就难说话了。你在班里，特别在对你的才能比较佩服的同学中，放放空气。说我，说绝大部分老师，都认为方老师对你的文章的否定，是走极端，都会大力为你说语的。你要鼓动这些人为你的文章说话。我可以悄梢地告诉你，陈校长就要回来啦！他一定要来听观摩课，一定会给你撑腰。他不给方老师点厉害看看才怪哩！你们的方老师要在这堂课上出洋相啦！”
    钟望麒脸上闪着喜悦的光彩，连声道，“陈校长来就好！陈校长来就好！”
    彭家藏拿出一张列着六七个同学名字的单子，递给钟望䶞：
    “你把这儿个同学叫到我这儿来，你就说这是唐老师的意思。大家准备一下。在课堂上，跟他们争个雌雄！”
    481

==========第484页==========
    星期一晚自修的时侯，方壮涛把两篇没有署名的油印作文发给同学。他作了个简要的说明，要求同学们认真分析这两篇作文。他特别指出《迎接生命的春天》一文是要在星期四下午，有全体语文教师听课的作文评讲观摩课上讨论的。
    “对于这篇文章，”方壮涛说，“大家的认识肯定有分歧。我可以告诉大家，因为这是事实，反正以后同学们也要知道的。我们教师中，对这篇文章就有原则的分歧。我们课堂讨论，不是针对哪一个同学，而是针对一种思想，分辨是非，认清我们应该走什么样的道路。讨论前要作好充分的准备，畅所欲言，各抒己见。但一定要有一个标准，这就是毛主席的教育方针，就是毛主席对革命接班人的要求。因此，大家在分析这篇文章时，要首先认真学习毛主席这方面的教导。”
    在班里的同学中，作文出之于谁的手笔，是逃不过同学们的眼睛的。大家看了《迎接生命的春天》开头两段，就不觉把眼光投向钟望麒。
    钟望麒脸色苍白，高傲地迎着同学们投过来的眼光，仿佛在挑战似地说：“是我写的，怎么样？”
    晚自修下课了，同学们开始议论《迎接生命的春天》。在走向寝室的路上，议论已经很热烈了。孙焕章跟在同学们的后面，听了一会议论，仿佛突然下了决心，加快脚步赶上刘振洪，碰了一下刘振洪的胳膊，低声地说：
    “你来，我同你说儿句话。”
    482

==========第485页==========
    刘振洪惊异地看了一眼孙焕章，不知道孙焕章要和他说些什么，只见在黄昏的路灯光下，孙焕章脸色显得挺紧张。刘振洪站住，等孙焕章说话。
    孙焕章不说话，却向旁边一条岔路上走去。
    “你们先走吧，我等会儿来！”刘振洪对前边站下来等他的同学们说，一边又加快几步，走到孙焕章的旁边，亲切地说，“孙焕章，有什么事？”
    孙焕章放低声膏，挺严肃地说：
    “有些重要情况，要和你说一说。”随即，他又改变了主意，提议道：“刘振洪，我们一起去找方老师，和方老师说一说，好吗？”
    “好哇。”刘振洪赞同地说，心里琢磨不透孙焕章要说什么重要的情况。·
    两人都不说话，默默地向教工宿舍走去。方壮涛偏偏不在房间里。
    “我们在这儿等一等吧。”孙焕章提议道，在宿舍门口的台阶上坐下来。刘振洪也坐下来。
    “有什么重要情况？”过了一会，刘振洪问。“等方老师来再说吧。”孙焕章道。
    等了一会，方壮涛回来了，三个人一起走进房里，孙焕章神色不安地在床沿上坐下来。
    刘振洪道：
    “方老师，孙焕章有重要情况同你谈。”
    483

==========第486页==========
    方壮涛挨着孙焕章在床沿坐下来，亲切而温和地望着他，估量着他会谈些什么重要情况。
    “方老师，”孙焕章象下了大决心，抬眼望着方壮涛说，“你要在观摩课上批评钟望麒的作文吗？”
    “我不是说过让同学们讨论的吗？这不是针对钟望麒个人的，是通过他的作文的讨论使同学们明确应该走什么样的道路，成为什么样的人。”
    沉默了一会，孙焕章道：
    “钟望麒的作文好儿段都是从他给新生作的经验介绍中来的。这个经验介绍是经过陈校长批改的，钟望麒让我看过。这情况，方老师知道吗？”
    “我们知道。”刘振洪肯定地说。
    “听说，大部分老师都赞扬钟望麒的作文，是这样吗？”“可以这么说。”方壮涛道，“目前，肯定这篇作文的老师比否定的要多。”
    “听说，大部分老师都要来听观摩课，是吗？”“可能的，老师们对评价这篇作文的分歧很关心。”“还有，市里几所中学的语文老师也要来听你的观摩课，你听说了吗？”
    “哦，这个我倒还不知道。”
    “我是昕钟望麒说的。钟望蜞说是彭老师、唐老师说的。他还说，陈校长就要回来了，也要来听你的观摩课。还说，还说一这都是钟望麒听彭老师、唐老师说的一还说你要在这次观摩课上犯错误，出祥相。方老师，钟望麒一再484

==========第487页==========
    关照我这些话不要同任何人说，我怕你…方老师，我想，我不说就对不起你。我说了，你可不要说出去1”
    孙换章说话时，神色显得惶惑不安。连日来，他的心情是矛盾的。他是个意志薄弱、缺乏主见的人。从高小和钟望蜞同班开始，他就对钟望麒钦佩得不得了。虽然钟望麒并不把他放在跟里，对他也没有多少咸情。可是，由于十一年学生生活都是在及格与不及格之间苦苦挣扎，他已经不大有自尊心，对钟望麒的傲慢也早已习惯。同时，随着他对方壮涛的了解的加深，方壮涛在他的心里所占的位置越来越重要了。他觉得方壮涛和他过去接触过的老师都不同。他在方壮涛面前，可以不用因为自己成绩差而抬不起头。方壮涛总是那么诚恳、亲切地鼓励他。特别是那次抗洪，他没有留下来，后来方老师也并不象唐老师说的，把他看作眼中钉，相反比过去更加亲热地找他谈心，拉他一起参加体育活动。他在戚情上是威激方壮涛的。可是，由于十一年学生生活形成的根深蒂固的分数观念，由于在锦中五年中建立起来的对陈艾海的信任，由于钟望蜞的影响，他在理智上对方壮涛是怀疑的。因此，当他听了钟望麒转述的彭家静和唐习初的话后，他的咸情和理智经过一番激烈的斗争，他终于决定把这些话告诉方壮涛。他甚至暗希望方老师听了他的话后，能改变主意，不上这堂观摩课。他心里着实为方老师捏一把汗哪！
    孙焕章所提供的“重要精况”，虽然除了“市里几所中学的语交师也要来听观摩课”，其余的方壮涛都早已估计
    485

==========第488页==========
    到了。可是，方壮涛对孙焕章能转告这些情况，还是从心底里感到高兴。这说明孙焕章在进步。
    “孙焕章，”方壮涛说，“你所说的情况确实很重要，这更可以证明观摩课上的批判不是针对钟望麒个人的。”
    孙焕章原以为他提供的“重要情况”，会使方壮涛吃惊、震动。可是方壮涛神色坦然，这大出他的意料了。
    “方老师，”孙焕章迟疑地说，“这堂课还是这样上吗？”方壮涛微笑道：
    “这堂课有这么多人关心，还能不上吗？”刘振洪道：
    “孙焕章，你对钟望麒的作文怎么看？”“我现在…我想…”方壮涛诚恳地说：
    “有不同的看法，大家可以讨论。”
    “方老师，现在我还认为这篇作文是好的，我怎么也写不出来。如果在课堂上讨论，我可以这样说吗？”
    “当然可以，你怎么认识，就怎么说。只是在讨论的过程中，你一定要认真地想一想，为什么你赞扬这篇文章，别人却批判这篇文章呢？这要好好学习毛主席的教导，对照
    一下。”
    “方老师，我一定好好想一想。”·
    “孙焕章，为什么你要告诉我彭老师、唐老师说的那些情况呢？”方壮涛笑着换了个话题，挺随便地说。他想乘机再了解点唐习初的情祝。
    486

==========第489页==========
    孙焕章不安地说：
    “我怕你不知道，不告诉你一声，对不起你。”“你怕我犯错误，出洋相是吗？”孙焕章笑了笑，红着脸，低下头。“钟望麒不是要你不告诉任何人吗？”“可是，你，方老师，你待我这样好。”“我对你帮助也很不够哇！”
    “这…方老师，反正我心里有数。你们抗洪回来，我真担心你会把我看作眼中钉、肉中刺呢！可是一点没有。”方壮涛心里微微一惊，却神色安详地笑道：“谁说我会把你看作眼中钉、肉中刺的？”“这…这是唐老师说的。”刘振洪愤怒地说：
    “唐老师就会挑拨离间！凳然说出这样恶毒的话！”孙焕章惊慌不安地说：
    “刘振洪，这话可千万不能传开去，让唐老师知道就槽了1…我要回去了，钟望蜞到彭老师那里去，说不定就要回来了。刘振洪，我先走了，你等会儿来吧！”
    方壮涛觉出，如果这会儿再追问唐习初还说过什么话没有，可能更造成孙焕章的不安，甚至说不定孙焕章还会把今晚的谈话告诉钟望麒，然后又传到唐习初耳朵里，反而会把事情弄僵。因为孙焕章毕凳还在动摇不定中啊！想到这里，他把孙焕章热情地送到宿舍外，抚着孙焕章的肩膀，说：
    “你放心好啦，你说的情况，我和刘振洪都不会告诉别
    487

==========第490页==========
    人。以后碰到有什么情况，可以随时同我说。你先走吧。”他向刘振洪微微一笑，示意刘振洪再留一下。
    孙焕章走后，方壮涛对刘振洪说：
    “以后你和洪跃虎多找孙焕章谈谈心，和他一起学习毛主席的著作，不要追问他唐老师说些什么，主要是提高他的认识。现在，你也回去睡觉吧！”
    刘振洪走了儿步，又转回来，说：
    “讲义还有没有？.我和杨海兰的两份讲义，给吴玉兰要去了。她说，她们的马列著作和毛主席著作学习小组也要讨论讨论钟望麒的作文。”
    “去拿吧，我那里还有几份。好哇，吴玉兰她们也行动起来了！现在，你们一边要准备辩论，一边要考虑如何扩大影响的问题。还有，你同杨海兰说一说，明天，你们儿个马列著作和毛主席著作学习小组，可以合起来，你和杨海兰谈一谈你们学习毛主席‘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教导的体会，再联系对钟望麒作文的批判，就申请不参加高考而下农村干革命的事讨论一下。什么时侯开，在哪儿开，你们通知我，我一定来参加。”
    星期三下午，在语文教研组的小黑板上，彭家豫一口气写了下面两行笔势翻飞的大字。
    星期四下午，第一、二两节。
    作文评讲观摩。主讲，方壮涛老师。
    483

==========第491页==========
    彭家碌正眯起眼晴，怡然自得地自我欣赏这两行大字的时候，从学校宽敞的大门，开进一辆浅蓝色的小轿车，穿过秃了叶的法国悟桐的林荫道，轻悠悠地停在办公大楼前。
    车门开了。头一个走出来的是陈文海，接着探身出来的，是一个穿呢制服的干部。这人五十上下，有一张方方的脸，明亮的眼晴，丰满的下巴。他的举止庄重。他并不理会大楼外和绿篱两边好奇地打量着他的同学们，和陈文海轻轻地说了两句什么，笑了。
    彭家礙听到小轿车悦耳的喇叭声，连忙丢了粉笔，赶下楼去。他在办公大楼的门口，又尊敬又亲热地迎着客人，道：
    “高部长，难得来呀！”
    高之光很快认出了彭家豫，说“彭老师，忙啊1”“我们还能闲着吗！”“等会儿，上我那儿聊聊。”
    高之光对彭家脉保持着既热情又不过分亲昵的庄重态度，同彭家豫握了握手，就跟着陈文海，径直到支部办公室去了。
    来了个大干部！.这个消息很快在全校传开了！彭家藏赶到唐习初的房里，喜滋滋地贼：“高部长来啦！陈校长请了高部长来啦！”唐习初枯槁的脸上，露出冷冷的笑容。
    “老彭，算是你的造化！你不是正院惜戏里少个重要人
    489

==========第492页==========
    物吗？看，压台的角色来啦！”
    彭家豫高兴得手舞足蹈，说，
    “你信不信？陈校长把高部长请来，一定是为了解决他同老赵的矛盾的。刚才，高部长还跟我打招呼，叫我去聊聊。老唐，晚上我们一起去，把学校的情况向高部长反映反映，好不好？”
    唐习初淡淡地说，
    “说实在的，跟大人物打交道，我可没你热心。不过，高部长是例外。和他有过一面之交，谈过一次。他艇敬重我们这样的知识分子。再说，他老相识似地招呼过你，你应该去聊聊。我呢，也权当奉陪。”
    陈文海让高之光在支部办公室一坐下来，·就找老赵。问了儿个人，都不知道老赵在哪儿。找到政治教研组，马连山告诉他，老赵可能在方壮涛房里。陈文海威到一阵不快。陈文海通知马连山，晚上开支委会，传达省重点中学校长会议精神，就匆匆去方壮涛房里找老赵。
    老赵果然在方壮涛房里。他们正在把明天的观摩课可能遇到的情况再作一番估计。
    “老赵，我到处找你。”陈文海推门进来喊。旅途的劳顿，加上找老赵跑了几处地方，他有些累了，就在床上坐下来，靠在被子上。
    “我还以为你晚上到呢。”
    “高部长来啦！我是搭了他的小轿车来的，所以快些。”老赵的脸色渐渐显得严峻起来。
    490

==========第493页==========
    老赵第一次接触高之光是在他转业到锦江市委报到的时候。高之光同他谈了一次话。头一次接触，他对高之光的印象还可以：待人热情，说话毫不含糊，有魄力，虽然过于自负了些。当高之光谈到老赵的新的任务的时候，.那一席话，老赵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
    “锦中是省教育厅手里的一张王牌。”高之光的语调中洋溢着自豪威，“你的贵任是给这张王牌锦上添花，使之能进一步推动锦江市和全省的中学教育工作。当然，开始时，会遇到些困难。在部队呆惯了，教有工作的规律不熟悉，文化也低，这是事实。可是，赵峰同志，你放心好啦，你可以高枕无忧！书记兼校长陈文海同志，是全省屈指可数的党内的中等教育专家。陈校长干劲大，水平高，事业心强，勤勤恳恳，为人也挺好相处。你就一头钻进去，跟着他，先学它个一年两载好啦！”
    老赵学了四天代数，.一半也是受了这一席话的影响。从那次谈话后，老赵同高之光就没有深的接触。除了在会议上听过高之光的几次讲话，只在偶尔打照面时交谈过儿句无关案要的话。不过，从头一次谈话和后来的几大讲话中，老赵很清楚，高之光决不会支持他。这不单是因为高之光同陈文海的密切的私人关系，更是因为陈文海所坚持的寸步不让的东西，大都在高之光的讲话中也有的，只是陈文海作了些发挥。
    高之光主管市委文教工作，他下边有文教局，没有特别重大的原因，他不会来锦中。现在来了，无疑是陈文海汇报
    491

==========第494页==========
    了支委会的深刻分歧。高之光一定觉得事关全省中等学校的一面红旗，有亲自出马的必要。陈文海在下乡劳动后，不仅暗示过，也明确同老赵说过，他对支委会的分歧无能为力，只好请示上级予以解决。从组织原则上说，老赵不能反对。
    现在，老赵戚到一股巨大的组织压力向他猛压过来。他胆怯了吗？他觉得力量悬殊难以抵抗吗？不老赵早有思想准备，他知道这股压力迟早要压过来的。老赵坚信，只要他按照毛主席的教导办事，即使受到打击，乃至受到组织处分，这又算得了什么！
    方壮涛从老赵的神情中，顿时悟出形势的严竣。老赵曾经同他谈过多次的，要来的事情终于来了，方壮涛浑身祥褴着战斗的热情，庄严地站起身来。他的眼光和老赵的碰在一起了。他们的心是息息相通的，在这短短的儿秒钟的相视中，他们早已互相了解了。
    陈文海也分明觉出老赵的思想的变化。为了使空气轻松些，他解释道：
    “高部长来，是为了在我校贯彻省重点中学校长会议的精神。”话一出口，陈文海觉得这个解释是多余的，因为支委会的分歧是明摆着的，回避不了。他于是继续道，“当然，也要解决由此而来的一些问题。”
    老赵微微一笑，道，
    “老陈，省里的会议开得怎么样？”陈文海兴致勃勃地说，
    492

==========第495页==========
    “收获挺大。我们根据部里会议的精神，总结了省重点中学的工作，发现了不少问题，划清了一些界限。老赵，我们得跟上形势啊！我和高部长已经商量确定，晚上开支委会，把会议精神向支委会汇报一下，再请高部长作指示。这次，高部长准备在学校里住儿天。很难得啊！老赵，我们应该借此推动各项工作。”
    “老陈，会议一定涉及我们争论的问题了吧？”
    “涉及一些。”陈文海愉快地说，“看来，类似我们的争论，很多学校都有，只是程度不同。现在都澄清啦！这个，说来话长，晚上传达吧！老赵，高部长在等你呢！”他又回头对方壮涛说：“会议的精神，等支委会研究后，再向党员和全体教师传达。”
    陈文海走到门口，突然想起方壮涛的观摩课，重又返身回来，问
    “方老师，观摩课准备得怎么样了？”
    “在老赵的指导和同志们集体努力下，基本上准备就绪了。”
    “哦，老赵，你也亲自出马，指导备课？”陈文海眉头打结地望着老赵。老赵会不会在这次观摩课中搞出什么新花样来？
    “我不过一起参加学习、研究，”老赵笑道，“倒是他们年轻人这股子闯劲，给了我不少启发呢！”
    陈文海望望老赵，瞧瞧方壮涛，一种模糊的、隐隐不安的威觉从他脑际闪过，他同意让方壮涛上观摩课，达到预期
    493

==========第496页==========
    的目的了吗？…不过，这会儿他的心思完全被晚上的支委会缠住了，无暇细细分析他的不安。
    “观摩课定在什么时侯？”他问。“明天下午第一、二节。”方壮涛答道。
    “这么巧，正好赶上我回来！”不安的威觉又在他的脑标闪过，“你的教学方案教研组讨论过了吗？”
    “上星期六下午，教研组讨论过了。如果你有时间，我想把观摩课的教学方案向你汇报一下。”
    听说教研组讨论过了，陈文海又放心了。他款意地对方壮涛说：
    “照理晚上应该同你把观摩课的方案研究一下。可是你看，这会儿实在排不出时间来。既然你们教研组已经作了研究，也就行了。好吧，明天下午，我一定抽时间来听。老赵，走吧，高部长还在等我们呢！”
    老赵和陈文海走了不一会儿，夏剑萍来了。“我妈妈来信了。她说，元旦，她要来。”夏剑萍从袋里抽出一封信，递给方牡涛。方壮涛读着鲍素娟的来信。
    “上回我的信一寄出，”夏剑萍说，“我就估计到妈妈可能会来的。你看，妈妈对我们的斗争不放心，她怕我们犯错误。”她笑起来。
    方壮涛把信看完后，递还夏剑萍，说：
    “这也足见锦中在全省影响之大。也好哇，你妈妈来了，你可以更详细、更全面地向她介绍我们的斗争情况，使
    494

==========第497页==========
    她了解你。教育战线的问题，看来带有极大的普遍性。因此，提高你妈妈的觉悟，使她从两个阶级争夺接班人的高度，从反修防修的高度，来看待教育下一代的问题，这也应该是我们的斗争的一个侧面。”
    “我倒估计，我跟妈妈会有一场辩论。现在细细回想起来，妈妈十儿年来奉为金科玉律的，就是我们现在反对的。妈妈的为人，同彭家豫大不相同。可是在教学上，她仿效唯恐不力的，就是彭家淼那一套。”
    方壮涛笑起来，幽默地说：
    “这个元旦哪，你可要把你妈妈吓坏了。她没想到女儿离开她只几个月，一碰面就要批判起妈妈来！”
    夏剑萍噗哧一声笑了。很快地，方壮涛不笑了，沉思地说
    “资产阶级的教育思想，加上几千年来统治人们的传统观念，盘根错节，根深蒂固，在我们不少教师的头脑中，还不同程度地占着统治地位。尤其是现在，父被某些人乔装打扮，描述成党的教育思想，无产阶级的教育思想，这就增加了我们斗争的复杂性和艰巨性。”
    “如果辩论起来，我可要请你帮助。我怕妈妈会因为我是她的女儿，不肯认真。”想到她和妈妈要辩论，度剑萍又笑了。
    “把你的全部论点摆出来，”方壮涛说，“看着你一即副进攻的姿态，你妈妈就非认真对待不可了！”
    夏剑萍把信摊在桌上，指着说：
    495

==========第498页==========
    “你看，妈妈在信上说，要我转告你，她要来看看你。我给你看妈妈的信，就算转告啦！我不相信，你跟妈妈会不辩论起来。”
    “钟望麒的作文还有吗？”马连山推开房门，站在门口问方壮涛。
    钟望麒的作文，方壮涛持地多印了一百份。可是，这儿天，陆陆续续给老师和同学们要光了。
    “你们还不够吗？”方壮涛诧异地说。
    “自从上星期六，你们组内关于钟望麒作文的评价发生原则分歧后，大家都艇关心的，都想来听你的课。原先你只给我们三份，怎么够呢！”
    “我也只剩下一份了。”马连山想了一想，道，
    “再刻印一次吧，估计还会有教师来要。你要作好思想准备，明天说不定全校的教师都会来听你的观廉课。教室肯定坐不下，搬到大楼会议室里去吧。”
    夏剑萍听了，紧张地注视着方牡涛。方壮涛并没有觉得意外。
    马连山热情地继续道：
    “都来听就更好啦！这不正是我们观摩课的目的？好啦，小方，刻印的事，全由我负责。你集中精力组织好学生的讨论。刚才陈校长来，问到观摩课的事了吗？”
    “问起过。”方壮涛说。
    “你把钟望麒的作文给他看了没有？”
    96

==========第499页==========
    “没有。他听我说教研组讨论过教学方案，也就没有心思听我的汇报了。”
    “是的，现在他的心思集中在晚上要开的支委会上。”方壮涛充满藏情地说：
    “老马，这几天，你们将会是很艰苦的呀！”马连山乐观地摆摆手，笑道：
    “没什么！再说，你们抓住陈校长修正主义教育思想的要害，‘乒乒乓乓’进攻起来，对我们也是有力的支持和鼓舞。陈校长还不知道观摩课的详细情况吧？”
    “还不知道。”方壮涛分析道，“我估计，彭家豫在观摩课之前也不会主动向陈校长汇报。彭家豫有彭家祿的打算，唐习初有唐习初的意图，但他们都希望观摩课成为既成的事实。”
    夏剑萍插嘴道：
    “我们呢，也不必向陈校长汇报。”方壮涛却满有信心地说：
    “不，刚才我已经主动向陈校长提出要向他汇报观摩课的教学方案了。他说没有时间来听，也就算了。我想，如果陈校长要了解观摩课的详细情况，我就如实地向他汇报。不管陈校长同意不同意，我们一定想办法使这堂观章课上起来！”
    97

==========第500页==========
    第二十三章
    昨晚在支委会上，陈文海传达了省重点中学校长会议的精神。在他讲话的间歇，或换上一支烟的时候，他的眼光越过老花眼镜的上缘，瞥了老赵一眼，仿佛在胜利地说：“你听呵，怎么样？”老赵神情严峻、沉着，额上横着的三条皱纹聚得又深又紧。他时而看看刚愎自信，侃侃而谈的陈文海，时而瞥一眼俨然端坐、气概非凡的高之光，时而在小笔记本上记下几句，时而同马连山会心地相视一笑。
    陈文海的传达直到十一点才告结束。
    今天上午，支委会继续开会。用高之光和陈文海的话说：是学习和领会省重点中学校长会议的精神，统一认识，然后决定如何在锦中贯彻执行。
    会议开始不久，老赵和陈文海对省重点中学校长会议的精神有不同的认识，激烈辩论起来。接着，马连山和邹国钧也投入了辩论。任彬见有高之光在场，也赶忙趁一个辩论的间隙，明确表示，他反对赵蜂和马连山的意见。
    然而，老赵和马连山的辩论的火力之猛，使陈文海不时处于招架的地位。高之光耐不住了，怒气冲冲、盛气凌人地发表了一个长篇讲话，一边阐述校长会议的精神，一边严厉
    498

==========第501页==========
    地批评赵蜂和马连山对上级指示提出怀疑是一种“危险的倾向”。高之光的讲话旁征博引，酒滔不绝，直到吃午饭的铃响了，他还继续讲了于几分钟，才勉强收住，并声明有的问题下大会议再谈。
    对方壮涛的截然不同的看法，常常是老赵和陈文海激烈争论的焦点之一。吃年饭的时侯，高之光突然对方壮涛的观摩课发生了兴趣。他想听听这个被陈文海描述成走极端、浑身是棱角、锋芒毕露，而被老赵和马连山赞扬为教师的榜样的方壮涛是怎样讲课的。
    陈文海对方壮涛的观摩课突然不放心起来。午饭后，他把彭家淼叫到支部办公室，要彭家豫汇报方壮涛的观摩课的教学方案。
    彭家碌看看离上课时间只有四十来分钟了，学生的桌椅和听课老师坐的椅子都已经搬进中型会议室，同学们和老师们也已经陆续进去就座，他认为观摩课已经是生米煮成熟饭，上定了。他给了陈文海一张油印的钟望麒的作文，并作了详细的汇报。
    谁知陈文海一听，脸变了色，大发雷霆，把彭家豫狠狠地批评了一通。陈文海对彭家祿这样的“台柱”，如此发火，还是第一次。陈文海让方壮涛上观摩课，本来是想借此把方壮涛的注意力引到业务上来，在业务上给他施加点压力。他怎么能允许方壮涛借着观摩教学的讲坛，：来批判他亲自树立起来的样板钟望麒的作文呢！他怎么能允许方牡涛把他的极端思想引进到课堂教学中来呢！
    499

==========第502页==========
    陈文海当即责令彭家豫去会议室宣布观摩课不上了，要同学们把桌椅搬回教室。他自己急匆匆地赶到方壮涛的房间里去。
    李明、夏剑萍、周清聚集在方壮涛的房间里。三个年轻人，都象初临大阵的新战士，又紧张，又兴奋，又不安。李明望着自己的大手，紧握拳头，松开，父握紧。周清敛起脸上的笑容，不安地望着手腕上的表。
    夏剑萍凝视着方壮涛，那长睫毛下深情的眼晴，象是在鼓励，又仿佛在焦虑。她惊奇午后的时间凳是这样漫长，却又担心时间过得太快，生怕方壮涛会忘了什么。
    方壮涛不时从备课笔记本上抬眼看看李明，瞧醮夏剑萍，望望周清，用他邢沉着、镇定和满怀信心的眼光鼓励战友们。
    走廊上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方壮涛蓦地抬起头。陈文海气喘吁吁，长着刺二般的胡子的下颏抖动着，满脸阴云地出现在门口。方壮涛顿时悟出陈文海这一来的意图了。他迎着陈文海的目光，冷静地站起来。
    与此同时，李明、夏剑萍和周清也吃惊地站起来。陈文海扶扶老花眼镜，严厉地说：“方老师，观糜课不上了！”方壮涛沉着地问：“为什么？”
    夏剑萍和李明也几乎同时地问：“陈校长，为什么不上这堂观廉课了？”
    書
    500

==========第503页==========
    陈文海声色俱厉地说：
    “我不允许拿课堂教学来搞这种批判！不能把同学们的思想搞得乱糟糟的！方老师，你马上去通知一下，课不上了！如果你一定要上，可以。到元旦以后，你叫全班同学都来学习钟望麒的作文，学习他的刻苦钻研的精神，学习他的远大理想，学习他的娴熟的写作技巧！现在这样，不行！”
    方壮涛尖锐地说：
    “既然有分歧，这堂课就应该上：钟望蜞的作文更应该讨论！我们通过对钟望麒作文的讨论，可以使同学们加深对毛主席的教育方针的理解，使他们明确自已应该走什么样的道路，成为什么样的入。这怎么会把同学们的思想搞得乱糟糟的呢？”
    陈文海脸色由红转青，打断方壮涛的话：
    “不要争辩了！时间不允许！有想不通的，以后再说。快去叫同学们把桌椅搬回教室。”
    门口传来老赵的坚决的声音：
    “老陈，你不能取消观摩课！这堂课一定要上！”原来老赵提早到会议室去，·想看看观摩课的课堂准备情况，却碰到了正在团团打转的彭家祿，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见了老赵，忙把陈文海的决定告诉了他。老赵马上赶到方壮涛的房里来找陈文海。
    陈文海回头一见老赵，气愤地说，
    “老赵，你身为支部副书记，准备出这样的课来，很不应该1”
    士
    501

==========第504页==========
    话声未落，彭家脉从老赵的身后闪进来，哭丧着脸，道：“陈校长，怎么办呢？市里几所中学来了二十几位老师，刚下了公共汽车，已经坐在会议室里等上课了。全校的老师也差不多都来了。会议室挤得象沙丁鱼罐头，叫我怎么宣布呢？”
    陈文海叉惊又怒：
    “他们怎么知道今天有观摩课的？”彭家騄吞吞吐吐地辩解说：
    “我，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会来的！反正墙有洞，壁有缝，锦中搞观摩教学，他们总会知道的。”
    陈文海怒冲冲地喊：
    “简直是乱弹琴！你有没有宣布课不上了？”
    “叫我怎么说呢？再过十五分钟就上课了！而且，他们从市里赶来，父说课不上了，这不是开玩笑吗？”
    “谁开玩笑！”陈文海躁着脚道，“你去宣布：抱款得很，课没有备好，不上了。快！快去1”
    走廊上突然传来金友泉焦急的气喘喘的喊声：
    “小方，要打预备铃了，还不快去？1是不是你的表一”随着话声，金友泉在门口出现了。房间里陈文海的剑拔弩张，方壮涛和老赵的铁铸般的沉着坚定，彭家的愁眉苦脸…那不寻常的紧张的气氛，使金友泉猛然不知所措地站住了，缩回了下半句话。
    方壮涛迎上两步，对金友泉说，“来得及，我马上就去。”
    502

==========第505页==========
    陈文海厉声道：
    “不上课了！快，彭老师，快去宣布！还呆着干什么？！”彭家豫无可奈何，犹豫着，正想回身，方壮涛大声道：“馒着！”他回身问陈文海，“你叫彭老师怎样宣布？”“就说，课没有备好，不上了。”
    “这不符合事实。课我们已经备好了！陈校长，共产党人应该实事求是，光明磊落，不应该隐瞒事实真相，欺骗同志们，欺骗兄弟学校的老师。”
    陈文海怔住了。方壮涛继续道：
    “鼓不敲不响，真理越辩越明。陈校长，你既然认定钟望麒的作文这样好，值得同学们学习，认定你的教育思想完全正确，认定‘一颗红心，两种准备‘让祖国挑选’是不容非议的，你为什么害怕辩论呢？”
    老赵尖锐地说：
    “陈文海同志，深刻的分歧是客观存在，不容抹煞。你是学校的负责同志，为了对党的教育事业负责，应该积极发动和组织广大师生，在学习毛主席的教育思想的基硒上，通过群众性的辩论，统一认识，使学校成为培养无产阶级革命接班人的阵地。”
    正在这个时候，李明大声宣布道“打预备铃了1”
    陈文海听到铃声，眼看着已无法阻止上课，他的思想发生了一个突然的变化。也罢，你们硬是要上就上吧！我的
    503

==========第506页==========
    教育思想有理论根据，有上级支持，难道还怕被你们驳倒？我正可以趁着高部长在这里，一举两得，既解决支委会严重的分歧，又可以利用评议会，批判一下方壮涛的错误思想，借此澄清学校的混乱局面！想到这里，主意已定，他突然对方壮涛和老赵威胁似地说：
    “我把话说在前，是你们硬要上的：”他向彭家酶怒气神神地挥了挥手，返身便走。
    老赵紧紧地握住方壮涛的手，说“你冷静一下，我们先走了。”
    李明、周清也和方壮涛握了手。夏剑萍最后一个和方壮涛握手，她邢清澈的大眼晴象是在说：“镇静些，一定会上好的！”
    金友泉忧心忡忡地望着方壮涛，似乎在说：“难道还要上这堂课吗？”
    方壮涛庄严地对大家说：“一定能够上好这堂课！”
    现在，房间里只剩方壮涛一个人了。他在书桌前坐下，想平息一下激动的心情。
    他右手按着刷烈跳动的心房，思绪象旋风似地展开了：在那个永世难忘的夜晚，爸爸脸上泛着红光，说：“涛，毛主席给我们打下的江山，一定要保牢！”，卧病的郭校长说：“要按无产阶级的样子改造学校，还要斗争，还要花很大的力气”；一九五八年热气腾腾的教育改革的景象影权威教授大发雷霆，卷起讲稿，扬长而去；在社教时，一个雪后
    504

==========第507页==========
    的冬夜，和老支书在灯下的彻夜长谈，到锦中后，同陈文海的一次又一次的辩论，斗争，班主任被撒时，战友们对他的关切、爱护和期望；陈文海在教学业务上对他施加层层压力，逼他就范，罗长林、杨炳的热情支持和鼓励；同学们沿着毛主席指引的革命大道的不断进步；钟望麒在歧路上的徘徊…这一切的一切，移栩如生，闪电似地从方壮涛的脑海掠过。
    最后，占据方壮涛整个思想的是当前这场围绕钟望麒作文的斗争。是的，这是一场大会战。刚才这场短促而激烈的斗争，只不过是整个大会战的序幕，更激烈更艰苦的斗争还在后头。
    他，方壮涛，作为一个共产党员，一个教育战线上的战士，怎么能忍心坐视陈文海以至高之光，逼着、诱着年轻一代向修正主义邪路上走呢？摆在他面前的不正是一场触目惊心的两个阶级争夺接班人的大搏斗吗？
    方壮涛站起身来，庄严地望着墙上的毛主席像。毛主席慈祥地微笑着，信任地凝视着这个初临大阵的战土，那眼光，象在期望，象在鼓勋，象在粮策…
    一阵阵的热浪，向全身迸涌、扩散，方壮涛的两眼燃烧着火焰般的光辉。
    方壮祷迈着坚定、从容的步伐，走上办公大楼二楼。中型会议室门口，挤坐着一大圈人。方壮涛定睛一看。是老赵、李明、夏剑萍和周清。他们用战友的目光，满怀着
    505

==========第508页==========
    信任和期望，迎接着方壮涛。方壮涛从俄友们的身边走过，会心地点了点头。
    方壮涛在进门两步的地方，略略站了一会。他一眼瞥见金友泉下意识地从紧挨着门背后的椅子上站起来，紧张地凝视着他。似乎想同他说什么，却又不知说什么好。
    方壮涛对金友泉微微一笑，象似告诉金友泉：“没有什么，一切都是事先估计到的。”金友泉梢梢地叹了口气，坐下去了。
    四十几个同学，被挤缩在讲台前只占整个会议室三分之一的地方。在同学们的左右两侧和后面，密密麻麻地挤满了听课的老师。在人丛中，一副副眼镜闪亮反光。
    陈文海坐在左侧，用一种慍怒的目光威胁地瞪着方壮涛，象是在说：“你要对一切后果负贵！”陈文海拿讲义的手哆嗦得厉害。
    在陈文海的后边，一张靠背藤椅上，坐着高之光。他手托讲义，正在读钟望麒的作文。
    随着方壮涛的进来，会议室里引起一阵轻微的波动。同学们和老师们的眼光刷地集中在方壮涛身上。高之光也抬起微胖的脸，.探究地打量了方壮涛一眼。他们的眼光碰在一起了，高之光皱了皱眉头，随即移开了。
    彭家豫坐在窗台下。戏到底开场了，他已经不象刚才邢样的垂头丧气了。他满不在乎地把眼晴翻向天花板。在后排的角落里，唐习初一触到方壮涛的目光，就连忙把他那蛇似的冷冷的目光移开。
    506

==========第509页==========
    上课铃响了。方壮祷一边缓步走上讲坛，一边对自已说：
    “要镇静，新的战斗的幕揭开了。”
    他望着挤缩在讲台前的同学们。同学们觉得新奇，更有些紧张。杨海兰到底经受过多年当干部的锻炼，神情从容自如。刘振洪可过于紧张啦！他涨红了脸，看看方壮涛，父回头看看占了大半个会议室、挤得严严实实的老师们。
    钟望麒不时侧过身来，望望高之光，瞧瞧陈文海。他的神情是得意的。彭家礙一定把高之光来校的用意透露给钟望蜞了。
    “昕课的老师这么多，同学们还没有经历过。”方壮涛告诚自己，“同学们如果一紧张，发言就拘束了。我应该象平常上课一样。”
    他微微一笑，沉着地作了个课堂讨论的启发讲话。同时想：有人开了头一炮，辩论的局面就会打开了。
    一阵静场，他听到紧迫的呼吸声和翻讲义的窸窣声。头一个举手的是刘振洪，接着是杨海兰。这时，钟望麒用胳膊肘碰了碰孙焕章。孙焕章看看钟望麒，又望望方壮涛，脸涨得通红，慢慢地举起了手。稍后，又是一个，也是前两天晚上去过彭家腺房里的。还有几个抖擻着精神，想举手，又有点胆怯。
    头一关是闯过了！
    “先听听彭家祿、唐习初给他们灌输了点什么。”方壮涛决定先让孙焕章发言。
    0:

==========第510页==========
    孙换章站起来，惊慌地左颜右盼，脸红得仿佛全身的血都涌到脸上来了。
    “我说，”孙焕章的声音微微发抖，“我说，我怎么想怎么说。我认为，这，这是一篇好文章，我自已，怎么也，也做不出。好在哪里？…”
    接在孙焕章后面发言的同学，讲话的内容和孙焕章相近，都赞扬钟望麒的文章布局好，文朵足，结构严谨，词语丰富，威情奔放，想象力强，富于诗意…
    “彭家脉、唐习初把他们找去，就谈这些吗？”方壮涛皱着眉头想。
    现在有四个人举手。刘振洪的手举得最高，他的胖乎乎的脸蛋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
    方壮涛叫刻振洪发言。
    “我说。”刘振洪一边说，一边弹簧似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座位挤得太紧，用力过猛，他的棉衣把课桌板也带了起来。静静的课堂里，发出“啪”的一声互响，发言稿和讲义都滑落在地板上。刘振洪走出座位，把发言稿和讲义一把抓回桌上。发言稿和讲义混在一起，加上他觉得停颜的时间太长，就干脆不找发言稿了。
    “毛主席说过，”他开始说，“政治标准第一。这篇文章，思想内容根本就是错误的！”
    刘振洪略略镇定了些，从桌上找出发言稿，正准备看。刚才发过言的一个同学，坐在位子上嘟鹱道：
    “错误？错在哪儿？”
    508

==========第511页==========
    刘振洪觉得看了发言稿再说太慢了，人家在挑战哩：他毅然放下发言稿，说：
    “文章暴露了一颗红心，两种准备’‘让祖国挑选’的口号的实质。大家看好啦，为了‘让祖国挑选’，而且要有‘百倍的信心和千倍的决心’‘让祖国选中’，为此，就得有‘以万倍的顽强同书本奋战'的劲头。这些动听的话，说穿了就是要不惜一切考上大学，爬上宝塔尖，出人头地，成名成家，在历史上留下自己的姓名。为了考上大学，准备是够充分的了！考不上大学，选不中，万不得已，只好去当农民。当了农民，就没有雄心壮志，没有出息，没有抱负，也就是十二年寒窗付诸东流了！这是第二种准备吗？不！这是不愿准备的‘准备！我认为，如果真有一颗红心，就要有社会主义觉悟，同劳动人民一条心，自觉地服从祖国需要，做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接班人。可是，文章的作者一心只想考大学，追求个人的名利，看不起劳动人民，这明明是资产阶级个人主义的大暴露，哪里有‘一颗红心’呢？！
    “总之，这篇文章充分地暴露了‘一颗红心，两种准备”让祖国挑选’这一口号的欺骗性、虚伪性。它只是比爬宝塔竞赛包装得漂亮点就是了！因此，我认为，不能把这种貌似革命的口号当作青年学生的政治思想教育的中心课题。那样做，只会毒害青年，只会把青年人引上修正主义的邪路：”
    刘振洪开始分析文章时，方壮涛原想提醒他：照发言稿讲。可一转念，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还是让刘振洪按自已的方式讲吧：
    509

==========第512页==========
    事实证明，刘振洪的讲话，没有讲稿的束缚，虽然由于缺乏长篇发言的锻炼，讲得略嫌过急过快，却威情充沛，旗帜鲜明，击中了文章的要害，是一场战斗的精彩的开端。课堂的气氛变化也说明了这一点。所有的老师、同学，不管带着什么威情，都被刘振洪的讲话吸引住了。刘振洪一坐下，所有的人头左右蠕动起来。人们交头接耳，课堂上掠过一片越来越激动的嗡嗡的私语声。
    十几个人同时举起手来。孙焕章也再次举手要求发言。方壮涛又一次让他先讲。
    这回孙焕章不象头一次发言那样慌乱，话也不多。他只是为钟望麒抱不平，提请刘振洪注意：文章是批判过穿草鞋与穿皮鞋的分水岭的谬论的！
    孙焕章刚坐下，洪跃虎未经方壮涛的允许，也不顾别的同学的抗议，就跳起来发言。他讲话本来就太急太快，现在加上威情冲动，就更象机关枪持续不断的速射：
    “说它批判过‘分水岭’的谬论吗？也对。可是，那是用野心勃勃的个人主义，批判，不，应该说是嘲笑更恰当些，嘲笑眼光短浅的个人主义。…”
    现在，方壮涛让杨海兰讲。
    杨海兰从容地展开发言稿，不慌不忙地说：
    “刘振洪同学已经深刻地指出，当前被用来对毕业班进行政治思想教育的中心课题：‘一颗红心，两种准备’‘让祖国挑选'的口号，实际上同鼓动爬宝塔竞赛一样，把青年人引上了修正主义的邪路。可是，多年来，我们学校就是这样
    510

==========第513页==========
    教育学生的。我来说一个真实的故事，看看资产阶级教育思想是怎样忧目惊心地腐蚀、毒害青年学生的。”
    下面就是杨海兰说的故事。
    有一位老贫农，从前祖祖辈辈，斗大字不识一个。老贫农只有一个儿子。解放了，翻身啦，老贫农两口子高高兴兴地把儿子送进了小学、初中、高中，后来，儿子考进了一所名牌大学。老俩口省吃俭用，把节约下来的钱统统寄给儿子。
    老俩口就这么一个儿子，盼着儿子假期回家。盼呀，盼呀，一年过去了，儿子不回家。第二年又过去了，儿子还是不回来。老俩口思子心切，第三年冬天，带了这一年年终结算分来的全部现款，搭上火车，路远迢迢沿，到学校探望他们的儿子。在人地生疏的大城市，老俩口靠着一位民警的帮助，好不容易找到了儿子所在的大学。老俩口坐在传达室里等成了大学生的儿子。灰沉沉的天空，暮雪开始随风飘零…
    等呀，等呀，随着一阵噔噔的皮鞋声，传达室门口出现了一男一女两个大学生。他们都腋下夹着一大迭讲义，站住了。老俩口突然发现那男的有点象他们的儿子，可是，那紫红框子的眼镜，那派克风雪大衣，那闪亮的皮鞋，那白嫩的脸上冷漠的表情，使老俩口担心认错了人，揉揉眼睛再看。不错，正是他们的儿子！
    儿子眉头一皱，回头对女同学悄梢说“是我家隔壁邻居，不知来干什么？”
    511

==========第514页==========
    话虽轻，却象打雷似的撞击着老俩口的耳鼓。他们象钉子似地站住不动了。他们不知道怎么被儿子引到了校门外。暮色昏暗，雪花团舞。老俩口和儿子站在马路边。
    “来干什么呀？我忙得很哪！”儿子拍拍腋下一大迭讲义说，“后天要考试了，我没时间和你们多谈啊。一”“拍”，一个耳光落在大学生白净的脸颊上。
    老俩口不愿再看儿子一眼，气得回头就走了。从此，老俩口再也不提起做了大学生的儿子，儿子也一直没回过家。
    故事叙述完了，在全场肃静中，杨海兰沉痛地沉默了一会，突然用一种激动的调子道：
    “同学们，老贫农童大爷就住在我叔叔家的斜对门。我和童大爷很熟，可是他从来没有同我说过儿子的事。这个故事是童大妈在今年双抢的一个炎热的夏夜乘凉时，含着眼泪悄悄地告诉我的。童大妈还说，她儿子初中和高中都是在锦江中学读的。每学期回家都带回几张奖状。假期在家里，除了吃、睡，就成天埋头读书，一心想考大学。队里的劳动不参加，家里的活也不干。她儿子一九六一年毕业，叫童宝林。有的老师可能还记得这个优秀生吧？最近，我了解到，高中毕业时，他的班主任就是唐老师。…同学们，老师们，难道不就是迎接生命的春天》中所表现的资产阶级教育思想毒害了这个贫农的儿子，使他忘本的吗？这种资产阶级思想不正在继续毒害着同学们吗？同学们，老师们，这一沉痛的教训难道不应该引起我们的深思吗？”
    512

==========第515页==========
    一定是不少老师回忆起这个叫童宝林的优秀生了，杨海兰一坐下，在听课的老师中掠过一片激动的私语声。唐习初把身子缩在角落里，双手蒙着脸，仿佛在打瞌睡。陈文海的脸色变得阴沉楹怒了。
    尽管杨海兰说的事，方壮涛早已听过不止一遍，可是他仍然非常激动，两眼闪着愤怒和沉蒲的火花，情不自禁地说：
    “同学们，老贫农童大爷祖祖辈辈受尽剥削和压迫。解放了，他在政治上、经济上翻了身。在文化上，他本来也应该翻身的。可是，他高高兴兴地把儿子送进了小学、初中、高中、大学，结果，却失去了儿子。童宝林忘本的故事，向我们尖锐地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我们的学校到底在为哪个阶级培养接班人？这个故事是对资产阶级教育思想毒害青年的有力控诉！”
    接着是体育委员应菊珍发言。
    “我对我门班两年多来的健康状祝的变化，作了一个统计。这个统计数字说明了资产阶级教育思想是怎样摧残了青年学生的身心健康的。”应菊珍列举了两年中因病休学的同学的数字和情况，近视眼恶性发展的数字，神经衰弱同学的数宇…最后，她说：“为了爬上宝塔，为了‘让祖国选中'，老师们压下了多少作业！我们经受了多少次提心吊胆的考试！我们被逼着、诱着用‘万倍的顽强同书本奋战’。结果我们的思想被腐蚀着，健康也给槽踢了。顺便说一句，在高三这些班中，我们班的健康状况还算比较好的。（5)
    513

==========第516页==========
    班因病休学的同学此我们还多两个。”
    随着辩论的进展，课堂内越来越活跃。听课的老师在低声耳语。同学们更是激动，前后左右，私下展开了辩论，声浪越来越大，情绪越来越激动。三十来只拳头，举在空中，摇动着，迫不及待地要求发言。也有的干脆在座位上大声反驳发言的同学。
    钟望麒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不住地神经质地皱眉，扬头，扶眼镜，烦躁不安地不时望着陈文海。
    方壮涛也被课堂热烈的争论所激动，他的额上渗出了
    一层细密的汗珠。他无意中看了陈文海一眼。·陈文海端坐不动，口角上挂着一丝冷笑。
    钟望麒蓦地跳起来，大声宣布：“文章是我写的。我说儿句：”
    全场鸦雀无声。所有的眼光一下子集中在钟望麒的身上。
    后排一个兄弟学校的教师，为了能看到钟望麒，不觉站起身来。因为座位挨得太紧，站起来时腿肚子把椅子向后
    一挤，椅脚擦着地板，发出刺耳的“吱”的一声尖响。
    钟望麒脸色苍白，嘴唇发抖，侧过身来，望了陈文海一眼。陈文海向他微微一笑。钟望麒觉出陈文海在鼓励他，支持他。他象是浑身增添了新的力量，定下心来，开始为他的文章辩护起来。他语句混乱，断断续续。
    “我完全拒绝这些批评，这些攻击！我的文章没有任何错误！请从实际出发，不要大帽子乱飞：…你们不要急，
    514

==========第517页==========
    我还有话：”
    他“啪”地打开课桌板，从里边抓出一迭稿纸，举起来，在空中示威似地一扬。后排的老师站起身来。在场的一百多双眼睛刷地集中在钟望麒高高扬起的手上。钟望麒大声道：
    “这是我这学期开学初给高一新生作学习经验介绍的底稿，是陈校长亲自批阅、润色的。你门看，这上边有陈校长的圈点，评注。我的《迎接生命的春天》大部分段落就是从这里脱胎来的！”
    坐在钟望麒旁边的孙焕章证实了一句：“我对照过，这是真的。”钟望麒胜利地继续道：
    “你们批判吧！难道你们比陈校长还正确！还有，你们不要急，让我说完。你们说‘让祖国挑选'不对，陈校长就说要‘让祖国挑选`！你们说爬上宝塔尖不对，陈校长就说，我们的社会好比一座宝塔！你们说我想做工程师，当教授，当作家是个人主义名利思想，陈校长是怎么说的？他就说，每个同学都要有这样的远大理想！还有…我再问：陈校长的报告难道你门没有听过？现在，你们来批判我好啦！”钟望麒向全场挑战地扫视一眼，傲然地坐下。象油俄里撒下一把盐，全场哗然。
    同学们一边坐在位置上激动地议论着，一边举起手，要求发言。：
    ：·坐在潮钟望麒最近的一个兄弟学校的老师，起身把钟
    515

==========第518页==========
    望麒手中那份稿子要了过去。不一会儿，稿子散成一张一张，在昕课的老师中传递着。
    钟望麒的发言内容，和方壮涛预先估计的一样。
    “现在，可以把战斗很自然地引向第二阶段，直接批判陈校长的资产阶级教育思想了。”方壮涛兴奋地想，“这是向纵深发展的阶段。应该先引导同学们深入思考，然后，推向斗争的高潮。”
    方壮涛面对同学们举起的手，正想说话，第一节课下课的铃声响了。不知是哪个同学发出了一声惊叹。
    有人大喊：
    “连下去！我们连下去，不下课！”“连下去”的喊声响成一片。方壮涛问大家，“连下去讨论好不好？”“好！”异口同声，响亮的回答。
    同时，有三四个同学不等方壮涛的指定，就站起来说话，争论，课堂乱了。
    方壮涛做个有力的手势，要所有说话的同学都坐下来。他说：
    “大家各抒己见，开展热烈的辩论，借以辨胡是非，精神很好！现在要求同学们冷静地思考一下。对于钟望麒同学的发言，我可以补充证实一下。钟望麒同学向高一新生作的经验介绍，我听过。他这篇作文的主题思想利大部分段落，确实是脱胎自邢个经验介绍。这个经验介绍的底稿，我
    516

==========第519页==========
    也看过。的确是经过陈校长的批改、润色。面对这一事突，我们该怎么认识？请同学们认真地思考、分析一下。”
    四十几个同学逐渐冷静下来，看文章，写发言提纲，前后左右互相交换意见。
    听课的一百来个教师，特别是兄弟学校的教师，都用吃惊的眼光，注视着方壮涛。过了一会儿，在昕课的教师中，越来越激烈的辩论的声浪，渐渐压过了同学们的低语声。
    趁着同学们在深入思考的间隙，方壮涛把眼光转向老师们。陈文海脸色铁青，怒气冲冲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仿佛想对整个课堂说话，却一时又不知该怎么说似的。当他的眼光触到方壮涛的眼光时，他不觉又坐了下去，双臂安详地交叠在胸前，双唇紧闭，口角上挂着一丝冷笑，那威胁似地紧盯着方壮涛的两眼象是在说：“我有话在前，这一切的后果，你负责！”
    高之光双眉紧锁，一个劲地抽烟。唐习初冷笑着仰视天花板，并不参与他近旁的教师们的辩论。彭家祿激动地同身旁的一个老师说着什么。
    坐在门背后的金友泉显得很不安。当他触到方壮祷的视线时，他摇了摇头，邪神情似乎在说，“小方，你太大胆了1”
    方壮涛的眼光移向坐在门口的战友们。老赵容光焕发，向方壮涛投来鼓励的目光。夏剑萍的神情有点紧张，那富于表情的大眼晴象是在说，“这正是我们预期的！”李明和周清也都兴奋地望着他。战友们的威情同他息息相通，使
    517

==========第520页==========
    他对接下去的战斗更充满了胜利的信心。
    方拉涛看了看表，宣布继续讨论。辩论很快白热化了。
    这回，刘振洪发言不象头一次那样紧张了，
    “如果把《迎接生命的春天》同下乡回来后陈校长作的那次报告对照一下，就会发现，精神完全一致。从某种意义上说，钟望麒同学是受了陈校长的影响才写出这样的作文的。大家还记得，是谁不顾贫下中农的生命财产和公社丰收的粮食即将遭受洪水的严重威胁，不顾同学们决心在抗洪的大风大浪中经受锻炼的革命愿望，硬是下命令要同学们返校准备高考？是陈校长。请问：这是教育同学们有‘一颗红心”吗？这是要同学们有‘两种准备'吗？这不是充分暴露了‘让祖国挑选？这一口号的资产阶级教育思想的实质了吗？我认为，如果不是陈校长一定要他回校，钟望麒同学本来也是有可能受到抗洪斗争的锻炼的！”
    杨海兰紧接着说，
    “为了进一步说明陈校长的资产阶级教育思想的实质，我们可以回忆一下在上学期结业典礼上，陈校长是怎样批评刘振洪同学，而又是怎样表扬钟望麒同学的。让我先简略地说一说这两位同学的表现。”
    刘振洪胖乎乎的脸涨红了，不安地看着杨海兰，喊：“杨海兰！…”
    杨海兰沉静而决断地对刘振洪摆了摆手，道：
    “不，刘振洪，你不要打断我的话。我不是针对你或钟
    518

==========第521页==========
    望麒。我是为了更好地说明问题。”她大略地说了说两个同学截然不同的表现，“事实证明，谁真有一颗红心？陈校长为什么批评刘振洪是胸无大志，是不好的学生，要把他留级呢？为什么把钟望麒当作样板呢？那是因为陈校长所说的
    ·一颗红心'不过是被美化了的资产阶级名利心，锦中的学生就不许有下农村的准备，只有‘选中’了，上了大学，才算不辜负十二年寒窗，也给学校争了光！”
    钟望麒受不住了，理智失去了控制，忽地跳起来，指着刘振洪喊：
    “刘振洪，你思想好，你就不要只说大道理，光唱高调。我问你：你毕业后是不是真的不考大学？真的不想进名牌大学？”
    全场骤然静悄梢的，所有的话声都突然停止。刘振洪把身子转向钟望麒，静静地说：
    “你提出的问题，我在我的作文中早说了。”刘振洪拿起他的作文本，满怀激情地读了下面的几段。
    立志当农民，扎根农村干革命一这就是我的理想，我的革命的雄心壮志。
    因为我有这种理想，在两年多的高中学习生活中，不断有人指责我胸无大志，不断有人嘲笑我没有出息。我才不把这种指责和嘲笑放在心上呢！如果可能的话，再过几年，十几年以后，请登上锦江的水泥大堤跳望一眼吧！看呵，锦江水碧蓝、澄清，映着蓝天、白云，静静地向东流去，在园田化的田野上，自流灌溉的水渠，纵横交错，瓶拉机的马达声，响彻云霉多卡车在田
    519

==========第522页==========
    畔公路上疾驰，以大队的办公室为中心，掩映在一排排葱茏的树丛中，一幢幢整齐大方的房屋，就是贫下中农的新住宅。广大贫下中农的觉悟越来越高，我们的粮食产量在成倍成倍地增长，我们的农林牧副渔业在飞跃地发展，…所有这一切，都是贫下中农在毛泽东思想指引下，在阶级斗争的风浪中，战天斗地得来的胜利成果。那时，我将自豪地说：为了所有这一切，我献出了我火红的背春！而所有这一切，艾只是我们宏伟的理想的一个新的起点。
    在两年多的高中学习生活中，我的四周布满了五光十色的诱饵：什么“选中”上了大学，可以脱离体力劳动，过舒适的生活呀，什么爬上宝塔尖做了大工程师、大作家，可以享有垣赫名声呀，…让那些用糖衣包裹着修正主义毒汁的诱饵见鬼去吧！诱饵越多，花样越翻新，就越坚定了我在农村干一辈子革命的理想。
    快要毕业了。立志当农民，扎根农村干革命，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一我的理想即将开始实现！我的心象一团烈火似地在胸中熊熊燃烧。我加紧为实现我的理想作好了准备…我更为我的理想而自豪，因为我坚决响应了伟大领袖毛主席的号召：“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
    刘振洪朗读他这几段作文头儿句的时侯，全场响起了
    一片寒寒窣窣的翻纸声。同学们和老师们展开了另一张袖印讲义，前后左右，互相指点刘振洪读的是哪几段。不一会儿，一切复归于静。整个会议室里充满了刘振洪激情的朗读声。
    刘振洪读完了这儿段，略顿了顿，在全场肃静中，斩钉
    520

==========第523页==========
    截铁地说：
    “我这样想了，这样说了，也这样写了，毫无疑问，我决心这样做！”
    刘振洪坐下去了。
    钟望麒吃惊地张着嘴，呆了一会。突然，他神经质地一声大笑，尖酸地说：
    “原来如此！因为你明白，你想考大学也考不上，怕坍台。所以你说，葡萄是酸的！你不是那种料儿！”
    大家全愣住了。钟望麒的话委实太刻薄，太伤人了：刘振洪受得了吗？
    洪跃虎霍地站起来，尖锐地说：
    “钟望麒，你这是人身攻击！你自己不愿当农民，别人下乡干革命，你父嘲笑、攻击。这恰恰暴露了你只有一种准备：考大学，而考大学的目的又纯粹是为了个人的名利！什么‘一颗红心，两种准备’‘让祖国挑选’，完全是假的。”钟望麒怔证地望着洪跃虎，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刘振洪面不改色，缓缓地站起来，诚恳地说：
    “是的，钟望麒同学，我不愿意走你所希望走的个人奋斗的资产阶级邪路。同时，我希望，你也不要走你现在想走的个人奋斗的资产阶级邪路。钟望麒同学，让我们一起走毛主席指引的革命化的光辉大道吧！”
    方壮涛威动地对刘振洪点点头：刘振洪回答得好极了！杨海兰不慌不忙地站起来：
    “刘振洪扎根农村干革命的思想，值得我们好好学习。
    521

==========第524页==========
    一个月前，也就是下乡劳动回来后，我经同我爸爸说过，并且，得到爸爸的支持。三天前，我请了一天假，和爸爸一起到我叔叔所在的生产队，把我毕业后插队落户的事全安排妥当了。等明年一毕业，我就是光荣的人民公社社员了【我向党支部申请，毕业后，我不考大学，我要到农村的广阔天地去把自己锻炼得更坚强。”
    洪跃虎跳起来，开了一梭子机关枪：
    “还有我！我也向刘振洪学习，向杨海兰学习，毕业后回乡，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
    “还有我！”
    “还有我！”
    “我也是！”
    差不多同时，有十几个同学站起来。
    钟望蜞在深度近视眼镜后面，吃惊地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一个个巍然站在他眼前的同学。
    整个会议室的人，都用不同的威情，注视着这十几个同学。
    陈文海摘下老花眼镜，怒气神冲地瞪着眼，似乎眼见就控制不住自己，要跳起来向方壮涛大发雷霆了。
    高之光张开了嘴巴，他的眼光是茫然的，就象不明白这些同学干什么站着似的。
    唐习初鄙夷地冷笑一声，懊恼地背过脸去。他不愿意看到眼前的情景。彭家藏耸了耸肩膀，苦笑着。
    老赵的眼里闪耀着喜悦的光芒，微微点着头，表示对这
    522

==========第525页==========
    些同学的赞扬和支持。
    李明激动地搓着一双大手。周清没有笑，用一种严肃的沉思的表情注视着课堂。夏剑萍情不自禁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好象要向刘振洪、杨海兰他们走过去。
    当然，整个会议室里，最激动的还是方壮涛。他的方方的脸盘，神宋奕奕；两条浓眉下，闪闪有神的双眼，迸射着豪迈的光辉。他向前走了几步，和最前排的洪跃虎紧紧地握手，热情地看着同学们。
    铃铃铃！下课了。
    方壮涛满怀革命的豪情，大声向全场说：
    “同学们，刘振洪的作文抒发了你们满腔的革命豪情1你们的革命行动，是对用‘一颗红心，两种准备’‘让祖国挑选’乔妆打扮起来的资产阶级教育思想的有力批判！是对轻视体力劳动、轻视农民的传统观念的致命打击！你们不愧为毛主席的好学生！我坚决支持，并向你们学习！我们今天的两节课，是一场斗争。这场斗争的焦点就是：学校应该为哪个阶级培养接班人，学校应该培养什么样的接班人？斗争还仅仪是开始，远远没有结束。因为资产阶级、修正主义的教育思想，有它的社会基酬和阶级基础，斗争是长期的。同学们，让我们一起认真学习毛主席的教育思想，冲破阻力，排除困难，把斗争进行到底！”
    整个会议室回荡着方壮涛宏亮的嗓苦。
    李明、夏剑萍、周清和刘振洪等一大群同学，簇拥着方
    523

==========第526页==========
    壮涛，一边抢着继续谈论课堂上的激动人心的辩论，一边走出办公大楼。
    在办公大楼的台阶下，一个二十八、九岁，精力充沛，个子瘦高的陌生青年，显然已经在这儿等猴好一会儿了，一见方壮涛，就热情地迎上去，紧紧地握住方壮涛的手，威情地说：
    “方老师，你这两堂课上得好极了！我受到了教育和鼓励。”
    方壮涛望着这个热情而陌生的青年，不安地说：“这场批判能够开展起来，靠的是毛主席的教育方针的指引，靠的是工人、贫下中农的支持和鼓励，靠的是同学们开始有了把自己培养成无产阶级革命事业接班人的自觉性。”
    陌生的青年人坚持道：
    “可是，你是个教师，敢于上这样的课，敢于批判陈校长的资产阶级教育思想，批判‘一颗红心，两种准备’‘让祖国挑选'的口号，这要有了不起的革命勇气！方老师，这不是恭维，这是我的心里话。我要向你学习。”突然，他笑起来，说，“说了一大阵，我竟忘了自我介绍。我叫王传辉，四中的语文教师。我们听说锦中有精彩的观摩课。我以为还是过去的老一套，不大想来，可是我们的教研组长说：‘锦中有观摩课，肯让我们去听，这种机会还能错过？'硬是作为教研活动，把我们都弄来听了。一听，真是异乎寻常，意外的收获1刚才，他们对你的课，有的怀疑，有的反对，有的甚至激烈地
    524

==========第527页==========
    说，‘锦中上出这样的观摩课，真叫人难以置信！’他们议论着赶乘公共汽车回去了。我决定留下来，我一定要同你谈
    一谈！”
    王传辉真挚而坦率的威情，使方壮涛深深地威动了“好哇！王老师，我们可以交流交流情况，互相学习，互相启发。对这两堂课，有不同的看法，这是很自然的。能引起探讨，引起争论，这也算达到这两堂课的部分目的了。”“我坚决支持你的革命精神！”王传辉一眼瞥见走在方牡涛身旁的刘振洪，就热情地搭着刘振洪的肩膀，说：“刘振洪同学，我没有记错，你叫刘振洪吧？你的作文好极了！旗帜鲜明，理直气壮。那才是真正的雄心壮志：”
    刘振洪胖乎乎的圆脸盘涨红了，不知回答什么好。方牡涛说：
    “王老师，你不赶公共汽车了？…好啊，我们找个地方，一还是到我房间里去，同学们也去，大家一起谈谈，怎么样？”
    王传辉略带不安地说：“不会影响你的工作吧？”方壮涛道：
    “这就是工作哪！而且是最重要的工作。王老师，你说是吗？”
    “对，这是最重要的工作。”王传辉热烈地赞同道。他一边跟方壮涛他们向教工宿舍走去，一边迫不及待地要把心里话掏出来：“我留下来等你，同你谈，说实话，也是有思想
    525

==========第528页==========
    斗争的。本来回去要批作文。明天作文本发不下去怎么办？可是一转念，心里塞着的疙瘩太大了！不弄清楚，糊里糊涂地工作下去，对不起党，对不起毛主席啊！方老师，我们学校也有几个教师，同学当然更不少，我班里就有几个。不过，别的班，我了解得不全面，也朦朦胧胧地威觉到我们的学校有些地方不大对头。可是想得不深，也没敢公开提出来讨论。因为稍稍露一点头，就要受到批评、压制。今天听了你的课，我清楚多了，更威到问题的严重。我知道，你们锦中的资产阶级教育思想比我们严重得多。因此，我想请你谈谈，你们是怎样冲破阻力，不怕打击，把批判一而且还有实际行动一搞起来的？”
    李明插嘴道：
    “为了这，方壮涛的班主任就给陈校长撒掉啦！”夏剑萍担忧地说：
    “这次观摩课后，陈校长还不知会宋取什么压制、打击的手段呢！”
    方壮涛爽朗而坚定地说：
    “为了使同学们成为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接班人，为了革命，受点压制、打击没有什么可怕的！我坚信，毛主席和党中央不会允许学校背离党的教育方针的严重现象长久地继续下去，等到一定的时机，这个问题一定会解决！”
    王传辉威动地望着方壮涛，说，
    “你说得好极了！方老师，让我们今后加强联系！”他们一起拥进了方壮涛的房间，一直谈到吃晚饭。王
    526

==========第529页==========
    传辉热情、健谈而坦率。他毫不见外地接受和方壮涛一起吃晚饭的邀请。饭后，他又和方壮涛推心置腹地谈了两个多小时。方壮涛把他送到校门外。在夜色中，在凛例的西北风里握手告别时，他们都分明感觉到，他们已经是钱友了。
    522
    vw.fe-ke4t4

==========第530页==========
    第二十四章
    当天晚饭后，孙焕章对钟望麒说：“校园里去散散步，好吗？”
    校园里，暮色沉沉，凛例的西北风，象尖刀似的，直往脖子里、衣袖里钻。钟望麒和孙焕章都怕冷，两个人缩着脖子，佝偻着身子，默不作声地走着。钟望麒神色烦躁不安。孙焕章若有所思。
    “太冷啦！”钟望麒说。
    “回教室去吧？”孙焕章顺着钟望麒的意思提议。两人往教室里走。快走到教学大楼，孙焕章终于下了决心，不安地用试探的口吻道：
    “钟望麒，你说，下午的辩论，我们完全对吗？”钟望麒站住，看了孙焕章一眼，不说话。
    “我好象觉得，”孙焕章继续道，“我们在什么地方，不对头了似的。方老师他们都是根据毛主席的指示说话的，刘振洪和杨海兰他们的精神也挺威动人！”
    钟望麒沉默了好一会，问：“你说，我们什么地方不对？”
    “我也没肯定说我们不对，我只是这样想想。”
    528

==========第531页==========
    又是沉默。钟望麒突然道：“我们去问问陈校长。”“好，去问问陈校长。”
    两个人来到办公大楼支部办公室。门关着，电灯也不亮，没人。他俩又找到家属宿舍陈文海的家里。
    陈文海卧房的门大开。钟望麒在门口站住。孙焕章有点胆怯，站在钟望麒的身后的阴影里。
    房间里有好些人：彭家豫、唐习初、邹国钧都在里边。大家都坐着，只有陈文海背向门口站着说话。
    唐习初最先发现钟望麒，道：
    “陈校长，你要去找钟望麒，钟望麒已经来啦！”
    陈文海连忙回转身，亲热地拉着钟望麒的手，把他引到房里唐习初旁边一张椅子上，叫他坐下。钟望麒却不坐，有礼貌地站着。
    唐习初拍拍钟望麒的肩膀，赞扬道：
    “钟望麒，你是今天的英雄，不负陈校长的栽培。”陈文海赞扬道：
    “刚才，大家都在赞扬你敢于坚持原则。不足之处是，稍嫌不够冷静。当然，这是苛求。总的来说，文章有水平，发言也具有同样的水平。”
    钟望麒满脸放光，这才注意到孙焕章没有进来。他向门外喊：
    “孙焕章，你进来呀！”
    529

==========第532页==========
    原来孙焕章在陈文海转过身来时，闪到门外墙边阴影中了。陈艾海走到门口，说：
    “孙焕章，你也来了？怎么不进来，进来呀！”
    孙焕章怯生生地折进来。他学习差，见了陈文海就心虚胆怯。他畏畏缩缩地紧挨着钟望麒站着。钟望麒得意祥洋地瞥了孙焕章一眼，仿佛在说：“刚才陈校长的话你听到没有？”
    陈文海分外和蔼地对孙焕章说：
    “你下午表现还不错嘛！就是学习上还得加把劲。要向钟望麒学学勤奋学习的精神哪！”
    孙焕章连连点头。
    陈文海点上一支烟，把火柴杆有力地往地上一掷，在房间中央站住了。他已经制服了下午观摩课时的焦躁不安。现在，他神色镇定，自信而从容，继续刚才中断了的讲话：
    “对于这种偏激的错误思想，我们不能让步。一让步就会造成混乱。中午，我不够冷静，说话重了些，彭老师，你也不要放在心上。其实，这种错误思想，就是不通过观摩课，也要从其他方面冒出来的。现在我们要集中力量给以有力的批判，肃清其影晌。刚才我说了，大家辛苦些，趁着高部长在这儿，评议会提早到明天下午开。会上，高部长要作重要的指示。我当然也要讲儿句。他们把我当作靶子了嘛，我还能不说几句！”他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接着说下去：“也请大家准备准备。钟望麒，你也再阐述阐述你的意见。老邹、彭老师不用说是有任务的。唐老师，你是这个班的班主
    530

==========第533页==========
    任，你怎么样？”
    唐习初摇摇手，推托道：
    “我嘛，又不是语文教师，写文章的事，讲起来一定隔靴搔痒。就免了吧！”
    “老唐还谦虚呢！”彭家祿笑道。
    “谈不上谦虚。其实，有高部长，有陈校长，有邹主任，还有你老彭，难道还镇不住一个方壮涛！”、
    第二天早晨，大膳厅外团委的黑板报上，刊出了三篇文章。一篇是钟望麒的作文；一篇是杨海兰、刘振洪等合写的多一篇是以“钟望麒等儿个同学”的名义写的，文章由钟望麒执笔，经过彭家脉的润色。三篇文章前面，加了个简要的编者按，是方壮涛的手笔，内容大体和观肇课的结束语相同。
    吃早饭的时候，在一阵阵的西北风中，三个抄写员一边呵着冻僵的手，一边紧张地抄写文章的最后儿段。黑板报前已经挤满了读者。同学们捧着饭盒，边吃边看，边同身边完全不相识的同学争论着。
    一个高一的男同学大声问同他隔着六七个人的同班同学：
    “钟望麒是什么人？”“不知道。”
    “文章倒挺有才气的。”
    彭家碌班里的一个同学不无钦佩地解释道：
    531

==========第534页==========
    “钟望麒吗？大名鼎鼎！上学期数学比赛、作文比赛全校都是第一名！”
    挤在最前面的吴玉兰不服气地回答道：“写出这种文章，好个屁！”
    “我不同意‘好个屁’。‘一颗红心，两种准备’‘让祖国挑选'是正确的嘛！”
    “正确在哪儿？一心只准备升大学，上不了大学不得才灰溜溜地去农村，那也叫准备呀？这颗心，红在哪儿？！”
    “哦，我记起了，这个钟望麒就是开学始业教育给我们作经验介绍的呀！”
    “我也记起了，戴着眼镜，细细瘦瘦的。”“这个人表现怎么样？”
    “怎么样？看看文章好啦！”吴玉兰说，“下乡劳动时，碰到洪水，别人在和贫下中农一起抗洪，他卷起铺盖溜了，去迎接他的生命的春天啦！”
    “这就不大好喽！”
    “难怪他的文章是这样的！”
    “谁说溜回来的！是陈校长指示叫回来的。就是方老师班，不服从陈校长的指示，不肯回来。”
    “回来就是不正确！你回来了，你就没有经受抗洪斗争的锻炼，所以你为钟望麒辩护！”“你也参加抗洪斗争了？”“她倒是参加了。”
    “她不是跟你同班的？你们班不是回来了吗？”
    主
    532

==========第535页==========
    “她和另外七个同学退下来了。”“谁说退下？是冲上去！”
    “这也不简单，不怕陈校长批评？”“做得对，怕什么批评！”
    “我要向夏老师提个建议，把这篇作文也拿来让我们讨论讨论。”
    “哎呀！钟望麒这篇作文好多话，我都在陈校长的报告里听到过啊！”
    “本来嘛，昨天下午，在观摩课上，方老师他们就指着陈校长批评了！”
    “刘振洪他们这篇文章不也说得清清楚楚了吗？”“这么大胆子，连陈校长都敢批评？”“我就是钦佩方老师这种精神！…”
    人群越来越拥挤，辩论的声浪也越来越高，淹没了吴玉兰这几个人的话声。
    预备铃响了，有的同学才记起还有半碗饭没有吃，就急急忙忙地把冷了的饭扒进嘴里，向洗碗槽走去。同学们一边洗饭碗，一边还向身边不认识的同学谈自己的观点。
    第一节下课，吴玉兰来到高三(6)班教室门口，向杨海兰、刘振洪招手。她把杨海兰、刘振洪引到走廊上说：
    “你们在写申请书，要求党支部批准你们不参加高考就下农村，是吗？”
    “是的。”刘振洪说，“昨天下午在课堂上，有十二个同学作出响亮的回答。现在，已经有十七个同学决定在申请书
    は
    533

==========第536页==========
    上签名了。还有更多的同学正在酝酿。”
    杨海兰补充解释道：
    “因为这是思想上的一场革命，方老师要我们做扎扎实实的思想工作。要思想上真正通了，才能在申请书上签名。”
    吴玉兰激动地抓起杨海兰的手，脱：
    “向你们学习！我早有这个想法了。在罗村抗洪时，更明确了。申请书什么时候写好？可别忘了叫我签名啊！”
    刘振洪情不自禁地握了握吴玉兰的手，热情地说：“写好了，一定告诉你。”
    “我们班也有几个同学，同我谈论过这个事，可是还没定。我同他们说一说。”她懊恼地补充了一句，“不过，彭老师一定反对。”
    刘振洪鼓励道：
    “他反对，可阻止不了我们走毛主席指引的光辉大道。”“听说，老师们也要辩论钟望麒的作文？”
    “是的，”杨海兰沉思地说，“老师要开评议会，肯定会有
    一场激烈的辩论。说是在元旦以后开。”
    “你们参加吗？”“我们派代表参加。”
    上课铃响了，吴玉兰边向教室里跑边回头说：
    qa
    “我很想听听老师们的辩论呢！”
    下午，吴玉兰找到了彭家膨，提出参加语文教研组评议会的要求。彭家滌没好气地呵斥道：
    534

==========第537页==========
    “评议会是教师的教学研究活动，要你挤进来干什么？”吴玉兰知道彭家碌不会同意她参加评议会，再说也是白费唇舌。她转身就走了。
    观摩课的浓烈的战斗气氛，鼓舞着夏剑萍。她回想她在高中将毕业时，对自已要成为什么样的人，走什么道路，是多么模糊哇！而现在，刘振洪、杨海兰他们又是多么明确，多么坚定！
    当晚，她在方壮涛的房里，和同志们一起满怀豪情地讨论了如何扩大战果，用斗争来迎接元旦后的评议会。同志们一致认为，斗争仪仅是个开端，陈文海一定会利用他的权力，宋取种种措施，阻挠、压制，直至扼杀这场刚刚展开的战斗。评议会势必成为一场双方全力以赴的会战。
    次日早晨，团委的黑板报刊出后，夏剑萍到教室里去上课。不少同学向她提出，要讨论钟望麒的文章。夏剑萍就决定：明天上午在她的两个班辩论钟望麒的文章。
    上完课，她去找方壮涛要讲义。她知道第二次重印，份数较多，方壮涛那儿一定还有。她先到教研组办公室找方壮涛，顺便看看有没有妈妈的来信。方壮涛不在办公室里，也没有妈妈的信。她正返身出来，却见传达室的工人急匆匆地走进办公室，递给她一份电报。
    她急忙拆开来看：“今105次抵锦。鲍。”
    啊，妈妈要来啦！她不由得一阵喜悦。她记起，105次快车是晚上九点半到站的，得抓紧时间，把房间整理一下，
    535

==========第538页==========
    迎接妈妈。
    她喜盈盈地往回走，在走廊上碰到了彭家藏。
    一见夏剑萍，彭家腺站住了。他用一种压抑不住的得意的语调，对夏剑萍道：
    “夏老师，明天下午开评议会。我找方老师，想通知他作个准备。没找到，请你转告一下。”
    “评议会不是定在元旦以后开的吗？”
    “提早啦！陈校长说的，不要拖了，大家紧张一点，明天下午就开。”
    她的神情有点紧张。她想：应该赶快通知同志们，作好准备。她回身想走。
    彭家歃却突然凑近她，放低声晋，得意而神秘地说：“我可以悄悄告诉你，陈校长对观摩课非常恼火。他已经下决心全力对付这种极端思想，要肃清它的影响。”
    “因为观摩课触到了他的痛处，这是我们估计到的。”彭家歃的声音放得更低，显得更神秘地说：
    “还有高部长，是的，高部长的意见同陈校长完全一致。高部长也要在评议会上作指示。你可以想一下，这种指示，意味着什么！人家是市委宣传部长啊！象这些日子那样，乱糟糟的，锦中这面红旗不倒才怪呢！陈校长自不用说，人家高部长也，心浓啊！哼，陈校长一下了决心，那种力呀，你们新教师还没见过呢：加上有高部长作后盾，明天的评议会呀，看好啦，要多精彩有多精彩！”
    夏剑萍那双富于表情的大眼晴，紧盯着彭家，开始是
    536

==========第539页==========
    迷惑，象是在说：“这是可能的吗？”接着是相信，似乎在说：“是这么回事，高部长支持陈校长！”最后，她的神情显得慌张，犹如在说：“怎么办？形势是这样严重！”
    彭家逯得意地欣赏着夏剑萍眼睛表情的迅速变化，他用胜利者的优越的调子，劝道：
    “夏老师，你要好好想一想。当然，你们年轻人，容易被鼓动起来走上极端。我希望你不要受方老师…”
    夏剑萍蓦地回身便走，只听见背后彭家膨说：
    “夏老师，你去同方老师说一说吧！我原也想劝劝他，及早悬崖勒马，免得犯更大的错误。”
    夏剑萍也不回话，一边急急地走，一边想：“高部长也出来压制我们，真没想到。看来，明天的评议会，他们已经作了准备，要反攻了！我们得快作准备呀！…”她要去找方壮涛，赶快把这个消息告诉他。
    方壮涛在上课，老赵在开支委会，李明、“开口笑”也有课！怎么犒的，事到紧急关头，她要找他们，却一个人也找不到了！
    夏剑萍慌慌张张，从方壮涛的房间走到李明、周清的房门口，又折回方壮涛的房前，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正在教工宿舍的走廊上急得团团打转的时候，碰到了金友泉。
    金友泉神色严重、紧张，象是刚闯了大祸。一见夏剑萍，就向她指了指楼上，意思是到她房间里去谈一谈。金友泉先自急急走上楼梯。夏剑萍的心房象关着两只小鹿，怦怀乱懂，跟在金友泉的后面。
    537

==========第540页==========
    一进房门，金友泉随手关上门，低声问道：“你们知道了吗？”“什么事？你说什么事？”
    “明天下午就开评议会，高部长也参加。陈校长正在组织力量，准备在评议会上狠狠批评你们呢！听说，昨晚在陈校长家里开了个会，邹主任、彭老师、唐老师，还有好几个教研组长都参加了。听说，陈校长气得一夜没合过眼。小方知道了吗？”
    金友泉的惊惶失措象似给夏剑萍火上添油。她急得差点要淪眼泪了，跺跺脚喊道：
    “方壮涛还不知道呢！事到临头，偏偏一个也找不到了！怎么办？怎么办呢？”
    “唉！我说哪，批判钟望麒的作文是捅在陈校长的心窝上，他怎么会不暴跳如雷呢！刚才，陈校长还来动员我，要我也在评议会上发言。”
    “你，你发什么言？”夏剑萍茫然问道。“就是批判小方嘛！”“你？1”
    “昨天的两节课，我被小方狠狠地捅了一下，有点痛啊！可是，我还是不能赞同小方。有很多问号哪！但我也不会反对你们。我的心乱糟糟的，无所适从了！我不发育。”
    夏剑萍仿佛稍稍地松了一口气。
    “你赶快告诉小方，让他有个思想准备。”金友泉又叹了口气，走了。
    538

==========第541页==========
    整个上午余下的时间，夏剑萍的脑子孔哄哄的，思绪纷繁，怎么也集中不起来。房间无心整理。坐不是，站不是，卧也不是。望望窗外，天空越来越低矮，阴霾密布，朔风阵阵。枯秃的法国梧桐的树枝上，有几片残留的黄叶，在风中战栗。她不觉也瑟缩起来。
    午饭后，她在校农场找到方壮涛。
    高三(6)班同学正在收萝卜。刘振洪拉着一车又白又大的萝卜，飞快地从她的身边跑过去。萝卜丰收，同学们的情绪很高，抢着用锄头小心霬翼地掘着。
    洪跃虎正抱起一个又长又大的萝卜，喜悦地喊：“乖乖！足有十五、六斤！”
    他把萝卜递给方壮涛。方壮涛拿在手里，掂了掂，道：“是有十五、六斤。等会儿，拿几个最大的去称一称。萝卜是丰收了，还要总结一下，我们的思想是不是丰收了。”
    夏剑萍站在地头，打断他们的谈话，喊：“方壮涛！”
    方壮涛放下萝卜，走过去。“我要同你谈一谈，很重要的。”
    方壮涛吃惊地看着她。她的脸色忧烦而严肃。“出什么事啦？”她向宿舍指了指。
    他们朝宿舍走去，在方壮涛的房里坐下来。“彭家酸叫我通知你，评议会提早到明天下午开。”“哦，他们提前了。”
    539

==========第542页==========
    “他还说，陈校长决心全力对付我们，要肃清我们的影晌。还有，高部长和陈校长是一致的。他说，高部长也要在评议会上压我们。还有，金友泉也说…”她把金友泉提供的情视转述了一遍，也不知是为了宽慰方壮涛，还是为了安慰自己，未一句是：“他说，他不会在评议会上反对我们。”她紧张地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方壮涛。
    方壮涛神色镇定，对她的消息毫不震惊。这么说，他早已估计到事态的发展了。
    “看来，”她继续担忧地说，“陈校长对评议会已经作了部署，想在评议会上压垮我们。小方，你说，我们顶得住吗？”
    临战的激情，在方壮涛的心田里激荡着。他说：“小夏，我们不仅顶得住，我们还要抓住明天评议会的有利机会，进一步批判资产阶级的教育思想呢！”
    他觉得对他的刚投身阶级斗争的、还不很坚强的战友，需要给予热情的鼓励。他走到书桌前，望着毛主席像，说：
    “小夏，现在我们的斗争面临着困难。高部长和陈校长会利用他们的职权，对我们施加巨大的压力，要我们偃旗息鼓。他们最后甚至会宋取组织措施，就象抗洪回来撤了我的班主任那样。然而，这决不能证明他们正确。相反，正说明他们违背了毛主席的教导。为了捍卫毛主席的教育思想，我作了一切准备。要是我们屈服于压力，我们就对不起党，对不起毛主席了！”
    他的声音，他的整个儿神情，使她威到有一个崇高的思540

==========第543页==========
    想在燃烧着。她倏地想起当她听到辙了方壮涛班主任职务时，她的思想的剧烈的波动，那时，她差点从斗争的行列中退下来。这次，虽然软弱动摇没有上一回严重，但毕竟还是软弱得厉害哪！她突然惭愧起来，不觉握住方壮涛那暖烘烘的大手，坦率地说
    “我有些担心。”
    他把她那柔软的手握了一会，象是鼓励她，又仿佛在激励自已，说：
    “不管压力多大，我们一定要战斗下去。我们不要把胜利的取得设想得很容易。因为，我们学校的问题不是孤立的。我们的斗争，是整个教育战线上斗争的一部分。因此，我们要保持冷静、清醒的头脑，要认真地学习马列的著作和毛主席的教导，作好长期的、反复的、曲折的斗争的精神准备。”
    她庄严地点点头。
    方壮涛哗的一声推开了窗子。一阵冷蛸的风，扑面袭来。他指着窗外阴沉的天空，兴奋地说：
    “要下雪了【瑞善兆丰年哪！”这时，她才想起妈妈的电报，说：“我妈妈晚上来。”她把电报递给他。方壮涛看了一眼，道“晚上下雪，路挺不好走哇！”她犹豫了一会，为难地说：
    “要是晚上下雪，我想请你同我一起去接妈妈。你抽得
    541

==========第544页==========
    出时间吗？”
    “可以。”他爽快地应承道，“晚饭后，我时间抓紧些，把明天的发言稿写好。为了明天的战斗，也该让头脑轻松一下呀。再说，你妈妈不仅应该理解我们的斗争，她还应该是我们的战友呢！当然，不可能在两天之内改变你妈妈的思想。但是我们，特别是你，小夏，应该着手做你妈妈的思想工作啦！”
    话声刚落，刘振洪和洪跃虎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洪跃虎一边大口喘气，一边说：
    “方老师，他们把，把黑板报揩，揩掉了1”刘振洪的脸因为气愤而涨得通红，补充道：
    “刚才，我们拉了一车萝卜到厨房去，从团委黑板报前拉过，看见他们已经揩了一大半了。我们问：‘谁叫你们楷的？’他们回答说：‘是陈校长指示我们马上揩掉的1’”
    夏剑萍的脸色賂略变了。
    这时，李明和周清进来了，都显得神色严重。他们已经从金友泉那里得到明天下午开评议会的消息。过一会，杨海兰、应菊珍也来了。她们也看到早晨刚刊出的黑板报给揩掉了。
    方壮涛两眼闪着愤怒的火花，手猛地一挥，果断地说：“同志门，我们来谈一谈，如何作好精神准备，迎接严峻的斗争。”
    鲍素娟是六年级班主任，工作挺忙，如果仅仅是为了想
    542

==========第545页==========
    看看阔别了四个多月的女儿，她会在思念中，再等待一个多月，直到放寒假。可是，她毅然向学校请了一天假，加上元旦和星期天例假，共三天。她拍了电报，就上了火车，到锦江市来了。因为她越来越不放心女儿的思想和性格的发展了。特别是最近一封信中，女儿竟用邢么大的热情，详尽地描绘了她们的“斗争”。而这“斗争”，在母亲看来，是难以理解的。女儿在同谁“斗争”？同支部书记兼校长1母亲可不愿让女儿在刚走上生活道路的时候，就因为幼稚而犯大错误哇！
    而且，鲍素娟来看女儿，在心里还有一层缘由，那就是她可以看看在她的女儿思想和性格发展中起了很大作用的方壮涛。这个方壮涛和她有过一面之交，却没有深谈。她不明白为什么他对女儿有这样大的影响！在女儿的来信中，方壮涛的名字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母亲觉得有亲自深入了解一下方壮涛的必要了。
    鲍素娟上火车时，还没有下事。当她从闷热的车厢里走出来时，一阵尖利的西北风，夹着几朵雪花，直扑在她那热烘烘的脸颊。她打了个寒噤，连忙用长围巾把脸包裹起来。向地上一看，地上是一层薄薄的积雪。她吃了一惊。
    “妈妈！”
    是女儿喜悦的呼唤，鲍素娟急忙向传来声膏的方向望去。
    夜善在强烈的聚光灯下飘舞。夏剑萍在月台外的雪地上跑动，西北风扬起她那乳白色的长围巾。
    543

==========第546页==========
    “当心滑倒！”妈妈边喊边向女儿迎过去，“哎哟！这么大的雪，也不张伞！”妈妈撢着落在女儿头发上的雪花，“要是早知道下霉，我就不给你拍电报，自已找来了！你怎么来的？”
    夏剑萍回转身来，望了在她身后大踏步走过来的方壮涛一眼，对妈妈笑了笑。
    鲍素娟这才发现在女儿身后，走来了高大、壮实的方壮涛。鲍素娟略略显得困窘不安，彬彬有礼地对方壮涛道：
    “方老师，真麻烦你啦，这么大的季！”方壮涛憨厚地微微一笑，道：
    “雪太大，我怕你们夜里路上不好走。”夏剑萍一边接过妈妈的旅行袋，一边笑道
    “妈妈，你就调他‘小方’好啦！‘方老师，方老师”怪别扭的！难道你还叫我‘夏老师’不成？”
    鲍素娟笑着对方壮涛道：
    “你看，剑萍当了半年老师啦，还这么没大没小，不懂礼貌：”
    他们边说，边走出车站。夏剑萍的兴致特别好，指着前边一家饭店说：
    “我肚子饿了，你们饿不？下雪哪，吃点东西，赶路不冷。…妈妈，你车上颠得辛苦啦，你坐着。方壮涛，你也坐着，我来！”
    她向柜台走了两步，又折回来，从衣袋里摸出一份油印讲义，塞在妈妈手中，说
    544

==========第547页==========
    “妈妈，趁空儿，你先看看。”见妈妈莫名其妙，她指着方壮涛笑着说：“这是他班里一个学生的作文，值得一读呢！”
    鲍素娟看看女儿，又看看方壮涛，把文章摊在桌上读起来。
    夏剑萍叫了三碗面条。等了一会儿，三碗热气腾腾的面条送来了。鲍素娟也把文章读完了。
    三人开始吃面条。女儿问道：“妈妈，怎么样？”妈妈从碗上抬起头来：“挺好的。”
    女儿格格地笑起来：
    “我是说的这篇作文哪，妈妈！”“我也指的这篇作文！”
    夏剑萍膘了一眼方壮涛，不笑了。方壮涛却微笑着。鲍素娟也不理会女儿，转脸对方壮涛说：“方老师，你这个学生倒挺有才华的！”女儿嘲讽地说：
    “是癞！上学期，他作文比赛、数学比赛都是全校第一名。陈校长还在结业典礼上表扬过他。这学期开学，他又向高一新同学介绍学习经验。是全校的尖子！”方壮涛接过夏剑萍的话头，诚恳地说：
    “鲍老师，你再看看，文章的内容有问题没有？”夏剑萍也笑起来，说：
    545

==========第548页==========
    “妈妈，你怎么只知道才华，才华！你看看文章的内容啊！”
    鲍素娟对女儿当着方壮涛的面，说话没轻没重，颁不高兴，责怪地瞥了女儿一眼。她把文章重又翻了翻，沉思一会，道：
    “细细推敲起来，也有点问题，好象过于自负了。这个学生一定有些自高自大，是吗？”
    “仅仅是过于自负，有些自高自大吗？”女儿尖锐地说，“你没有看到钟望麒已经成了资产阶级教育思想的俘虏，文章从头到尾浸透了资产阶级个人主义？妈妈，这是青年人走什么道路，成为什么人的大问题呀！”
    鲍素娟这才明白，这篇作文就是女儿最近一封长信中提到的，方壮涛观摩课中要批判的那篇文章。她对女儿在她刚下车，还在饭店里，就拿文章将她一军，莫名其妙地把她拖进辩论中，很不高兴了。不过，她从来不会板着脸责骂女儿，更何况在方壮涛的面前。
    “剑萍！”妈妈笑着推了推女儿，“我还当是什么作文，就是你说过的那篇哪！”她又转脸对方壮涛挺威兴趣地问，“你的观摩课上了吗？对这篇文章下的什么结论？”
    “还没下结论，或者说，各有各的结论。”方壮涛说，“昨天在课堂上，同学们辩论了两节课。明天教师开评议会，估计会有更激烈的争论。”
    “你们的支部书记不支持你们的观点吧？”“岂止陈校长，还有高部长呢！”女儿插嘴道。
    546

==========第549页==========
    鲍素娟神情领为紧张地问：“这个高部长是什么人？”
    “是市委宣传部长。”方壮涛解释道，“负责全市文教工作的。”
    鲍素娟的神情更加紧张起来：“他也反对你们的做法？”
    “是的。”方壮涛肯定地说，“在明天的评议会上，他会对我们施加压力，要我们偃旗息鼓。”
    鲍素娟沉默了好半晌响，忧心忡忡地望着女儿“你们的事情闹大啦！你们打算怎么办？”方壮涛坚定地说：
    “有理压倒泰山。跟他说理！”
    鲍素娟吃了一惊，跟市委宣传部长说理？她望望夏剑萍。
    夏剑萍点了点头。不过，夏剑萍想到要跟高部长这样的大干部辩论，心里也有点慌。
    鲍素娟推开面碗，忧心如焚地看着女儿，说：
    “这可不行！他是党的领导，可不能反对！否则要犯大错误！”
    跟妈妈辩论，夏剑萍可不怕：“他有错误，为什么不能反对？”方壮涛耐心地解释道：
    “如果他领导我们学习马列主义和毛主席的教导，用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教育年轻一代，我们不仅要尊敬他，而
    547

==========第550页==========
    且谁反对他，我们还要同谁斗。可是，他不是这样。他用资产阶级思想来领导教育工作，危害就大啦！因为培养和教育年轻一代关系反修防修的大问题。我们同他说理，同他辩论，是为了帮助他提高思想，也是为了爱护领导。”
    鲍素娟只知道领导帮助教师提高思想，可从来没听说
    一个普通教师帮助市委宣传部长提高思想。她大不以为然地摇摇头，说：
    “你们对文章的批判也太偏执。‘一颗红心，两种准备'‘让祖国挑选'的口号，也不是你1一个学校自已提出来的。难道人家全省闻名的省重点中学的支都书记，市委宣传部长，水平还不如你们！我读得不仔细。不过，我看文章总的倾向还是好的。”鲍素娟想到她的看法同市委宣传部长是一致的，她的话仿佛也理直气壮了。
    女儿城起来：
    “妈妈，我可要同你辩论啦：”妈妈不高兴了：
    “怎么啦？剑萍，分别才四个多月，你怎么就变啦”女儿恳切地说：
    “妈妈，这是我半年来，在阶级斗争的风浪中，在党的教育下，在工人师傅和贫下中农的教育下，在同志们的帮助下，取得的一点进步！当然，我还太脆弱，斗争性还不强。”方壮涛也说：
    “同志们、同学们都说，夏剑萍这半年来进步艇快。”妈妈可觉得女儿越来越陌生了。妈妈望望桌子上她和
    548

==========第551页==========
    女儿的两碗面条，都只吃了一半。她满心不快地说：
    “面条也冷了，夜也深了，快吃了走吧！”
    母女俩默默地吃完了面条。鲍素娟站起来，拿起旅行袋。方壮涛上前夺过鲍素娟手中的旅行袋，说：
    “雪大，路不好走。我来拿。”
    夜，映着一片白森森的雪光，积雪足有两寸厚。
    也不知是鲁太大，风太猛，路太滑，不好走呢，还是鲍素娟心绪不好，一路上，她只是默不作声。夏剑萍几次试着引起妈妈辩论的兴致，都没有成功。
    快到学校，方壮涛找了个机会，悄悄地对夏剑萍道：“你妈妈累了，该早些休息。不同意见，慢慢再交换吧。”
    一到房里，夏剑萍就把围巾、大衣脱下来，撂在床上。她的两颊红艳艳的，冒着热气。她把妈妈按在椅上，亲热地说：
    “妈妈，累不？”“不累。”
    其实，鲍素娟是很累了。不过，这会儿她无心休息。她捧起女儿的脸，端详了一会，又抚摸女儿柔软鸟黑的头发。女儿的模样儿没有变，可是，她的思想，她的性格，变得太快了！妈妈不由得叹了口气。
    母女俩聊了一会家常。夏剑萍见妈妈确实很疲倦，就安排妈妈睡觉。
    妈妈坐在被窝里，把女儿拉到面前，看了好一会，下了
    549

==========第552页==========
    决心似地问：
    “剑萍，你对方壮涛的印象怎么样？”女儿热情洋溢地说：
    “方壮涛是个好同志，为革命敢于斗争，绝无私心，思想好，品质好，意志顽强，热心帮助同志。妈妈，这一切，你头
    一眼是看不出来的。你在这儿住几天，接触多了，就知道了。要不是他对我的帮助和鼓励，不用说我不会参加这场斗争，就是投入了斗争，也早动摇啦！”
    妈妈沉思了好一会。一定是什么也没有想清楚，她懊恼地摇摇头，换了个话题，道：
    “明天的评议会上，你谁备发言吗？”
    “要发言的。”女儿说着，回身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笔记本，翻开，指着其中一页，“你看看，妈妈，这是我的发言稿。晚饭后写的，太乱了，不深刻。我想明天再重写。”
    妈妈把发言稿看了好一会，合上笔记本，想了一想，塞在自己的枕头底下，说：
    “剑萍，无论如何，明天你不要发言！”“为什么？”“你要犯大错误！”
    女儿愣愣地望着妈妈严肃而焦急的脸色，好半晌，说：“妈妈，睡吧！”
    灯熄了，她们也不再说话了。可是母女俩都没有入睡。只是为了不互相影响，她们都一动不动地躺着。而在她们的脑海里，却分明都是风嘶浪吼，彻夜难以平静…
    550

==========第553页==========
    方壮涛回到房里一看，快十一点钟了。他拿出发言稿补写了一段在路上想到的话。同鲍素娟的谈话，使他更深地理解了眼下这场斗争的必要性和严重性。他惦念老赵。这两天，由于支委会连续不断地开会，他和老赵很少有时间接触。他深深地知道，现在，老赵和马连山正在经受沉重的组织压力…一时，方壮涛的心里焦虑得如火如燎。
    “要冷静。”他告诫自己，“焦虑不能代替斗争。困难肯定会越来越大，但毛主席一定会领导我们从胜利走向胜利：”
    他走到宿舍外。风停了，微雪点点，在空中悠然而降，闪着淡淡的银光。
    他仰望夜空。天空映着亮森森的雪光，灰沉沉的，仿佛堆满了密密层层的雪团，向大地压下来。有几朵雪花飘落在他的发烫的脸颏上，凉冰冰的，怪舒服。
    他环视周围，周围是一片雪的世界。他在一排冬青树前站住了。厚厚的积雪，把冬青树枝压得弯腰曲背。他伸手轻轻地拨了拨一枝几乎弯垂到雪地上的冬青树枝，树枝上的积薯扑扑地抖落在雪地上。抖掉了积雪的冬背树枝，在寒森森的雪光中，轻快地摇晃着，胜利地挺直着身子。
    突然，在清洌的空气中，他闻到一股淡淡的沁人肺腑的幽香。他贪婪地深深吸了两口，这是梅花的异香。他踏着
    一片没人踩过的厚厚的积雪，在后边一幢宿舍的窗下，找到
    一株蓓蕾怒放的腊梅花。看到腊梅花，在厚厚的积雪的重
    551

==========第554页==========
    压下，生机蓬勃，异香扑鼻，他微微笑了。
    在通向宿舍门口的路上，一个高大的人影，把积雪踩得嘎吱嘎吱响，大踏步地走过来。从那刚毅的侧影，从那矫健的步态，方壮涛认出是老赵。他大步地迎上去，喊了声：
    “老赵1”
    在点点的微雪的飘舞中，在压着层积雪的绿篱边，他们的两双大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支委会刚刚结束！”老赵说，同时把方壮涛的手握得更紧了。
    “老马怎么样？”
    “老马很好。同志们怎么样？这两天，开会、辩论、谈话，紧紧地缠住我，一点也没法脱身。我真想念你们。”
    “同志们斗志E盛。压力越大，他们的斗争精神也越
    强。李明挺坚决。小夏起初有点脆弱，不过，我相信，她会坚持斗争。晚上，她妈妈来了。一下火车，她们就为钟望麒的作文辩论起来了。…老赵，我们已经作好充分准备，迎接明天下午评议会的斗争。”
    “小方，要估量随着我们斗争的进展，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要往最困难处设想，要有迎接最严峻的局面的精神准备。这样，我们的斗争才会迎着因难，取得一个又一个的胜利。小方，务必使同志们理解这一点。”
    “老赵，我理解你的意思。”
    两双热烘烘的大手，又一次紧紧地握在一起了。老赵见方壮涛身上只芽一件绒衣，就轻轻地拂去方壮
    552

==========第555页==========
    涛肩上的雪，问道：
    “不冷？”
    “我很热。”老赵会心地笑了：
    “小方，还记得毛主席‘为李进同志题所摄庐山仙人洞照这首七绝吗？”
    “记得。”
    他们满腔豪情地朗诵起来：
    暮色苍茫看劲松，乱云飞渡仍从容。天生一个仙人洞，无限风光在险峰。
    声音越来越响亮，越来越激昂，从雪花飘零的夜空中腾起，飞向云天。
    553

==========第556页==========
    第二十五章
    地面上，瓦楞上，凝冻着一层亮晶晶的善。校园的常绿树，象一株株蓓蕾怒放的梨花。空气象是冻结住了，一丝风也没有，冷得出奇。
    中午，太阳在灰黄的天空，象一枚闪光的银元，露了一阵脸，不知什么时候，又不见了。天空越来越阴沉，象一只互大的铅锅，沉重地覆盖在大地上。
    评议会还没有开始。中型会议室里，坐着六、七十个教师和五、六名学生代表。虽然不象前天观摩课那样拥挤，却也座无虚席了。
    明天是元旦，按照惯例，下午老师们是放假的。可是这天下午，语文教研组的评议会，全校教师绝大部分都到会了。这既是出于老师们对这场辩论的深切关注，也是陈文海的意图。陈文海向各教研组透了口风：在评议会上，高部长将作重要的指示，以澄清学校中某些认识上的模糊、混乱和存在分歧的一些原则问题。
    会场的气氛颠不寻常。透过玻璃窗上流淌下来的水珠，可以看到外边阴沉沉的天空中，大朵大朵稀疏的雪花已开始静静地飘舞。室内烟雾腾腾，没有人大声说话。似乎，
    554

==========第557页==========
    大家都在等待着什么。
    方壮涛坐在刘振洪和杨海兰的中间。他的神情沉静而严峻。他觉得，从四面八方向他投射过来的目光中，有支持，有同情，有忧虑，有怀疑，也有困惑不解…他用沉着而满怀信心的眼光一一作了回答。当他触到金友泉忧心忡忡、无所适从的眼光时，他报以一个镇定而从容的微笑。与会的人们，带着不同的威情，对评议会悬心吊胆的关切，使方壮涛更威到这场斗争的重要性，因此也更显得冷静，镇定。他不时同身旁的刘振洪、杨海兰轻声交谈几句，仿佛他们也在等待什么似的。
    刘振洪是头一次参加教师的会议，而且是这样一次不寻常的会议：他希望会议快点开始，斗争的帷幕早些揭开。他不时焦急地望望窗外，望望紧闭着的门。
    夏剑萍隔着儿个学生，坐在方壮涛的一侧。她的眼光不时碰到方壮涛的眼光。她觉出，他在鼓励她。她的脸色因为紧张而略赂显得苍白了些，紧闭的红唇上，不时咬出一道道的白印。
    李明和周清坐在夏剑萍的后边，他们轻声地谈着。李明把发言稿递给周清看。周清的脸上没有笑容，不安地抬头望望窗外。
    整个会议室里，只有彭家豫显得异常活跃。他向坐在近旁的教师频频递烟，举止比平日越发潇洒。
    钟望麒坐在彰家隧的身旁，矜持地抚弄着膝上的发言稿。在他的后面，是他左劝右说硬拉来的孙焕章。孙焕章
    555

==========第558页==========
    努力把他的瘦长的身子缩在钟望麒背后。他垂着头，不敢接触方壮涛的目光。他觉得，坐在彭家隧和钟望麒的身边来参加这样的会议，似乎很对不起方老师。
    方壮涛扫视了一眼所有的人，寻找唐习初。
    唐习初坐在昕观摩课时他坐过的那个角落里。他竭力显示出一切与他无关，仿佛他是在冷眼旁观。可是，方壮涛分明觉出，唐习初偶尔象是无意识地从方壮涛身上悄梢滑过的眼光中，还是掩饰不住嘲讽的冷笑。
    方壮涛又一次暗暗对自己说：“应该设法弄清楚：为什么他要把自己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为什么他明明恨得咬牙切齿，却要装作置身事外？”
    走廊上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彭家碌忽地站起来，宣布道：
    “高部长、陈校长来了！”他抢上几步，开了门，顿时愣住了。
    站在门口的是罗长林、刘大伯和洪跃虎！他们的头上、肩上、衣襟上落着几朵很大的雪花。
    彭家祿倒退两步，不快地说，“你们？你们来干什么？”
    罗长林撢了撢肩上、衣襟上的雪花，答道：“彭老师，我们也来参加评议：”
    方壮涛、刘振洪、杨海兰、李明、夏剑萍等站起来，向罗长林迎了过去。
    在整个会议室六、七十双惊讶的月光的注视下，罗长林556

==========第559页==========
    和刘大伯从容地走进了会议室，紧紧地同方壮涛他们握手。
    “老杨呢？”罗长林问道。
    方壮涛一边让罗长林、刘大伯坐下来，一边说：“杨师傅有突击任务，抽不开身。”杨海兰补充解释道：
    “爸爸他们在安装一台新机器。”罗长林道：
    “老太婆也说要来。碰巧两只母猪要生产了，她怕菊花刚当上饲养员，没经验，照料不好，就不来了。”说话间，门叉开了。
    头一个进来的是老赵。他大踏步走过来和罗长林、刘大伯握手，在方壮涛让出来的一张椅子上坐下。
    接着进来的是陈文海和高之光。
    陈文海面无笑容，双唇紧闲，神色严厉。他在门口向会场扫视了一眼。当看到老赵和罗长林紧紧握着手时，他慍怒地摇了摇头，把眼光转向高之光。
    高之光雍容自在，漫不经心地向会场扫视了一眼。彭家豫把他们让到放在讲台边最显眼位置上的两张并排藤椅上。高之光并不坐下，对陈文海笑道：
    “这个位置太特殊化了，是不是？我们移一移。”他动手搬藤椅。在彭家碌的指挥下，教师们很快腾出可以放两张藤椅的空地方。
    彭家脉走到高之光和陈文海的旁边，俯下身子，说着什么。陈文海摆了摆手，大声说：
    557

==========第560页==========
    “彭老师，别客气啦！抓紧时间开始吧！高部长很忙，晚上还得赶回市委呢！”
    彭家藏向老赵和方壮涛走过来，笑吟吟地说：“老赵、方老师，我们开始，好不？”
    老赵严肃地点了点头。方壮涛微微一笑。彭家豫走回原先的位子上去，把烟蒂一掷，说：
    “今天的评议会，有高部长、陈校长莅临指导，还有老赵同志和兄弟教研组的老师们出席，真是我们语文组的莫大荣幸！特别是高部长，百忙中来我校指导工作，参加我们的评议会，我代表全组教师，表示衷心的威谢！”他带头，会场上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
    高之光从容地站起来，对彭家淼，对大家，摆了摆手，道：
    “这是我的份内工作，有什么好鼓掌的。本来嘛，还应该多呆几天，多听听课。遗憾的是，工作太忙。”
    方壮涛看了看高之光。有一刹那，高之光的眼光和方壮涛的眼光碰在一起了。高之光觉得，方壮涛灼灼放光的双眼，仿佛有着摧毁不了的意志力。高之光威到一阵不快。
    掌声停下来了。彭家隧继续道：
    “高部长和陈校长一定要我班门弄斧，先说个开场白。其实，我有什么好讲的呢？”接下去，他说了几条评议会要注意的事项后，笑起来了：“我这些全是老生常谈。还是依照评议会的惯例，请观摩课的主讲方老师先说吧。”
    所有的眼光都集中在方壮涛身上。方壮涛觉得，大部
    558

==========第561页==========
    分老师的眼光都带着一种同情、关切和好奇，仿佛在说：“你怎么说呢？看你说什么。”
    陈文海转过脸来，看着方牡涛，冷冷地说道：
    “今天的会议，时间有限。大家说话要精炼些，不要长篇大论！”
    陈文海说话的情绪，顿时给会场增添了一种紧张的气氛。
    方壮涛迎着陈文海的目光，从容而镇静地站起来，用一种舒缓而深沉的语调，开始说：
    “凡是读过钟望麒同学的作文，风闻对这篇作文的批判的，不管带着什么样的思想威情，没有不被激动起来的。这是什么原因呢？因为这篇作文是一面镜子，它照出了陈文海同志的资产阶级教育思想。”
    全场肃静。老师们都震惊了。陈文海提前开评议会，明明是为了压制方壮涛，而现在，方壮涛凳敢主动向陈文海挑战！方壮涛主动进攻的姿态，也是陈文海始料未及的。陈文海原先以为，在下午的会议上，方壮涛至少要改取守势。陈文海在震怒之中，不觉从藤椅上抬起身子，想打断方壮涛的话。然而，他马上改变了主意，冷笑一声，又坐了下来。
    方壮涛的讲语，威情真挚而深沉，充满坚不可摧的信念。他扼要地论证了为什么说钟望麒的作文是陈文海的资产阶级教育思想的一面镜子，指出了讨论这篇作文，揭露陈文海所宣扬的“一颗红心，两种准备”“让祖国挑选”口号的欺骗性，目的是为了批判资产阶级教育思想。他分析了这
    559

==========第562页==========
    种批判的必要性。他讲了七八分钟，最后，在结束他的发言的时侯，他转过身来，望着陈文海，诚恳而坚定地说：
    “我们对资产阶级教育思想的批判，还仪仪是开始。我们相信，一定会有更多的老师和同学投入这场批判。陈文海同志，我们也希望你能以无产阶级革命事业为重，和我们
    一起来批判自己的错误，一起进行这个关系到反修防修、巩固无产阶级专政的伟大斗争。”
    现在，老师们的眼光都从方壮涛身上移到陈文海身上。陈文海显得烦恼不安。他觉得方壮涛一下子从他的手中把评议会的主动地位夺走了。他陈文海突然陷入了被动挨打的地位了！在方壮涛话膏刚落的一刹那，他想跳起来反驳方壮涛，训斥方壮涛，可是理智告诉他，这种神动只会打乱原先的计划，使他失去作为支部书记和校长的地位上的优势。陈文海很快恢复了冷静，他相信，只要评议一开始，他一定能扭转被动的局面。于是，他装作对方壮涛的话毫不理会的样子，挥了挥手，对寂静的会场说：
    “抓紧时间，照原定的计划发言吧！”
    陈文海这一说，邹国钧象是突然清醒过来，从衣袋里抽出发言稿，站起来开始说话。他的结论是：钟望麒的作文完全符合锦江中学的培养目标；方壮涛的批判是完全错误的：方壮涛批评领导是危险的1
    邹国钩刚坐下，马连山就起而反驳。他嗓门大，加上有力的手势，说话领有鼓动性。
    “很清楚，”他说，“观摩课是一场意识形态领域的阶级
    560

==========第563页==========
    斗争，是无产阶级对资产阶级思想的反击，是两个阶级争夺接班人的短兵相接的搏斗！至于说到危险，站在资产阶级立场上，死抱着资产阶级教育思想不放，而且用这种思想去腐蚀青年一代，那才是真正的危险呢！”
    在马连山之后，又有两个教师，为陈文海辩护。接着是李明，他把陈文海的历次讲话和钟望麒的作文加以对照，令人信服地指出，钟望麒的作文是陈文海的修正主义教育思想的表现。
    现在是彭家藏说话了。他对钟望麒的作文作了详尽的分析，说明文章的思想内容完全是无可厚非的。他用下面几句话，结束了他那洋洋洒洒，长达二十分钟的发言：“解放十几年来，陈校长就是这样领导学校的，我们教师也是这样教有学生的。我们可以引为自豪的是，我们出色地完成了任务。我们可以引为自慰的是，上级给了我们的工作以应有的评价；这种评价不是每所学校都能得到的。我们的毕业生绝大部分都被祖国选中。我们的毕业生以他们优异的成绩遍布全国所有的名牌大学。他们一批又一批地从大学走上工作岗位，实现了他们当工程师，当科学家的远大理想。我们的桃李遍天下。当然，也有少数成绩不佳的同学在祖国的挑选中落了选。‘两种准备’嘛，他们下乡当了农民。这完全是无可厚非的。”他向会场傲然环视一眼，得意地坐下。
    洪跃虎不断地触触刘振洪的胳膊肘。刘振洪好容易等到彭家藏结束了他冗长的讲话，站起来，准备说话。
    561

==========第564页==========
    刚坐下来的彭家藏却对他摆摆手，指着钟望麒说：“他是文章的作者，让他先说。”
    于是，钟望麒把他观摩课上讲过的内容，重复了遍，只是他的神态比前天冷静，也更傲慢。
    钟望麒发言的时侯，方壮涛触到了缩在钟望麒背后的孙焕章的目光。邪自光象是在说：“钟望麒的话我也不大同意。”
    方壮涛对孙焕章表示理解地点了点头。
    现在，刘振洪站起来了。他决心这次即使彭家豫再行阻挠，他也不予理会了。他的心怦怦直跳，胖乎乎的脸也涨红了，可是，他的头脑是冷静的。
    “社会主义社会还存在着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两个对立的阶级。我们只能为无产阶级服务，而绝不能为资产阶级服务。因此，党的教育方针规定，要使受教育者成为有社会主义觉悟的有文化的劳动者。这就是说，我们每个青年都要把自己看作是劳动人民的一分子，自觉地为无产阶级的革命事业而学习，而劳动，而工作。如果我们学习只是为了上大学、个人成名成家，如果把知识当作个人向党向人民伸手要名要利的敲门砖，如果把自己看作高踞于劳动人民之上的宝塔尖顶的特殊人物，就不可能和劳动人民一条心，不可能为无产阶级革命事业服务。相反，他们却会成为资产阶级的俘虏，为资产阶级服务，变成资产阶级的接班人。我们的社会主义学校不能结出这样的‘桃李’。这样的‘桃李会危害无产阶级专政的革命事业。”略一停顿，他用一种
    562

==========第565页==========
    激昂的语调继续道，
    “我们，二十一个同学，决心用实际行动来反击资产阶级对我们青年一代的腐蚀。我们写了一张申请书。我们向比我们先走了一步的革命知识青年学习，坚决要求党支部批准我们毕业后不参加高考，到农村的广阔天地去，为农村的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事业艰苦奋斗，贡献出我们的青春，在农村的三大革命运动中，把自己锻炼得更坚强。这是我们经过充分的酝酿，发自深心的要求。还有不少同学，正在开展激烈的思想斗争，他们也准备申请上山下乡。到今天中午为止，自觉申请的二十一名同学是：杨海兰、洪跃虎、吴玉兰…为
    一直冷笑着的彭家淼，儿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他打断刘振洪的话：“是谁？吴玉兰？”“吴玉兰！”
    彭家脉一拍桌子，跳了起来，喊道：
    “胡说：你盗用名义！吴玉兰是我们班里的，她根本不会报名申请这种事！”
    全场哗然。陈文海摸摸下颏，在冷笑。
    刘振洪正想解释，门突然推开。门口站着一个扎羊角小辫、脸蛋微黑的姑娘，用清脆的嗓子，大声道：
    “谁胡说？谁盗用名义？我申请了」我要求党支部批谁我到农村去！”
    她就是吴玉兰。全场又一次哗然。
    563

==========第566页==========
    方壮涛被吴玉兰的突然出现威动了，他不觉站起身来。吴玉兰也向方壮涛走过来。方壮涛迎上一步，同她紧紧地握手，把他的椅子让给吴玉兰。他自己挤着洪跃虎坐下来。罗长林亲切地拍拍吴玉兰的肩膀。
    不管人们对申请下乡持什么想法，都不能不向吴玉兰投过钦佩的眼光。真是个勇敢的、天不怕地不怕的姑娘！
    陈文海被眼前发生的事情弄得目瞪口呆。高之光脸色严厉。唐习初向彭家脉嘲弄地狞笑着，象是在说：“老兄，你出洋相啦！你的权威到哪儿去啦？”他那眼光刺痛了彭家静的心。
    彭家祿沉在椅子上，脸色苍白。突然，他从椅子上反弹起来，指着吴玉兰，厉声呵斥道：
    “这是教师的教学研究活动，斟你不要来，不要来！你怎么父来了！”
    吴玉兰坐在椅子上，静静地说：
    “我原是想在门外听听的。可是，你说刘振洪胡说，盗用名义，我不进来，怎么说得清楚？”
    老赵对吴玉兰连连点头赞许，道：
    “教研活动，邀请同学参加有好处。事实证明，同学们的革命精神对老师们深有启发。我们应该向同学们学习，这叫做兵教官嘛！刘振洪，你说下去。”
    刘振洪在全场的肃静中，用宏亮的声音，满怀激情地宣读了他们的“申请书”。
    老赵和方壮涛带头热烈地鼓起掌来，掌声逐渐响成一
    564
    大

==========第567页==========
    片。在掌声中，刘振洪回身从杨海兰手上接过一卷纸，轻轻
    一抖。纸卷哗地展开，是一份红光闪闪的“申请书”，下边整整齐齐地签着二十一个同学的名字。
    刘振洪手拿“申请书”的两角，走到讲台前，把“申请书”展摊在讲台上。掌声又响成一片。
    在一一片掌声中，罗长林站起来，热情地同刘振洪、杨海兰、吴玉兰、洪跃虎握手，会场里响起了他邢洪钟般的声吾：
    “同学们，我们贫下中农从心底里欢迎你们。立志当农民，下乡干革命，好得很哪！这就是一颗红心的具体表现！只有地主阶级、资产阶级和满脑袋剥削阶级思想的人，才看不起农民，看不起农村。同学们，农村需要你们哪！我们搞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需要你们！搞阶级斗争需要你们！科学种田，实现农业现代化也需要你们！农村天地广阔，大有作为啊！老师们、同学们都知道，在农业战线上，已经涌现出了许多全国闻名的新型农民！这些新型农民中有许多出色的专家，水利专家、种子专家、水稻专家、土壤专家、除虫专家…都有哇！同学们，农村确实是艰苦一些。可是，心红不怕苦哇！刀在石上磨，人在苦中炼。来吧，在农村的广阔天地里，你们一定会锻炼出一副铁骨，一身本领，一颗红心，成为毛主席可以放心的接班人！”
    罗长林说话的时侯，孙焕章不再缩在钟望麒的背后，他挺直身子，出神地所着，不时点点头。他轻轻地碰了碰钟望麒的胳膊。钟望麒回头看了他一眼，那神情已不象刚才那样傲慢，仿佛有点茫然不知所措似的。
    克
    565

==========第568页==========
    唐习初本来抱定主意，拎眼旁观，要把方壮涛在评议中的窘态欣赏个够。可是，从评议会一开始方壮涛讲话后，一连串的事态发展，气氛越来越不对头，评议会评的分明不是方壮涛的观摩课，而是在评陈文海的错误！方壮涛他们占尽了上风，而陈文海却进退两难。整个评议会洋溢着强烈的革命热情和战斗精神，.给唐习初一种沉重的精神压力。唐习初再也沉不住气了！他从他那个角落里慢吞吞地站起来，蛇似的细眼睛似笑非笑地盯住方壮涛，说：
    “请让我说几句。我是个数学教师，平素又只关心数学业务，嘴拙舌笨，对政治大道理，一窍不通。隔行如隔山，对做作文的事，自然也是门外汉。可是，听了方老师你们的高论，钦佩之余，不禁生出一个疑团，请教于方老师。方老师，根据你们的理论和做法，好象学生根本不用勤奋学习，不要上大学，只要愿意下农村当农民就行了。那么，大学可以停办，我们国家也不要专家啦？”
    唐习初毕竟跳出来表演了！方壮涛看定唐习初，意味深长地说：
    “每个人都带着不同的立场和威情，用每个人特有的方式关心着政治。唐老师为什么要说自已不关心政治呢？这符合你的实际吗？至于说到你的疑团，其实是再清楚不过了。我们进行社会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我们社会主义社会的农民，不仪需要有高度的政治觉悟，还需要有先进的科学技术。因此，我们大力提倡为革命勤奋学习好政治，学习好文化。我们反对的是为了追逐个人的名利去考大学
    566

==========第569页==========
    当人上人，那样会堕落成为资产阶级接班人。为了巩固无产阶级专政，防止资本主义复辟，根据党的需要，大学是要的，我们的大学，也必须用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教育青年，必须贯彻执行毛主席的教育方针，培养青年成为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接班人。我们反对的是把上大学当成追逐个人名利的阶梯！唐老师，谁说我们不要专家？我们需要大批大批无产阶级自己的专家！对那些世界观基本上是资产阶级的专家，我们党热情地团结他们，教育他们，帮助他们改造恩想，充分发挥他们的作用，使他们更好地为社会主义服务。我们的专家，要真正有一颗红心，热爱共产党，热爱毛主席，热爱革命事业，决心和工农结合，同劳动人民一起，为建设现代化的社会主义强国、为实现共产主义的伟大理想而奋战，并且随时准备粉碎阶级敌人复辟资本主义的阴谋：这样的专家不是关在教室里，脱离阶级斗争，脱离生产斗争，脱离工农群众所能培养出来的，而是在三大革命运动的大风大浪中锻炼成长的！正如罗大伯说的，一批这样的红色专家已经涌现出来了。这支队伍正在发展着、壮大着，并且会越来越强大。”
    唐习初原想用他的问题难住方壮涛，想不到方壮涛一席话直说得他只觉全身一阵彻骨的寒冷，直打寒噤。他强笑着，沉回椅子上，把脖子紧缩在衣领里，再也不敢正视方壮涛了。他觉出，方壮涛的话分明有弦外之膏。这个猎人真厉害，难道我唐习初真有什么破绽被他识穿了？唐习初枯槁的脸发黄了。
    567

==========第570页==========
    陈文海同高之光交换了一个眼色，突然站起来，望了一眼讲台上红光闪闪的“申请书”，咳嗽一声，半冷不热地说：
    “农业赚，是十分重要的。当农民也是光荣的。谁说我们看不起农民？根本没有这回事。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如何服从革命的需要。我们一向认为，每个同学要有‘一颗红心，两种谁备’。是考大学，还是当农民，不能凭个人的兴趣、爱好，要服从祖国的需要，服从革命的需要。祖国需要你上大学就上大学，需要你当农民就当农民。你]的申请书先请收起来。如果你们真正有一颗红心，就要勇敢地站出来让祖国桃选嘛！你们先参加高考，再向党支部送下乡的决心书也不迟呀！同学们，你们要记住，什么是革命青年的雄心壮志？为祖国作出更大的贡献才叫做雄心壮志。”门窗紧闭的会议室里坐着七、八十个人，不少老师一支接一支地抽烟，室内烟雾腾腾，空气混浊。方壮涛站起身来，“晔”的一声，推开窗户。室内外温差太大，冷空气夹着大朵大朵的雪花直扑进来。陈文海和高之光虽然都吹不到风，却仍然把椅子向角落里挪了挪。
    老赵望了一眼窗外鹅毛般飞旋的雪花，站起来说：“刘振洪他1二十一个同学不愧为毛主席的好学生，我坚决支持他们的革命行动！党支部也应该支持他们的革命行动！如果硬要说他们立志当农民是出于个人的兴趣、爱好，也可以。什么兴趣？是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强烈兴趣。什么爱好？是巩固无产阶级专政的强烈爱好。对这样的兴趣和爱好，我们能不支持，能不鼓励，能不提倡吗？
    568

==========第571页==========
    “陈文海同志，你对刘振洪他们二十一个同学的革命行动的非难和阻拦，你要他们考了大学再送决心书，这话不正是你自己资产阶级教育思想的暴露吗？在你看来，考不上大学，没有完成上锦中读书的任务，成了次品才下决心下农村。因此，署假里，当你看到同学们一个个考进了名牌大学的时候，你是怎样笑逐颜开呵！而当你看到考不取大学准备下乡的同学时，又是怎样的冷淡！这就是你说的当农民光荣吗？我对上学年没有考取大学的三十二个同学作了个粗略的统计。只有十四个同学来过学校。其他十八个同学连进校门办离校手续，迁户口的勇气都没有了！我分别同来过学校的十四个同学谈过话。只有几个情绪还不错，决心在农村好好干革命。其他都觉得脸上无光，躲着同学和老师，垂头丧气，灰心失望，仿佛这辈子都完蛋了！其中有
    五个同学，我同他们谈话时，眼泪就象串珠似的滚下来…这就是锦中用资产阶级教育思想长期腐蚀他们的结果啊！
    “陈文海同志，你说：‘为祖国作出更大的贡献才叫做雄心壮志”。这句话的实际意义是：当农民贡献小，当专家贡献大。是的，一个人的能力有大小。但一个人对革命贡献的大小，首先决定于有没有社会主义觉悟和觉悟的高低。刘振洪他们以火一般的革命热情，决心扎根农村干革命，就不能为祖国作出更大的贡献吗？刚才罗长林同志是怎么说的？刘振洪同学的作文是怎么写的？相反，如果我们培养出来的学生满脑子资产阶级思想，只想个人成名成家，不考虑革命需要，就会变质，忘本，他们就不仪不可能为革命作
    569

==========第572页==========
    出更大的贡献，而且会给革命事业带来危害。苏修不是也搞出了一大批专家、工程师吗？可是，他们是为修正主义服务的。陈文海同志，这个沉痛的教训难道我们不应该记取吗？！”
    老赵说话的时筷，方壮涛的眼光始终看着陈文海。老赵的话多么尖锐、泼辣地揭示了陈文海资产阶级教育思想的实质啊！陈文海两条腿架叠在一起，神经质地抖动着。他满脸怒容，一口接一口地抽烟，目光却不敢正视老赵和方壮涛，只在眼前地板上滑来滑去。
    “捅到他的心窝上了。”方壮涛想，“他觉得痛，可是他并不认错。”
    冬季雪天的暮色降临得特别早，才下午四点钟，室内已是暮色苍花。陈文海和高之光低声地交谈了几句，嘴角上浮着嘲讽的冷笑，掷掉手中的半截烟，站了起来。
    几乎同时，夏剑萍也蓦地站起身来，离开座位，用颤抖的声膏说道：
    “同志们…”
    看见陈文海也正准备讲话，她为难地缩住口，惶惑地流盼了大家一眼，一时不知是说下去好，还是坐下来好。昨晚，她的思想经过一夜的激烈斗争。上午，她避开妈妈的“不要发言”的要求，心里打定主意要说，发言稿也重新写了。可是，事到临头，想到要站起来讲话，她又有点胆怯，勇气不足。整个评议会的过程中，她的心狂跳不止。这会儿，她自己也不明白哪里来的勇气，霓和陈文海抢着说话了。
    570

==========第573页==========
    就在她“说下去还是坐下来”的一刹那的犹豫中，她的眼光触到了方壮涛的眼光。她觉得，他仿佛在对她说：“勇敢些，夏剑萍同志，这是斗争啊！”
    夏剑萍定了定神，惭然开始说：
    “同志们，我想谈点个人的威受。当我戴着红领巾的时候，当我刚佩上共青团的团微的时候，我向往共产主义的伟大理想，《国际歌》会使我周身涌起一股股热浪。是的，那时我还不大明确，我的道路应该怎样走。可是，为什么在高中，在大学，我不是渐渐明确革命的道路，而是越来越离开了共产主义的理想，越来越疏远《国际歌》的歌声？我沉缅于个人主义的梦想，终于，我厌恶平凡的工作，害怕火热的斗争。在阶级斗争中，我软弱，我动摇，我裹足不前。“这是为什么？为什么？我头脑中有个人主义思想，我受社会和家庭的影响。可是我的二十四岁的有限生命，有
    十七年是在学校中度过的呀！我所受的学校教育，有没有帮助我改造个人主义思想，战胜社会和家庭的影响？没有。相反，我所受的学校教育，就象现在陈文海同志教育学生一样，也是宝塔呀，个人的前途理想呀，专家呀，名呀，利呀这
    一套，使我的革命热情越来越淡薄，个人主义思想越来越严重。同志们，我从自己的切身威受中，认识到学校如果不遵照毛主席的教育方针教育学生，、不首先教育青年明确坚定正确的政治方向，危险该有多大1因此，我认为，同志们对陈文海同志的资产阶级教育思想的批判，完全是正确的，必要的！没有这种批判，我们学校就不可能贯彻毛主席的教
    571

==========第574页==========
    有方针，就不可能为无产阶级革命事业培养接班人1“刘振洪、杨海兰、吴玉兰他们的革命行动，给了我极大的教育和鼓舞。现在，我在想，为了使我能成为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接班人，我应该怎样向他们学习，补上我十七年学校生活中没有上过而又是最关重要的课：阶级斗争的课，同工农相结合的课。同志们，坦率地说，我还没有想出明确的方案。但是，我一定要我找到这个方案，并且一定要行动起来。”
    方壮涛觉得夏剑萍越说越流畅，臧情越来越真切。她的眼眶里，含着激动的热泪。是啊，她说出这一席话可不容易呀！她的进步，多么生动地说明，阶级斗争是锻炼人的最好的熔炉哇！
    大家都被夏剑萍的真切的威情威动了，吸引住了。虽然对她说话的内容各有不同的看法。
    夏剑萍坐下去了，那丰满的胸脯，还在一起一伏。她从来没有这样快意过，好象是卸掉了沉重的精神负担。
    现在，是陈文海说话了：
    “你们已经说够了吧？现在，该我这个被你们判为除了投降别无出路的人来说几句了！”他发出一声长笑。笑声突然刹住，他脸色铁青，继续道：“我听够了！我陈文海领导锦中十六年了，我知道怎样贯彻党的教育方针！”接着，他对方壮涛因搞这场批判致使高三毕业班的学生不能全力以赴准备高考作了严厉的指责，然后，他的话题一转，回到钟望麒的作文上来，说：“关于钟望麒的作文，你们说了那么多的
    572

==========第575页==========
    话，可是我仍然看不出有什么错。不，这篇作文是正确的！你们说爬宝塔的此喻不对，不对在哪儿？宝塔形是社会的客观存在。我们鼓励学生登上宝塔只会对社会主义有好处。因为我们这个伟大的时代，需要一批叉一批灿烂的群星，需要许多许多多才多艺的人物，需要大学问家。有了这些人，我们才能建成社会主义。谁来充当这样的人物？当然应该从我们成绩优秀的学生中来选拔。成绩优秀的学生都不进大学，难道只让学习不行的去进大学？我们学校为培养这样的人物输送尽可能好的粗胚，我们出色地完成了这个任务。这是大家可以引为自豪的事！宝塔的此喻和‘让祖国挑选’的精神是完全致的。宝塔还是要爬，而且要竭尽全力去爬！还有，你们百般攻击‘一颗红心，两种准备’‘让祖国挑选’的口号如何如何错误！关于这个题目，我们还是欢迎高部长来说吧！”
    高之光馒腾腾地从藤椅上站起来。彭家礙带头，引出
    一片掌声来。高之光向前迈了两步，从窗口扑进来的冷风直吹他的微胖的脸颊。他回头望望大雪飞旋的窗口，皱起了眉头。
    陈文海向彭家脉作了个手势。彭家淼连忙起身关了窗户。
    高之光很有气派地抬了抬手，掌声止住了。
    “陈校长关于宝塔的论述，很正确，我完全同意。陈校长要我讲儿句，好哇，我就说几句。”说着，高之光的眼光严厉地看着方壮涛。方壮涛镇定地迎着高之光的目光，端坐
    573

==========第576页==========
    不动。高之光蹙起眉头，把眼光移开，继续道：“陈校长叫我说说这句口号，我就说说这句口号吧：‘一颗红心'就是要服从祖国的需要，革命的需要。不服从需要还谈得上红心？根据祖国社会主义建设的需要，‘两种谁备’有个先后，这是合情合理的。‘让祖国挑选’就是根据这个需要，先挑大学生。挑选癞，自然是挑选成绩优异，有才能而又勤奋好学的同学，因为这些人是要成为科学家、工程师、教授、作家的呀！让成绩差的去做这些‘家’行不行？不行啊！比如说，挑个有病句、有错别字的去做作家？做病句作家，还是做错别字作家？”
    高之光先自发出一阵大笑。接着，许多人都笑了。笑得最快活的是彭家。笑声稍定，高之光继续说下去：
    “有些思想方法偏激的同志，好象鼓励学生成为大科学家、大专家就背离了党的教育方针了！这话从哪儿说起！党的教育方针规定我们的学校要培养有社会主义觉悟的有文化的劳动者。这些家'是不是劳动者？也是嘛！是脑力劳动者。不能把他们同苏修的精神贵族相提并论，混为一谈。我们的这些‘家’，是科学技术劳动者、文学劳动者、艺术劳动者。比如说，在座的老师们是不是劳动者？我说是嘛！你们是脑力劳动者，说具体点，是教学劳动者。可以这样说吗？我看可以。
    “再说两句你们争论不休的这篇作文的话吧！钟同学倒是满有才气的。不过，也不要因为我这么说了，就自满起来。…最后，我要向作者提出一条修改的意见。文章说的
    574

==========第577页==========
    生命的春天，好象农民不包括在内。这就不好喽！人家农民看了会生气。当农民不是生命的春天，难道是夏天，是秋天，还是冬天？”他用一阵诙谐的大笑，结束了他的讲话。
    彭家藏也一阵大笑，道：“高部长真是一针见血！”
    在一阵阵活跃的笑语声中，孙焕章迷惑地望望高之光，瞧瞧陈文海，不觉又把身子缩在钟望麒的背后。这会儿钟望麒满脸放光了。
    在一阵阵的笑语声中，唐习初蛇似的小眼睛闪着得意的寒光。
    在一阵阵的笑语声中，刘振洪的胖乎乎的圆脸盘，因为气愤而通红。夏剑萍神色不安地望着方壮涛。
    方壮涛额上冒出一颗颗晶亮的汗珠，他那看着高之光和陈文海的两眼，有沉痛，有激愤…
    在一阵阵活跃的笑语声中，陈文海胜利地说：
    “明天是元旦，时间不早了，彭老师，会议就开到这里吧！”
    彭家豫猛地醒悟，跳起来，宣布道：
    “高部长和陈校长的指示很重要，我们坚决贯彻。评议会结束！”
    方壮涛猛地站起来，推开椅子，用他那宏亮的嗓音说：“会议没有结束！我们还有话说！”他大步走向电灯开关，“啪”地拉了一下。
    日光灯发出雪亮的光辉，把暮色沉沉的会场照亮。人
    575

==========第578页==========
    们的精神为之一振。陈文海觉得突然闪亮的日光灯太眩目了，不觉闭了一会眼。突然亮起的灯光，使唐习初吓了一跳。
    刹时，所有的笑语声，突然止住了。所有的眼光都集中在方壮涛的身上，有鼓励：“说吧，把我们的心里话都说出来！”有忧虑：“反驳高部长，能行吗？”而更多的却是吃惊：“你要干什么？你不怕犯错误？”…孙焕章抖数精神，目不转晴地凝视着方壮涛。钟望麒吃惊地张大了嘴。
    高之光的脸涨成紫酱色，向陈文海挥了挥手。陈文海板起铁青的面孔，弹簧似地跳起来，想阻止方壮涛说话。
    同时，方壮涛跨上几步，站在会场的中央，开始说语了。他的话仿佛是从心底里迸涌出来似的。
    “每个革命青年都必须有一颗忠于毛主席、忠于党的红心，每个青年都必须无条件服从革命的需要。可是，高之光同志，你一味鼓吹凭个人的才能和成绩，被挑选出来上大学、爬宝塔、做脑力劳动者，却不提这些青年首先得有坚定正确的政治方向，得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得有社会主义觉悟；这哪里谈得上是‘一颗红心’呢？这不是用个人主义思想腐蚀学生吗？这样的青年只能符合修正主义的需要。他本来就不是从革命需要出发去埋头苦读的，怎能符合革命的需要？刘振洪他们立志务农，下乡大干社会主义，完全是具有一颗红心的表现，是为了革命的需要，你们不仪不支持，反而竭力反对。这不是充分反映了你们的‘一颗红心是装潢门面，你们的‘服从祖国需要'是自欺欺人吗？
    576

==========第579页==========
    “你们这种思想的实质，就是孔丘的‘学而优则仕’的翻版。在你们的心目中，我们这个社会主义国家只有两类人。
    一类是聪明的人，有才华的人，他们发愤读书，升上大学可以做宫，成为大学问家、灿烂的群星、专家、工程师、作家。他们爬在宝塔的顶端，高踞于劳动人民之上，是劳心者，是救世主，是统治人民的人。一类是愚笨的人，没有才华的人，他们学而不优，考不上大学，或者是干脆没有考大学的雄心壮志，这是一些爬宝塔中淘汰下来的人，他们没有被选中，做不了官。于是，他们只好去从事体力劳动，去做农民，当工人，他们是劳力者，是没有出息的！在我们劳动人民当家作主的国家，却把劳动人民当做‘挑选'剩下的次品！这种教育思想，实际上是把反动的奴隶主阶级、地主阶级、资产阶级的教育思想继承下来，奉为金科玉律，用来教育我们的学生啊！难道说，这是在为无产阶级革命事业培养接班人吗？
    “现在，广大的学生和教师起来批判这种错误的教育思想，希望你们按照毛主席的教育思想领导学校，这明明是对你们两位同志的爱护和帮助。这是大好事。可是你们不但不虚心听取意见，不认错，不检讨，反面阻挠和压制这场批判。刘振洪、杨海兰、吴玉兰他们的可贵的革命行动，明明是对这种错误教育思想的有力反击，好极了！可是你们却冷嘲热讽，横加阻拦。高之光同志，陈文海同志，你们想过没有，这样下去会导致怎样严重的后果？
    “请听听伟大领袖毛主席的英明论断吧；‘培养无产阶
    577

==========第580页==========
    级革命事业接班人的问题，从根本上来说，就是老一代无产阶级革命家所开创的马克思列宁主义的革命事业是不是后继有人的问题，就是将来我们党和国家的领导能不能继续掌握在无产阶级革命家手中的问题，就是我们的子孙后代能不能沿着马克思列宁主义的正确道路继续前进的问题，也就是我们能不能胜利地防止赫鲁晓夫修正主义在中国重演的问题。总之，这是关系我们党和国家命运的生死存亡的极其重大的问题。这是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百年大计，千年大计，万年大计。帝国主义的预言家们根据苏联发生的变化，也把“和平演变”的希望，寄托在中国党的第三代或者第四代身上。我们一定要使帝国主义的这种预言彻底破产。我们一定要从上到下地、普遍地、经常不断地注意培养和造就革命事业的接班人。’
    “陈文海同志，高之光同志，你们背离了毛主席的革命教育路线，用资产阶级思想毒害青年，把青年往资产阶级的泥坑里推，你们执行的是一条修正主义的教育路线。这不是帮助帝国主义者、现代修正主义者把他们妄想中国和平演变的梦幻变成现实吗？这不是要断送老一代无产阶级革命家所开创的马克思列宁主义的革命事业吗？”
    方壮涛的讲话象奔泻的江河，气势磅礴，整个会议室充满了他的激情的话语。他的话讲完了，整个会议室出现了短暂的庄严的寂静，大家的眼光仍然紧紧地聚集在方壮涛的身上，仿佛在回味咀嚼他的话中的深意。
    在这短短的庄严的寂静中，陈文海和高之光四目相视，
    578

==========第581页==========
    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了。
    陈文海倏地站起来，气呼呼地喊道：“照前边高部长的指示执行！”
    高之光也谁开藤椅，站起来，声色俱厉地说：
    “学校的事，以陈校长的话为准！以后不要再开这种会啦！有想不通的，个别谈！散会吧！”
    仿佛是高之光最后一句话的回音，彭家豫急忙应道：“散会吧！”
    579

==========第582页==========
    第二十六章
    女儿对她“不要发言”的要求始终没有作出正面的、肯定的回答，就去参加评议会了。整个下午，鲍素娟在房里惴惴不安。她不时打开窗，探头望望寒冷的雪地，一个人影也没有。评议会还没有散，一定争论得十分激烈。
    鲍素娟不大相信她的女儿会有这样大的勇气和胆量，竟敢在大庭广众批评领导，逆着市委宣传部长的意思说话！可是，她又分明觉出，女儿身上已经有许多她不熟悉的东西。这些她不熟悉、不理解、使她担惊受怕的东西，会不会促成女儿在评议会上，一时冲动，犯下大错呢？…
    暮色苍茫了，整个宿舍还是寂无声息。
    鲍素娟好不容易捱到宿舍楼上楼下响动起一片杂沓的脚步声。她站起来，在门背后等待女儿推门进来。然而整个宿舍响动了一阵之后，又复归平静。女儿也没有推门进来。
    过了一会，楼下又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侧耳细听，好象楼下方壮涛的房里有响动，有说话声。
    她认定女儿在方壮涛房里，就走下楼去。方壮涛的房门开着，她在门口站住了。房间里挤满了人，有教师，有学生，还有两个农民。夏剑萍又兴奋又激动，正在同一个长眉
    580

==========第583页==========
    毛的老农民谈话。
    鲍素娟觉得，房间里洋溢着浓烈的战斗气氯。进不进去呢？鲍素娟不觉踌躇起来。
    夏剑萍一眼瞥见妈妈站在门口，就跑过来把妈妈拉进房里。
    鲍素娟担忧地问方壮涛：“评议会开得怎么样？”方壮涛满怀豪情地道：
    “他们想利用职权，靠着威胁和高压，整垮我们！可是，他们不知道用马列主义和毛泽东思想武装起来的战士，是怎么也吓不倒、压不垮的。你看，我们不是越斗越坚强了吗？1”
    罗长林说：
    “是啊，经过这一场斗争的锻炼，你们变得更坚强了。他们的错误，也更加暴露了！”
    鲍素娟仍然忧心忡忡，转身问女儿“你没有发言吧？”“我说了，妈妈。”
    鲍素娟沉在方壮涛放在她背后的椅子上，脸色发白，愣愣地望着女儿，焦虑地说：
    “剑萍，你犯了大错误啦！”
    “不！鲍老师。”方壮涛纠正道，“这是小夏的一大进步。什么是错误？糊里糊涂地做了资产阶级思想的俘虏是错误，看着资产阶级向我们进攻而不敢反击是错误，利用职
    581

==========第584页==========
    权，诱着、逼着青年往修正主义道路上跑更是不能容忍的错误！而我们，根据毛主席关于‘团结一批评一团结’的教导，从团结的愿望出发，为了惩前毖后，治病救人，帮助领导认识错误，改正错误，同他们的资产阶级思想、修正主义思想作斗争，这是完全正确的。”
    “妈妈，”夏剑萍说，“你不会知道，当我说出了我想说、也应该说的话坐下去的时侯，我的心是多么轻松！如果我当时由于勇气不足，优柔寡断，而不敢讲话，也就是不敢斗争，这会儿我会这样轻松吗？妈妈，我在斗争中站起来了！这是同志们给我的鼓舞！是同志们的斗争精神，帮助我挣脱软弱、犹豫！妈妈，我的决心下定了。我一定要设法补上阶级斗争这一课，补上同工农相结合这一课。以后不管出现什么样的困难和曲折，我永远和同志们在一起，战斗到底！”
    罗长林走过来对鲍素娟说：
    “你是小夏的妈妈呀！这半年，小夏的进步可真快呀！今天在会上那段话讲得很好哇。小夏，等会儿讲给你妈妈听听。你的女儿呀，已经敢同错误的领导当面斗一斗啦！”
    厦剑萍泛红了脸，说：
    “罗大伯，我还只跨出第一步哇！”罗长林点点头，道：
    “嗯，可是，跨出这第一步也挺不简单哪！”鲍素娟疑问地望着罗长林。夏剑萍向妈妈介绍道：
    “妈妈，他就是我信中常常说起，对我帮助挺大的罗大
    582

==========第585页==========
    伯呀！”
    方壮涛诚恳地说：
    “鲍老师，资产阶级教育思想不光我们学校里有，别的学校也有。希望你同小夏一起，为了贯彻落实毛主席的教育方针，同资产阶级在教育领域向无产阶级的猖狂进攻作斗争。”
    鲍素娟心烦意乱地说：
    “到这儿还没一天，你们就把我的脑子搞得乱糟槽的了！你们现在让我好好想一想吧。”
    罗长林呵呵笑了，幽默地说：
    “这一乱是好事情啊！小夏，你说是不是？”说话间，门口出现一个雪人。杨海兰迎上去，惊喜地喊了声：“爸爸！”
    杨炳把雨衣一脱，递给杨海兰。他把手上提着的一只里边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大竹篮往门边一放，大步走进来。“杨师傅！”
    杨炳很快被大家包围起来了。一时，七言八语，谈话好不热烈。
    “机器安装好了，开始运转啦：”杨炳对方壮涛说，“这是我们车间迎接一九六六年的战斗献礼呀！可惜这一忙啊，就没有能赶上你们刚才的评议会啦！同志们、同学们都在这儿，想是战斗告一段落了吧？”罗长林笑道：
    583

==========第586页==========
    “对啦！陈校长，还有那个大干部，歪道理讲了一大堆，看看不顶用，就靠着权势压人啦：你们得听我的！可是，照着他们这些歪道理教育学生，多危险啊！”
    “老赵呢？”杨炳这一问，笑语声突然停住了。方壮涛激动地说：
    “彼他们叫去个别交换意见了！他们在评议会上不仪没有压倒我们，反而进一步暴露了他们的严重错误。现在，他们想用逐个地施加压力的办法整垮我们。”
    杨炳右手在膝盖上一拍，道：
    “哼！他们想压垮老赵哇，不可能：”刘振洪说：
    “过去老师们、同学们都传说陈校长理论水平如何高，是个有名的专家，魄力如何大，能力如何强。可是这些日子，我们同他斗了几阵，也看穿了。无非说一套‘宝塔’呀，‘让祖国挑选’呀，‘教授、专家贡献大’呀，‘教学秩序呀…再就是发一阵脾气，吓唬吓唬你。”
    方壮涛接过话头说：“这叫做无理寸步难行！”
    鲍素娟对夏剑萍忧心忡忡地小声道：“陈校长会处分你们吗？”
    鲍素娟的话虽轻，然而大家都听到了。夏剑萍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不安地瞧瞧妈妈，望望方壮涛。
    刘振洪气愤地说：
    “早处分过啦！方老师的班主任不就是被他撤了吗！”
    584

==========第587页==========
    方壮涛平静地分析道：
    “我们这次斗争，抓住了陈校长的资产阶级教育思想的要害，随着观摩课和评议会的辩论的展开、深入，斗争的影响在扩大，更多的同学和教师会逐渐意识到学校里两个阶级争夺接班人的斗争的严重性，有的甚至可能参加我们的斗争。在这种情况下，我必须有清醒的估计，作好充分的精神准备：组织压力，或者说是处分，不是可能不可能的问题，而是什么时侯和朵取什么方式的问题。”
    夏剑萍竭力抑制着内心的慌乱，沉思着。鲍素娟神色紧张起来：“处分你们，你们怎么办？”杨海兰冷静地说：
    “对我们学生，大不了陈校长把我们申斥一通，不批准我们的申请，在我们的毕业鉴定上加儿句颠倒是非的评语。可是，他挡不住我们上山下乡，立志当农民的革命行动。我担心的是方老师和老赵同志。”
    罗长林一边吱吱巴巴地抽旱烟，一边沉思地说“是啊，压力会集中到老赵和小方身上。”方壮涛冷静地微微一笑，说：
    “不用担心我和老赵。我们能经得住任何考验。”罗长林在地板上敲掉烟灰，说：
    “小方，我在想，要是你们学校也搞起‘四清'来，这个陈校长走的是什么道路，倒是要好好地查一查。你看，他抓着支部书记和校长的权，逼着、诱着青年人往修正主义邪路上
    585

==========第588页==========
    跑。同学们，老师们不愿走这条邪路，他就打击、压制，硬是不让同学们成为无产阶级革命事业接班人！我看哪，他是·在走资本主义道路！”
    方壮涛深深地沉思着。杨炳说：
    “老罗说得对。这就是走资本主义道路嘛！我们工人自觉地把子女送下乡，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逐步缩小工农差别，巩固工农联盟。同时，我们的子女也有下乡干革命，立志当农民，在三大革命的实践中把自己锻炼成革命接班人的强烈愿望。学校领导为什么硬要阻挠、反对？这还算是社会主义学校？小方，同志们，陈校长他们不可能一手遮天。工人阶级和贫下中农都支持你们。只要下定决心，照着毛主席的教导去斗争，不怕压制、打击，胜利一定属于我们：”
    方壮涛满怀胜利的豪情，大声道：
    “对，毛主席洞察一切，毛主席发出了关于教育工作的
    一系列英明指示，给我们指出了明确的方向，领导和鞭策我们去进行斗争。我们一定按毛主席的教导，更紧密地团结起来，战斗到底！”
    战友们群情激昂，宣誓般地同声道：“团结起来，战斗到底！”
    在浓烈的战斗气氛中，满怀革命的乐观主义，大家设想着未来的斗争波澜。夏剑萍也情绪高昂，有说有笑。鲍素娟双眉微蹙，昕得入神了。
    586

==========第589页==========
    “嗨！我差点忘了！”杨炳突然站起来喊。他走到门边，拿起大竹篮，笑道：“来呀，为了迎接新的一年，先给战士们慰劳慰劳！”
    说着，他小心地拉开篮子里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旧棉袄的前襟，露出一块雪白的毛巾。揭去毛巾，包裹在旧棉袄里的，是一篮热气腾腾的肉包子。大家都呆住了。
    “大家自已动手哇！”杨炳把篮子往桌上一放，道，“这是海兰妈送到车间去慰劳我们除夕加班的工人的！大家知道我等机器马达一响就要来看你们，都说：‘老杨，这篮包子你就带去慰劳慰劳小方和同学们吧：’一来呀！趁热。”大家这才记起还没有吃晚饭。热气腾腾的包子顿时引起了大家的食欲，都毫不客气地动手了。杨海兰见鲍素娟不动手，抓了两个塞在她手上。“这一”鲍素娟还不好意思。
    夏剑萍一边往嘴里塞包子，一边笑道：“妈妈，这是工人师傅的情意呀！吃吧。”
    杨海兰抓起三个包子用白毛巾裹起来，塞在旧棉袄里，望着刘振洪和洪跃虎，半开玩笑地说：“这里不准动，是给老赵的。”
    刘振洪咽下嘴里的包子，望望洪跃虎，笑道：“我们哪，下手快，早饱啦！”
    大家说笑着，把剩下的包子也消灭掉了。邹国钓来了。
    一见房间里那么多人，又说又笑，他愣住了。
    587

==========第590页==========
    “方老师，高部长和陈校长要你去谈一下，马上就去。高部长还要回市委，小轿车已经开来了。就你一个人去吧！”
    零地上闪着寒森森的白光。暮色里，雪花倚仗着长嘶怒号的西北风，漫天狂舞。
    方壮涛昂首挺胸，大步向办公大楼走去。雪花落在他发烫的脸颊上，很快化成水。走到办公大楼，他看见大楼外停着一辆浅蓝色的小轿车。
    他推开支部办公室半掩着的门，在门口站住了。办公室里，高之光和老赵隔着两张办公桌相对坐在两张藤椅上。在靠窗边放着的一张藤椅旁，陈文海手扶椅背，站在那儿抽烟。三个人都不说话，气氛挺紧张。显然，刚才他们有一场激烈的争论。
    高之光冷冷地向方壮涛看了一眼。
    老赵向方壮涛迎过来，撢去方壮涛头发上、肩膀上的积專。
    邹国钩从方壮涛的身后，闪进身来。高之光端坐不动，对老赵说：“我要和方老师单独谈一谈。”
    老赵对方壮祷微微一笑，大踏步走出去了。陈文海对邹国钧说：
    “你去把客房里高部长的东西，拿到车上。”
    邹国钧出去后，陈文海起身关上门，在窗边的藤椅上坐下。
    588

==========第591页==========
    大楼外，小轿车发出悦耳的嘟嘟声，在催促高之光了。高之光慢悠悠地点起一支烟。
    方壮涛把原先老赵坐的藤椅从桌边挪开些，从容地坐下来。
    高之光丢掉火柴杆儿，回过头来，锋利的目光，直盯方壮涛。方壮涛坦然地迎着高之光的眼光，他坚定、沉着，绝无半点惧色。
    “老陈说得对，”高之光不快地想，“这个年轻人果然桀骜不驯。·看来，不是几句严厉的训斥可以使他折服的。”
    “我的时间很紧，”高之光眼不看方壮涛说，“可是我想，不找你谈一谈，是对你不负责任。”陈文海在一旁严厉地规劝道：
    “高部长在百忙中，抽时间同你谈话，这是对你的关心。方壮涛同志，你要好好想一想。不要以为你出身好，是烈士的遗孤，凭着你简单、偏执的思想，捉住几句生吞活剥的条文，把它们加以绝对化，走上极端，就可以对领导的指示横加挑别，对首长的劝告置之不顾，就可以大摆个人英雄主义，出风头！”
    热血在全身汹涌。方壮涛尽力控制着自已的藏情，理直气壮地说：
    “我是一个在你死我活的阶级搏斗中失去双亲的孤儿，党就是我的母亲，毛主席就是我恩深如海的救星！没有党，没有毛主席，就没有我的一切。我有什么个人英雄主义可逞？我有什么风头好出？陈文海同志，高之光同志，你们违
    589

==========第592页==========
    背了毛主席的教导，你们搞修正主义，我就要反对，斗争1这也是我对领导的爱护。谁也别想把我从战斗的道路上拉下来：”
    高之光和陈文海面面相觑，好半响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高之光突然放低嗓门，问：“方壮涛同志，你今年多大岁数了？”
    “二十七岁。”方壮涛在考虑高之光这一问话的用意。高之光一声长笑，嘲弄地说：
    “二十七！哈哈，才二十七哇！方壮涛，你开口毛主席的教导，闭口阶级斗争，你懂得多少毛主席的教导？你经历过多少阶级斗争的风浪？告诉你，在你还没有来到这个世界的时侯，我高之光已经跟着毛主席干革命了！在你还抵着鼻涕的时候，我已经是市委宣传部长了！你懂得什么叫正确，什么叫不正确？方壮涛，你这样反对领导太自不量力了：”高之光认为这下可以置方壮涛于被动，可以从容发起进攻了！
    可是，方壮涛却面无难色，相反，用一种诚恳的语调说：“高之光同志，正因为你有那样光荣的历史，有丰富的阶级斗争经验，你才更有责任，认真执行毛主席的教育方针，领导我们，和同学们一起，同资产阶级思想斗，反修、防修，将革命进行到底！只有这样，你才能受到应有的尊敬就象赵峰同志那样。可是，你没有这样做，你支持陈校长的错误。今天，你还想用过去的功劳，遮掩你现在的错误，不准同志们批评你的错误！这是怎么也办不到的”
    590

==========第593页==========
    高之光又处于被动的地位了。他恼羞成怒，板起铁青的脸孔，不耐烦地说：
    “我没有这么多时间来跟你磨牙斗嘴！我只告诉你，从今以后，什么辩论哪，什么申请下乡啊，再不准搞了！对陈校长，不许顶撞！你的责任只是搞好教学！”
    走廊上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不一会儿，脚步声在门外停住。门推开了，一大群人拥进来，为首的是老赵、罗长林、杨炳。后面趿着马连山、刈振洪、杨海兰、吴玉兰、洪跃虎、薛健、汪玉兰、应菊珍、夏剑萍、李明、周清、刘大伯…还有十儿个学生。鲍素娟站在门口，犹豫不决，显出胆怯的样子，被夏剑萍拉进来了。
    陈文海紧张地环视一眼满屋子的人，怒冲冲地说“你们来于什么？”罗长林坦然地答道：“来跟你们摆摆道理。”杨炳严肃地说：
    “你们想把背年往资产阶级邪路上引，我们工人、贫下中农是不答应的！”
    同学们纷纷道：“我们也不答应！”
    高之光勃然大怒，拍了一下桌子，道：“你们，你们这是于什么！简直是乱弹琴！”
    邹国钧来了，一见办公室这么多人，吃了一惊，在门外高声道：
    591

==========第594页==========
    “高部长，东西都送上车子啦！”
    高之光和陈文海匆忙地交换了个眼色。高之光站起身来，夹上皮包，两眼逼视方壮涛和老赵，威胁地说：
    “党有党的纪律，下级要服从上级！赵蜂同志，方壮涛同志，你们必须在一星期内作出深刻的检讨。我警告你们，如果你们坚持错误，你们将悔之莫及！”
    话音未落，高之光拔腿就走。陈文海也跟着高之光急急走了。
    罗长林一边让过高之光和陈文海，一边说：“要检讨的不是老赵，不是小方，而是你们自己：”高之光和陈文海仿佛没听见似的，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头也不回地下楼去了。
    杨炳说：
    “这号领导哇，不检讨不得了1”
    大家都不觉拥上来同方壮涛热情地握手。一时，党支部办公室里洋溢着一片热气腾腾的战斗团结的气氛。
    老赵向大家热情洋溢地说：
    “同志们，今天是一九六五年的最后一天。这一天可过得很有意义呀！我们都经历了一场斗争的考验。靠着马列主义和毛泽东思想的指引，在工人同志、贫下中农的有力支持和鼓励下，我们胜利地经受住了考验！在巨大的压力面前，我们没有屈服，在斗争中，我们锻炼得更坚强了」”
    大家用一阵热烈的掌声，回答了老赵的讲话。老赵转过身来，在人丛中，找到鲍素娟，热情地说，
    592

==========第595页==========
    “鲍老师，你无意中也卷进了这场斗争。这是你这次来看小夏的意外的收获，是不是？”
    鲍素娟不好意思地笑了。
    突然，从敞开的门口，金友泉挺直微驼的背，大步走进来，象似一下子年轻了十岁。他习惯地撢撢两只衣袖，好象刚上完课，衣轴上还沾着粉笔灰似的。他不大好意思地望着大家。
    “这么多人啊！”他一边说，一边在人丛中找到方壮涛，用一种令人威动的诚悬的调子说道：“我到你房里去找过你。原来你们在这里！老赵同志，小方，刚才我一个人关在房里，想啊，想啊，这辈子我还没有经历过这样激烈的思想斗争哪！小方，这会儿我来找你，不光是为了表示钦佩你的精神和勇气啦！今天下午，我真正地被刺痛了！儿十年所形成的，一向以为天经地义的东西，突然发现不对头了，好象一切得从头来。到了我这样一把年纪，怎么能不觉得痛呢？很痛啊！一也许，这就叫做思想改造吧！当然，我的思想斗争还很激烈，还有很多问题没想清楚，也可能会出现反复。可是，我决定了：如果儿十年的教学工作真的错了，该从头来，就从头来吧。老赵、小方，我不敢希望，也还不可能成为你们的战友。但是，我希望和你们一起学习、探讨。我请你们帮助我！”
    方壮涛、赵蜂紧紧地握着金友泉的手。大家都被，动了，不觉报以热烈的掌声。金友泉那周围布满鱼尾纹的眼眶，闪着激动的泪光。
    593

==========第596页==========
    方壮涛威情地摇动着金友泉的手，说：
    “金老师，我理解你。的确，要改变几十年形成的世界观，不是一件轻松愉快的事。金老师，我们欢迎你成为我们的战友。让我们一起学习，一起改造，一起斗争吧。”
    金友泉诚垫地说：
    “我希望，不久的将来，能达到你对我的要求。”大家都拥上来争着同金友泉握手，纷纷说：“欢迎你啊，金老师！”
    “让我们一起学习，一起战斗吧，金老师。”罗长林握起金友泉的手，热情地说：“金老师，祝贺你跨出了这第一步1”杨炳也热情地鼓励道：
    “有了这第一步，就会有第二步，第三步。金老师，你说对吗？”
    金友泉难为情地用衣袖拭了拭滚到脸颊上的泪水，连声道：
    “对，对，我希望1…今天，我怎么啦！”他又用衣袖拭了拭双眼，不好意思地笑了。
    大家也都友好地笑了起来。
    在阵阵笑语声中，门外传来兴高宋烈的喊声，“好大的雪啊！”
    大家回头一看：一个精力充沛，个儿瘦高的青年还在撢着衣襟上、裤管上的积雪。
    刘振洪一眼认出了，抢上前去，一边帮邢青年撢薯，一
    594

==========第597页==========
    边说：
    “王老师，你怎么也来了？”
    方壮涛热情地把王传辉让进来，介绍他和老赵、杨炳、罗长林、马连山认识。
    “有这场大雪啊，明年准是个丰收年1”王传辉一边同大家握手，一边热情地说，“我同你们学校教物理的姚老师是邻居。他一回来，就向我描述你们下午评议会的激烈的斗争情景。我一听就想：唉，我错过了一个学习的好机会啦！我在家里再也坐不住啦！我一定得来看看你们。我就来啦！走进校门一看，这儿的灯还亮着。我猜想，很可能你们在这儿。你看，方老师，我没有猜错。你们果然在这儿！”
    方壮涛热情洋溢地提议道：
    “同志们，为了迎接一九六六年的新的斗争，在这个除夕的夜晚，让我们来交流一下斗争中的威受，总结一下斗争的经验，分析一下学校当前的形势，好不好？”
    “好哇！”同志们异口同声，满怀激情地回答道。
    屋外，西北风依然在长空中怒号，大朵大朵的雪花，依然闪着白森森的寒光，漫天狂舞…
    屋里，是一派团结、战斗的气氛。经过几个月的战斗，战友们有多少心里话要说啊！他们一会儿纵情畅谈，一会儿沉思默想，一会儿翻开毛主席著作细细领会，一会儿又情不自禁地唱起歌来，抒发满腔的战斗豪情…
    谈哪，谈哪，人人精神振奋，斗志昂扬，个个容光焕发，神宋奕奕。谈哪，谈哪，在每个战友的脑海中，都栩栩如生
    595

==========第598页==========
    嘶浪吼的战斗画卷…
    方壮涛无意间伸手看了看表。啊，已经是凌晨五时了！
    一阵阵新的战斗的热望，象电流般地向全身迸涌，方壮涛伫立在敞开的窗前，豪迈地扬起双手，兴高宋烈地说：
    “同志们，你们看，伟大的一九六六年第一个战斗的早晨已经来到了！曙光在前！在新的一年，我们在毛主席的统率下，继续努力学习马列主义和毛泽东思想，坚持斗争，决不后退、我们一定能够把学校这个阵地夺回到无产阶级手里来，为无产阶级革命事业培养可靠的接班人，使学校真正成为社会主义的学校，成为无产阶级专政的工具！”
    热情洋溢的欢呼，经久不息。
    在欢呼声中，方壮涛、老赵、罗长林、杨炳领头，刘大伯、刘振洪、杨海兰、洪跃虎、吴玉兰、马连山、李明、夏剑萍、周清、汪玉兰、应菊珍、薛健、王传辉、金友泉、鲍素娟…战友们象一阵旋风似地拥出了支部办公室，踏着厚厚的积雪，顶着凛列的朔风，迎着扑面的雪花，穿过校园，走向校门外。他们迈着坚定的步伐前进，去迎接新的更加艰苦的战斗。在校门口，他们展眼向东方跳望。在东方，穿透弥漫的风雪，一九六六年第一一个早晨，披着晨光，降临大地！朔风锐气顿威，在雪地里鸣鸣地哀鸣；雪花变稀，在晨空中无力地飘舞；大团大团带雪的灰云，仓惶地向四方逃遁。什么也阻挡不了伟大的一九六六年战斗的胜利步伐！
    〔第一部完)
    596
    九

==========第599页==========